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洪平
春思二则
纪洪平
总想把一颗心放进去,四四方方,结结实实。
高大的城墙把我的懦弱隐藏起来,不被时间发现。
女儿墙头旌旗招展,城门楼上,一曲千古的琴声悠悠荡荡,终于将金戈铁马止于城关。
塞外的狼烟已经熄灭了战争,可我的一颗心,依然在战栗。
漠北的春天,是血染红的,曾经一支利箭穿透了我的心脏。
朝廷的猜疑和弄臣的陷害,让我义无反顾冲上了祭祀台,死在敌人的箭下。
无数寂静的光阴,无非想证明我的赤胆忠心……
二
二十年后,我的心装在一个白衣少年的万丈豪情中。
他骑着白马,远处公告的金榜上题有他的名字。
他想一日看尽城中花!
从一个将军转世为白面书生,多少爱恨情仇已如烟,手中的笔变成心中的钢刀。
一排排站立的象形汉字,犹如军阵整齐的士兵,铺天盖地的诗情,让一个帝国陷入锦绣繁华终不能自拔!
用纸和文章包裹起来的王朝,还是被付之一炬,那颗心在动荡的年代里继续漂泊。
到处残垣断壁,故国早已消失梦中,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渴望佛光普照!
三
我徘徊在护城河边,春色阑珊,不知何时会万人空巷,也不知何时会空城一座。
岁月经过不断的复制,大起大落之后,大彻大悟。
来来往往的历史,在城中的十字路口交汇,日新月异,让一颗心不停地穿越。
如今,我坐在旧城的垂柳下,看古代神话被各种交通工具运载到各自背景里。
我一次次以陌生的面孔出现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梦想标出了足够令人心悸的价格,每个夜晚都在辉煌的盛宴中出卖,赤裸的身体,闪着青铜的光泽。
心,却蒙上了厚厚的丝质品,城门洞开,我的心还是无处可逃。
总以为有了青春的脚,就不在乎未来到底能躲藏到哪里?其实,很多人走了一辈子,也未必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我是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世间的路实在太多了,曲曲折折、纵横交错简直像一大团乱麻,即使平心静气,也根本捋不出一条清晰的大道!因为无数的岔路,让目标始终游移不定。
白驹过隙,我骑着这样快的时间,阅过无数的路,沿途的风景里藏着花蕊一样美丽、柔弱的刀锋,岁月一直被刮骨般打磨,我曾坚信的年轻肌肉,早已瘦骨嶙峋,枯萎风干如落叶,只有茎脉清晰,看得见当初热血贲张的前进线路。
二
翻开史书,多少先知大德一直苦苦追问、探求,世上本无路,是众人踩出来的,可这些人又去了哪里?他们根本没走远,走进路旁的土丘里,覆盖着光阴,以碑刻的方式竖起路标,用一种消失,寻找另一种消失。
在佛教的世界里,东西南北四大部洲分别是东胜神州、南部瞻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世人的眼中,这四个方向,可能就是通向东夷南蛮西戎北狄,通向酒色财气,或者春夏秋冬,也可能是生老病死,甚至是抑扬顿挫,承转启合……
冥想之路终于打开了另一扇窗子,笔直的大路,承载了更多的沧桑,我仿佛看见自己,一次次在荒凉的大地上孤独地行走;那时,恐龙还没诞生,奇异的世界在我的视线里不断变化,路在天空之上,只有像鸟儿一样飞翔,才能让亿万年的行走持续下去,多么坚定的意志,还是沉淀在玄武岩逐渐冷却的记忆之中!
三
路,从来就没在脚下,笔直的大道就竖立在灵魂的出口。那天,我从城市新建的高架桥上回家,仿佛陡增了一双翅膀,掠过熟悉的街道,径直飞进了屋里,这样超短的距离,让我突然意识迷离,怀疑是不是走进了前世的哪一间房屋,抚摸着那些似曾相识的古籍善本,在幽暗的光线下,老旧的木质家具,释放出早已过去的时间的光泽,那一刻,我感觉找到了人生最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