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崇
弗罗斯特诗歌植物意象探析
娄崇
(黄淮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河南 驻马店 463000)
罗伯特·弗罗斯特是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弗罗斯特诗歌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对花草树木等植物意象的大量运用。弗罗斯特诗歌中的植物意象不仅起到了背景铺垫、象征暗示的作用,而且使诗歌产生了更多的潜在内涵和曲折、深邃、内敛的艺术魅力。
罗伯特·弗罗斯特;诗歌;植物意象
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1874―1963年)是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曾四次获得普利策诗歌奖。他的诗歌朴素无华、含义隽永,寓深刻的思考和哲理于平淡无奇的内容和简洁朴实的诗句之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植物意象的大量运用。意象作为诗歌的实体性要素,具有具体坚实的质感,暗示了诗人的内心图景。诗歌的创作过程是诗人寻找作为意象客观对应物、构建意象语言,从而表达主观情感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对诗歌意象的分析,有助于了解诗人的创作心理,进一步认识诗歌的审美特征和诗人的接受再创造过程。本文拟就弗罗斯特诗歌中具有特殊审美意味的植物意象进行分析,探讨其植物意象的分类和应用特点,透视诗人独特的审美观和艺术观。
意象是以可感性语词为语言外壳的主客观复合体,是诗歌的基本构成要素,是诗歌的灵魂和生命所在。庞德对意象的解释为:“在一刹那间呈现的理智与情感的复合的东西。”[1]由此可知,意象包括理智与情感,还包括它们的载体。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对诗歌意象载体的选择暗示了诗人的内心图景,既不是单纯的外在描摹,也不是直抒胸臆的感情迸发,而是因情造景、寓意于象。就诗学的本体论而言,“诗是一个意象符号系统”,诗歌就是意象组接、发展、转换而组合成的有机的意象系统,它使用的是意象语言,而不是文字语言。意象在诗歌中的运用,有助于诗人获得心灵创造的自由,增加诗歌的内涵张力,从而很好地抒发复杂、放射、流动多变的生命体验,诗意随之产生。
弗罗斯特“始于愉悦,终于智慧”的诗歌创作理论决定了他的诗歌创作形式和诗歌意象的形成机制。按照诗歌意象生成及接受心理特质来定义,由主观意念情绪体验孕育情感表象进而形成内视意象,即诗人从生活经验中获得某种情理,形成心灵图景,经过诗人思考,在客观现实生活中找到具象对应物,并且为心灵图景寻找对应物。在弗罗斯特看来,每一首诗都起源于人的某种情感冲动、内心喜悦或者一种经历。诗人一旦产生某种冲动、喜悦和经历,就形成了艺术图景,获得了一种情理,然后就要在客观生活图景物象中找到具象对应物,美国诗人艾略特把这种意象建构模式定义为“意之象”,恰似中国古人提到的“意在笔先”。
植物作为新英格兰乡村生活的首要印象,是人们生存处境的见证,它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诗歌中。在弗罗斯特的诗歌中,植物被提到了形而上的高度,它的一举一动都暗合了“人”的心理动机。弗罗斯特诗歌在植物意象的功用选择上,更多地体现了描述性意象和象征性意象的运用,强化了诗歌的表意性和建构力,形成了弗罗斯特诗歌独特、多重解释的开放空间。弗罗斯特诗歌中的植物意象不仅起到了背景铺垫、象征暗示的作用,而且使诗歌产生了更多的潜在内涵,形成弗罗斯特诗歌曲折、深邃、内敛的艺术魅力。
描述性植物意象。诗歌中的描述性植物意象,起到了渲染背景和气氛烘托的作用,同时构成了诗歌重要的存在实体,使文本显得厚重。弗罗斯特诗歌中“花”的意象很多,有的没有具体的名字,如《最后一片牧草地》中写道:“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花哟,/我没有必要说出你们的名字。”[2]339。有的花有具体的名称,如兰花、玫瑰、樱花、梨花、李花、紫苑花、金银花、马利筋花和矢车菊等。诗歌中“树”的意象种类多样,有李树、苹果树、樱桃树、桃树、槭树、桤树、松树、枫树、白桦、云杉和矮小的灌木丛等,它们或银装素裹,或挂着芳香的果实,或栖鸟鸣啭,或形成林子。《在最后阶段》一诗中,丈夫乔与妻子的对话:“明天上午在动手收拾这房子之前,/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看看,/看看我们的苹果、樱桃、桃树、/松树、桤树、牧场、水井和小溪”[2]158,就是多种“树”意象的组合。
