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吟

2014-02-12 19:12张鲁镭
阳光 2014年2期
关键词:杨光杨洋行长

桃未芳菲李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

——《红楼梦》

接近年关,晚上五六点钟外边已经黑得不像样了,杨光从外面回来脸上就不大好看,今天这钱丢的蹊跷,早晨上班钱包还好好地躺在衣兜里,去了单位就把外套挂在椅背上,中午还在食堂吃了顿饭。晚上路过烤鸡店想买只烤鸡才发现口袋里的钱包不翼而飞。

女儿杨洋兴奋地把他拉到自己房间,爸爸快看,杨光看见杨洋床头那儿站着一盆怒放的梅花,这梅花小树似的,足有一米来高。树上的梅花一朵朵饱饱满满像挂在枝丫上的小灯笼,把杨洋的房间都映红了。哪来的?早上一个戴眼镜围白围巾的叔叔送来的。那人是谁?他放下梅花就走了,没说。杨洋妈回来看见梅花更是一脸惊喜,她顾不上做饭就开始和梅花拍照,前一张后一张,左一张右一张。娘儿俩抬着梅花在屋子里折腾来折腾去,后来杨洋体力不支,随便吃点儿东西就去睡了。

老婆现在迷上了微博,仿佛一下子成了天真烂漫的孩童,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整天掐着个手机一个劲儿咔嚓,从家里的床单窗帘枕套花瓶酒杯锅碗瓢盆拖把筷子到外边的野猫野狗树枝树杈,以及耗子打洞蚂蚁搬家……她把这些统统晒到微博上,以一个发现者的姿态与大家共享,她的粉丝也一路飙升,已经发展到大V的级别。这娘们儿居然要晒杨光满脸泡沫剃须的模样,被杨光夺下来狠狠按了删除键。杨光现在都有点儿作病了,看见老婆举手机马上下意识地用胳膊护脸,像明星碰到狗仔队。现在微博与她就是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这时候家里多了盆梅花又岂能放过。

杨光觉得今天真是诡异的一天,先是他的钱包神不知鬼不觉长了翅膀,然后家中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盆梅花,一看就知道这梅花价格不菲,会是谁呢?年关嘛,单位里分东西派红包,亲朋好友礼尚往来,人情世故溜须拍马,人们忙得一塌糊涂。那个眼镜白围巾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还做好事不留名。送礼不留名那就是瞎子点灯,况且还是一份厚礼,如今还有这么二百五的人吗?这盆来历不明的梅花让杨光暂时放下那个去向不明的钱包。

杨洋妈在电脑上修照片。哈,她都是把照片修整后才发到网上的,她修完眉毛修眼睛,把自己修饰得桃红柳绿,像个嫩粉美眉。杨光不懂如今这些女人,她们精明起来一笼子的猴都不换,愚蠢起来掩耳盗铃的事都能干得别有滋味。他们单位一个女的,都五十往上数了,一要求交证明照就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照片拿出来,有人取笑说,怎么把你姑娘的照片拿来了?人家才不管呢,下次照样交“羊角辫”。杨洋妈不喜欢“羊角辫”,她给自己弄了身嬛嬛的行头,屏幕上的“小主”正在赏梅呢!

杨光把她拉到沙发上,又把梅花搬到眼前说,拜托你长长脑子,别在那些破相片上花心思了,这事我们得来分析分析,花究竟是谁送的,怎么做了好事连个名都不留。他边说边用疑惑的目光把梅花上下打量个仔细。杨洋妈说这还不简单,你那些同事朋友,哪个戴眼镜,打电话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可不是,关键时候还要仰仗女人的智慧。杨光把能想到的戴眼镜的人排查一遍,结果呢,没有任何结果。杨洋妈又分析是不是送错了,在她们这个金融小区里,流传着不少这样的段子。本来是给张主任送礼,结果李主任正巧开门撞上,送礼的还算反应快,说李主任好,这不快过年了吗,就这么点儿意思……有个糊涂虫要给马处长表示,却敲响了牛处长的家门,牛处长夫人出来开门,糊涂虫问马处长在吗?那夫人不高兴了,真是牛马不分。

