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顺客闽双方言词汇比较研究

魏宇文

(嘉应学院 文学院，广东 梅州 514015 )

近十多年来，客闽方言的比较研究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尤其是客闽交界的双方言地区的语料得到收集、整理和研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如：庄初升的《联系客方言考证闽南方言本字举隅》[1]，严修鸿的《客闽方言江东不分的语音层次》[2]，根据客闽方言语音调查，严先生认为江东不分不只是客家话独有的特点，闽方言也有这种现象；严修鸿的《潮汕方言与客家话的关系词》[3]，选取了梅县城区、平远与澄海三个地区的36个客闽日常词语、33条俗语和谚语进行比较，从而了解客闽双方言接触与融合的基本情况；曾德万的《闽南话、客家话文白异读比较研究》[4]，选取了厦门、漳州、龙岩、武平和梅县五地，对客闽方言区的文白异读现象进行比较，揭示了闽客方言过渡的轨迹；林伦伦、李雪媚《广东丰顺半山客话的语音系统及其特点》[5]，根据对丰顺汤南镇半山客话的实地语音调查，整理了丰顺半山客话的语音系统，并将该语音系统与中古汉语的声韵调进行比较，理清了丰顺半山客话与中古音的关系。

本文的语料来源说明：

一、丰顺县境内客闽方言分区情况

(一)客家话

汤坑片：包括附城、汤南、北斗、汤西、东联、埔寨以及汤坑镇等乡镇，在丰顺县的中南部。汤坑客家话有声母20个，韵母67个，声调6个。

1.八乡片：包括上、下八乡，在县的西南部，声调也是六个调类，与汤坑不同的是去声是个高降调。

2.丰良片：包括丰良、建桥、龙岗、仙洞、大龙华、径门、砂田、黄金、小胜、潭江和谭山等乡镇，在县的北部，几占全县面积的一半。声调类也是六个，调值与八乡较接近，但阳平与上声都较低。

3.潘田片：仅潘田一个镇，在丰顺正中部，声韵与汤坑近似，但声调与上述三片差异较大，如阴平是个低降调，上声却是个高升调，阴入和阳入于上述三个片刚好相反，即阴入高调、阳入低调。

4.茶背片：也仅茶背乡一地，在丰顺东南部。声韵也与汤坑近似，声调与潘田近似，但上声是个高平调。

(二)潮州话(闽南语系)

2.汤南片：汤南镇的大部分地区，在丰顺的南部，汤坑镇的潮州话与此相同，语言各特点近揭阳潮州话。

3.黄金漳州福佬话：分布在黄金镇的埔东村，操此方言的居民，包括本村的2 000人和县内散居的，合计约3 000人。村民在清乾隆年间自福建漳州府漳浦县石榴乡梅林村迁来，已有300多年，一直处于客话与潮州话的包围之中，其语言各方面特点与潮州话几近相同。声母、韵母数与潮州话同，但声调仍旧保留7个，调值仍接近今漳浦话。即阴平55，阳平34，上声(阴上，阳上部分)453，阴去22，阳去(阳上部分、阳去)21，阴入11，阳入23。词汇语法除少数保留本色外，余下均与潮州话同。同时，也有不少的词和用法受到客话的影响。[6]

二、丰顺县隍、黄金两镇客闽双方言分区情况

(一)隍镇的基本情况

(二)隍镇双方言混杂的主要原因

1.祖先遗传的。“宁卖祖宗田，勿忘祖宗言”，这是客家先贤的祖训。如果母语是客家话的居民至今保留讲客家话的习惯，母语是潮州话的移民也同样讲潮州话。例如，溪北村吴姓的居民就有这样的现象：两幢房屋一墙之隔而语言不通，一边是客家话，另一边则是闽南话，相互无法交流。

3.贸易来往及通婚的原因。客闽从清末就有密切的贸易来往，物质贸易的交流，促进了语言的交际，此外，闽南周边地区的居民与客家人通婚，也促进了双方言现象的进程。再者，汕头沦陷后，汕头、潮州一带因避难来到隍的人数越来越多，故隍街上的商埠如雨后春笋涌现，这些商埠均为潮州人所开，故客家人要与潮州人做生意，大家都必须讲潮州话或讲客家话了。

