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手作的田野调查与学术思考

2014-02-06 07:55撰文周祺
创意设计源 2014年6期
关键词:手作竹编师傅

撰文:周祺

上海手作的田野调查与学术思考

Shanghai Handmade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Academic Reflections

撰文:周祺

本文提出了“手作”的概念,并以实地调查的材料说明了上海手作人的生存现状与手工制品的盛衰过程,以日本的手作理念及现状为对比,探讨了今后手作制品的发展方向与可能性。

上海 手作 手作人 设计 轻工业

图1

一、手作的定义及调查起因

2013年8月本人出版的《上海杂货铺》一书收录了在上海买到的120件杂货,以及10位不同工种的手作师傅口述内容。在书中本人提出了“手作”的概念,直接解释就是“用手工作”的意思。书中所采访的从事手工业工作的师傅,他们以制作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为主,极少制作具有装饰作用的工艺品,用“手作人”来称呼他们比“手艺人”更为贴切,同时也能体现他们在工作性质和生活方式上的质朴,并将他们所制作的物品区别于传统的工艺美术产品。(图1)

在上海这个中国特大型城市里,手作人所制作的日用品曾经与上海市民的生活非常紧密。20世纪90年代以前,在市区特别是石库门地区,上海人的居住与生活形态较为集中,一栋石库门房子里会有各行各业的人同住,类似“72家房客”,家居私密性较差。弄堂口有各种功能性的店铺,如粮油店、烟纸店、老虎灶、文具店和杂货铺等等,为居民日常所需提供便利,杂货铺里的很多商品都是手工制品。除了这些店铺,还会有一些工匠走街串巷,提供磨剪刀、箍桶、绑棕绑和补碗等日用品修补服务,修自行车和修伞修皮鞋的工匠固定在弄堂口摆摊。 90年代初上海改革开放以后,工业更为发达,居民逐渐开始使用工厂统一生产的日用物品。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物品坏了不会再修补,而是直接丢弃,修补工匠出现的频率也随之减少。超市出现后,大多数人选择到离家更远的大型卖场集中购买比附近店铺更便宜的生活用品,近十几年伴随着网络和电商的快速普及,很多生活用品甚至都可以在网上购得。因此即便使用几次就需要替换,人们还是愿意购买廉价的工业制品,坚固耐用但价格相对较贵的手工物品在当下市场没有吸引力,上海城区与郊区的杂货店也日渐萎缩。此外虽然也有一些价格便宜质量稍次的手工物品在市场上流通,但由于本土制作人员逐年减少,且购买渠道受限,流通范围很窄。

2012年因计划出版《上海杂货铺》,本人开始在全上海市区和市郊调查民间手作,并在出版后继续这一调查。在2012初至2014年底近三年的调查中,本人一共走访了个9个区,18个村、镇,采访了41名手作人,记录了9万余字的口述资料和63分钟的影像资料,本人所调查的手作人是上海地区少数仍然在进行手工业生产的人员,从他们的情况可以对上海手作人的生活状态、工作经历及手工制品的现状有较为全面的认识,本文就是对这一调查的思考与总结。

图2

表1

二、上海手作的种类与历史

本人所调查的41名上海手作人分布在21个地区。他们制作的产品以原材料分可分为竹、木、草、布、纸、铁六种。(表1)