杨光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势把杨洋妈往边上一推,闪开。杨洋妈脸都吓白了。只见杨光飞身从厨房里拿了水果刀和筷子。杨洋妈欲往前凑,被他一声喝住,别过来。只见他左手拿刀右手拿筷子,把筷子由浅入深地慢慢插进泥土里,然后轻轻一掘,再用水果刀把掘出的泥土刮到一边。他表情严肃,动作果决,仿佛要从花盆里面挖出个定时炸弹或地雷什么的。直到花的根须裸露出来,也没见任何物品。他把后背仰到沙发上长出一口气。杨洋妈说你以为这里边有炸弹?妈的,这年月什么事没有。杨洋妈笑笑,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对付你还值得用定时炸弹,你知道那玩意儿成本有多高吗?真要解决你一块板砖就完活儿。这话杨光不爱听,说你也太不把我当盘菜了,我怎么就不配炸弹了,为了证明自己和炸弹相匹配,杨光列举了几个实例,诸如在他们信贷科他的职称他的工作业绩包括他和领导的关系那都往前边数。还有过了年他们科长就要告老回家,和他竞争科长的就有那么一两位。一个小科长人家至于拿炸弹崩你?那怎么的,你没听说一所大学里俩研究生,因为点儿屁事就往水里投毒。

说实话杨光特想当这个科长。谁不知道银行里信贷科的油水厚,就连普通科员的日子都好过的很。何况科长呢?现在无论哪个单位还不都是官本位,利益分配的大头都是倾斜到大小头目们身上。尤其在他们金融界,人们像搞运动那样追求升官发财,如火如荼。他们银行待遇本来就好,就拿这个金融小区来说,哪家没有私家车?他们开着小车,穿着名牌,遇到节假日便倾巢出动,打飞机出国旅游去。享受生活的热浪在小区里沸腾着,人们你追我赶同流合污,在这个小区里住着,想不热爱生活都难。他们是福利分房,几乎是市场价的十分之一,人们就住上了又大又好的房子。当市中心的房子挤挤挨挨,前后楼的人都能站在阳台上相互握手拥抱时,请看这里:蜿蜒的溪水在小区里流淌,可不是那种为了见水而设的人工水池,绝对天然小溪,水波纹一圈一圈,笑容一样地展开,东一片西一片的叶子飘在上面,随笑容荡漾着。刚搬来那会儿正值初秋,天空蓝得透明,白云安静得像睡着了,溪水里映着树枝,像生在水里蓝天倒影上的根,一个个好日子就沉在水里面。还有那高高矮矮的山石和蘑菇一样的凉亭,都有那么点儿江南水乡的味道。塑胶篮球场冬青树旁边的秋千,傍晚阳光散了,西天的颜色多起来,酱红色、紫红色、粉红色、橘红色,草叶下的蛐蛐儿叫,有如那琴弦声,孩子们坐在秋千上,你荡过来,我荡过去,风像丝绸一样,微微皱着,时展时开,搭在肩头,系在女孩子头发上,在她们耳边窸窣作响,把她们的裙子吹得飘呀飘,还有一股焦煳的味道顺风而至。

领导为了让职工更好地享受到生活空间,就在市郊火葬场附近买下这块地皮,领导想得周全,现如今还有什么比享受空间更惬意呢?远是远点儿,不还配备了班车吗?再说大家也都具备买私家车的条件。确实,离小区不远处就屹立着一个又高又粗的大烟筒。遇到顺风时还能闻到一股味儿——烧焦肉体和布料的味道。但和这恰似江南水乡的环境比比,那点儿味道也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舒适的生活空间。起初人们看见火葬场的大烟筒每天冒着滚滚的浓烟心里很不舒服,还有火葬场边上的公墓,那一座座墓碑宛如一场场谢了幕的戏剧。加上那呜呜哇哇的送殡车队,久而久之人们就觉悟了也想开了,你想啊!那个屹立的大烟筒和呜哇的车队就像哲学家一样在给他们上课,于是大家都觉得这地角太好了、太有教育意义了,它时时提醒大家,白驹过隙,人生苦短! 乐和一天是一天!

杨洋爸妈越聊越深入,白眼仁儿和黑眼球飞快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他们相互启发提醒,像正参与一场智力竞赛,生怕落在后面。他们压根儿没想过钱包是否掉到停车场电梯口马路边,那不属于他们的智商范畴,一定要深挖洞,狠狠挖,直到挖出一个大炸弹来。这也不能怪他们,现在谁还愿意从正面考虑问题?连小学生的考试卷都是脑筋急转弯,人们习惯于从边边角角沟沟坎坎中排查,睡不着觉那是床歪,走不稳是路不平。俩人就像挖地道那样,排除了好多泥土沙石,终于把对门的刘宇鹏同志给掘出来。