(三)黄金镇的基本情况

(四)黄金镇双方言混杂的主要原因

黄金镇是丰顺县客闽杂居的乡镇之一，而埔东村是唯一的闽方言村，操闽南话的人约2 000人，占全镇人数的5%左右。这也是丰顺县最典型的优势语言与弱势语言形成强烈反差的乡镇。埔东村方言形成的主要成因有以下几点。一是，祖先迁徙而来的母语是漳州话。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村落，早在300多年前，福建漳州陈姓的宗族800多人，从漳州迁来黄金镇埔东村落户。据说其祖先是赶鸭子走水路过来的，由于当时地理位置低洼，且周边又是刘姓的客家人，故陈姓人担心因人少而被客家人欺负，故祖上就有习武的传统，目的为了防身，另外，早年陈姓人一般不学客家话，固守自己的漳州话。二是，周边的客家话的影响。埔东村原名陂头埔，1958年以前属于大埔县管辖，1958年后归丰顺县管辖。这里的方言是闽南话，是广东省唯一完整保持漳州语言的村落。然而，埔东村的人数太少，且周围全部是客家人，客家人又比较有文化，因此，客闽居民相互学习农耕技术和养殖技术等便成为家常便饭。故这里的人大部分会说两种话，这与其地理位置有关，埔东村北与黄洞村接壤，南与罗江村相邻，东与埔头角村相连，西与深田村比邻。这里的人80%会讲两种话，他们的母语是闽南漳州话，加上客家话，甚至会三种话：闽南漳州话、客家话和潮州话。三是，通婚和贸易往来带来语言交际的影响。埔东村老一代人是不与客家人通婚的，而新一代的埔东村人打破了这些规矩，与客家人通婚，加上贸易来往，客闽方言自然就在这个村镇流行了。

埔东村的陈姓闽南人目前约2 000多人，但从这里也有迁往台湾、香港、潮州、汕头等地的，还有前往丰顺本地的隍、潘田等乡镇，尚有漂泊新加坡等华侨一共有2万人左右。如今的埔东村陈姓后人，习武的传统仍旧，还有经商和读书的人也很多。然而，从年龄层次看，村里60至70岁的老人，基本保留闽南话，一部分前往潘田的人则被客家话同化了，还有迁往新加坡、台湾的人则一直保留闽南话，迁到香港的人则为粤语同化了。可见，丰顺双方言现象具有普遍性，也具有特殊性。

三、丰顺县双方言地区词汇特点比较

我们选择了690个常用的汉语普通话词条和熟语，把调查得来的第一手方言材料进行调查和分析，并从客闽方言词汇的比较中，找出客闽方言词汇各自的特点，我们还欣喜地看到这样一些现象：优势语言可以影响弱势语言，然而，弱势语言口语中的基本词汇仍然保留。然而，在闽客杂居地，由于受社会进步，经济开放等诸多因素的影响，随着经济、文化的交流，客闽民俗也会相互受影响，方言也随之相互融合或被同化。客家话虽受闽南话影响，但仍然保留了客家方言词汇的特点，特别是口语中最古老的词汇，或者是与民俗密切相关的词汇。闽南话同样受客家话的影响，其词汇特点又与潮州话不同。下面我们通过调查得来的语料，进行具体的分析，从而探讨客闽词汇的特点。

