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文和矿工文化

2014-02-12 19:19黄树芳
阳光 2014年2期
关键词:高扬矿工部长

前几天,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刚过,塞外高原天清气爽,安太堡露天矿雄美如山的南排土场,松风飘香,秋韵醉人。10月15日,中煤平朔集团在修缮一新的高扬文骨灰安放处举行祭奠仪式,缅怀逝世十周年的原煤炭部长高扬文同志。参加仪式的有中煤和平朔集团的领导、高扬文的亲属, 机关和基层的管理人员。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戴红领巾的儿童也在其中,计有数百名之多。人们献花、讲话、鞠躬、致哀……以各种形式表达哀思和深切的念想。深红浅黄的山岭,萦绕着几片白亮的彩云,悠远雄伟的矿山采场传来几声轰隆隆的炮响,偶尔还能隐约听到什么地方的汽车鸣笛,这些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天意,归根结底,都是礼赞。

我站在祭奠队列的前排,在鞠躬默哀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墓碑前用汉白玉雕塑的图书模型上,书的封面上清晰地镌刻着《我当了“煤黑子”的头儿——五年五个月零五天工作记录》。在这“书”的周围整齐地排放着大大小小的花圈、花篮、花束……当此金秋之际,蓝天如洗,树影扶疏,此情此景,思接百载,追慕先贤,老部长高大的形象又站在眼前,我们交往的许多细节也历历在目……

1996年《我当了“煤黑子”的头儿》出版不久,高扬文部长就到平朔度假村来修改他的长篇回忆录《风雨历程——高扬文八十叙旧》,记得那天有四五个人在场,主要是讨论回忆录的名称。讨论完以后,大家都轻松了许多,高部长就拿出了“煤黑子的头儿”这本书,在场的每人都赠了一本,并且还当场签名盖章,神态很庄重,大家也很感动。高部长说:“书的内容你们还没看,就说说书名吧——你们有什么看法?——我听到了一些反映,觉得格调有点儿低呀!太土了……”这问题提得很突然,一时竟鸦雀无声,没人回应。过了一阵儿,高部长冲我点了点头:“树芳,你是作家,你说说。”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必须回答,而且对高部长必须说真话:“我说四个字:很好、很棒。按工人的说法,‘棒比‘好还好。”高部长插话:“你可要说真话呀。”我说:“绝对是真话。为什么说‘棒?是因为这个书名充分体现了煤矿的特色:从书名中,人们听到了矿工的语言,闻到了矿工的气味,看到了矿工的性格,也体现了高部长和矿工的感情。”在场的人听了都说这个回答挺准确, 高部长把矿工的脾气秉性都摸透了,这书名起得真有股子煤矿味儿。高部长说:“你们可不要吹捧我呀!”于是,大家都笑起来,屋里的气氛很活跃很和谐……

平时我睡眠质量还是不错的,但这天没有睡好。我反复思谋:今天对高部长的回答会不会使人们对我产生什么别的想法?想来想去,结论是,应该不会吧!如果再倒退十多年 ——高部长还没有退休,我也还不到五十岁,也许会有点儿功名利禄的私念。现在真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凭良心说,高部长的的确确把心思都倾注到矿工身上了。除了下大力抓总承包、上综采、农转非等这些矿工最关心的问题外,我作为煤矿的一名基层干部,还有一个突出感觉是他特别重视思想和文化方面的工作。

第一次听到高扬文的名字是1980年初,那时我在大同矿务局搞宣传工作,有一次开中层干部会,局领导告诉大家:煤炭部来了一位新部长,叫高扬文。不过这没有引起我多大注意,因为煤炭部长的地位太高,似乎和我关系不大。过了一段儿时间,部里下来“六项政策”,局里组织了工作组,到一个大矿蹲点。任务是听取群众反映,帮助落实政策。我也去了,蹲了一个多月,听到很多反映。矿工对“六项政策”是一片叫好声,但对管理上和生活中的问题却提了不少。由于自己的工作性质,对宣传和文化方面的问题就特别注意。工人们说:“我们到井下是四块石头夹着肉,吃的是黑面面,说的是长辫辫,担心害怕的是面朝天;到井上四面高山堵,中间两条路(铁路和公路),天天都刮风,出门就吃土,没有地方去,钻在小屋睡呼呼——领导们谁来管管这些事呀?”当时这个矿有一万多职工,加上家属和学生是四万人,娱乐活动的场所就是一个大礼堂,可容纳九百多人,一个月平均放七八场电影。平时大礼堂门口的水泥地上总是坐满了人。他们在那儿打扑克、下象棋、嗑瓜子儿,还有就是拉呱一些永远都说不完的男男女女的事……矿上还有个图书馆,文革后刚恢复起来,书不太多。离单身宿舍不远处有个小饭店,餐厅里放了七八张圆桌。店老板是个老工人,真正张罗门面的是他的婆娘,人们都喊她女老板。这个女老板爱红火,嗓子亮, 还能唱两句晋剧,所以这里倒是很热闹。有的工人买上两瓶“恒山白”,弄上四两花生米,就那么坐着喝。有时候几个小时也不走,喝上劲来,就硬是让女老板唱上两嗓子。而且总有人鼓掌、呐喊、叫好……也许这也是矿工的一种文化,要不,他们还能去哪儿呢?

