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晖
(临海市人大常委会,浙江 临海 317000)
试论台州府城文化特色及启示
林晖
(临海市人大常委会,浙江 临海 317000)
台州府城文化以儒释道三教传统文化为基石,受地理环境之影响,形成圆融和合的地方特色。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对传统的府城文化进行创新转化,使之更好地为经济社会发展服务,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台州;府城文化;特色;圆融和合;启示
台州府治于唐武德四年(621)在临海设立,临海有幸作为台州的城市之根,相对完好地保存了1300多年的府城形态、文化现象和风土人情,真实记录着台州文明的发展轨迹。台州府城文化主要表现为以临海为中心、幅射台州各县的整体生活方式、价值体系,及临海区域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精神财富。作为土生土长的府城人,笔者在实地体验、史书查证之后,试图整理和研究这份先人留下的极其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以台州府城文化特色及启示为题,请教于大方之家。
南宋陈耆卿《嘉定赤城志》开篇云:“台自汉萌芽,仅号东南一尉,至后汉始称县焉,吴始称郡……然自唐以前,颇号僻左,本朝南渡后,陶和染醇,文物滋盛,乃始以胜壤名天下,而官守者亦乐之焉。”[1]1这种特殊的地理、经济、文化相互作用形成了台州府城文化。从宏观层面看,台州府城文化属于吴越文化范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区域历史地理环境伴生的地方差异性内容外,其基本框架和核心内涵与中华传统文化完全一致,即以儒释道三教文化为主,建筑、民俗文化为辅,间或吸收西方文化。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互相渗透,努力融入当地生活,逐渐得到百姓认同。以今西北山区河头镇为例,唐大历元年(862)建佛教普安寺,北宋建紫阳真人祠,清雍正十一年(1733)创办鸿文书院。同治初年(1862),建台州最早的基督教堂。
唐以前的府城“古称荒域,僻处海滨,三代之时,人物无闻;汉晋以来,表有间见;隋唐之时,亦为贬谪之地。”[2]9儒学基本“真空”,传播极慢。东晋时生活在临海的任旭是最早载入正史的台州儒学大家。道教则恰恰相反,十分活跃。汉代时它就借助方术,传入府城。史书记载,最早隐居山林洞穴修道者,为西汉茅盈。他在府城龙顾山得道飞升,后被尊为正一教茅山派祖师。最早传道者是东汉赵炳。他在临海境内显神通、传道法,被官府枉杀,后被民间尊为临海县城隍,奉为白鹤大帝,并形成“鹤神信仰”。几乎同时,葛玄在第十九洞天、第二福地盖竹山(洞)植茗,第二洞天括苍山(洞)炼丹,巾子山飞升。邑人徐公成为名道。道观最早者为汉建武二年(26)建的回浦开阳观,尔后是栖真观、灯坛观、成德(丹邱)观、龙顾山的白鹤观。著书立说,传道炼丹有较大影响者,又数东晋葛洪和临海郡守郗。葛洪世称小仙翁,效仿前辈隐于盖竹和括苍山中,著有《抱朴子》。郗在弃官隐修20余年后,复出高官时撰百余卷《太清丹经》。这两部书所阐述的理论,奠定了府城文化的道家基础。临海道教徒周胄响应孙恩的五斗米道起义,聚道众两次攻打府城,第一次迫使郡守弃官出逃。第二次遇郡守辛景凿堑死守而败。这是一次道教力量的展示和实践,也是台州府城墙的缘起。到了南朝齐梁
时,高道陶弘景在括苍山灯坛观修炼数年,首创佛道双修理论。后经唐代司马承祯加以发展,杜光庭又引儒学入道,形成了府城道教三教融合的理论与实践。印度佛教于东汉末沿海上溯江传入台州。东汉兴平元年(194),邻县仙居的石头禅院,是现存可知的台州第一所寺院。三国时,临海境内出现六所佛寺。南朝刘宋时期临海人释法宗是第一位有记载、有影响的高僧。此后,府城佛教自成特色,影响和发展态势超过了道教,仅寺院就增至20多所,现存著名的有涌泉寺(延恩寺)、法轮寺、证道寺、摄静寺等。
