试论河湟地区的民族地理学研究意义

2014-03-03 19:36徐国英
关键词:少数民族民族文化

徐国英,崔 明

(兰州大学 西北少数民族中心,甘肃 兰州 730000)

“河湟”一词最初是指黄河与湟水两条水系。最早出现在《汉书》中:“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示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1]自此“河湟”这一地理区域概念出现于史料中,其所指区域大致以兰州、西宁两个省城为中心,主要包括青海海东地区,海北、海南州部分地区和甘肃临夏州、白银市、定西市等6个中等城市,44个小城市。东临洮河与定西地区相连;西倚戈朵山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毗连;北倚达板山、大通山、日月山,与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接壤;南面与甘南藏族自治州交界。在地形分区上,自北而南,河湟谷地分为下列平行岭谷地貌:大通丘陵盆地,哈拉古山地带,湟水、拉鸡山、黄河谷地,地势西南高、东北部低的临夏盆地[2]。

学界关于该地区的具体范围不尽相同,有大小河湟的说法。小河湟指的是以西宁为中心的包括青海境内黄河流域和湟水河流域的农业区,大河湟所指除了上述地区外,还包括甘肃的临夏回族自治州地区。笔者以为河湟地区应以甘青两省湟水河和黄河上游龙羊峡以东流域围成的区域来界定最合适,两河交汇于兰州市的达川乡。当然这一概念所指的范围随着不同的研究旨趣可能有所不同,其症结所在就是:河湟地区是否包括两条河在这一区域中的支流流域范围。笔者认为河湟地区的核心区域应是两条河流干流所包围的区域,但在研究不同问题和涉及不同学科时可以进行适当扩展。本文从传统意义上“河湟地区”区域范围的梳理入手,以民族地理学视角将河湟地区少数民族聚居区分布特点进行了重新梳理,并阐述这一地区在民族地理研究方面的重要价值。

一、河湟地区民族聚落分布的形态

民族聚落分布形态是民族地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不同民族由于居住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不一,生产活动的内容和风俗习惯等也不尽相同。河湟地区是多民族杂居、多元文化共存的典型地理空间,各民族在一定的历史时期通过对自然环境的不断调适,逐渐形成了这一地区聚落分布的基本形态。笔者以为这一地区少数民族分布的突出特点是沿河流分布,这一特点不但反映了该地区人口对于自然环境的选择结果,也为以“河流”为线索研究甘青地区少数民族文化地理空间提供了思路。

黄河、湟水干流及相关支流水系包含了现在甘青地区的主要少数民族地区。1.沿黄河龙羊峡到刘家峡水库一线有:贵德、尖扎、同仁、循化回族自治县、化隆回族自治县、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永靖县。2.沿刘家峡水库—大夏河流域一线有:临夏市、临夏县、夏河县、合作市。3.沿刘家峡-洮河流域一线有:东乡族自治县、和政县、广河县、康乐县、临洮县、岷县、卓尼县、临潭县、碌曲县。4.沿庄浪河流域有:永登县、天祝藏族自治县。5.沿湟水(含支流宝库河)河到达川入河口有: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乐都县、平安县、互助土族自治县、西宁市、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湟中县、湟源县、海晏县。6.沿大通河流域有:门源回族自治县。

众多的民族聚居政区有力地说明了这一地区多元的文化生态环境,而“以水为据”的划分方式将以独特的眼光来重新审视河湟地区自然环境与人类文化之间的关系。1.沿河流居住是人类居住地点的基本形态。河湟地区处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交界地带,地形情况复杂,众多河流从海拔较高的青藏高原山麓流出,水势湍急,形成河流峡谷、冲击平原与河谷,而这些地区由于水量充沛,适宜农业生产,自然成为在西北相对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首选的居住地区。2.沿河流分布是河湟地区民族宗教文化分布的特点。至清代,河湟地区已形成汉文化、藏传佛教文化、穆斯林文化三大文化系统并存;汉、藏、回、蒙古、撒拉、土、东乡、保安等多民族文化杂陈鼎立,兼收并蓄的文化格局,成为民族融合、多元文化兼收并包的典型文化地理空间。甘青地区地质结构类型复杂,而河流谷地地势相对平坦,逐渐形成了各民族经济往来、民族宗教文化传播的交通通道,为文化传播提供了条件。河谷地区也就逐渐成为了民族聚居区与宗教文化传播的重要地点。3.沿河流梳理以河湟地区为中心的甘青少数民族分布重新梳理了各民族地区之间的关系,将河流谷地作为民族交往的地理空间,形成了民族地理学研究新的分析视角。河湟地区作为联系祖国内地与西藏高原的唐蕃古道的核心地带,其本身就具备了多元文化交融的特征。各少数民族间文化涵化现象明显,所以我们在研究这一区域少数民族时应该打破常规的“族别模式”,而应该采用更具文化倾向性的“族际模式”。沿河流分析河湟地区的少数民族,打破了常规的地区、族别等问题分析范式,将为民族学研究提供诸如“民族间水域关系”等新的研究课题。

