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林
广播也可以在媒体中领先
2008年,我们都在一种情绪下奋起,单纯做新闻;2008年,我们都在寻找一种感觉,新闻在手中自由穿梭;2008年,我们都在渴求一种幸福,广播在新闻同业中不再低人一等。
现在,许多人都叫我老蔡,5年前曾是戳在指挥中心的一盘菜,现在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在指挥中心坐镇了。每天想抽烟了,从指挥中心门口飘过,坐在吸烟区,点上烟,看着正在指挥中心井然有序忙碌的同事们,心里感慨。5年,弹指一挥间,那时候,抽烟却是宝贵的间歇,我连着在指挥中心坐了两个月,没有一天可以休息,像八爪章鱼一样应付着来自各方的紧急招呼。
如果从2008年8月中国之声改版为“轮盘+板块”算起,这5年的时间,我面前这个不到一百平万米的指挥中心见证着一批新闻人的成长,见证着一个频率走向成熟,见证着广播的复兴。
2008年对我国新闻界来说是重大新闻爆发的一年。从年初的抗击冰雪到“5·12”汶川特大地震,再到北京奥运会,新闻战役接踵而至。这一年,中国之声在多次重大新闻战役中磨砺了队伍,闯出了新天地!
大事件让广播重现生机活力,也给了中国之声一次难得的机遇!中国之声率全台之先,大刀阔斧地全面改版,全方位提升影响力。2008年8月25日,也就是北京奥运会结束的第二天,中国之声十年历史中最翻天覆地的节目改革登场了,“轮盘”这个词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中国之声每天的日程表上。每半小时一个轮盘,每半小时一次轮转,这个从字面描述上看起来无比枯燥的节目运行模式却再一次点燃了中国之声求索的火焰。中国之声二百来号兄弟姐妹,都被捆在这个新闻的车轮上,欲罢不能,无法停步,“7+0”“白+黑”,365天全年无休,那时候的我们,睡着如醒,醒着想睡,有怨不言,酒照喝,活照干。
这5年,我们一直在坚持、坚持、坚持,也一直在放弃、放弃、放弃。坚持新闻标准,坚持以受众为导向,坚持“快字当头,策划为先”;放弃陈旧的习惯思维,放弃以我为主的上班模式,放弃固有的新闻表达方式。
轮盘来了血压也上去了
2008年8月23日16点23分,中国之声所有部门的公共邮箱和主任邮箱都收到了一封来自策划部的邮件,有三项内容:
1.中国之声从8月25日开始实行新节目表。新节目表里,除《新闻和报纸摘要》《全国新闻联播》《全球华语广播网》《小喇叭》和早间一个小时的《新闻纵横》等几个重点新闻栏目外,全天共11个小时试行以半小时为单元的滚动新闻编排结构,即轮盘制。轮盘节目统一名称为《新闻直播间》,计22档。
2.中国之声全频率一盘棋,成立常设机构——指挥中心。每天由值班总监带领策划、采访、编辑、特报四个公共部门和早午晚夜四个节目部门的主任值守,共同商议全天选题,由策划部每天深夜甚至是凌晨制作次日全天直播安排表。
3.轮盘除指挥中心特别规定外,在半小时流程框架下,内容和整体节奏由各节目组自行把握。
25日早上8:00,轮盘转起来了。从这一天起,每天一睁眼,我们就要面对18个小时的新闻黑洞。改版前,中国之声23%的内容由自己提供,但改版之后,80%以上的内容要由自己来张罗,新闻吞吐量之大,即使所有人都有思想准备,但开工第一天还是让各个节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指挥中心倾尽囊中所有,提供连线选题18条,但分布到全天11个小时,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节目部无米下锅,为了保证不空播,只好死死揪着记者不放,同一件事愣是让人家反反复复连线了三四次,更有一名国际编辑,在22个轮盘里出现了14次。“拿什么填空”瞬间成为当时中国之声上上下下的热词。
比编辑更崩溃的是主持人,他们连续数小时坐在直播间里,播完资讯接连线,点完片花放歌曲,还要随时算时间,灵活补空和巧妙打断。精神高度集中依然难免控制不好节奏,导听里预告的内容,因为前面一个记者说得多了,后面的人就不得不被强行压缩,甚至闹出连线记者说完“你好”说“再见”、根本没提新闻内容的笑话。
在轮盘试播一周的复盘会上,每个部门都一肚子委屈。早间部说问题多多,特报部说人员严重不足,采访部说设备缺乏,编辑部说资源平台亟须拓展……
那时候的我们,还不习惯协同作战的理念,也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流程约束和考核标准。一切都在摸索中……
那时候的我,和策划部的同志每天泡在指挥中心,面对各方质疑和质问,头大血压高。
指挥中心从忙乱无着到井然有序
协同作战,从指挥中心的功能完善开始。在2008年中国之声改革之前,还从来没有过指挥中心这个概念。所以,当中国之声要成立指挥中心的时候,并且将指挥中心定位为中国之声的大脑时,我还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指挥中心到底是什么?应该怎么运转?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策划部的日常办公从三楼的办公室直接移到四楼指挥中心再说。每天一早,策划部的三位同志到指挥中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营造“战斗”氛围,开启顶灯,打开大喇叭,调好大屏幕电视。