唐五代时期,儒学始兴。至德二年(757),“诗书画三绝”的广文馆博士郑虔被贬为台州司户参军。他在府城任职7年,于所居之地设帐授徒。“时台俗陋,公不鄙夷,教以正学,启以民彝。人始知学,去陋归儒,家家礼乐,人人诗书。”[3]50郑虔因此被称为“吾台斯文之祖”。[3]152与郑虔相类的朝廷命官和文人墨客或下派、或被贬,或游走,无形中推动着府城文化的发展。佛教也因前有“东土释迦”智者大师、天台宗五祖章安大师在临海长时间修行传教的影响,不断思想解放,注重三教兼容,三学同修,在府城影响也处大盛时期,其态势与儒教旗鼓相当。若以地盘而论,场所近百,不少还是达官显宦的私家香灯院,略胜儒教一筹。著名的有:武德元年(618)建的净慧寺,此后的龙兴寺、兜率寺等,名闻海内的高僧有灌顶、智越、智、怀玉、思托等。道教有武德四年(621)建的台州城隍庙,此后的天庆观、白云庵等,其中天庆观还有专属的庄园及800多亩田;名道有徐仙姑、朱霄外、黄永乾、王乾符等。这些方外大德还积极参政,影响时局。智者大师、灌顶、思托,在当时的天台宗东传日本、朝鲜的文化交流中起了重要作用。名道王远知得唐高祖恩宠,获朝散大夫官职。元和年间的台州刺史柳泌本身就是道士、奉旨采制仙药。道教作为“中国的科学和技术的根本”[4]145,还在府城格局的规划设计中大显身手。贞观年间,御用风水师李淳风来府城择地,为府城布置了上应28宿的水井。因府衙迁至北固山麓后,所在“西有山而东不可无”,特意在子城东门上设计楼阁,“而阁以山名”,曰“东山阁”[5]366。五代时高道王乾符劝吴越国王纳土归宋。
元明两代,府城邹鲁之风继续劲吹,书院、学堂大量出现,重道德、尚名节、讲五常的儒学理念和人物事迹深入百姓。大成就者有两状元、父子布政使、秦门两代五进士、金氏父子四进士、王门三巡抚等,其他名人有陈孚、陶凯、陈基、朱右、蔡潮、王士性等。《明史》立传的台州人有56人,为历代之最。清初府城发生“两庠退学案”,台州士子受到严重打击,一蹶不振。整个清朝267年,台州上榜进士仅9名,入《清史稿》者亦仅9人。有名者仅侯嘉、宋世荦、黄瑞、金鹗、洪氏三兄弟等人。而且人口也锐减,明代至清同治,就在6万至8万间徘徊。佛道两教亦开始衰弱,不少场所被官府改迁,名僧大德数量锐减,西方传教士则乘虚进入府城。
综上所述,尽管因地域差异而各县有其独特性,但地域政治性仍是表像,文化共性才是实质,而且历史潮流和现实环境使三教和合成为府城文化的必然趋势和最主要内涵,并由此产生了府城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和合刚正。府城文化鲜明地表现出开放、包容、多元、人性的传统文化内核和三教思想基石。
历史是城市的命脉。历史的传承一般有两条途径,一文字,一建筑。王士性《广志绎》言台州府治是唐武德间刺史杜伏威所迁、李淳风所择。后人考证出杜伏威未曾亲临台州,但著名天文学家,《推背图》作者之一的李淳风倒是奉诏前来相度郡城,谋划府治建筑格局。从宋代《嘉定赤城志》所附的《罗城图》看,至今尚无大变的府城格局或许就是经李淳风指点选择的结果。古代城池选择讲究依山靠水、引水入城、取水之利多些。但台州府城的地理环境是上流天(台)仙(居)之山水,下涌灵江东海之浪潮,“南东西三方岸江湖”,水之隐患更多、更重,府民“恃城以为命”,治水防洪,“在是郡为首务”[7]8,大过军事防御,府城建筑无条件地服从民生,以治水为中心。首先,建造城墙、开挖东湖。在临江的西南两面,筑起高厚的城墙阻挡,设水门启闭,调流控量;在低洼的东面,挖出东湖、开出护城河,蓄洪排涝。其次,开河渠、凿井塘,构筑水网,以利疏导。唐代开挖了清涟、新泽、清水三条州河,既可通舟往来,又能分区排涝。宋代加以修浚,形成河街水巷,石桥飞架。民谣中的“三飞四走桥”即是以飞禽和走兽命名的州桥,给府城平添了不少诗情画意。同时,唐代挖28宿井,宋代再凿32口,还有不计其数的大小水塘,对调蓄水量,减少街巷进水面积和时间,起了很好的作用。再次,立街坊、竖坊墙,道路纵横,方便出入。于是,府民智慧下的墙、湖、河、井、塘、坊、路,相互呼应,台州府治成为被明代地理学家王士性称之为两浙十一郡最据险的城池。