二、河湟文化地理空间对于民族地理学研究的特殊意义

(一)河湟地区多元文明共生

河湟地区处于我国地理版图的中心腹地,西控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南接西藏自治区,北连河西走廊,是中原汉文化、青藏高原藏文化的边缘地带,是我国伊斯兰文化的主要传播地区。河湟地区成为了连接新疆、西藏两大自治区和多元宗教文化的枢纽。这一民族文化版图上关键位置不但为我们研究多元文化传播模式、涵化过程和边界形态提供了分析对象,更为我们研究民族文化核心与边缘地带间的联系,民族文化地理分布与地方发展、边疆安全提供了切入点。河湟地区多元文化相互制衡,融合共生,都与各自的文化中心关系紧密。如安多藏区与卫藏地区,甘青与新疆伊斯兰民族间宗教文化的共通性使河湟地区容易受到西北边疆安全局势的影响。河湟地区也因此影响到我国西北边疆稳固、民族团结安定,区域内像兰州、西宁等重要城市极具文化与军事影响力。

(兰州)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岂非以介戎夏之间,居噤喉之地,河西陇右,安危之机,常以金城为消息哉?晋元康而降,河陇多事,金城左右求一日之安,不可得也。隋、唐盛时,驰逐河湟,未尝不以兰州为关要。及广德以后,兰州没于吐蕃,而西凉不复为王土。大中间,兰州亦尝顺命,而仅同羁属矣。宋元丰四年,李宪败夏人,始复城兰州。元初,夏人求复得之。朝议欲割以畀敌。孙路言:自通远至熙州,才通一径,熙之北已接夏境。今自北关濒大河,城兰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与敌,则一道危矣。穆衍言: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唐失河湟,西边一有不顺,则警及京都。今若委兰州,悔将无及。遂不果弃。明自州以北,常为寇冲,往往设重兵驻此,保障西垂。州诚自古捍围之地矣。[3]

(西宁)镇河湟环带,山峡纡回(《志》云:西宁,万山环抱,三峡重围,红崖峙左,青海潴右),扼束羌戎,屹为襟要。……(《考略》:卫居万山之中,汉、土、番、夷杂处耕牧。附近有巴海、临番、巴哇等一十三番族,各授官领印,中纳金牌茶马。正德以后,逋寇盘据青海,番族多为所戕灭。亦有叛附之者,洮岷间势且益急。然则西宁为内外之防,不可不慎也)。[4]

从以上资料可以看出,兰州、青海地理位置险要,是防控“羌戎”的军事堡垒。河湟地区扼守于青藏高原东北部,处于汉、藏、伊斯兰文化的边界,是少数民族文化进入中原汉文化圈的通道,介于“戎夏之间”,“扼束羌戎”。时至今日,这一战略地位依然存在。

(二)河湟地区多元民族政权历史

自汉代以来河湟谷地就存在少数民族政权,汉时,河湟谷地即湟水以南的地区主要居住的是古羌族的先零等众多部落。

《汉书》卷69《赵充国传》中记载:

是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使行诸羌,先零豪言愿时渡湟水北,逐民所不田处畜牧。安国以闻。充国劾安国奉使不敬。是后,羌人旁缘前言,抵冒渡湟水,郡县不能禁。