此人是杨光金融学校的同学,现在和杨光一个科室。在学校时俩人住上下铺,那时候大家还没有太多心事,每逢星期天出去玩,他们就在对方的衣服箱里翻拣最干净最漂亮的穿在自己身上,还隔三差五在小馆子里喝顿啤酒,彼此称兄道弟。毕业后俩人居然被分到同一家银行同一个信贷科。这样俩人的关系就有了本质性变化,怎么能不变?单位那是什么地方,同事之间能生出友谊吗?不能。利益就是一把砍刀,在这里情谊和友爱被劈得四分五裂。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嘻嘻哈哈,也去对方身上找烟抽,可俩人心窝里都清楚,一场赛事正在拉开帷幕……

他们就像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这么多年抛不开甩不掉的,有个竞争对手可不是坏事,两人甩开膀子往前奔,生怕被对方扔在后面,科里每季度都公布个人工作业绩,这个季度是杨光荣登榜首,那下个季度一定是刘宇鹏,一个比字彻底调动了他们的积极主动性,这二位不光在工作上你追我赶,就连娶老婆生孩子也不甘落后,两位夫人模样还都说得过去,也都在银行系统工作。在学校念书时,杨光就把班里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了,杨光劝刘宇鹏近水楼台也把终身大事一起完成了吧,谁不知道他们这里的学生一毕业就有份好的工作在等着。找女朋友漂亮固然重要,但工作也很重要,那关乎到今后的生活质量。当时杨光也是有意在刘宇鹏面前显示一下,可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急不急,俺还年轻呢。工作不久,有一天杨光在街上看见刘宇鹏和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勾肩搭背,被抓了现形刘宇鹏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女朋友,问及女友工作,刘宇鹏只说工作一般,直到俩人结婚,杨光才知道女方是个待业青年。这让他心里一阵畅快。觉得自己已经跑到刘宇鹏前面了,收入方面不用说了,他们银行是只给本系统双职工解决住房的哟!谁知不到一年工夫,刘宇鹏老婆居然进了他们银行工会,这让杨光有些措手不及,想那刘宇鹏之前连一点儿口风也没露,那时杨光就发现这小子不是等闲之辈,平地起惊雷,有那么一股子阴劲儿。

婚后杨光坚持让老婆服用多子丸,他渴望一炮双响,来个龙凤胎,怎奈命中无子。杨光把悲愤藏在心里,逢人就笑嘻嘻地说,就愿意当老丈人,有人给打酒喝。几个月后刘宇鹏也得了个千金,取名婉婉。杨光又松了口气,心里也不那么悲愤了,幸福和悲愤是相对的,都是比较而言。此孩子没考上大学,家长就悲愤了,看见彼孩子竟然进了少管所,此家长就不再郁闷,还觉得蛮幸福的。伟人曾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话落到现实生活中要倒过来讲,比赛永远是龙头,至于友谊嘛,那要看环境看心情,看合不合拍子。单位福利分房时他俩评分等同,最终成了一步之遥的邻居。唔,一声号角,两个人的赛场,变成两家人的角逐。

他们是好邻里好同学,两个女主人也像姐妹那样拉着手去逛商城,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晚餐时也会互通葱油饼韭菜盒子。她们不会像普通女人那样你一个红苹果我一个绿鸭梨,她们是不动声色的那种暗较量。杨洋妈是学财务出身,她认为对方是半路出家,属于混入金融界。自己才是专业对口根红苗正。她会有意无意地迸出一些财务术语,什么总资产、流动资产、净资产……关键是她的专业就像一只母鸡,可以生蛋。她在工作之余还另外代了两份账。几年的资本金积累成了一个大金蛋——一台尼桑轿车,第一天她就开车拉婉婉妈去购物了。

那次全行联欢,大行长诗朗诵完毕在婉婉妈肩上很哥们儿地拍两下。杨洋妈也耳闻她很会和领导拉关系,杨洋妈不太热衷这个。她觉得自己业务好,还能挣外快,犯不上有意去接近他们。和领导关系好当然没亏吃。这事她也可以。杨洋妈过日子凭兴趣,没什么宏伟目标。她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她能我为什么不能?有些事情在于激发和启发,杨洋妈的热情完全是被激发出来的。她在储蓄所工作,不像婉婉妈那样近水楼台,但她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杨洋妈手巧,上学时就会编织。那时候她总穿着与众不同的毛衣外套,大麻花小麻花,元宝针小米粒,她有一件毛衣竟然编了十种花扣,后来杨洋爸常戴着绒线帽和长围巾在操场上奔跑。再后来各种时装竞相出现,让手工编织不再那么抢眼了,但杨洋妈的巧手没有浪费。现在哪个女人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光鲜耀目与众不同?可在都不差钱的情况下,这种效果就很难达到,杨洋妈的纤纤玉手派上了用场,她在小商品城买来好多色彩不同的珠子、亮片、蕾丝花边、贴图……这些东西在她的手下变成了花鸟鱼虫、亭台楼阁、蔬菜水果……人们就会看到有只鸟站到她肩头,有朵花开在她胸前,有颗草莓挂在她衣领上,有束青藤爬到她裙子上,有匹马在她裤腿上奔跑,牛仔裤的屁兜上还睡着两只小花猫。杨洋妈把这些手工升华成一种情致,一种艺术,她走到哪里都算得上标新立异的女人。她常会在街上被人叫停,喂,你这,哪儿买的?自己缝的。每每这种时候杨洋妈的下巴都翘着。很自然她网罗了好多爱美的女人,现在还有不爱美的女人吗?不容易找,她们像报仇似的恨不能一天化八遍妆换十套衣服。