府城之地域早在东汉时期,就已是相当规模的聚落了。三国时,临海设立了县治。城墙雏形始于东晋,隋代仅“千人护其城”[1]293。州治确定后,正值全国筑城高峰期,遂进行大规模扩建。子城之外,围以罗城,建郭修楼。唐许浑《陪郑使君泛舟晚归》诗中所言的“南郭望归处,郡楼高抱帘”,就是当时台州府城墙的真实写照。不过为了防洪,府衙也放下尊严,一反居府城中心轴的制度礼仪,高据北固山,屈身西北隅。正因为此,唐以后的台州或临海执政者不论何方人氏,任职长短,均无一例外地以修城为首务,平战结合,重点防水。北宋庆历六年(1046),文献中首次出现了台州府城墙的具体记载:“砻石累砖,环周表裹,外内九门,饰之楼观,缒木于门,牝牡相函,外水方悍,以御其怒,作十窦窗,栽以密石,内水方淹,以疏其恶。又凿渠贯城,厮为三支……”[7]16熙宁四年(1071),东城墙内迁于东湖之西。元初子城被拆。尔后,明清两代为凸现都城的特殊和天子的威严,不允许府、县城内重建子城。康熙五十七年(1718),知府张联元接受府城士绅乡贤重振风水的建议,堙塞了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顺水而开的镇宁、兴善、靖越、朝天四座瓮城城门,恢复了逆水而开、有利防洪的宋代旧制,并重开丰泰门。民国初,为配合客运码头的开设,兴善门瓮城复开顺水面的东门。1998年台州府城墙全面修整,又复开靖越、镇宁、朝天三座瓮城的顺水面东门。这就形成了今天所见的四座顺逆俱开的瓮城门。
翻开台州地方志书,真正记载城墙抵御外来之敌进攻的并不多,即使有也多是语焉不详,寥寥几笔。而实录山洪海潮毁城惨状的,在《嘉定赤城志》中就有八次。而且城墙的营造创新,不惜削弱军事功能,突出防洪护生作用。如在最险要地段采取独特的“露龈”和弧形“马面”设计,减弱洪水冲击力,同时堵塞括苍门、配合开启水门(水关)等。至于东湖的前世今生,史书一言道破天机,“凿湖以受众水”[1]345。并对府城内涝、东城墙西迁,郡守疏湖挖河大书特书,详载了主政者剖心切腹的自白,以及目睹者极尽铺张地赞美。同样,近人项士
元《东湖志》里也几乎全是这样的内容,既不见刀光剑影,也没有战船螺号。
建筑是用石头写成的史书。从府城的大格局布置,城墙湖泊、宫殿衙署、府第民院、寺观坛庙,到小品点缀的坊墙桥塔、亭台楼阁、曲槛回廊,再到街面细节、瓦兽椽望、斗拱梁枋、阶台柱壁、础石门窗,民生、人文、历史、军事、政治、自然诸要素和谐地融合一体,台州府城的规划设计和建筑营造理念,无一不体现以治水为中心的山水观、建筑观、地理观、哲学观、人文观。
在府城,儒教信仰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明代东湖樵夫、方孝孺、陈函辉,清代的齐周华,那种积极入世所化生出以命相搏的迂与硬。佛教最盛者当数天台宗。明以后更是“教宗天台,行归净土”。天台宗不仅以五戒应合儒教五常,其创始人智者大师还将儒家和道家的义理吸收进来,提出“世法即佛法”思想,并以五常之典范关公作为本宗的护法神。天台宗祖庭国清寺的伽蓝殿塑像就供奉着道教“右弼真君”王乔塑像。府城内的龙兴寺、兜率寺、嘉寺历史上亦相类,其他许多寺观至今也是三教共栖一地,三圣共奉一殿。道教源于本土,发端民间,崇祀多位自然神和人格神。府城道教自唐宋以来,尤其是张伯端道统的影响,十分注重吸收儒家的等级观念和佛家的祭祀礼仪。今天,在府城道教最大场所台州城隍庙,全真派道人还一直秉承祖师教理,实践三教融合,所作功课也是孝经、心经、道德经齐颂。固然,这一方面体现了在王权同护下,三教为了适应当时当地的环境,争取信众,有利生存和发展的实用性,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府城文化取人之长,为我所用,义理融摄,包容和合的先进性。这一切都对府民的哲学观念、宗教信仰、文学艺术、礼仪习俗等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特色,不仅在现存台州地方志书和当下的生活中可以见到,而且在历史遗存台州府城中存在着典型的标本。