(一)隍镇客闽双方言词汇比较

序号普通话梅县话丰顺话(阝留隍)客闽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太阳小棉被阴天天热菜地木炭绳子黄瓜柱子筷子肥皂乞丐酒窝咸蛋弥月砍头躲雨红糖日头it1t'eu11雪被儿siet1p'i44·ie乌阴天vu44im44t'ien44热天/热天时iat5t'ien44iat5t'ien44si11地坜/菜园t'i53lak5ts'oi53ian11响炭hio31t'an53索嫲sok1ma11青瓜/瓜ts’ia44kua44/net1kua44柱礅ts'u44tun31筷只k'uai53ak1番枧fan44kian31叫化儿kau53fa53·e酒埝tsiu31iap1灰卵foi44lon31满月man44iat5杀头sat1t'eu11寄雨ki53i31黄糖vo11t'o11日头it1t'eu11雪衣/雪被siet1i33/siet1p'i44乌阴天/乌天暗地vu44im44t'ien44/vu44t'ien44an53t'i热天时/热天iet5t'ien44ʂi11iet5t'ien44菜园ts'oi53ian11火炭fo11t'an53索/索儿sok1/sok1·ie吊瓜tiau53kua44柱tʂ'u44箸tʂu53香枧hio44kien11乞食k'et1ʂit5酒窟tsiu31kut1咸卵ham31lon31出月/满月tʂ'ut1ʂiet5/man44ʂiet5剁头(那)tokt'eu11(na11)闪雨ʂam31ru31乌糖vu44t'o11日头dzik2t'au11雪衣soʔ2i33乌阴天ou33i33t'ia33热天时dzuaʔ2t'I～33si24菜园ts'ai42h11火炭hue24t'uã211索soʔ11吊瓜tiou42kue33柱t'iou35箸tɯ11饼药piã24iouʔ2乞食k'ɯk2tsiaʔ2酒窟tsiu21k'uk2咸蛋/咸卵ka11nɯ21出月ts'uk11gueʔ2剁头tok44t'au11闪雨sia24hou21乌糖ou33t'ɯ11

以上18个例词均为老百姓日常生活最常用的词汇，这些词涉及天气、时辰、农耕、用具、艺术、用品等，客闽双方言都相同，这说明汉语方言中的基本词汇也不会变化太大，具体分析如下。

序号普通话梅县话丰顺话(阝留隍)客闽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彩虹赶集明天早上浇水割稻子扫把菠菜洋白菜小辣椒砍树松针桂圆荸荠青苔小鸟蝉萤火虫苍蝇泥鳅马路边溪边河边靠岸木偶戏天弓t'ien44kiu44赴墟fu53hi44ie天光日t'ien44kua44it1辰朝日sən11tsau44it1朝辰头tsau44sən11t'eu11淋水lim11sui31割禾kot1vo11秆扫kon31sau53角菜kok1ts'oi53包菜pau44ts'oi53米椒儿mi31tsiau44·ve倒树儿tau31su53·ve松毛ts'iu11mau44牛眼/龙眼iu11ian31liu11ian31马荠ma44ts'i11溜苔liu44t'oi11细鸟儿se53tiau44·ve野姨儿/蝉儿ia44i11·ie/sam11·me火炎虫fo31iam11ts'u11乌蝇vu44in11湖鳅fu11ts'iu44马路唇ma44lu53sun11溪唇hai44sun11河唇ho11sun11兼岸kiam44an53木偶戏muk1eu31hi53吊线戏tiau53sien53hi53彩虹/囗儿ts'ai31fu11/k'iu53ne上墟/赴墟io11hi44/fu53hi44囗囗eu11tau31朝辰头/朝辰tseu44in11t'eu11/tseu44in11淋水lim11ui31割禾kot1vo11扫把sau53pa31菠菜/飞龙菜po44ts'oi53/fi44lu11ts'oi53包菜pau44ts'oi53雕嘴椒/细椒儿tiau44tsui31tsiau44/se53tsiau44ie剁树/斫樵/囗树tok5ʂu53/tʂok51ts'iau11/tʂok1tsu松毛ts'iu11mo44牛眼iu11ien31马荠/荠葱ma44ts'i11/ts'i11ts'u44溜苔liu53t'oi11细鸟儿se53tiau44ie蝉ts'am11火炎虫fo31iam53ts'u11乌蝇vu44in11湖溜fu11liu44路唇lu53sun11溪唇/坑唇hai44ʂun11/k'a44ʂun11河唇ho11ʂun11靠岸k'au53an53樵头壳ts'iau11t'eu11k'ok5囗k'e35上市tsie21ts'i21蒙启mɯ22k'i24/明日ma33dzik2蒙启时mɯ22k'i24si11恶水ak2tsui24割稻kuaʔ2tiu21扫帚sau42siu24飞龙pue33le24囗囗ko33le21鸡嘴椒koi33ts'ui42tsie33/米椒bi24tsie33斩树tsa42ts'iu11松柏须so11peʔ2su33肉爱nek2a～i42钱葱tsI～11ts'a33青苔ts'e33t'ai11鸟仔tsiou24kiã24囗蝉bi42sia11火金姑hui33ki33ku33雨蝇hou21si11雨溜hou21liu33路墘lou21kI～Ɂ2溪墘k'oi33kI～Ɂ2河墘ho11kI～Ɂ2兼船/歇囗kia33tsu11/hiak11kiʔ2柴头窟ts'a11t'au33k'uk11柴头戏ts'a11t'au33hi42

