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林
幻影
HUANYING
周齐林
周齐林,籍贯江西,1980年代中期生,爱好文字,把文字当作生命的一部分,广东省作协会员,东莞文学艺术院第四届创作项目签约作家,有作品一百余万字散见于《作品》《广州文艺》《北京文学》等刊。曾获2010年度《百花园》小小说原创作品奖、第二届白鹭洲文学大奖赛金奖、首届全国产业工业文学大奖新人奖、第四届在场主义散文奖新锐奖。著有小说集《像鸟儿一样飞翔》、散文集《心怀故乡》。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冒险,它会发现人性的隐秘与幽暗,会感受到命运的苍凉与芜杂,会体悟到个体生命的伟大与渺小。85后、射手座的我外冷内热,一个人时喜欢静静的发呆,这种性格或许恰好暗合着一个作家创作时的心灵姿势。
马克醒来,刚走出房门,就被屋内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只见一只巨型蜘蛛人在乌黑又沾满灰尘的墙壁上飞速攀爬着,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向上时而向下。马克瑟缩着脚步稍微向前靠近几步,巨型蜘蛛人就急速地向墙旮旯爬去。见蜘蛛想逃,马克慌乱中拾起扫帚向墙上拍去,没想到一拍而中,蜘蛛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怪响。门外晨曦微露,在渐次明亮的光线里,马克看了眼脚下的蜘蛛,只见满身乌黑的蜘蛛身上顶着一颗面相苍老的人头,他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跑出屋外。
几分钟后,房门微微露出缝隙,裹着一丝寒意的阳光落在门后的两个脑袋上,他们神情慌张,面带焦虑。马克躲在他妻子阿兰肥硕的身体后面,瘦弱的躯体显得愈加瘦小,十足像个孩子。很快,马克的妻子阿兰便大胆地推开大门,走到巨型蜘蛛人面前。她看见巨型蜘蛛人好几只脚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白色的汁液流淌在地,像是它的鲜血。巨型蜘蛛人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马克一眼,一副疲惫又可怜的神情。马克在妻子阿兰的吩咐下找来了一个爬满灰尘的大铁笼子,罩在了巨型蜘蛛人身上。蜘蛛在铁笼里使劲挣扎着,白色的汁液瞬时沾满了铁笼。马克的妻子阿兰见状,又从屋内搬了块沉重的铁块放在笼子上,巨型蜘蛛人瞬时安静下来。马克气喘吁吁地望着妻子阿兰,阿兰转眼间又满脸恐慌地看着马克,问到底该怎么办,是把这个刚刚发现的巨型怪物烧死埋掉还是放它一条生路。扔了吧,扔远点。马克口里念叨着,双手却颤抖着不敢动。最终马克和妻子阿兰忐忑着把巨型蜘蛛人留了下来,马克担心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型蜘蛛人会是自己卧病在床多日行将就木的父亲,而妻子阿兰则时刻担心着如果任意处置这个面相丑陋的怪物,不知是否会带来晦气。
马克觉得这只巨型蜘蛛人来得甚是巧合,仿佛冥冥之中受到神奇力量的安排一般。一连多日,马克他年逾八旬的父亲颗粒未进,奄奄一息。马克终日忙着自己的事情,对此不闻不问,他把所有事情丢给了这个家庭的大管家——妻子阿兰。巨型蜘蛛人肯定是父亲的化身,马克暗自这样想。自从巨型蜘蛛人现身,马克的脑海便经常浮现出父亲日渐干瘪的躯体。马克家突现巨型蜘蛛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云庄。对于巨型蜘蛛人,庄里的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云庄的人一有空便打着去看望马克父亲的名义,满是兴奋、一脸好奇地来到马克家,围着厅堂里的铁笼子前后左右地仔细观摩。当然,为了表示看望马克父亲的诚意,他们的手上总是不忘带上一些礼品前来,比较富有的人家会慷慨地带上一只母鸡,穷一点的则带上几十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通常,他们在马克奄奄一息的父亲面前站立一会儿,像模像样地安慰询问几句,尔后便心安理得地抽身而出,围着铁笼子打转。调皮的孩子站在笼前,透过铁栅栏的缝隙,把吃剩的零食精准地投入笼中。零食刚掉落在地,瞬时便被巨型蜘蛛人吞入腹中。围观的云庄人从孩子的嬉戏玩闹之中,渐渐发现巨型蜘蛛人有着超强的消化能力,食量惊人。他们慢慢加入了孩子的队伍,不停地给巨型蜘蛛人扔食物。看着巨型蜘蛛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他们愈来愈相信它就是马克父亲的化身。