台州府城的城池形制和形态范式完整体现了儒家的礼治思想,城池方三里,取法天象,讲求方位,坐北面南。同时根据道家阴阳学说,以灵江为护城河,城墙顺灵江和北山形势,起伏蜿蜒。公共建筑则围绕府治的规模,展现出严格的等级和对应的功能。府衙紧挨龙脉,位坐西北,面朝南方。文庙府学紧靠衙门。府学在府衙之东,县学在县衙之南。两学自唐至清,共培养出993名进士,其中状元3名,宰辅6名。而民居则以双台门、石道地、马头墙为特征,按儒家宗法、伦理、礼仪构成四合院式。府街上“方一仁”药店更是以“仁心仁术”昭告天下。台州城隍作为府城的保护神,是典型的“三教合一”形象。其庙不但要与府治同步而建,而且还占据重要位置。中唐前在衙门之东,后在衙门之上,始终居北固山不变,形成人神共治格局。县城隍庙则出现在东汉,所祭之神是白鹤大帝赵炳。每逢春天清明日和秋天中元节,府县城隍都要接受百姓祭拜。“城隍出巡”的结果也无意中促进了三教戏曲的产生和集市庙会的兴盛。此外,唐代的龙兴寺是天台宗在府城的主要道场。现存的明代元帅殿是台州目前最古老的庙宇建筑。北固山、巾子山虽不高不大,但山上书院、佛寺、道观数目众多,比邻而立,相安共荣。其中巾山中斗宫内,一席之地同时祀奉着释迦牟尼佛、北斗神君、汉字创造者仓颉。我国历史上有过崇佛灭儒、尊儒灭佛、尚佛说道的不同阶段。但由于台州府城文化中的三教相摄互补的宗教精神和文化生态,所以历经政治争斗而能基本自保。同时,三教和合也使得台州式硬气中闪耀着灵气、和气、锐气,即便寺庙住持的更替也平稳和谐,如三元宫、南山殿均是由道转佛。就当下的台州三教现状综合而言,临海长于儒,温岭长于道,天台长于佛。其他六县各有相长。所以,台州的复兴,首先应是以三教文化为根基的府城文化的复兴。府民信仰的构建,应该是三教圆融哲学理念的重建。
府城文化的历史积淀,不但留存了珍贵的物质文化遗产,而且也带来了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唐代经郑虔开启文明民风,宋代临海县令颁《续喻俗》,台州郡守作《劝农》诗,到宋室南渡,习俗渐善,并基本定型。明代府城之外许多地方虽“舟楫不通,商贾不行”,“其俗犹朴茂近古”,但“城市从未见一妇人,即奴隶之妇他往,亦必雇肩舆以自蔽”。[8]82最典型的民俗有府城妇女每逢正月初八(或十八、二十八)要进行类似藏地的转山活动——“走八寺”,祈求佛菩萨保佑岁岁平安,这就是最早受宗教影响的表现。南山殿张元帅的迎会,每年3月举行1次,演戏10夜;9月神诞,又演戏12夜。这是本土的一种感恩报恩活动。府城的节庆和饮食与宗教信仰、地理环境、气候食材息息相关,
而且还承载着太多太多的乡亲、乡音、乡情、乡愁,每一种、每一口都是有一份重量、一种责任、一样文化。儒释道三教中的圣人、佛菩萨、神仙的圣诞、成道、出家、涅等吉日良辰不断加入了人间的节庆,府城的有关宗教场所自然要举行法事活动,民间百姓也有相应的活动内容。久而久之,最终形成固定的节庆。“夫礼之初,始于饮食。”上世纪90年代前,府城一直是台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商贾云集,人气鼎盛。传统饮食小吃见诸文字的尚有141种,分节庆、时令、养生、特产、生产性、纪念性、消遣性七大类。现身节庆时令的近20种,有的还配有民谣竹枝词:“乌饭馍糍嵌豆沙,卖来卖去卖人家。抓来贴在儿童额,免得蚊虫蚤虱爬。”府民们也很自然地借用节庆饮食来表示诚意、品位,展示收入水平及进行饮食文化交流。台州府城民俗以正月十四元宵节和八月十六中秋节的节庆时令小吃最有代表性,常见的是以瓜菜、杂粮为基本原料,结合野生植物、河海生物的传统饮食。最具个性的麦油脂和糟羹恰恰充当了饭局中最道地、最受欢迎的角色。“身土不二”的宗教理念、“不时不食”的养生原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谆谆祖训也在这普通原料产生出的丰富多样的营养中,得到体现和传承。
当然,节庆期间的活动除了跟独特的饮食品种,如立夏、除夕吃“麦油脂”,冬至吃擂圆等相对应外,还与民间求神、礼佛、奉道等特色表演内容相结合,形成区域性的、约定俗成的民俗规范,维系着府民对故乡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如正月初一“拜坟岁”、祭祖先,是儒、佛报恩思想的物化;立春日焚烧樟木碎屑、除虫驱秽的“接春”行为,又是道家的医药原理。最特别的是“闹元宵”和“过中秋”。元宵节吃糟羹或许与南朝梁代《荆楚岁时记》所载的正月初八以七种菜为羹的古俗有千丝万缕关系,但现在还盛行不衰的唯台州府城。