以上25个例词均为老百姓日常生活最常用的词汇，这些词涉及天文、时辰、农耕、蔬菜水果、动植物等，客闽双方言词语都不相同，具体分析如下。

(二)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汇比校

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汇比例，相同的有266条，约占39%，不同的有424条，约占61%。这与隍镇相比，就有很明显的不同了。隍镇客闽双方言词汇比例差不多各占50%，而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汇比例则相差比较大。这也说明黄金镇客家方言为优势语言，闽语为弱势语言，具体分析如下。

1.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语完全相同的举例

序号普通话梅县话丰顺话(黄金) 客 闽12345678910111213141516木薯蟋蟀妹夫去火酿酒逛街坐牢莲藕山念果公牛公猪蛇蚂蝗开水茄子玉米树番薯su53fan44su11蟋蟀儿sit1sut1·e老妹婿lau31moi53se53降火ko53fo31蒸酒/飶酒tsən44tsiu31/pit1tsiu31上街so44ke44坐监ts'o44kam44莲莖lien11kin44当梨儿to44li11·ie牛牯iu11ku31猪哥/猪牯tsu44ko44/tsu44ku31蛇哥sa11ko44湖蜞fu11k'i11滚水kun31sui31吊菜儿tiau31ts'oi53·ie包粟pau44siuk1树番薯u53fan44u11草囗儿ts'au31tsit1·ə妹婿moi53se53降火ko53fo31飶酒pet1tsiu31出街/捞街t'uke44/lau44ke44坐监ts'o44kam44莲藕lien11eu31当梨to44ni11牛牯eu11ku31猪哥/猪牯tu44ko44/tu44ku31蛇a11湖蜞fu11k'i11滚水kun31ui31茄儿kio11·ə包粟pau44siuk1树番薯ts'iu11hua33su24草囗ts'au24tsit11妹婿mue21sai42降火ka22hui33飶酒pik2tsiu24捞街lau11koi33坐监tso21kam33莲茭noi33kau21当囗to33ni53牛牯gu11kou24猪哥tɯ33ko33蛇tsua55湖蜞ou11k'i11滚水ku24tsui24茄kieʔ55包粟pau33sok2

以上16个例词均为老百姓日常生活最常用的词汇，这些词涉及动植物、称谓、日常用语等，客闽双方言都相同，这说明汉语方言中的基本词汇不会变化太大,具体分析如下。

(1)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中，单音词保留得比较多，但与梅县话或普通话均有所不同。“蛇”，梅县话叫做“蛇哥”，而黄金镇客闽双方言均称为“蛇”，这与普通话同，但与梅县话不同。“茄子”，梅县话叫做“吊菜”，而黄金镇客闽双方言均称为“茄(儿)”，这与梅县话和普通话均不同。

(2)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与梅县话词相同的较多，如，上面15条词语中，便有11条词语相同的，这说明黄金镇埔东村的方言受客家话影响比较大，融合现象比较严重。如“木薯”“玉米”，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均称为“树番薯”“包粟”，这是很明显的客家方言词汇同化了闽方言词汇的现象。