喻指性植物意象。诗歌中的喻指性植物意象采用主体意象虚实结合、虚实相济的手法,丰富了诗歌的内涵,增强了诗歌的张力。比如《进入自我》中,我对大自然的情有独钟通过植物意向凸显在字里行间:“我的心愿之一是那黑沉沉的树林,/那古朴苍劲、柔风难吹进的树林。”诗中“溜进”“黑森森的树林”预示着“诗中少年因弃尘避世而拥有更多的自我”[2]1204。《我窗前的树》中树的意象让诗人产生了心灵感应,诗中写道“原来你挂念着外边的气候冷暖,/我忧虑着内心的风云变幻”[2]323,以窗前的树在风中摇曳不定,喻指自己摇摆不定的心。“花”意象在弗罗斯特的诗歌中一般被用作暗喻,在《玫瑰家族》一诗中,诗人把爱人比作“永远的玫瑰”[2]315;《黄金的时光不能留》一诗中,诗人把花比作“时光”,描写时光的短暂美好,感叹韶华易逝,呼吁珍惜时光;《被骚扰的花》一诗中,以一枝被骚扰的花喻指在鲁莽的求爱者面前方寸已乱的青年女子形象。
植物意象以其独特的形态特征和生活习性唤起了诗人无限的联想,使得植物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在弗罗斯特的诗歌中,植物意象以点缀、并列、铺排为主,似黑夜中点点繁星,却闪烁光芒。比如《牧场》中,“泉眼”和“枯叶”并列铺陈、对比呈现,刻画出早春时节,枯叶下泉水暗流涌动、静水流深的感觉,牧场上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枯叶”象征大自然生死循环的规律,同时也是诗人诗歌创作思想的具体体现。诗境至此,诗人把读者带进了深邃、复杂的艺术空间。
在现代主义诗歌史上,一些诗人纷纷斩获了自己的诗歌图腾,比如里尔克的豹、布莱克的老虎、波德莱尔的天鹅、爱伦坡的乌鸦、史蒂文斯的乌鸫等。正如原始社会的图腾多由凶猛的动物担任而极少采用植物一样,将征服语言疆域视为己任的诗人更像是荒野上奔波的猎人,努力追逐着难以驯服的野兽,真正隐居在植物园里与草木打交道的并不多,弗罗斯特算是很特别的一个。杰伊·帕里尼在弗罗斯特传记中写道:“很少有英语诗人能够像弗罗斯特这样对植物和花草有如此的兴趣,在他的诗歌中写入这么多的植物群。”[3]56莱瑟姆编辑的《罗伯特·弗罗斯特诗集》共收录了345首诗歌,其中175首提及植物意象,占诗歌总数的48.6%。弗罗斯特在诗歌中大量选用植物意象,有其独特的内涵。
首先,弗罗斯特通过植物意象来探寻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在《黄昏漫步》一诗中,“枯草”“光秃秃的老树”等描述性意象为诗歌营造了萧瑟的秋日氛围,带来无限的悲凉和伤感。其中第三小节描述诗人看到墙边有一棵被秋风剥光了叶子的树上还有一片“孤叶”摇摇欲坠,在与大自然作最后的抗争。“枯叶”成了这首小诗的中心意象,它给读者带来开放性的阐释空间。“枯叶”的摇摇坠地,说明大自然生死循环的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在《红朱兰》一诗中,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为使红朱兰免遭“毒手”,他祈祷:“愿每年割草的季节,/那地方能被人忘掉,/若得不到长久的恩宠,/也望博得一时的欢心,/当花与草分不清的时候,愿人人都能刀下留情。”此时大自然在诗中人心目中已不再神秘,但他也不反对崇拜自然,“我们曾在炎热中俯身,/那是太阳应得的礼拜,/俯身采撷千朵朱兰,/谁也不会对它们不理睬”。“红朱兰”这一意象暗示了在大自然面前,在探求种种未知的世界里,诗人所表现出的冷静和理性,而这也正是弗罗斯特关于人类要利用自然,更要善待自然的生态观的体现。
其次,弗罗斯特通过植物意象来反映诗人内心的矛盾冲突。在弗罗斯特的诗歌中,很多诗歌表现了诗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以《白桦树》为例,诗人看到一棵棵东弯西曲的白桦树错落于一排排挺拔黝黑的树中这一图景时,思考为何白桦树弯了腰,是冰雪使然?还是被孩子荡弯?对于孩子爬上桦树顶,诗人写道“就像/把一杯水倒满,满到了杯口,/甚至满过了边缘”。诗人以“酒杯将要溢出”的状态图征式、形象化地比喻“树干压弯”的状态,使诗歌呈现出一种内在的张力,“孩子荡树”脱离地面向往天空也显现出诗中人“精神上的饥渴”。在诗歌的结尾部分,诗人表达了想逃离现实的思想:“真想暂时离开一会儿人世,/然后再回到这里,一切重新开始。”但又认为“世间是人爱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在此,诗人通过“弯了身子”的白桦树意象,“荡出”“荡回”的动作以及比喻手法的使用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图景。诗人认为在现实生活中,个人在与社会的关系中要保持独立自主,要有一种自我“精神”的存在。然而在弗罗斯特的世界观里,种种矛盾冲突都是对立统一、和谐发展的,体现了一种“几乎难以置信的自由”,但又“受客观经验事实的制约”[4]179。这也深深影响了弗罗斯特的创作理念:“简单的深邃”的诗歌表现形式,“简约而不简单”的诗歌阐释,“创新的老路”的诗歌创作艺术。