而且此夜府城房屋“间间亮”,城里看灯会,赏细吹亭,据说也源于明代府城百姓配合戚继光搜剿残敌,点灯相助的习俗。中秋吃“糖霜饼”、坐唱临海词调,听道情、舞黄沙狮子等,也有元代方国珍孝母、明代戚继光备战两个文本。兹录近人陈延烈《灵江竹枝词》两首以见一斑,《十四夜调糟羹》:“豆芽小菜满庭除,万户刀声入耳徐。五味调烹金鼎沸,只须虾蛤不须鱼。”《八月十六吃糖霜饼》:“秋风满径井梧空,此日烹茶兴不穷。饼样团圆同皓月,吃余虫语杂墙东。”这些均有别于其他地区的节俗。另外,在节庆饮食中,时为主角、时为配角的酒文化也不可忽视。府城名酒见于记载的有宋代“蒙泉”和“灵江风月”。尔后家酿酒兴起,绍兴黄酒风行。清代,酒坊设在紫阳街的就有10家,现存台州第一部酿酒专著《六必酒经》,就是乾隆、道光年间的本土著作。同时行酒令开始走红:一定中,两相好,三元及第,四喜红、五金魁,六六顺,七巧渡,八仙帮,九得利,十大全。俗语民谣有“人走茶不冷,客来酒有香”,“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醉千愁解,三杯万事和”。酒在辅养生、助欢乐、提精神、敦友谊、和社会的同时,润物无声地完善着府民内心的善良、约束、自觉、修养因子,成为府城文化的良好催化剂。
台州先贤方孝孺有一段语重心长的告诫,“凡生吾台者,皆当为台自重。守官职,则先德化,后刑罚;居田里,则崇孝悌,厉廉耻,以为细民。”[6]472这种自重,我以为就是台州府城文化价值的体现。台州府城文化是新台州强盛所必需的滋养、资源和优势。那么,如何接续、激活、传承台州府城文化,为新台州复兴服务,笔者的启示有六点:
第一是自信。当务之急是重塑以台州府城文化为内涵的台州精神。府城文化不是化石,她是活的生命,有形有神,有声有韵,有血有肉。既有积淀,也在创新,是文化要素与自然要素有机融合的遗产。当下社会经济结构、政治制度的本体变了,但府城文化的精魂并没有消失,仍然游离独立,或依附、浸入本体而存在。她与指导我们思想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和而不同,可以相结合、同发展的。这也是当代新儒学、人间佛教、新道教继续融入社会主流价值观,从而生生不息的主要原因,是需要我们不断扬弃府城文化的现实意义。所谓精神,其实只是某个群体在一定时空范围内统一或类似行动(方法)的语言文字习惯表述,便于宣传总结而已,如台州的“四千精神”。事实上,台州府民的性格是多重的、多样的,只是某时某地某方面突出而已。就是人文地理学鼻祖,乡人王士性分浙江为“泽国”、“山谷”、“海滨”三区,也是取其一端,强调罢了。府城文化是台州本土文化根基。其发源于临海,影响于台州各县,传衍于浙东,是了解、研究台州性格、台州现象、台州精神的重要窗口。迄今为止,笔者所见对台州精神较为准确定义的是杨供法先生提出的以硬气、灵气、和气、锐气的台州文
化性格对应的求真务实、包容创新的台州文化精神。[9]19的确如此,台州府城文化是在自给自足、基本封闭的农耕文化基础上,融合了儒释道三教文化,接受了开放的海洋文化暖流后所产生的。它的基因早已渗透到台州经济、政治、社会的方方面面,是台州区域文化丰厚的滋养,是基本的、重要的因子。它源远流长,是台州过去发展的源泉,是现代进步的内生型软实力,也是解决当下和未来所面临的三大问题:人与社会、人与本心、人与环境的有效法宝之一,完全可以成为台州可持续发展的正能量,推进城镇化进程的助动力。总之,台州的复兴很重要的一点是重拾府城文化的自信。在传承府城文化基础上振兴台州精神。
第二是反省。纯洁敬畏之心,明确心中信仰。台州府城文化是台州人民的集体记忆和召唤,是超越时空的、活的文化。台州府城文化传承,绝不是去保护一种过时的历史陈迹、灰烬,而是要让文明之火长燃不灭。所以,我们要竭尽心血,去不断学习、光大府城文化。尤其是要认真挖掘和重新定位儒释道三教文化的现代价值,了解研究其之所以然,即历史文化的内涵。笔者认为:儒教积极入世,建功立业,让生命增值,求营生,是治国之方;佛教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慈悲喜舍,寻找生命好归宿,求来生,是治心之方;道教以无为、不争而出世入世,性命双修,谋生命长度,求长生,是治身之方。