目前,能独立完成一件产品的手作师傅,以男性为主,主要从事竹编、木作、铁作和纸作,在织布和草编这两个行业里基本都是女性。

(一)竹编

竹编是本人对上海现有手工业生产记录过程中,所接触的从业者人数最多、地区遍布最广的一个门类,其产品主要有饭篮、菜篮、淘米篮、笪、筛子、匾、鱼篓、蒸笼等。据调查,上海各地区的竹编制品各有不同,根据不同地区的风俗习惯、日常需求和原材料的不同,在编制工艺和外观造型上有所区别。(表2) 目前本人所采访过的竹编师傅总共有11人,10人在上海郊区,1人在市区内(2014年末临近搬迁),其中5人为本地农民,退休之后的收入不足以维持生计,继续制作竹编制品来补贴家用,其余6人退休后国营单位或者私企工作所获得的养老金基本可以维持家用,继续从事竹编工作是为了保持生活习惯和消磨业余时间。 上海的竹编曾经是日用品中的大头。以嘉定区为例,1955年,嘉定县新星竹器生产合作社成立,大量制作生活用品和出口竹编工艺品,1957年,新星合作社接国外订单面包篮达26万只。现在嘉定马陆的众芳村,在20世纪50年代被称作篾竹村,当时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基本都会竹编,各家做的样式不一样。在公私合营之前,和川沙、金山等地的竹编师傅一样,蔑竹村的竹编师傅们也会骑着自行车或挑着扁担,带着做好的篮子前往镇中心的集市或上海其他地区兜售。到了50年代末全国开始推行公私合营政策,全村人集中到生产小组里工作,供销社统一分配竹子给竹编手作人,并开发了劈蔑和刮蔑用的半自动机器来提高生产量,竹编制品或是用作出口或是进入到上海市区市场。

就和这些竹编手作人一样,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上海很多手作人特别是住在城郊、农村地区的往往游走在各乡各镇兜售作品,或是跟着师傅学习手艺再自己创业独立制作。这样的工作方式一直持续到20世纪60年代公私合营政策实施。60年代开始,这些人一部分继续从事农业生产,一部分被集中到他们所在村镇的“供销社”或“生产组”里统一管理、集体劳作,部分工种也受到整合。在60年代之后才开始学习手艺的师傅,大部分都只学产品生产中的一个步骤,比如竹篮的生产,劈蔑和编制是由不同的人完成的,而在此之前学手艺,都是要从劈蔑开始学到编制。因此,这部分的竹编从业人员,无法继续在70年代末改革开放之后再独立生产竹编制品,他们基本都在供销社转型、停业或生产组解散之后转行。至今仍然从事竹编生产的师傅,基本都是从小学习,熟练掌握整套竹编工序的人。(图2)

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末,这些至今仍在编制竹编制品的师傅,基本都各自经营家庭式工作坊,我调查的11人中有8位以自产自销的方式维持生计,其中2位自己开了店铺,除了卖自己制作的产品外,还代售其他产品来补充收入,另外3位中,有2位供应给代销商出售,1位从事其他行业直到2000后才又继续投入竹编的生产。现今,11位竹编从业者中已有3位已经基本停止了竹编制品的生产。

至今在嘉定马陆地区的竹编手作人仅剩不足5人,比较细巧的竹编制品在上海本地已经很难找到仍在工作的师傅了,年纪也都在65岁以上。

(二)木作

传统木作从业者,主要分为两大种,一种称为大木匠,专指建造房屋的木工师傅,另一种称为小木匠,小木匠里又分为两类,一类为“方作”,专指建造家具的师傅,还有一类为“圆作”,专指做木桶类圆形木器的师傅,我所调查的基本都是圆作师傅。

上海传统婚俗习惯中女方需在婚礼当天带三个尺寸的木盆(大的为洗澡盆,中的为洗衣盆,小的为洗脚盆)、两个水桶、一个子孙桶(妇女用于分娩)和一个马桶,这一套嫁妆都是要圆作师傅来做的。

据被调查者说,在20世纪50年之前,圆作师傅都是被请去要出嫁女儿的人家家里包吃包住,按照制作的天数来计算工钱的。这些嫁妆制作完成后,每个都要再上一层红漆,即喜庆又能起到保护木料的作用。在20世纪60年代公私合营制度期间,圆作师傅们则是进入各个区县乡镇的供销社、生产大队或木器厂里工作,20世纪70年代末以后又纷纷开始私营开店办厂。

七宝古镇现聚集了三个圆作师傅,都来自江苏。太仓来的杨师傅在七宝开店近8年,他过去刚开始做圆作学徒的时候,做的都是比现在的木桶都要复杂的“弯板桶”。现在这种较为复杂的工艺,因为工时长人工成本高,且耗费材料,在上海几乎是没有人做了。杨师傅现在有一个徒弟(侄子)在太仓老家打理木工厂,并供应货品到他在七宝的店里销售。21世纪以来,由于婚俗习惯不同以往,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了,老式的整套嫁妆里除了洗脚盆,其他基本都用不上了,可是有些老一辈的人希望能沿袭过去的传统,家里办喜事的时候能带上这些嫁妆,杨师傅就在他的店里出售小尺寸的“子孙桶”,客人买回去即讨喜又不占地方。(图3)