工作组回到局里曾经向局领导做过汇报,我也把工人对文化方面的意见说了说。领导对这些情况似乎也了解。认为这种情况比较普遍,加上当时资金困难,说以后逐步解决。

过了些天,我到“三招”(现在改宾馆)找领导汇报新华社记者来访的事,当时书记和局长正在小会议室和一个高个子的干部闲谈。书记给我介绍:“这是煤炭部高部长。”我们握了握手,都没说什么。我汇报后就要走,书记叫住我。他说:“高部长这次来是了解贯彻‘六项政策情况。”他又对高部长说:“树芳前一段也到矿上蹲点了。”这时候局长又加了一句:“他主要了解的是宣传文化方面的事。”局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文化方面的事不值得向高部长提的含义?我不清楚,因此也没吱声。没想到高部长马上说:“说说吧——这方面的情况我还真想听听。”他微笑着看我,似乎是在等我说话。现在我不能再管书记、局长是什么想法,必须说话了。于是就把我了解的那些情况如实地说了一遍。

高部长对文化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听完后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了解‘六项政策的落实情况,还有件事想和你们基层领导商量,煤炭部要创建一个文化宣传基金会。主要是想根据当代矿工特别是青年工人的特点,组织和指导基层开展文化活动,把矿工的文化生活活跃起来;还有个任务就是把社会上文化界人士经常请到矿上来,使他们了解矿工,宣传矿工—— 起个桥梁作用吧。目的是逐步改变矿工的形象和地位。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基金会嘛,总得有点儿基金,大家还得支持一下呀!”

听了高部长的话,我很高兴很激动,但是书记、局长都在,我没说话。心想:不怨人们都说高部长有水平,这一招绝对又抓到点子上了!书记、局长发言后,高部长冲我说:“你是搞这方面工作的,也说说吧。”我说:“这绝对是件大好事,我举双手赞成。”

这是我和高部长第一次见面,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久,煤炭部在西山矿务局召开座谈会,研究基金会的筹备工作 。会上,遇见了不少老领导和老朋友 ,他们有的就是这件工作的主要筹备人。我和他们在交谈中说:“谢谢你们为矿工办这件大好事。”他们告诉我:“这主要是高部长考虑和提倡的,而且抓得很紧。还有几件好事呢:一是要办煤矿自己的报纸,叫《中国煤炭报》,很快就试刊了;二是要建立正规的煤炭管理干部学院,要解决很多干部有经验没文凭的问题,教育部也同意了,很快就要开学;三是要建立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真正体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还有不少事儿,也在酝酿和准备中。”

西山座谈会不久,这些大好事就都实现了:《中国煤炭报》——工人们看到了;第一批煤干院学员——入校了;思想研究会也开展了多层次的研究活动…… 我印象最深的是文化基金会刚成立不久,就在北京美术馆举办了第一届煤矿工人美术书法作品展 。高扬文部长不仅参加了开幕式,并且讲了话。 他赞扬煤矿工人的书画作品能登上中国最高艺术殿堂,这是破天荒的大事。他还表扬了基金会在只有几个人的情况下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办成这么大的展览,实在是尽了最大努力。更让人感动的是,这次展览会后,他还参加了出席这次书画展的著名书法家和美术家的座谈会。认真听取了华君武、娄师白、周怀民、陈叔亮等大师的意见。诚恳邀请他们多到煤矿看看,多对煤矿帮助,多给矿工指导……

1982底,高部长在基金会举办的文学创作讲习班结业会上,做了《对煤炭业余作家的希望》的讲话。勉励大家坚持学习坚持写作坚持业余,业余作家也可以成为专业作家,但对煤矿来讲,主要是坚持业余,这样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成为我们的作家队伍。要多写光荣的一面,美的一面……他还分析了《牧马人》等几篇小说,引导大家努力宣传煤矿宣传矿工……

后来我先后在《人民日报》见到了高部长写的文章:《采煤岗位是光荣的》——这是为一家杂志开展的专题讨论《煤矿工人就低人一等吗?》写的专稿;《给作家那加伦的一封信》——这是那家伦写了霍林河露天煤矿的报告文学《开拓者》以后,代表几百万“煤黑子”的感谢信;《矿工与文艺结缘》——这是高部长在首届煤矿题材电视剧、电影“乌金奖”颁奖大会上的讲话。在这些文章中,高部长都对全国的文艺家、作家诚恳地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经常到煤矿来施展才智讴歌矿工,把矿工的英雄事迹宣传到全社会。

高部长离休后仍然没有忘记矿工的文化生活,在他离休的九条赠言中就有一条是要关心职工生活,这包括物质生活也包括文化生活,他说后者也很重要。后来,在矿业学会理事会上和在矿院对师生的讲话中,都反复讲了文化对矿工的重要性。 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在他80岁高龄时,还抱病参加了一位煤矿作家的作品研讨会, 会上再次讲了基金会的工作和成绩,并且恳切提出了新的希望。

文化基金会的同志们没有辜负高部长和广大矿工的希望,工作很辛苦,成绩很突出,他们和基层有关人员共同努力,使全煤矿上下各种文化活动此起彼伏接连不断,既轰轰烈烈有声势,又扎扎实实有特色,既有矿山的煤味儿,也对青年矿工的口味儿……真的是把矿工的文化生活搞活了,矿工们下班后,再也不只是到小饭店喝闷酒或钻在宿舍睡呼呼了……

生活在新的环境中,人们没有忘记高部长,在安太堡矿南排土场那片常青的丛林中,经常有人到高扬文骨灰安放处去祭奠,他们献花、默哀、鞠躬……这里边有干部、矿工、企业高管、记者、作家,还有老人和儿童……人们看了高扬文部长那耸立的墓碑和碑前那本图书模型——《我当了“煤黑子”的头儿》,都想说些什么呢?——可能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心愿: 祝高部长在天国为今日矿工欣慰。

黄树芳:男,一九三八年生,河北定兴人。中煤平朔集团退休干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已出版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集、以及散文和随笔集等11部。作品曾在省市和全煤系统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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