在府城,三教左右着民情、民俗、人事、心理、信仰、行为,影响着府城文化的萌芽、成长、发展、昌盛。最典型的例子是宋代陈克不为瓦全,明代东湖樵夫不事新朝,近代杨镇毅、陆翰文功成身退。当然,三教义理在人身上的表现是互相渗透、互为融合的,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最具特色的地方。而且儒者向佛、入道,佛道相互和合又已成为生活中的普遍规律,最典型的例子是宋代张伯端由儒入道,从一介书生化生为道教南宗祖师;民国屈映光由儒向佛,从山东省长成功转型为金刚上师。对照今日府城,紫阳真人张伯端故居所在的璎珞街,街名来源于佛经。更为奇巧的是,清雍正皇帝赐张伯端为“大慈圆通禅仙紫阳真人”的封号,也暗含佛教名称。这些也说明,府城文化中的儒释道三教走的路径尽管不同,但进入的都是一个叫“大同”的大厅。儒走社会大同,道走身心大同,佛走思想大同。若抛弃传统、丢掉根本,就等于自断筋脉、自废武功。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他的著作《不战而胜》的最后部分,写了这样一句话:“当有一天,中国的年轻人已经不再相信他们老祖宗的教导和他们的传统文化,我们美国人就不战而胜了。”“不战而胜”是孙子兵法的绝招之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财富,现在倒被西方的精英用来对付我们,想想真有点不寒而栗,这也是写作拙文的初衷。传统不能丢失,更不能颠倒,应该有扬弃地传承,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现在很多人没有了纯洁的宗教信仰,他们视儒教是口头上为人处世的哲学规范,行为上官方推荐的道德准则,佛道为避苦逃难的庇护所,心无畏惧,玩世不恭。因此,每个台州人都要彻底反省,秉持做人的道德观,追求做人的正价值,自省、自尊、和睦、和气,丢掉现世报的功利心,找回纯粹和虔诚信仰,时时仰望天上星空,常常叩问心中道德。
第三是恢复。尽快恢复台州府城的历史文化符号。历史正在被当下的生活续写。复兴临海的当务之急是用好人才,而用人首先是能留人。回归需要的是拴住人心。有效的方法就是以府城文化的智慧谋取人心,增加府民对台州府城的认同感。我国的历史从夏朝万国,商朝千国,周朝百国,到秦灭六国,再到筑城最盛的明代,城市的城墙全国数量达数千座,绵延10万多公里。都城、王(皇)城、府城、县城、卫城、所城、关隘、坞堡,以及国城——万里长城,林林总总,蔚为大观,但大部分已在20世纪消亡。目前所称呼的“古城”,是不分等级次第,不分范围大小,只是相对长的时间里,一个历史区域的城池概念,在国内倒还时有可见。但保存长度1公里以下的仍然不足百座,1公里至10公里的不足50座,10公里至15公里的仅3座,超过20公里的惟南京城墙[10]289。可见,等级仅低于都城、王城,但府治格局相对完整,长度近5公里,至今仍在抗洪的唐代台州府城,是研究中国古代建城史的活文物。而“古城”仅突出时间概念,是泛称,亦较容易见到;“府城”则不仅体现时间,而且包含空间,有历史、文化、人性的多重意义,十分珍贵。古城常有,府城不多。台州府城文化更是其他城市无法复制的历史记忆和文化传承。因此,台州人,尤其是临海人不应忌讳“府城”一词。相反,应大声呐喊鼓吹,尤其是府城旅游,更要擦亮府城品牌,做实府城内涵,做细府城标识,让“千年府城、崇和临海”成为临海的文化符号、城市符号、传统标本、时代精神。
第四是光大。光大台州府城的历史文化形象。历史积淀下的台州府城的物质、精神、生态文明正
面临着被现代潮流不断冲刷、取代的危险。府城文化中的信仰理念、道德行为、学识修养、普世价值也正接受着当代前卫价值观、人生观的挑战。府城保护还多停留在点、面,如建筑、风貌、旅游,其最本质的区域生态,即城市的精神文明尚少顾及。如上面论述的台州府城文化在建筑上最大的成功是体现了建城的思想,所有的地标均围绕水魂水魄,即在中国传统的山水自然观、天人合一哲学观的指导下,融合了山水诗词、古典园林和山水画的元素,建立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生态区域。山脉相连,水系联通,模山范水,使建筑成为自然的延续。