表2

图3

(三)草编

嘉定区徐行镇专业养殖色泽金银剔透且牢度强的黄草,当地的草编品种以草拖鞋、拎包、杯垫、杯套和锅垫等生活用品为主。在清代末期,嘉定黄草拖鞋畅销北京、南京、苏州、杭州、宁波、广州、福州和香港等地,当时东西方草编文化开始交流和发展,为意大利洋行工作的本地人开始将徐行草编销售到海外。在50年代,李月琴设计并编织的和平鸽图案拖鞋在德国获得奖项,到了六七十年代徐行草编制品已大量出口到国外,成为这一带挣外汇的重要手段之一,当时的品种除鞋子外,还有提包、盆垫、杯套等数十种,徐行的很多农民进入供销社/草编厂专职草编,其中部分精于设计的师傅脱离编织,专门负责设计新的作品样式,指导其他工人编织。90年代至今,黄草编仍是徐行地区乡村妇女农闲时从事的主要手工业,会编制的师傅年龄都在55岁以上。

图4

现在5位年龄在60岁左右的本地阿姨每周五天在徐行镇活动中心的工作室内演示黄草编制,并在当地的居委会办公室成立了一个销售窗口。徐行镇政府充分利用黄草编的本地特色,草编工作室除了生产日用品之外,还将其运用于社区活动奖牌、世博会的吉祥物和婚庆赠礼的制作等活动中。此外,在嘉定的上海市工艺美术学校大师工作室里,还有嘉定秋霞圃园区内,均有会黄草编的阿姨开展教学和工艺演示。

(四)铁作

本人调查的上海地区的铁制品作坊,主要以打白铁这个行业为主,这类店铺散落在上海的各个角落里,生产制作厨具、簸箕、浇水桶、信箱和排风管道等。浦东新区新场镇有一位打白铁的陈师傅。他是本地人,儿时曾经跟随父亲学习过打银器,20世纪50年代之后进入五金厂工作,开始打白铁。90年代陈师傅从工厂下岗后才开始经营白铁铺,除了提供维修铝或白铁制品的服务外,还出售簸箕、浇水桶、萝卜丝饼模具和烧蛋饺用的木柄白铁勺等日用品,另外还接受附近商店饭店或者家用的各种定制服务。

(五)织布

织布是本人所调查的手作种类中比较特别的一项,因其目前基本没有商品的性质,因为纺织业是中国近代最早大规模工业化的产业之一,所以手工织布在上海很早就退出了流通市场。

手工织布的前期准备工作,包括了经线、整经、浆纱和上机,这些至少需要5人以上共同协作才能完成,上机后的织布工作,是由参与准备工作的人轮流单个完成,最后织出的布料就按照参与人数来分配。所以上海农村各家的织布技艺都是母亲或婆婆传给女儿或儿媳,由家里的女人完成。

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织布被当作女性自小就要学会的生活技能。到了出嫁的时候,女性要带作为嫁妆的手织布到夫家,布织的越好,就越讨公婆喜欢,也会被当地人称赞心灵手巧,所以各家的母亲都希望教给女儿们优异的织布技能。上海地区现存的土布,几乎都是上海郊区的农村妇女为自己或自己的女儿出嫁时所准备的嫁妆,以备公婆家服装、鞋子、被单和子女尿布等生活用品所需的布料。尽管当时市面上已经有售卖洋布,本地人仍然保持着传统。现在上海人基本都使用工厂织布,只有少部分本地人仍保持着自己织自己用的传统,但从事这项劳作的也仅仅是退了休的阿姨。据本人所了解,现在上海仍然在从事土布编织的人员,分布在崇明向化、金山亭林(原属松江区)、浦东大团、芦潮港和奉贤平安这些交通不太便利的村落里,其中极少数人是为了织来自己做衣服,多数是用以锻炼身体或打发闲暇时间。(图4)