再次,弗罗斯特通过植物意象来反映对生命的期盼,对成功的渴求,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弗罗斯特深受爱默生超验主义哲学的影响。他曾在《关于爱默生》的演讲中,认为爱默生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四个美国人之一,对他在诗歌的韵律和思想方面起到了非常重大的影响。在弗罗斯特的诗歌中反映出萨特式的存在主义悲观哲学思想,集中体现了“人与人、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关系的异化”。其诗歌作品经常涉及伦理的堕落、逃离现实、对大自然的恐惧以及死亡等主题,不时流露出悲观情绪。例如《黄昏漫步》借助“蒙太奇”式的艺术手法传达了人与自然共感的生命的迷茫、无助与悲哀,“枯叶”意象在飘飘欲坠的过程中也具有了人的思维习惯和行为特征,裹挟着诗人自身对生命的思考,表现现代人的生存境遇。《雪夜林边停留》中美丽、宁静的“树林”意象象征着天堂,因其“幽暗而深远”而充满神秘、恐惧和各种未知。然而诗人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最终决定回到现实世界,承担相应的责任。《在苹果之后》也体现了诗人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尽管人生有诸多不如意,可诗中人“梦境”中还在采摘代表“现实世界人生意义”的“苹果”,可见诗人非常留恋现实世界。《白桦树》同样体现了对生命本质的思考,在诗中“白桦树”象征着梦想中的天堂,“爬上树梢”这一动态意象象征着逃脱世俗的烦恼和忧虑,但诗人最终相信“世间是人爱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诗人选择了人世间的生活,积极地面对人生,勇敢选择了要成为生活的强者。
弗罗斯特深谙植物学的知识,了解植物意象在表达个人心理情感方面的特有品质,采用隐喻思维机制,以植物作为意象的客观对应物,利用植物与人、社会互相作用的关系表达诗人的某种情绪、某种生活体验。品读弗罗斯特的诗歌,使读者感受到其诗歌凝聚了体验的深度与艺术的精微,呈现出更多的潜在内涵,具有曲折、深邃、内敛的永恒艺术魅力,达到了弗罗斯特诗歌所特有的“简单的深邃”“简约而不简单”的艺术效果。
[1] Ezra Pound.A Few Don’ts of an Imagiste[G/OL].Chicago:Poetry,1913.
[2] 弗罗斯特.弗罗斯特集——诗全集、散文和戏剧作品[G].曹明伦,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3] Jay Parini.Robert Frost:A Life[M].New York:Henry Holt and Company,1999.
[4] Lawrance Thompson,ed.Selected Letters of Robert Frost[M].New York & Chicago: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64.
〔责任编辑 杨宁〕
The Plants Imagery in Frost’s Poems
LOU Chong
(Huanghuai University, Zhumadian Henan 463000, China)
Robert Frost was one of the outstanding American poets of the 20th century. The most obvious feature in Frost’s poetry is the extensive use of plants and flowers images.Plant images in Frost’s poems not only have the effect of symbolism foreshadows, but also make the poetry’s connotation more potential and Frost’s poetry with tortuous profound and implicit artistic charm.
Robert Frost; poetry; imagery
2013-09-12
娄崇(1980―),男,河南扶沟人,讲师。
I106.2
A
1006−5261(2014)04−01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