因此,汲取府城文化传统营养,必须全面、系统兼顾保护古建筑、保护府城格局、保护民间风俗、保护生态环境的各个因子。例如十里城墙、东湖双亭、巾山双塔、千佛塔、紫阳街等,形胜气壮山河,建筑梦魂萦绕;又如常上舌尖、长留心里的饮食小吃,糟羹、食饼筒等早已成为独特的乡愁情结,具有无形、无量、无穷的人心牵引力。这些都是先人们生产、生活场景的投影,从中可寻找出古时的工作流程、生活氛围,是鲜活、自然的历史教材。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研究如何在对府城存真、护貌、美颜等物质层面美化的同时,去点睛、传神、建设好精神家园。在府城文化存史、证史的同时,研究如何光大内在的文化精神价值,为我们所用。例如先民们从实际地理出发,灵活运用顺自然、合礼义、重生命的三教文化精华,创造出的山、湖、城呼应,宅院、里坊、街道组合,井、塘、河(沟渠)、湖沟通,倚山临水、山水入城、河水穿城的自循环府城大格局,对当下旧城改造、城镇化的资治鉴政意义。因此,必须保存好城市记忆,延续好文明脉络,传承好历史遗产,光大好文化形象,让府城文化基因薪火相传,光芒不熄,既能自觉,亦可觉他。
第五是复活。复活府城的核心区块紫阳街。紫阳街是旧时先富起来的府民进驻的上上选择,也是今日府城文化的精华聚集地、魅力展现地、灵魂栖息地。当府城的政治、经济、文教中心渐渐形成,在一个个方块字格局组成的区块里,商业之因开始萌发,市井生活逐渐苏醒,人口集聚不断加快。清末民初的紫阳街长约千米,聚集着上百个门类,数百家店铺,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缺,南北货、铜铁锡、金银珠宝、绣衣缎被、典当借贷、说唱戏文、照相邮政事事俱全。紫阳街的老人们大都是听着家族的故事长大,经历过鼎盛时期人多、商品多、熙熙攘攘的美妙时光。作为府城核心区,它至今仍延续着古老的基因,继续着温柔亲情的主题,抒写着养人静心的故事。但作为一个定位于沿海大城市的临海,当下府城的中心无可争议地从紫阳街东漂了。不过,府城的核心依然是人,落脚点仍然是民生,必须以满足市民日益增长的需求去发展,去确定未来城市的发展走向。但同时也必须牢记和践行保护、传承祖宗们留下的历史文化遗产;必须运用祖先教给我们的智慧,去平衡入城、出城、堵城、空城、老城、新城等诸多的围城矛盾,去迎接、适应新的故事、新的历史、新的奇迹……
第六是旅游。旅游的本质是休闲。从地球村角度看,全世界旅游搞得最好的是意大利,几千年前的古罗马文化活灵活现地在你面前,供你慢慢地品味,悠悠地消遣。而今,散客将成国内出行的主力,旅游正与世界接轨,成为异地短期的生活方式。这种“换个活法”的旅游意义,远远高于观赏景色的价值,因此,发展旅游要在休闲娱乐、社交体验、人文价值、自然生态上下功夫。而府城正是一个有着悠久的历史记忆、鲜明的民族特点、个性化的地域风貌的地方,最适宜人居,最适宜休闲。因此,要努力做大做精府城旅游。临海全境的旅游,我认为有一个太阳、两个月亮。府城就是太阳,光芒的发射点,寻根的最佳处,文化的精华区,旅游的主轴心。至于桃渚和括苍,则是东边和西边的圆月,那山、那水、那石头里藏着的历史文化,冷峻中不失温暖。台州府城是台州历史文化遗产中最精华、最多元、最丰富的地方,也是传统习俗、历史建筑、祖传技艺最真实鲜活的场所。这些物质与非物质的文化遗产与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共同作用着,不时演绎着穿越时光的情景剧。台州府城的纯正味儿,新老江南的范儿,已发生和正发生的故事,或荡气回肠,或婉约幽深,或意料之中,或猜测之外,都在其中。因此,临海旅游要重点推介府城文化的建筑、宗教、民俗特色。在景点的推介中要把握好三个层次,唐代有一位禅师是这样领悟景点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景在眼中,浮光掠影”的第一层次;“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是“景在脑中、浮想联翩”的第二层次;“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是“景在心中、悟出佛性”的最高层次。所以在景点推介中要全面介绍第一层,适度点出第二层,巧妙提升第三层。当然,这第三层次,则要看游人的兴趣和悟性,不必卖弄学问,更不必故弄玄虚。