马克的父亲此刻病卧在床,往日肥硕的躯体在病痛的折磨下只剩下一根根清晰可辨的肋骨,食道癌像魔鬼一般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吞食一粒米饭都变得异常艰难。巨型蜘蛛人惊人的食量暗暗映衬出马克父亲的举步维艰。转念之间,云庄的人就把马克他奄奄一息的父亲抛在了脑后。巨型蜘蛛人的出现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早已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往日落寞荒凉的门庭瞬时变得热闹无比,马克和妻子阿兰干脆撇下了地里的农活,专门在家里守候前来观光的人们。各式各样的礼品已经摆满了屋子的各个角落,为了能有更好的空间摆放,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们把放柴火的库房专门收拾了出来。站在摆满礼品的房间,马克和阿兰乐此不疲。马克的父亲张开干枯的嘴巴,满是老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呻吟。痛苦的呻吟像一粒微弱的尘埃,飘落在地,悄无声息,惊不起任何波澜。马克和妻子此时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他们早已忘记了病痛的滋味。受伤的蜘蛛在众人日复一日的嬉笑喂养下,躯体爪子变得粗壮起来,而马克父亲的躯体如一块没了水分的豆腐,早已干瘪下去,黯淡无光。巨型蜘蛛人的眼底放出光来,嘴里咀嚼着食物,几只爪子飞速沿着铁笼的四周攀爬。此情此景让马克很是担心奄奄一息的父亲如果哪天蹬腿而去,巨型蜘蛛人不知是否会越狱而逃,尔后悄无声息地从眼中消失。想到这里,马克立刻从喧闹的人群里抽身而出,静静地往他父亲躺着的那间潮湿阴暗的房间走去。屋外酷热无比,往父亲的房间走去,马克却感到一股难得的凉意。越往里走,凉意愈浓,墨绿的青苔附着于青石之上,一簇簇一团团,给人以蓬勃旺盛之感。屋里灰旧的案上只点着一根巨型的白色蜡烛,丝丝缕缕的寒意在屋内缓缓游荡着,烛焰摇曳不定。马克朝昏睡之中的父亲喊了几声,良久,老人才从昏睡之中醒过来,混浊的双眼习惯性地落在马克身上,复又闭上,悄无声息。望着父亲颧骨突出、皮肉凹陷的脸,马克心底盘算着眼前这个鼻息渐弱的老人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马克和妻子阿兰对父亲不闻不问,盼着他早点死去,但此刻马克却十分渴望父亲能活久一点。马克一直认为巨型蜘蛛人会随着父亲的离去而离去。
作者的手边书
屋外人声鼎沸,马克在屋内静默了一会儿,复又满脸笑容地融入拥挤的人群中。自从马克家突现巨型蜘蛛人以来,云庄前来观摩的人都把它奉若神灵。他们都暗自认为这是神灵的化身。加之巨型蜘蛛人出现在马克的父亲即将魂归大地之际,这样意味深长的时刻,更是在他们内心深处涂抹上一抹神秘的色彩。大人和小孩一直与巨型蜘蛛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像供奉神灵一般把香蕉苹果以及红薯之类的食物放在蜘蛛人触手可及的案板之上,然后一脸谨慎地回归到几步之遥的人群当中。案板上堆积的食物愈来愈高,蜘蛛人喘息片刻,复又食兴大发,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一大堆食品。夜幕降临时分,云庄的人乘着夜色四散开来,屋内重新回归寂静之时,马克和他的妻子阿兰迅速地把案板上堆积的食物放入袋中,尔后又把装满水果的袋子搬入卧室。
巴掌大的云庄突现巨型蜘蛛人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附近的几个村落,人们成群结队、马不停蹄地前来马克家一探究竟,以期早日满足好奇之心,往日寂静无比的云庄顿时变得喧闹无比。从异地云游多日回来的老村长一听此事一见此景,便迅速向马克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老村长建议让庄里的老木匠老张做一个行动便捷的木板车,然后再让庄里的张铁匠做一个牢固的铁笼子,每天派遣村里的几个壮汉推着巨型蜘蛛人前往各个村落进行展览,得来的食物和展览费暂时先由庄里的财务进行统一管理。对于老村长的这个意见,庄里人众说纷纭,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蜘蛛人乃神灵之物,只有各个村落的人前来朝拜,才更能体现出他的神秘和地位。众人默不吭声,他们对这只巨型蜘蛛人的突然降临,依旧保持着十分谨慎的态度。马克和妻子心底十分反对,一旦有了村里人的介入,巨型蜘蛛人就成了庄里的公共财产。