不过,策划部从楼下调到楼上,并非一切万事大吉。这时候的指挥中心依然空空荡荡,除了值班总监和策划部的同志,没有别人。各个公共部门的值班主任依然习惯于待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管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愿意在一个大长条的会议桌前集体就位。我几次下令要求各部门值班主任到指挥中心来上班,但坚持不了几天,就又溜回去了。直到我吼出“扣绩效”的威胁,各部门的值班主任才老老实实在指挥中心坐着。为什么非要围坐在一起?除了无障碍沟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重大新闻时,能随时协同作战,新闻能在第一时间发出,并持续不断形成声势。
人来了,但不代表心也来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指挥中心,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吵”。公共部门和节目部门永远在打架,一个喊吃不饱,一个嚷没有“货”。有一次开选题会,早间的值班主任埋怨时政采访部值班主任提供的稿子太少,采访部主任针锋相对说,我就这几条枪,哪有这么多题给你,气氛紧张,给点儿火星,当时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不仅仅是他们,我自己还曾经在指挥中心拍桌子怒吼。2008年国庆布置选题,编辑部的一位领导愣是要什么没什么,“节假日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么多新闻来填空”,任我再怎么劝说并出点子,依然不领命。在指挥中心闷了近两个月,我心里的火气也越积越盛,最后拍桌子向这位领导怒吼,当时指挥中心都呆住了。最后,这位领导硬着头皮把任务领回去了,事后证明,国庆长假做纯新闻完全可行。
因为这是创业
“现在听众的收听时间是7分钟,7分钟搞不清你这个频率是干啥的,一定走人,无印象。一年节假日占到三分之一,都这么搞,非死不可,我们还是以产品倒推流程,先让消费者满意,再让我们满意。千万别倒过来,我们先满意,放羊了,结果辛苦白费。”从筹备开播到开播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当时分管中国之声的王晓晖副台长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在腾讯通(中国之声内部的即时沟通软件)上发出这样令他忧心的文字。这让在指挥中心值班的我如坐针毡,血压时时上升,“内容、内容、内容,新闻、新闻、新闻”,这样的字眼时时刻刻在我眼前闪烁。但是,中国之声从一个以编辑内容为主的广播频率到类新闻内容提供者谈何容易。多年习惯的工作节奏和新闻生产方式要改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
2008年中秋小长假后第一天上班的情景时常闪现在我脑海里。2008年9月14日,农历八月十五,中国首次实施“中秋小长假”。考虑到同志们改版以来连续三周的疲劳状态,频率自行决定三天小长假在轮盘里多放些歌曲和相声。由于历来过节闹“题荒”,策划部和编辑部又按照往年的老习惯共同找了些应景,但时效性不强的选题布置下去。9月15日一大早,在腾讯通上刚指示完的副台长王晓晖又打过来电话:“这几天听节目,15分钟里有广告、有形象宣传版、有音乐、有相声,就是没新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打着新闻频率的旗号在骗人!一个有标准、有明确定位的产品,一定要去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去生产让受众习惯的节目。”
放下电话,我走进指挥中心。经过三天的休整,同志们原本绷得很紧的那根弦,似乎真的有所松懈。报题表稀稀松松,新闻播报慢慢悠悠,和节前相比松快了不少。我们已经实现了新闻“黑+白”,看来这一次必须狠下心来,投入“7+0”(节假日无休)工作模式。
当时的中国之声总监史敏一宣布这个决定,大家就炸开了锅……
原本突发应急时的临时工作状态被常态化了,我们的兵马再强壮,还能持续多久?轮盘上马以来,新闻缺口始终没有很好解决,直播小状况不断,一些中国之声的老听众也常打电话,反映不适应如此快的播报节奏。我们的改版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们摸黑前行还要走多远?
群情低落之时,王求台长来了。他先是召集不同部门的骨干分别座谈,在了解基本情况后,又让大家坐在一起开碰头会,面对面摆问题、说办法。每次会上,王求台长都亲自问话、认真做记录,采访设备、人力不足等许多问题都是当场拍板解决,全台范围予以协调支持。
王求台长给大家打气,目光坚毅、语气坚决。他说:“机遇难求!开弓没有回头箭,挺也要挺下来!中国之声是全台改革的龙头,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胜利就是做别人认为做不到的事情!”