杨洋妈很快结识了大行长夫人,那女人和她年龄差不多,瞧着比她还面嫩。大行长已经搬离这个小区,不过房子还留着,那天行长夫人回来取东西,杨洋妈恰到好处地把一塑料袋儿五光十色的彩珠和亮片掉到地上,女人对颜色非常敏感,尤其这么漂亮的颜色,行长夫人的眼球被一地的“珠宝”吸引了过去。杨洋妈一面蹲在地上拣一面朝行长夫人笑笑,不是啥“珠宝”,都是些往衣服上缝的小玩意儿!行长夫人发现杨洋妈的黑棉衬衫的左侧正绽放着一枝盛开的玫瑰,玫瑰的花瓣是用小米粒一样的红珠珠穿起来的,还有由浅入深的层次,叶子是用翠绿色亮片缝上去的,这枝花把一件普通的黑棉布衬衫照耀得熠熠生辉。往下看,蹲在地上这女人的牛仔裤脚那儿散着一圈半寸宽的黑蕾丝边,正好和上衣相呼应,看起来这女人穿戴上是很讲品位的。女人都不喜欢其他女人的脸,却欣赏她们身上的衣服。你这一身儿很漂亮,很别致嘛!杨洋妈说这都是自己没事弄着玩儿的,把以前的衣服改良一下,废物利用。行长夫人说效果不错!于是眼神里就有了也想玩一玩的意思。杨洋妈顺手拿起一个缝好的奶白亮片叶子往行长夫人领口处一搭,很配的,回去拿线一签就行。这多不好意思。嗨,一个小区里住着,不值几分钱的东西。我是觉得你这身衣服搭上这片叶子更有效果……可是我哪里缝得好?噢,你去车里坐一会儿,三分钟的活……

在很短的时间里,两个女人的友谊之花绽放了,杨洋妈把做好的小玩意儿拍成照片发给行长夫人,对方会把自己的穿戴也拍成照片发过来,然后俩人在网上讨论研究。最经典的作品是,行长夫人有件黑丝绒旗袍,说是前几年的箱底,改良不了就准备扔掉。杨洋妈用绸布制成绳儿,盘了一溜大大的玫红锁扣,沿着前襟一路扭下来,每一个都像一只媚人的红嘴唇。行长夫人穿着去参加宴会,人们都夸行长娶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大上海闺秀。行长夫人也会给杨洋妈香水丝巾等一些小礼物作为回赠。她会挑拣一些不喜欢的送人,不过送的时候要加以说明,是我们行长夫人送的呦。杨洋妈要的就是这效果。和婉婉妈完全不是一个初衷。她知道婉婉妈想要什么,不就是给自己男人作个铺垫吗?杨洋妈愿意让自己的姐妹知道这层关系,却没把这朵友谊之花告诉杨洋爸,这是她手里的一张金牌,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打出去,这就像揣在兜里的私房钱,哪能随便亮出来?杨洋妈也不愿意让杨洋爸跑得太快,男人有了钱权对女人来讲算不上太好的事。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比婉婉妈要成熟。和行长夫人交往,就想让她给壮壮门面,其他别无所求。那行长夫人也很有心计,杨洋妈曾约她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被她婉言拒之。还有一次,就在行长家附近(虽然她没说,但杨洋妈知道她家就在左右),杨洋妈说有点儿不舒服,想歇歇脚,那夫人最后把她领到一家咖啡馆。杨洋妈清楚,这朵友谊之花远没有她认为的那样灿烂。

杨光对目前的状态也心烦,那刘宇鹏就像附在他身上的鬼影,在单位里对着那张脸,在路上能从反光镜里看见他的汽车,在家里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这真叫如影随形,比和自己老婆都紧密。杨光不知道老天为何把他俩扭得这样紧,连一点缝隙都不给,没有空间人就会窒息,这让还没衰老的杨光很是头晕眼花。