元康三年,先零遂与诸羌种豪二百余人解仇交质盟诅。上闻之,以问充国,对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种自有豪,数相攻击,势不一也。往三十余岁,西羌反时,亦先解仇合约攻令居,与汉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匈奴使人至小月氏,传告诸羌曰:“汉贰师将军众十余万人降匈奴。羌人为汉事苦。张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击居之。”以此观匈奴欲与羌合,非一世也。[5]

《后汉书》卷97《西羌传》载:

(武帝)时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解仇结盟,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枹罕。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兵十万人击平之。始置护羌校尉,持节统领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左右。[6]

河湟地区是连接中原地区与河西走廊及西域地区的锁钥之地,从上述史料中我们看到,河湟谷地的羌人可与匈奴进行联系,从而南北双管齐下,切断丝绸之路,孤悬西域都护府等边地为战略孤岛,中原王朝将瞬时失去整个西域辖区,所以这一地区在西汉王朝的政治版图中至关重要,一直是悬在中央王朝咽喉处的一把利剑,以至于日后历代统治者都不敢忽视河湟地区的军事战略地位和文化影响力。

东晋十六国时期是我国民族大融合时期,河湟地区在此时也经历了不同政治势力与民族文化的交替洗礼。

前凉

张氏盛时,尝南逾河湟(张骏因前赵之衰,南略至洮阳,置武街、石门、侯和、漒川、甘松五屯护军,是越河湟而南也。洮阳,今洮州卫治。武街,在今岷州卫境。侯和、漒川、甘松,俱在洮州卫境)。[7]

南凉

初,鲜卑秃发树机能雄长河西。……隆安初,自称西平王,治兵广武(广武,在兰州西,见前),克凉金城。二年,取凉岭南五郡(岭,洪池岭,在凉州卫南。五郡,广武、西平、乐都、湟河、浇河也。乐都、湟河、浇河三郡,俱在今西宁卫境,见前),改称武威王。三年,徙治乐都,寻置凉州于西平,以其弟利鹿孤镇之。……南凉盛时,东自金城,西至西海,南有河湟,北据广武。至拱手而得姑臧,为计得矣,乃卒不能守,并乐都而失之。然则广地固不可恃哉![8]

北凉

沮渠蒙逊据张掖为北凉。……蒙逊盛时,西控西域,东尽河湟。[9]

其后,北凉、西秦互相争逐于河湟间。西秦之亡,其地没于吐谷浑。后周皆规取之,以藩蔽秦陇。隋大业中,勤兵远略,地亦益斥。唐贞观中,平吐谷浑。[10]

4世纪来自东北的鲜卑族逐渐迁移到河湟地区,与当地的汉羌等民族杂居融合,其人口不断繁衍,吐谷浑于329年建立政权,直至663年,吐蕃灭东部吐谷浑,政权瓦解,其势力范围在十六国南北朝政权的影响下或有变化,但其主体长期占据着河湟河谷腹地。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二十二年,击吐谷浑,取枹罕,尽平其地(吐谷浑王慕利延西渡流沙,入于阗,杀其王而据其地。于是河湟悉属魏)。”[11]唐安史之乱后,吐蕃势力开始侵入河湟地区:“吐蕃乘间蚕食,凤翔以西,邠州以北,悉被其患。广德初,入大震关(在陇州西七十里陇阪上。详见陕西名山陇阪),陇右、河西诸州,悉皆陷没。”[12]“于是藩镇参列,遍于内外,朝更暮改,乍合乍离。……《方镇考》:河西统凉、甘、肃、伊、西、瓜、沙七州。广德初,吐蕃陷凉州。大历初,河西军镇移治沙州。贞元中,又为吐蕃所陷。大中五年,吐蕃衰乱,沙州人张义潮结众逐其州将,遂摄州事,奉表来降,授沙州防御使。既而义潮发兵略定其旁瓜、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十州,奉图籍归唐。于是尽复河湟地,改置归义节度使以授之。咸通四年,义潮又复凉州”[13]。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河湟地区都处于吐蕃王朝的控制之下。南宋时期,金先后在这里设置了熙秦路和临洮路管辖,河湟靠近藏区的部分在吐蕃等部脱思麻部的控制之下。北宋时期,河湟地区形成了唃厮啰吐蕃政权,是河湟吐蕃王室后裔建立的最有影响的地方政治实体,与北宋、西夏成三足鼎立之势。