当时分管人事和技术的副台长赵子忠来了,要人给人,缺设备给设备,现场办公、专项商议、专人落实、特事特办,一切为中国之声的改革开绿灯。
为了强化新闻意识,坚持新闻标准,我们全频率通报处罚了一位朝夕相处的同事,因为她漏掉了一条重要新闻。2009年1月15日,铁道部紧急召开春运发布会,跑铁道部的记者却毫不知情,没有去现场也没有发回任何报道。据我所知,这也是中央电台历史上第一次因为漏发新闻而处罚记者。从此,我们不再害怕出现集体无意识的状态,不再担心从眼前溜过重要新闻而浑然不觉。
我们承受住了战时应急状态变成日常工作状态,一直坚持到现在。相比改版前,每位员工的工作强度都至少翻了一番,特别是以前可以正常休息的周末现在必须大家轮流上班,对上有老下有小的许多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很难适应的改变。这也引起了家属们的不满。改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从台里转来的“上访”材料。节目部门的一位主持人因病刚做完大手术,需要天天吃药增强体质。为了应对突然大幅度增加的工作量,她把药的剂量加大了一倍。老妈妈担心这样会再次引发重病。接到这份“上访”材料,我眼前似乎浮现出每一位员工和站在他们身后的整个家庭。中国之声的成功背后,真的是每一位员工和无数这样的家属们在努力支撑着。
以受众为导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2008年10月7日起,中国之声轮盘小规模调整。《新闻直播间》改称《央广新闻》;整、半点报时改为自动弹出;引入“重点关注”和“全天导听”概念;取消轮盘中歌曲的环节;直播安排要求把所有档重点关注填满,减轻节目部自己找题的压力。
与此同时,中央电台采编系统和联汇工作站双平台展开广泛培训,所有中国之声员工都要学习、考试,凭证上岗。新系统大大方便了新华社、记者站和地方台稿件的收发传送,从根本上提高了工作效率。
这一时期还特别强调了把公共部门做大和确立指挥中心权威性的问题。因为如果还停留在节目部门分头行动,各自为营,节目改版就等同于空谈。为了实现全频率统一作战,我们给各个节目部门都减了编制,甚至把他们部门的核心骨干挖出来,充实到记者队伍、策划队伍、编辑队伍里来。这对节目部来说,是切肤之痛,但长痛不如短痛;这对公共部门来说,是喜从天降,但欣喜没有几天,对他们的发稿考核标准跟着就来了。想坐在家里等人约稿的好事情一去不复返了——完不成任务,就失去了绩效。
为了彻底释放指挥中心的统筹能力,我们规定:只有重大突发事件,也就是用到“Breaking News”(突发新闻)的片花时,记者才可以在向指挥中心汇报后,跳过公共部门直接到机房插播。剩下每天中国之声要关注哪些东西,谁来关注,谁来配合,导听怎么设计,主持人怎么规范表述、统一风格等等都需要指挥中心统筹规划。
没过多久,中国之声运行流程逐渐顺畅起来,节目部门和公共部门的思想开始统一,全频率都更强调执行力,新闻生产流水线已具雏形。
那一年,我们大胆直播美国总统大选辩论。第一场副总统竞选的电视辩论过后,我们冒出了一个想法:直播电视辩论,行吗?台领导拍板:行!你们拿方案!直播间里切进了CNN的电视信号,一位美国海归新闻硕士,一位曾经的联合国新闻官,坐进直播间,一边看电视直播,一边用他们的专业功底和新闻历练来进行翻译和解读性直播,既规避了直转CNN信号的政治风险,又满足了听众需求。当时参与直播的王健回忆说,这样的断续直播一直持续到奥巴马就职典礼。
那一年,我们着手研究起“如何把节目和推广相结合”。一向被看作是替别人吆喝的广告载体,也开始在地铁、公交、网站以及电影贺岁片中宣传自己。
越来越多的地方电台同行开始关注中国之声的改革。越来越多的中国之声人开始认识到改革的方向正确。他们发现:以前不太积极的那些部口开始重视我们,并且愿意在第一时间主动联系我们发稿。
变革就是这么奇妙。我们尝试着改变自己,去迎合市场规律和传播规律,即使小碎步调整,也会有大跨步前进!
中国之声,接下来您将收听到的是……
2009年1月1日,中国之声改版由试运行转轨正式上线。接下来的事情,媒体人或许都知道:中国之声在广播乃至整个群雄逐鹿的传媒市场,引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新闻革命。
在“最新闻”理念的支撑下,广播轻骑兵处处抢占先机。策划为先、“快”字当头;差异化挖掘,标准化管理;做“有深度、有温度的新闻”,做“有思想、有责任的媒体”。
我们不惜成本组建专家智库和观察员队伍,在重大事件和社会焦点中快速反应,答疑解惑。我们在网络微电台、微博、微信等新媒体领域里抢先发声,拥揽“云传播时代”关键一席……
我们时至今日,仍然在完善,在改变。
回望中国之声一路走来,欢笑中有泪水;我们单纯,但我们幸福。可谁又能知道下一秒,世界将如何改变?
中国之声,接下来您将收听到的会是什么呢?
又一次对梦想的托举,我和你一样期待!
(本文选自《难忘中国之声·我的成长》一书,有删节。)
(作者系中国之声总监)
(本文编辑:刘浩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