当上科长他就会拥有自己的办公室,无论形式上还是实质上都和刘宇鹏拉开了距离,在科长的宝座上要不了几年他就会在市中心买套商品房离开金融小区,如果顺利的话他还要向处长的位置进军,如果再走运些……那时候他和刘宇鹏之间就隔着天河了。可刘宇鹏会坐着傻等吗?绝不可能。刘宇鹏擅长爆冷门,打你个出其不意。古人为夺王位尚有子刈父弟杀兄,何况……他已经看到了刘宇鹏那鬼鬼祟祟的模样。

看看,丢个钱包竟然拉扯出这么一摊子,都说想象力能改变这个世界,绝对真理。杨光说刘宇鹏是明摆在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可眼下他没办法把这块石头踢开,他能做到的只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再看眼前这盆梅花,又是一块心病,究竟是谁送的呢?他又把手机拿过来,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儿,声音脆脆的,杨哥,这可不是我干的,大过年的,我哪能那么不懂事,送梅花,让你倒霉运,没钱花……杨光像被烫了一样扔掉手机,快上网查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杨洋妈还没反应过来,杨光已经坐在电脑前了,他在百度上打出两个字,梅花。网上说梅花耐寒,能傲霜凌雪开花,系蔷薇科属于落叶小乔木。有种不畏严寒的精神。还有一些是梅花种植的信息和诗词歌曲。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他索性进了论坛,论坛里有不少帖子都讲到时下送礼的禁忌,不能给领导送下山虎(字画上的),那意味着走下坡路要倒台子,不能送表不能送被子,最好不送给人梅花,梅的谐音就是没和霉……杨光啪地摔了鼠标。谁他妈这么和我过不去呀?怪不得今天把钱包丢了。杨洋妈说赶紧把这倒霉玩意儿扔了,放在家里还不是添堵。杨光说黑灯瞎火的往哪儿扔,要不咱也送个人情吧!送谁啊?杨光笑笑,用手指了指对面。杨洋妈说等我把照片删掉,省得沾上霉运。杨洋妈还不知道,在杨洋的QQ里还有好多她和梅花的合影,还有婉婉的,这事还得从今天白天说起。

昨晚下了一夜雪,开始雪花无声无息落到地上,像一个漂亮精致的女人在往脸上敷粉,一点一点,慢慢均匀到每一个部位,紧接着变成一个皮肤粗糙性格暴躁的女人在往脸上涂粉,后来女人又成了一个会算计的小漆匠,没多久这个小漆匠就发了脾气,跟不过了一样,拿着桶往下倒白漆。早晨,外边成了冰雪大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杨洋最喜欢下雪了,她愿意在雪地上打滚,愿意堆一个有胡萝卜鼻头的雪人。她穿戴好就去找对面的婉婉,婉婉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们在一个小学里读书,可惜不在同一个班,不过杨洋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有了婉婉她才不会像别的同学那样孤独,多数同学都在网上找乐,他们打游戏聊QQ,基本没有户外活动。她和婉婉一起写作业,一起在小区的广场上放风筝、荡秋千……她们一起度过了新鲜的秋天,有趣的冬天,和煦的春天,艳丽的夏天,好得跟姐妹一样。她们的快乐是那种清澈如水的快乐,她们的友谊也是那种无缘无故清澈如水的友谊。就在杨洋出门时,遇到了那个戴眼镜围白围巾的叔叔,叔叔只说这是送给你家的梅花,再没多说什么。要是有人敲门杨洋还会问问,她不会轻易给人开门,安全教育老师和爸妈都讲过。可今天是撞上的,况且这花太美了,它开得那样灿烂,一直灿烂到杨洋心里去了。她还很诗意地想到了踏雪寻梅,杨洋和婉婉抬着梅花,拿着相机来到楼下。