元朝蒙古大军的进入不但为河湟地区增添了蒙古族文化的因素,更将大量中亚民族引入河湟地区,形成了今天保安族、东乡族等甘青特有少数民族。明清统一王朝的建立使河湟地区不再经受政权更迭动荡。伊斯兰教的传入使河湟地区成为了中国回族形成的重要区域,成为了伊斯兰教传播的源头之一。

综观上述我们看到,政权的建立和人口的迁徙反映了历史时期少数民族分布的地理位置。从羌、鲜卑、匈奴、女真、吐蕃、蒙古等古代民族到回、东乡、保安、蒙古、藏等少数民族在河湟地区的活动,不论是从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河湟地区都可以说是少数民族文化的博物馆和万花筒。这一地区多民族政权交替,多民族人口迁徙的区域历史特征为我们研究历史上某些西北少数民族变迁提供了绝佳的空间分析视角。

(三)河湟地区区域人口历史

新石器时代的马家窑文化和仰韶文化在河湟地区的存在证明这一地区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古人类活动,这成为该地区人类文化形成的起点。先秦时期这里主要为羌人活动地区。

羌无弋爰剑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诸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以射猎为事,爰剑教之田畜,遂见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至爰剑曾孙忍时,秦献公初立,欲复穆公之迹,兵临渭首,灭狄〈豸原〉戎。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氂牛种,越巂羌是也;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忍及弟舞独留湟中,并多娶妻妇。忍生九子为九种,舞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14]

无弋爰剑逃入的“三河间”地区一般认为是黄河、湟水和赐支河(黄河河曲)流域,即河湟谷地。在秦厉公之前,生活在河湟谷地的人主要以游牧为主,这一方面说明了这一地区的高寒、高海拔的自然特征,也说明了当时当地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在此之后,这里成为了游牧与农耕经济共存的地区,这种混合式的生计模式有利于各种民族发展,笔者以为这也是该地区多民族杂居形成的基础之一。无弋爰剑的故事虽带有神话传说的叙事特征,但至少可以说明,自春秋末期,河湟谷地随着农业的进入,人口不断繁衍增加,生存空间不断向外扩散,最终这里成为众多现代少数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当年生活在这里的古羌人一部分成为现在藏族的先民,一部分成为现代西南藏彝走廊少数民族的先民,这为我们研究很多少数民族族源及迁徙问题提供了思路。

(四)河湟地区多元地方知识反映了少数民族对自然环境的调适与认知

“民族文化是民族存在的一种形式和显著标志。……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在自己长期的居住环境中,创造了烙有区域自然地理特点并通过民族文化表现出来的区域文化”[15]。河湟地区自然生态环境复杂,既有河流谷地,又有高山草原,多样生态环境与多元民族文化形成了这里丰富多彩的区域文化。

河湟地区位于我国东部季风区和黄土高原的西部边界,是我国干旱半干旱区过渡地带,自然地理环境具有明显的过渡性。区域内既有灌溉农业,又有高原畜牧业,这种多样的经济生计模式反映了这一地区少数民族因地制宜对自然环境进行的适应。对自然环境的认知还体现在该地区地名中。如青海地名中的“尖扎”,为藏语音译,本义为“猛兽出没的地方”,因古代人烟稀少,山林茂密,尖扎滩猛兽较多,故名。今互助土族自治县丹麻乡“那楞沟”,土语音译兼注汉意,意为“细沟”,土族称“那仁郭勒”,因沟谷得名[16]。这些都是当地自然环境在少数民族认知体系中的体现,反映了民族文化与自然环境的互动关系。

另外流传于河湟地区各宗教信仰中的生态伦理与生态关怀也反映了这一地区少数民族对于自然环境的重视。河湟地区藏族、土族、汉藏民间社会有祭祀山神、湖神的传统,这种活动甚至融入到官方祭祀体系中。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西宁办事大臣修建海神庙作为固定的祭海场所。另外,根据朱普选、姬梅对于河湟地区自然神信仰分布的统计看出,与水旱灾害有关的龙神、海神、河神、泉神等水神庙分布各地。河湟地区自然灾害发生最多的是水旱灾害,当然对人们的影响也最大。因此,在民间有关的信仰也最为普遍[17]。另外藏传佛教的“泛爱万物”观念,伊斯兰教的“节制顺应”观念,道教的“道法自然”观念等都影响着这一地区信教民族的生态观念。

