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淑女

文 _ 宋 涵

老淑女

文 _ 宋 涵

电影《我在伊朗长大》剧照

动画电影《我在伊朗长大》是一个伊朗女孩的成长自传，改编自伊朗女插画师玛嘉·莎塔碧的同名自传绘本小说。莎塔碧的画风简洁粗犷，故事却丰满细腻，哪怕在描述最恐怖的政治迫害时，她的画里也穿插着或童趣搞笑或飞扬叛逆的生活细节。

在对女性格外严苛的伊朗，莎塔碧能成长为这么一个自由大胆的女插画师，全拜她宽容开明的豪门家庭所赐。

莎塔碧结婚时，她的父亲对她的丈夫提了3个要求：“第一，你肯定知道，在这个国家，女人的‘离婚权’是得不到保障的，只有在丈夫允许时，妻子才能获得这项权利，但我女儿必须享有这项权利。第二，我妻子和我是让女儿完全自由地成长的，如果她一辈子待在伊朗，就会失去生机，因此我要求你们俩拿到文凭后去欧洲深造，你们将得到我的资助。第三，只有觉得真正幸福才可以生活在一起，生命太短暂了，不应该苟且地活着。”

而莎塔碧最特别的一个亲人是她的奶奶，一位真正的老淑女。

在整部电影里，奶奶的台词并不多，却句句经典。如果人生需要几个智慧锦囊，我愿意把老太太的几个忠告放进锦囊里，伴我同行。

老太太的第一个忠告是：“一生当中，你会碰到许多混蛋，他们伤害你，是因为他们愚蠢，你不必因此回应他们的恶意，因为世上最糟的就是自卑和报复心理，你永远要维持自尊与诚实。”这是在十几岁的小莎塔碧第一次出国前，奶奶陪她入睡时传授的智慧。

这句话让莎塔碧终身受益。莎塔碧从小见到过许多政治谎言与杀戮，她最亲爱的叔叔在遭到严刑拷打后逝去，她童年时的玩伴因为参加战争而失去双腿，她认识的一个少女因为参与革命被判绞刑。

即便目睹了这些，莎塔碧的内心也没有变得黑暗和扭曲，她仍然能够看到生活的美好之处，并热爱生活，这与她奶奶超脱个性的影响不无关系。奶奶的意思是，混蛋总会有，在某些阶段和时刻，个人的力量也许微小，不足以与混蛋抗衡，但我们可以不被恶棍影响，不让他们剥夺我们内心最可贵的诚实，也绝不让他们将自卑与粗鄙植入我们的心灵。在特殊政治环境的影响下，很多人一辈子都身陷创伤和仇恨之中，从未真正地活过，想到这一点，就会发现奶奶的高明之处。

老太太的第二个忠告是：“你当然有选择，每个人都有，所有的人永远都有选择权。”

莎塔碧于20世纪90年代初回到伊朗。某天，她在街上碰到了逮捕异见人士的宪兵，由于她化着很浓的妆，是厌恶“西化”的宪兵们最不喜欢的一类人，很可能会被逮捕，她唯一想到的脱身办法就是假扮弱女子。于是她谎称有个男人开口辱骂她。那个无辜的男人被逮捕了。莎塔碧觉得这很好玩，回家后讲给奶奶听。奶奶盯着她说：“你很卑鄙，我为你感到羞耻。”莎塔碧争辩道：“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奶奶说：“所有人永远都有选择权。”

她要莎塔碧明白：别为自己的选择寻找借口。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选择权而做出伤害他人的卑鄙之事，是否认自己生而为人，否认自己有自由意志，是不可原谅的下作之举。

第三个忠告稍微长了一点，但很幽默和精彩。奶奶说：“哈哈，这就是你说的可怕的事？我还以为谁死掉了呢。你知道我有心脏病还这么吓我。你流这么多眼泪只因为你要离婚？听好，我在55年前就离婚了，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人离婚，但我认为独居比和混蛋一起住好。没有‘可是’，第一次婚姻是为第二次婚姻做准备，你下次会更满意的。你伤心是因为你选错了对象，要接受自己犯下的错总是很难的。”

莎塔碧看似深受西方文化浸染，却也会被自己离婚的念头吓得手足无措，特别是听到女朋友说“离婚的伊朗女人都很惨”，她更是哭得无法自已。殊不知，她的祖母半个世纪前就大无畏地做过这件“可怕”的事了，而且一辈子都活得洒脱自在，蔑视世人愚蠢的规矩和偏见。

第四个不算忠告，只算是作为“闺密”附赠的贴士。“奶奶，你怎么让胸部保持圆挺的？”莎塔碧问道。“每天用冰水和热水各敷10分钟。”奶奶回答。

莎塔碧后来在法国定居，那时奶奶已去世多年。在莎塔碧的记忆里，奶奶每天早晨都会摘茉莉花放在胸罩里，让身上闻起来香香的。而当她解开内衣时，花瓣会从胸前飘落，那真是神奇的时刻。

这位戴着黑纱，只能露出眼睛的女性，是位真正的淑女。我认为淑女就是“美好的女人”，绝不是某些男人们期望的形象柔弱、言行保守，而是像这位老太太一样，有智慧，有勇气，有自由意志，有生活情趣，这些才可算得上淑女的核心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