小区里安静得像安徒生童话,蓝天底下,那些凉亭全都成了胖乎乎的大蘑菇。冬青树变成圆滚滚的瓷娃娃,路灯蓬着头,似乎还倾斜了身体,像是插在雪地里的大棒棒糖,恨不能咬一口。几只胖得跟乒乓球似的麻雀在地上跳来跳去。这梅花就像雪地里升起的一轮太阳,两个小姑娘兴奋地抱在一起。梅花的枝杈很丰满,高矮和俩孩子相差无几,花盆也敦敦实实的,俩人抬着它就像蹒跚在雪地上的两只企鹅,在她们身后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窝。她们甜甜的喊着“茄子,茄子”,然后咔嚓。为拍合影还请来保安叔叔帮忙。雪地红梅还有两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保安叔叔说,简直是童话里的两个小公主,她们又在外边堆了一阵雪人,婉婉担心时间久了梅花会冻坏,俩人又抬着花盆吭哧吭哧往回走,进门时在墙边蹭了一下,一朵梅花掉下来,两个孩子心疼得快流眼泪了,杨洋把梅花拾起来别在婉婉头上。杨洋觉得应该给梅花作个生长记录,她们找来米尺给梅花量了身高,还很有耐性地数了具体的朵数。然后登记在册。婉婉说如果长到比屋子还高可怎么办?杨洋认真想想,到时候就放到学校的大礼堂去。婉婉想到科学老师说过,雨水和雪水对植物的生长有益,于是两个小姑娘又拿上大盆小桶到外边收集雪,她们商量好了,冬天收集雪,夏天让梅花到阳台上淋雨。现在两家浴缸里的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杨光和老婆把梅花送过去时,两夫妇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屋子里暖暖的,灯光照着他们的睡衣,睡衣是质地尚好的真丝缎,发着闪闪的亮光,一看睡衣就知道这家人日子过得不错。杨洋妈觉得那睡衣上有些点缀会更好。杨光说朋友送了盆梅花,听说婉婉特别喜欢,就送给她好了。之前杨洋妈怕女儿知道要发脾气,杨光说一个小孩子还摆不平?就说人家送错了,原本是送婉婉家的。

平时两家都是君子之交,没有太大的礼尚往来,就是孩子们和女人之间串换些小东西,数九寒天里,这梅花不会便宜。今晚进门时确实看见婉婉头上别了一朵梅花,说是杨洋送的,今天婉婉像是很累,吃过饭早早就上床睡了。刚刚正演一个婆媳之战连续剧,俩人看得来劲,这下哪还有心思。这就好比平时俩人只有五块钱交情,现在对方冷不丁拍过来五千,你小子怎么个意思?刘宇鹏太知道对方的秉性了,他们一起念书一起工作,在一起粘了十几年,都快成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了。眼下正是较劲的时候,杨光就是送礼也送不到他头上。

还不都为科长那个宝座,最后到底会坐到谁的屁股底下,他还是杨光?同事们都在暗地里观望这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婉婉妈也去领导那里探过口信,人家态度也不明朗。如果能力方面确实比对方差,那倒也认了,同班同学也有成大事的也有出苦力的,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这么多年俩人一直咬得很紧,从没分出个高低上下,那把椅子上也不可能坐上两个屁股,这回如果那把椅子上的屁股不是他的,那种心理落差他能受得了?

问题复杂了,刘宇鹏又进卫生间洗洗脸,以便不被对方的糖衣炮弹搞晕。莫非是要拉我退场?开什么玩笑?我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那把椅子吗?也和那小子拉开些距离,天天看着那张脸心里都堵的慌。婉婉妈迅速哈腰用鼻子在花团上走了一圈儿,花倒是很美,放在屋子里也有气氛。婉婉妈忽然想到,这回春节联欢,就让大行长朗诵《咏梅》,这几天我正琢磨给他选哪段电影对白呢。电影对白篇幅都长,节奏也不好把握,就《咏梅》了,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差不多都能背下来,还符合他的个性和身分。

婉婉妈是幼教出身,能歌善舞,在工会刚好有用武之地。她特别愿意行里搞联欢会。不光可以展示自己才艺,还可以和大领导小头头亲密接触,她给他们安排诗朗诵、吹箫、京剧表演……都是因地制宜各取所好。她事先摸清底细,大行长五音不全,文艺才华几近于零,他的超长天赋就是喝,据说一顿能畅饮二斤茅台,啤酒更有一绝,如果坐在马桶上喝的话,可以用吨来作计量单位。他肚子里像揣了一只锅,领带在紧绷绷的前胸挂下来,狗舌头一样拖在肚脐眼下,头发仅剩下可怜的几缕,风一吹,就飘到另一边,被他一把抓回来,小心地放回原处,这个动作很滑稽。怎奈联欢会上不好表演这些!二行长会吹《浏阳河》,三行长能唱《沙家浜》,决不能把大行长晒在一边,他给大行长选了诗朗诵,慷慨激昂和抒情部分由配乐里的女士来,平静无波澜之处大行长来,这样的效果不是小好,是大好。大行长自己都觉得朗诵出了一定水平,恨不能再来一段。婉婉妈把筛选好的几套方案发到领导们邮箱里,然后再电话逐一落实,从配乐到画面到灯光样样具体,会后她把领导们的精彩表演刻成光盘。大行长高兴,他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不少艺术细胞没被开发。她又淘来外国电影对白,还建议下次开联欢会大行长可以尝试。婉婉妈是个聪明人,联欢会于她是工作更是机会。她知道做事要讲究方法,以她的财力是拼不过那些企业家的,投进去再多也击不起多大浪花,还是小情小调好,即拉拢又不腐蚀。行里大小领导对她印象都不错,家里的汽车就是求领导买的顶账车,省下不少钱呢!她的志向可不仅仅是辆车,她希望有一天自己家里也会诞生领导。联欢会就像一只船,载着她向彼岸划去。