对于众人的反对意见,老村长进行了强有力的反驳。老村长自始至终认为巨型蜘蛛人绝非善类更不是所谓的神灵和天使,如果是天使,那它为何背部没有翅膀呢?老村长的反问顿时提醒了许多人,他们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一般,不时用满是疑惑的眼神望着马克。马克和妻子被这样质疑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所措无从应对。老村长一脸狡猾地看了马克一眼,一抹笑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摊开来,变得古怪狰狞。马克,你和你妻子好好考虑我的意见。老村长笑呵呵地出了门。
待夜幕降临,众人渐渐散去,马克心底的那丝焦虑却变得愈加浓重起来。马克担心要是村长一旦在众人面前把巨型蜘蛛人定义为妖魔鬼怪,那可如何是好。万一巨型蜘蛛人犯下什么大事,他可脱不了干系。
马克昏昏沉沉地睡去。次日醒来,他一脸惊奇地发现巨型蜘蛛人的背部长了白色的羽毛,羽毛呈竖状。这个发现顿时让马克惊喜无比。他一脸慌乱地走进屋内,手舞足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阿兰。妻子阿兰见了,顿时也兴奋无比,忍不住紧抱着马克跳起舞来。马克煞有介事地把这个惊奇的发现告诉前来观摩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转眼整个云庄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老村长听了,顿时没了主意,心底的那个盘算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了这个惊奇的发现,临近几个村落前来观赏跪拜的人愈来愈多。他们一致认为这只巨型蜘蛛人其实就是天使的化身。果不其然,当马克再次醒来,他匆匆跑到铁笼一看,更是无比惊讶地发现一对洁白无比的双翅已经插在了巨型蜘蛛人的身上,而蜘蛛人先前众多的爪子也早已蜕化成两只粗壮而健美的腿。马克见蜘蛛人的两只洁白的翅膀蜷缩着,一副毫无施展的模样,便商量着把一个废弃多年的灰房拾掇出来,让其成为蜘蛛人的久居之地。
老村长登门观摩了一番,瞬时被蜘蛛人洁白的双翼给迷住了。绕屋三圈,老村长禁不住朝观摩的人群暗暗感叹道,真是天使的化身啊。回去之后,老村长特意从庄里挑选了两个壮汉,派过来给马克当助手,帮助他们好好看护洁白的天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马克和妻子起初还比较戒备、不大情愿,最终还是接受了。马克看着在屋子里不停展翅贴着地面飞行的巨型蜘蛛人,心想此刻已不再是当初,臂力惊人的蜘蛛人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确实需要两个助手来日夜看护一番。他对老村长派来的两个壮汉进行了合理的分工,一个负责白天的看护工作,另外一个则负责晚上的巡逻工作。几日后,老村长又特意跑来,一脸虔诚地问马克是否还需要一名助手来负责礼品的搬运工作。看着老村长垂涎三尺的神情,马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马克早已无暇顾及病床上的父亲,他不知道父亲身上沾染着的死亡气息是否愈来愈浓,更不知晓父亲现在瘦成了什么模样,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进屋看一眼了。有时他突然想起,会匆忙吩咐妻子阿兰赶紧进屋看一眼年逾八旬的父亲,探一探他若有若无的鼻息。当妻子若无其事地出来,马克心底悬着的那颗心才安稳了一些。
雨水弥漫之夜,电闪雷鸣,整个云庄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屋外只听见噼里啪啦的水声,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佛是一道巨斧在老天的肚子上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此时此刻,马克家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早已散去,空留满屋的寂寥。马克站在门槛前,望着天际飘舞的细雨越下越大,心底犯起了嘀咕。马克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复又进屋躺在了床上。妻子阿兰早已酣然入睡,发出细微的鼾声。马克躺在床上,枕着满地的雨声缓缓沉入梦中。还未沉入梦的底端,马克却突然被一声沉闷的叫喊声惊醒。马克竖起耳朵细听,那股沉闷的响声却了无踪迹。马克重新躺下,那个沉闷而清晰的响声复又很有节奏地响了起来。马克再次起身,贴着墙壁细细打听,循着声音的方向,终于明了声音的来源。