(3)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表示动物雌雄的词语与梅县话相同，如，公的用“牯”“哥”等。如“公牛”“公猪”， 客闽双方言词与梅县话相同，均称为“牛牯”“猪哥”。

2.黄金镇客闽双方言词语不相同的举例

以上32个例词均为老百姓日常生活最常用的词汇，这些词涉及天文、时辰、农耕、蔬菜水果、动植物、日常用语等，客闽双方言词语都不相同，具体分析如下。

(1)黄金镇闽方言词保留古汉语词语较丰富。如“口水”，闽方言词中“涎”与客家话中的“潾”都表示口水，这两个词在《玉篇·水部》[7]91解释为“涎，口液也。”“潾，水清貌。”这很明显看出，作为“口水”义，“涎”比“潾”要早。“厝”在《玉篇·厂部》[7]104解释为“厝，砺石。”方言词常用作“房屋”，但一般潮汕方言用的比较多，如“建房”称“做厝”，“修缮房屋”称“整厝”，客家方言则用“屋”，“做屋”、“整屋”，可见，这也是客闽双方言地区的标志性用词。还有表称谓的“舅母”，黄金镇闽方言称为“阿妗ɡim6”，是古语词，也与客家方言不同。《集韵·沁韵》“妗，俗谓舅母曰妗”。章太炎《新方言·释亲属》“幽侵对转，舅妗双声。故山东谓舅妻为妗”。可见，黄金镇闽方言词保留的古语词比较多，丰顺其他乡镇的闽语“舅母”也叫“妗”。

(2)黄金镇闽方言词保留单音节词和其特色方言词汇比较多。如“汤圆”， 黄金镇闽方言词记录为“圆i33”，“红肿”，则记录为“肿”，这与梅县话的“圆粄儿”和黄金客话的“屑圆”均不同。“榻登”，《释名·释床帐》“榻登，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登以上床也。”[8]即放在大床前的小矮凳，黄金镇闽方言称为“眠床脚”，这与梅县话的“踏凳”、隍闽语的“踏椅”，汤南潮州话的“脚踏”均不同。再如“麻雀”，梅县话与黄金客话都叫“禾笔儿”，黄金镇闽方言词则称为“厝鸟ts'u42tsiou24”，即在房檐下的鸟。这也是黄金镇埔东村的特色词语。

(3)黄金镇客家话与闽方言词的构成方式不同。如“热闹”，黄金镇客家话叫“闹热”，是联合式，而黄金镇闽方言词称为“乡热”，即“乡里热闹”之义，则为主谓式。再如“石阶”，黄金镇客家话叫“石断”，是偏正式，而黄金镇闽方言词称为“落坎”，是动宾式。

(4)黄金镇客家话的命名方式与梅县话和黄金镇的闽方言均不同。如“米糊”，梅县话和黄金镇的闽方言命名时均强调米糊状，分别为“羹”和“糊”，然而黄金镇的客家话命名“搅粄”时，则强调搅拌的动作“搅”，这是与生活经验分不开的，因为煮米糊需要不停地搅拌才不会烧糊了。

(5)黄金镇客家话的构词成分各取闽语和梅县话的一半，这是语言融合的典型例证。如“沙河粉”，梅县话叫“粄皮”，闽语叫“粿条”，而黄金镇客家话则各取两种话的构词成分的一半，称为“粄条”。

四、丰顺县客闽词汇的民俗文化特点

1.尊卑文化差异。男尊女卑的封建文化残留体现在词语中，如“男孩”，隍闽语、黄金镇闽语及汤南潮州话都叫“da1bo1kia2”，有“大夫仔”之义，即长大了能读书做官的，而“女孩”，隍镇闽语叫“走仔”，意为要嫁出去的人，不是留得住的。而客家话则没有这种意思。