马上到年关了,婉婉妈正筹备一台大型联欢会,她利用午休时间领着大家排练,把一个个网虫从电脑台拉上舞台,开始人们也抵触,觉得午休是个人时间,上网睡觉都该自己说了算,后来在舞台上喊喊唱唱,再舞舞胳膊动动腿,整个下午精神头都见长。又觉得这样的活动也挺好,婉婉妈还有个计划,她要在春节过后带领大家做健身操,在银行大家基本都是对着电脑工作,如果休息期间再和电脑面对面,人迟早要变成机器,她要拉上大家锻炼身体,保卫自己。她还要建议工会主席买一些健身器材。工会主席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本身也不是太爱动,能有个愿意干活的手下当然高兴,婉婉妈乐此不疲。她渴望将来能进步,能做更多的事,和婉婉爸共同进步。

眼下婉婉爸确实很累,累就累在他和杨光在一个科室,不然那科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婉婉妈说,你和杨光上辈子不是仇人就是夫妻。刘宇鹏说,我不管上辈子的事,眼下我就想当信贷科科长。这几天你再找机会跟大行长探探底儿,要不我们就出点儿血。婉婉妈撇撇嘴,我们那点儿血对大行长来说太小儿科了,意义不大。刘宇鹏一脸无奈,他揪下一朵梅花把花瓣一片片撕下来。有了,就把这梅花送给他,完全拿得出手,既高雅又有情调,还不俗气。婉婉妈再次灵感爆发。杨光不是说给婉婉的吗?刘宇鹏问。管他!他那只葫芦里还不知道卖的什么药呢!不管什么药,我们先把这花送给大行长再说。弄不好杨光还帮了个大忙。我现在打电话,联系上你一会儿就送过去。大行长刚好在家。“联欢会上您朗诵《咏梅》怎么样?比较符合您的气质。”那边,“《咏梅》,《咏梅》好,我中学时候就倒背如流。”婉婉妈忙说,“连配乐都准备好了,您看古筝配乐行吗?”“可以。”“还有,我为您准备了一盆梅花,我朋友从南方带来的,比小树还高,您对着梅花吟诵《咏梅》,更能激发感情。没有腐蚀你的意思,我是为工作哟。”那边,“噢,工作态度这么认真,该评劳模了。”“这就让我们家刘宇鹏给您送过去,信贷科的刘宇鹏……”

刘宇鹏一路欢歌,还是老婆有头脑。杨光啊杨光,不管你什么目的,我都把它当作敲门砖,我敲的是大行长家的门,也是我奔向仕途的大门。来时老婆交代过,一定趁机把自己的情况介绍给大行长,不要说杨光半个不好,领导最忌讳了。刘宇鹏很佩服老婆,这种联络感情的方式最经济实惠,这就叫花小钱办大事。刘宇鹏一高兴还走错路了。此时婉婉妈正窝在沙发上削苹果,长长的果皮从刀尖上吐出来,蜿蜒起伏,一跳一跳的,像舞蹈,甜美而湿润。我呀, 有聪明才智又能歌善舞,我还气质有佳,我有远大理想,我会主持节目,天,我原来这么优秀!之前怎么没发现?如果发现早也许就不是刘宇鹏他老婆了,跟个官员就会帮他走得更高更远,跟个老板也会帮他把生意打理的盆盈钵满。跟个……打住,还有正事要做,她得赶快上网给大行长找配乐。

网络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锅盖,人们被罩在大锅里,里面的是非想不知道都难,婉婉妈在找到优美配乐同时,也了解到关于梅花的几种说法,杨光那鸟人的目的暴露了。她打电话给刘宇鹏,怎奈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刘宇鹏郁闷,非常郁闷。出门时还满心欢喜,还以为踏上了奔前程的康庄大道,这下可好,等于送出去一个大炸弹,还是定时的。他只在行长家门厅那站了一会儿,看见客厅里的红木家具泛着红光。是行长夫人出来接的,她让刘宇鹏把花放在指定位置,说是行长有事出去了,刘宇鹏告辞。这行长夫人比行长小好多,态度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不热情。行里人传说这夫人很精怪,把行长看得死死的。没进屋就没进屋吧,反正东西送出去了,可抽根烟的工夫那东西变成炸弹了,都说这世界变化快,现在刘宇鹏是真领教了。现在他都想把杨光脑袋揪下来当球踢。同一屋檐下,相煎何太急!