三、河湟地区是西北民族走廊的重要组成部分

民族走廊是民族地理学研究的重要概念。民族走廊作为民族交往的大动脉和族际人员交流的主要通道,对于在其中活动的历史民族或族群而言,既有山水交通之便,又有山水屏障之用;既可为迁徙、流动的交通要道,又可为退避、封锁的庇护地,以求民族及其社会文化的自我保存。正因为有保存的条件,才能使民族走廊积淀民族文化,成为历史文化的沉积地带[18]。就自然地理环境而言,河湟地区无疑是民族迁徙流动的通道,具有成为民族走廊的条件。

唐代诗人杜牧的《河湟》诗云:“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19]这首诗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唐人对于河湟地区文化特征的认识:处在中央政权与少数民族政权的边界地带,实际控制权变更不定;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相互涵化,少数民族文化氛围浓郁;以游牧业为主要生产方式;文化繁荣,影响力广。这些特点时至今日依然是河湟地区这一文化地理空间的整体特征,这说明河湟地区多元民族和合共生,多元文化融合碰撞是长期存在的,这为这一地区成为历史文化沉积地带,进而成为民族走廊奠定了基础。

费孝通先生在1978年、1981年和1982年逐步提出并完善了“藏彝走廊”“西北走廊”“岭南走廊”等“民族走廊”概念。①关于我国的民族识别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1980,(1);民族社会学调查的尝试[J].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2,(2);谈深入开展民族调查问题[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2,(3).从1984年开始,费先生多次到甘肃、青海等地考察,并从少数民族研究角度对甘青地区多元民族杂居现象给予了高度重视。甘青两省民族走廊,尤其是传统意义上的“河湟”地区,是西北走廊的核心组成部分。这里主要聚居了汉、藏、回、土、裕固、东乡、保安、撒拉、蒙古等众多少数民族,是名副其实的民族文化博物馆。河湟地区少数民族众多,民族间族际交往密切,该区域的和谐民族关系、民族地区稳定发展对整个西北,甚至全国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这里不仅保留了历史上各少数民族文化的遗迹,也保留了各种民族文化涵化融合的痕迹,成为我们研究民族关系、民族交往的典型空间。河湟地区对于西北民族走廊和整个汉藏边界文化地带的研究都具有典型而重要的意义。通过跟踪文化传播路径,我们可以掌握民族文化传播的范围,我们可以看到不同地理区域间因文化而具有空间联系,河湟地区的多元文化形态为我们同时观察不同民族文化发展的态势、变化提供了便利。其多元文明和合共生的并存形态,甚至可以为我国多元民族和平相处提供借鉴经验。目前其在区域经济开发,特别是文化产业开发中又扮演了重要角色。其文化地理空间的历史地位正在发生着新的变革,业已成为连接兰、西都市圈的经济通道,成为展示民族文化的旅游资源富矿区。这些都为我们开展民族学、人类学、宗教学等相关学科提供了典型的研究对象,学界目前关于藏彝走廊、岭南走廊的研究较为丰富,而以河湟地区为代表的整个西北走廊还尚未形成统一的研究概念和体系,这都为学者提供了可研究空间。

[1][5]班固.汉书(卷69)[M].北京:中华书局,1962.2987,2972-2973.

[2]马进虎.多元文明聚落中的河湟回民社会交往特点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04.7.

[3][4][7][8][9][10][11][12][13]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 60)[M].北京:中华书局,2005.2871,3005-3006,126,139,141,3006,171,244,254-255.

[6][14]范晔.后汉书(卷87)[M].北京:中华书局,1962.2876-2877,2875.

[15]管彦博.民族地理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96.

[16]韩建业.青海民族语地名的语言结构特征[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9,(4):119-120.

[17]朱普选,姬梅.河湟地区民间信仰的地域特征[J].青海民族大学,2010,(4):92.

[18]李星星.论“民族走廊”及“二纵三横”的格局[J].中华文化论坛,2005,(3):126-127.

[19]周汝昌.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1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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