2.地理环境的差异。丰顺县的地理位置特殊，介于客潮交界地区，受潮汕海洋文化和客家山区文化的双重影响，故这些民俗文化差异体现在客闽词汇中。如“茭白”这个词，客家方言里称为“禾笋”，而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丰顺隍客闽双方言中和黄金埔东村的闽语词汇里却没有这个词，而黄金镇的客家话中又有这个词语，与梅县话一致，也叫“禾笋”。因为调查中我们发现，在隍没有“茭白”这种植物，在黄金镇的埔东村也没有，故语言词汇里便不能体现。

3.客闽方言文化的差异。潮汕平原与客家山区居住族群，在文化心理上有差异，表现在语言词汇上，最突出的是对词义的理解和词语命名理据上。如“豆腐”，梅县话一般统称“豆干”，因为可以拿起来酿豆腐的，拿不起来的就是“豆腐”，而丰顺隍镇和黄金埔东村的闽语词汇中体现的则是分成“豆腐(湿)”，“豆干(压干)”，还有“豆腐花”三种。再如“螃蟹”，黄金镇埔东村的闽语称为“捞蟹”liao6hoi6，意为要把蟹从水里捞起来。“卷发”，梅县话一般叫“皱毛”，但隍闽语、黄金镇闽语有区分的：“皱毛”是自然的，天生的皱毛，而曲毛不是天然的，是人为的用火烫等造成的。这些例证均说明当地百姓对词义理解的缜密性。

最后，我们引用韦浩明先生的一段话：“众所周知，事物的影响和融合是有一定条件的，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的东西，都有一个感知、认知、接纳的过程，语言融合也不例外，受到该族群及其周围族群社会经济形态发展的影响与制约。主要包括族群语言的特点、族群之间的交往方式和交往机会，以及对母语和外来语的态度，使用该语言的人数、该语言所代表的文化发展水平，杂居程度等等。”[9]3“语言融合包括族内融合和族际融合两个方面，族内融合是同一民族不同方言之间的渗透；族际融合是不同民族语言之间的相互转化。”[9]2我们认为，这段话对丰顺客闽双方言融合和各自并存的状况是一种很好的阐释。

综上所述，通过丰顺客闽方言词汇的调查、分析和比较，我们发现丰顺客家方言是占优势的，而闽方言还是占弱势的，但是在客闽杂居的乡镇就情况不同。隍镇客闽双方言使用的人数和杂居范围基本对等，故隍镇的客闽双方言融合情况也比较均衡，各自的特色也比较鲜明；而黄金镇客闽双方言的不同了，使用客家话人数占绝对优势，而使用闽方言的只占很少数，不过，埔东村的闽方言词汇特点仍旧很明显，虽然部分受客家话同化，但核心的基本词汇不会变化的，这与丰顺其他闽方言词汇有不同，这充分说明：优势语言可以影响弱势语言，然而，弱势语言口语中的基本词汇仍然保留。丰顺是闽客聚居地，由于受经济大潮的影响，随着经济、文化的交流，客闽民俗也会相互受影响，相互同化。客家话虽受闽语影响，但仍然保留了客家方言词汇的特点，特别是口语中最古老的词汇，或者是与民俗密切相关的词汇。闽语也同样受客家话的渗透，但同样保留闽方言词汇的基本特点。

[1] 庄初升.联系客方言考证闽南方言本字举隅[J].语文研究,1999(1):55-59.

[2] 严修鸿.客闽方言江东不分的语音层次[J].语言研究集刊,2006(3):45-54.

[3] 严修鸿.潮汕方言与客家话的关系词[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1(2):195-198.

[4] 曾德万.闽南话、客家话文白异读比较研究[J].龙岩学院学报,2013(6):6-11.

[5] 林伦伦,李雪媚.广东丰顺半山客话的语音系统及其特点[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117-121.

[6] 丰顺县地方志编篆委员会.丰顺县志[M].第1版.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916-918.

[7] 顾野王.大广益会玉篇[M].北京:中华书局,2008.

[8] 毕沅.释名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5:179.

[9] 韦浩明.论杂居族群语言的融合[J].广西梧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