马克惊慌又疑惑地推醒了妻子阿兰,尔后脚步缭乱地往父亲的房间奔去。屋内的烛火在裹杂着丝丝雨气的夜风的吹拂下,左右忽闪,摇曳不定。马克一推开门,便一脸惊讶地看见瘦骨嶙峋的父亲端坐在床头,嘴里喊着给我弄碗粥吃,他眼底放出光来。屋外惊雷四起,天空像是炸开了花,雨势愈来愈猛。马克看着父亲忽然面色红润、思维清晰敏捷的模样,恍若梦境。他忽然预感到这是回光返照,这暗示着父亲即将离去。想到这里,马克匆匆跑去看巨型蜘蛛人。借着微弱的灯光,马克看见蜘蛛人拍打着洁白如雪的双翅,在屋内十分激烈地挣扎着,时而撞向灰白的墙壁,时而又飞到墙顶,俯冲着朝木制的窗格子扑去,一副跃跃欲试、出逃在即的神情。
父亲回光返照,即将蹬腿而去,马克意识到蜘蛛人即将展翅高飞,远离云庄。马克感到了一丝恐慌,他吩咐妻子阿兰寸步不离地守着行将就木的父亲,尔后独自风雨无阻地把消息传递给了老村长。老村长故作镇定地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尔后大手一挥,向马克家增援了三个壮汉看守蜘蛛人,最后又命令村里最好的医生连夜赶到马克家,守候在马克他年逾八旬的父亲身旁,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要仔细观察。
夜过三更,马克的父亲便没了鼻息,适才红润的面孔若昙花一现,此刻却面色铁青,冰凉无比。马克起身,扫了父亲一眼,转瞬便听见屋外的声声巨响。模糊之中,马克听见人们的呼喊声,混乱尖锐又夹杂着丝丝急切。马克奔至门外,只见巨翅腾空,狂风顿起。蜘蛛人拍打着洁白的双翅,庞然大物般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呜咽的悲鸣声,声音响亮而透彻,惊醒了整个云庄的人。云庄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外,只感到一阵恍惚。他们抬头仰望天际,只见一团洁白在半空中飞舞。
巨型蜘蛛人绕屋三匝,发出一声巨大的悲鸣,尔后挥舞着洁白的双羽,抽身而去。雨水渐熄,整个云庄人影幢幢,灯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在老村长的带领下,云庄的男女老少手持着火把,朝洁白的双羽抖动的方向追赶而去。庄里的老猎人掏出了被磨得闪闪发光的猎枪,在老村长的命令之下,毫无迟疑地朝天际射去。猎枪发出砰砰的响声,转瞬却又淹没在茫茫的天际之中,悄无声息。老猎人备感沮丧,他发泄似的接连朝天空开了几枪,却依旧扑了个空。一旁的老村长见了,一把夺过其手中的猎枪,待展着双翅的蜘蛛人飞到低处,便砰砰射出几枪,一枪恰好擦翅而过,几根洁白的羽毛掉落下来,随风而起,众人见了纷纷蹦跳而起,争抢不已。狂风乍起,庄里人手持的火把忽明忽灭,巨型蜘蛛人忽然扭头俯冲而下,朝追赶的人群急速扑来,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慌乱之中便看见一个人影在半空中晃荡着,抬头细看,才发现老村长已被巨型蜘蛛人逮到半空。整个云庄的人正抬头望天,面露惊讶惶恐之色,担心老村长的安危之时,巨型蜘蛛人忽然双翅一展,双爪一蹬,老村长瞬时如离弦的箭一般掉落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巨型蜘蛛人忽又从天而降,双爪一勾,顿时又把老村长吊了上去。
众人追赶着来到十几里开外的丛林之中,林中山风呜咽,树叶哗哗作响。环顾四周,巨型蜘蛛人早已了无踪迹。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瞬间照亮整个大地。借着一瞬的光芒,站在高处的马克一眼瞥见林中的一棵古树顶端挂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俯身竖耳细听,微弱的呼喊声隐隐传来。马克见状,带领着一群壮汉纷纷往林中奔去,剩下的人则手持火把静守在山外。
古树枝繁叶茂,藤蔓遍布四周,散开来又紧紧缠绕在一起。一根灰黑色的主树干弯曲着通向天际,茂密的树叶像千年胡须般点缀于古树的每个间隙。山风袭来,树叶微微抖动,像一个老人发出的一声喘息。老村长于树尖摇晃着,嘴里呼喊着救命,神情恐慌。声音从树的顶端传到耳尖,微弱无比。马克静候在树下,满脑子却是巨型蜘蛛人的影子。庄里善于攀爬的老黄腰间环绕着一根粗绳爬到树的顶端,只见他把绳索的一端捆绑于树杈的一端,尔后紧抱着老村长,从树顶缓缓坠落而下。