综上所述,台州府城文化与浙江学术界所言
的天台山文化是同源共核的,可以说是同一概念的不同表述,只是前者更侧重于千年府治的临海区域,后者更侧重于天台区域。两地都是台州百姓心中那一片永远的精神家园。我们这一代承上启下,任重道远,有责任让府城文化鲜活起来。笔者在本文中对府城文化进行审视,穿越千百年时空,体会这份沉重,领略那种深厚,分享此番喜悦,其最终目的是为现实所用,提高台州软实力,即做现实和未来的借鉴,改善自身的观念、心态,提高生活、生命的品质,寻找更好的社会发展之路。台州欲强盛,文化必先盛。过去的府城文化,“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是现在台州文化复兴的基础。幸福台州更多的是一种心灵感受,府城文化所提供的信仰树立、道德建设、人格完善、精神追求,更是心灵完善的良方妙药。所以,台州文化复兴的关键是在府城文化中植入现代价值元素,进行现代转换、升级,来一次创造性的与时俱进,提炼并践行具有普世价值的核心价值观,更好地发挥精神支柱作用,为台州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助力,为正在开展的城镇化示范。今年恰逢农历甲午,120年前的甲午战争给我们的教训刻骨铭心。传统文化母体里,国与家是一体的,有国才有家。爱国护国理念,国民意识,国家意识,仁、义、礼、智、信,都是相融合、相协调、相彰显、相作用的。她的内核中有一种“水”的精神,孔子“智者乐水”,佛子“善心如水”,老子“上善若水”。我们当下的国民性亦应如水,生生不已。国家好,民族好,个人才会好。中国梦,要集中中华民族的智慧才能成功。这智慧就是水的至柔和至坚,刚柔相济,既能绕指,亦能穿石。同理,台州复兴,亦应智慧如水。台州府城文化历来提倡“澡身浴德”,所以每个人都要以强烈的公民责任意识和对传统文化的高度自信,接受智慧之水的洗礼,传承、光大府城文化中阳刚勇武的硬气、进取创新的灵气、包容忍耐的和气,来祭祀甲午中华英魂,不忘甲午国耻民辱,努力台州全面复兴。这也是本文写作的最重要缘起,有如徐志摩在《再别康桥》中所追寻的:“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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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Linhai’s Culture and Its Enlightenment
Lin Hui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Linhai Municiple People’s Congress,Linhai,Zhejiang 317000)
Based on the culture of Confucianism,Buddhism and Taoism,Linhai’s culture bears the feature of harmoniousness with geographical effect.At the new stage,it is a question should be thought as how to promot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transformed to serve social economic development.
Taizhou;Linhai’s culture;feature;harmoniousness;enlightenment
10.13853/j.cnki.issn.1672-3708.2014.04.022
2014-06-06
林 晖(1957- ),男,浙江临海人,讲师,从事地方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