因为有积雪夜路并不黑,刘宇鹏看见前方火葬场的大烟筒正向他这边砸过来,他本能地把车停在路边,再一看那个大烟筒离他还老远,依然纹丝不动,怪了,刚刚他确实看见那烟筒倒下来,刘宇鹏用袖口擦擦脑门上的细汗。

刘宇鹏和老婆说刚刚他真看见那个大烟筒向他砸过来,婉婉妈知道这是心情烦乱使然,就安慰他,没关系,大行长也不见得知道这种说法,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相信,我们又何必搞得自己心烦。刘宇鹏说现在上到八十下到八岁,还有不上网的人吗?再说现在那些当官的个个都迷信的要死。供佛堂拜大师,就怕自己的官椅坐不牢靠。你没听说一个市领导把他家祖坟都挪了。这事婉婉妈知道,那领导还是她同学的一个亲戚,说那坟地的风水不好,被远处的一个山石罩住了气,影响后人的发达。还有他们单位另外一个行长,把办公室里一人高的仙人掌扔掉,换成一盆富贵竹。婉婉妈说,如果知道,那刚刚我打电话他为什么不拒绝?不要把问题往死胡同里想。刘宇鹏说他那夫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出一股子什么劲儿。打电话时行长明明在家,这么一会儿就出去了。有些事就怕女人跟着乱,一乱准坏菜。婉婉妈对那夫人也知道些,如果她跟着说三道四,那真麻烦了。懊恼至极他们就开始骂对面的杨光,是杨光挖的井,让他们往下跳。刘宇鹏都要去砸对方的门,被婉婉妈拦下。这时候打掉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咽。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排除那个炸弹,比如直接告诉他那花有不吉利的说法让他扔掉。比如建议他把花处理掉。比如找个高手把花从他家偷出来。比如可以用发财树把梅花换回来……他们冥思苦想出一个办法,然后又用无数个论证去推翻这个想法。他们开始怀念从前,从前该多好,虽然过的都不富裕,心里边却风平浪静,天没黑就睡着了,连梦都不来烦扰,现在日子好了,心却惶惶的,没来由的禁忌和恐惧。做梦要请人算,出门也要看黄历,产妇要根据掐算的黄道吉日提前把肚子里的孩子请出来,还不都是因为恐慌!他们现在更恐慌,他们不知道行长家那颗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到底能不能炸,还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在等着他们……

现在大行长正慷慨激昂地朗诵《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他身边是盆梅花。读到动情处那小锅一样的肚子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真像只大青蛙,她把即将的喷笑按进肚里,不时送上几片清脆的掌声。夫人说你应该考播音主持专业,说不定现在会成为国嘴。大行长念累了就去摆弄那梅花,夫人说这花很美。她一个女朋友喜欢梅花几乎到了痴迷状态,她们家墙上被子窗帘床罩连鞋垫里都是梅花图。听她妈妈说生她时,树上刚好开了一朵梅花。说这孩子是梅花托生的,后来这女朋友真嗜梅如命,她要有这么一盆梅花,一准乐疯了。行长说如果是这样你就送她好了。你舍得吗?一盆花有什么舍不得。再说又是你的好朋友。她小燕子一样扑到大行长怀里,香吻奉上。

行长夫人的嘴角永远朝上挑着,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都往上挑着,大行长喜欢,说这叫喜性,是旺夫之相。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他夫人的一个硬功夫,心里无论想什么,无论高不高兴,她都永远挑着嘴角,雷打不动的愉快表情。七岁时母亲带她来到继父家,就是靠这个功夫她没有挨打没有挨饿,一路走到了今天。现在物质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物质,而是抚慰身心的一只大手。她根本没有什么喜欢梅花的朋友,她是不喜欢这梅花的妖气,她知道花是谁送的,银行工会那个挺能得瑟的女人,在网上看过她主持节目。她居然能想到送花给领导,太暧昧了。这女人还想当劳模。等着吧。她马上打电话给一个朋友,让他把花送到一个地址。那人说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吧。你要不愿意我找别人。我送,我送。搬出去时夫人还把脸凑上去闻闻。

睡梦中的杨光被门铃叫醒,他去开门时看见一个戴眼镜围白围巾的男人站在门口,那人手里抱着一盆梅花,有小树那么高……

张鲁镭:大连市戏剧创作室二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作协理事、大连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小说集《小日子》入选2008年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十月》等刊物发表小说,并多次被《小说选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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