老村长瘫坐在地,面色铁青,默默不语,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奇妙而独特的天际之旅。众人看着老村长身上沾染着的几丝洁白的绒毛,像是又看到了巨型蜘蛛人的身影,恍惚中他们感觉老村长身上也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山风从不远处袭来,裹含着丝丝寒意,吹在老村长身上,适才几丝洁白的绒毛随风而起,在空中上下起伏。有人见了,复又纷纷蹦起而取之。
这一场奇特的遭遇使整个云庄的人更加坚信巨型蜘蛛人是马克父亲的魂灵,纵然不是,也绝对是他魂灵的守护者。此后每每祭奠先人之时,云庄的老者便纷纷拿出洁白的羽绒置放于案上,叩拜三番。
从树间落下的老村长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给马克提议,要给他年逾八旬的父亲办一场隆重的葬礼,并把巨型蜘蛛人留下的羽毛作为陪葬礼。马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很快马克的父亲即将下葬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邻近的几个村落。顿时,方圆十几里又热闹起来,人们纷纷前来祭奠。
是日,唢呐声起,锣鼓喧天,鞭炮瞬间点燃,发出激烈的响声,白色烟雾泅散开来,弥漫了整个云庄。尘土飞扬的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却寂静无声。抬头望去,出殡了,只见庄里四个壮汉把满身乌黑光泽的棺木缓缓抬了出来。道路两旁的人群里偶尔有人窃窃私语,蚊虫一般,倏忽之间又没了声影。夹杂于人群之中的马克望着如此热闹庞大的送葬场面,心底备感自豪。老头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靠种地为生,死后有如此造化和待遇,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黑压压的人群集体跪下,哭丧着,发出各式各样的哭喊声,鬼哭狼嚎一般。棺木再次放在四个壮汉身上,缓缓朝山间走去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巨大的悲鸣,紧接着,巨型蜘蛛人展着洁白的双羽盘旋在高空,不时悲鸣着。面对着巨型蜘蛛人的突然降临,人们纷纷仰头观望,惊讶不已。人群里有人发出呼喊,像是在幻想着即将出现的魔幻场面。
此刻,棺木已抬至山脚下,巨型蜘蛛人发出的悲鸣之声笼罩于整个云庄之上。老村长见状,迅速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尔后站在山脚的巨石之上,不时朝天际盘旋之物挥舞着手中的花圈。马克见此情景,亦毫不迟疑地踩上巨石,摇旗呐喊起来。巨型蜘蛛人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悲鸣声声,巨翅扇起的狂风吹起了一地的灰尘。在尘土飞扬的半空中,只见巨型蜘蛛人俯冲而下,箭一般急速朝巨石扑去。马克和老村长见状,慌乱中从巨石上掉落下来,拔腿而逃。
老村长和马克半躺在地,仰望着天际,只见一根巨箭发出一声闷响,倏忽之间,从山凹口急速飞出,准确无误地射中巨型蜘蛛人的右臂。巨型蜘蛛人急速坠落而下,洁白的羽毛在半空中飞扬着,散了一地。落到半空,巨型蜘蛛人忽又挣扎着拍打双羽,朝天际飞去,顿时了无痕迹,天宇之间空留悲鸣之声在耳边回荡不已。老村长端坐在地,满脸失望的神情,原本兴奋不已的马克此刻大张着嘴,面无表情地望着适才惊险无比的远方。目瞪口呆之中,整个世界刹那间变得异常寂静起来。人们纷纷往墓地走去,默默围绕着弥漫着泥土气息的新坟转了一圈,尔后四散开来,消失在各自的归途之中。
几日后,马克正在屋内搬运摆放成堆的礼品,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朝他大喊道,你还有闲情待在家里,你父亲的坟墓被盗了,尸体差点被野狗撕扯掉。马克听了,迟疑片刻,尔后吩咐妻子阿兰立刻前往,自己却又重新在屋内忙活起来。
坟墓里无任何贵重的陪葬品,阿兰和村里的几个壮汉匆匆赶到山间,只见原本陪葬的那十几根细长而又洁白的羽毛早已不见踪影。黄昏将至,天色渐晚,成群的鸟儿盘旋于山间,于树林之间穿梭不止,发出怪异的悲鸣之声,笼罩于山峦之巅。阿兰听了,心头备感恐慌,不时催促着一旁的人赶紧完工。几分钟之后,马克的父亲复归于尘土之中。夜色渐浓,阿兰一脸惊慌地带着众人奔跑着逃下山去,身后原本于山间盘旋的鸟儿瞬时落在凌乱的坟墓上,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像极了一个浓重的人影。
责任编辑 铁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