图5

(六)纸作

本人目前已经采访过的纸作从业人员所生产的产品,均为兔子灯、鲤鱼灯这类儿童玩具或节假日传统习俗用品。我调查的两位纸作师傅中,年龄较长的王师傅今年71岁,他所做的兔子灯已经在城隍庙的四个摊位上出售了6年。20世纪50年代,他的阿姨在上海热水瓶厂工作,当时市面上销售的热水瓶壳是用竹蔑编制而成的,因此厂内有专门的蔑匠劈蔑,他就开始跟着大人学着用竹蔑扎兔子灯玩。80年代他进入校办厂工作,开始专职做兔子灯。与此同时热水瓶厂不再生产竹壳,竹篾变得非常稀缺,他只能用其他材料来替代。王师傅做的一直都是传统的纸制兔子灯,兔子身体、头和耳朵的适当比例都是根据实际经验摸索出来的。虽然一整年里几乎只有除夕至元宵节这十五天里兔子灯才有销路,但是王师傅必须天天生产才能积累到客户所需要1万只左右的数量。目前,他在家附近租借了场地来储存制作完成的兔子灯。另一位陈师傅年纪较轻,他在城隍庙有一个独立的摊位,平时卖些刺绣之类的工艺品,仅在春节期间才会售卖传统的纸制“兔子灯。他可以独立完成整个制作过程,但其中大部分的步骤是分配给居住在老城厢里的老人来做的。

三、现状与思考

在我调查的这些手作人中,本地人有35名,平均年龄63岁,从外地来到上海的6名,平均年龄63岁,仍然在从事手作劳动的33名,其中最年轻的是做兔子灯的小陈(今年40岁),年纪最大的是做笼格的魏师傅(今年93岁)。

20世纪90年代之前,上海曾经从事手作产品制作的人一共约有20.67万名,为管理这些人员,上海市于1952年8月成立轻工业(手工业)局,1954年初改为地方工业局,1955年分为上海市第一轻工业局和上海市第二轻工业局,随着手工业从业人员的数量逐年减少,1995年底轻工业局撤销建制。目前上海的手作人数量占工业从业人口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中大多数人不再从事手工生产的原因大致有三种:第一,由于年龄的增长体力无法支撑每天的劳作强度;第二,有部分人在公私合营后方才开始学习技艺,只会生产中的一个环节而无法独立完成完整的产品,因为找不到能够合作生产的同伴,转做其他工种;第三,手工业的生产效率低,如今人工成本不断增加,手工业收入已无法支撑起普通家庭的生活开销。

同时影响他们工作的还有另一个关键,几乎所有手工产品的制作均需要较为宽敞的场地,用以存放原材料、工具和制作完成的产品,随着本地农村改造的进程,上海城市边缘的农田都陆续成为高楼,除了受到国家政策保护的古镇老街,几乎都被用来开发房地产,建设新式的小区或改建成工厂,相当一大部分的手作师傅搬移到了这些高楼里或其他地区。生活环境的改变带来了生活方式的改变,放弃手工业劳动对他们来讲也是顺其自然的事。伴随城镇改造的另一个因素是原材料供应链的断裂。例如现住嘉定的竹编手作人王师傅,离他家最近的竹行已在9月因租约到期而停止营业,他手头还有未完成的订单,只好再去别的地方购买编制所用的竹料。像这样的问题也存在于其他手作师傅身上。这些在上海郊区竹行里出售的竹子大多来自浙江、安徽等地,加上运输费用竹子的成本也不低,原材料在本地的缺失或涨价都对竹编在上海地区的传承产生了关键的影响。目前除了黄草和棉花这两种原材料为上海本土出产外,其他如竹料、木料、铁料和纸料都需从外省购买而来,如今高额的运输和储藏(地价)成本也是手作无力持续的原因之一。

至今仍从事手作的师傅也各有原因,有的是因为退休工资或劳保微薄,不得不继续劳作补贴家用,但也有一些是因为热爱手艺习惯劳动,所以保持着目前的生活与劳作规律。对他们来讲,干了大半辈子的手作活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习惯了的每天的作息,对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来讲也是很难改变的,虽然体力可能跟不上了,但他们还是对这门技艺充满了感情。(图6)

图6

对绝大多数的手作人来说,后继无人是普遍问题。通过手作师傅讲述的经历,能了解到以前的师傅对徒弟都是很严厉的。无论是自家教授祖传手艺还是到老手艺人家专门上门拜师,除了基本的手艺活,一般师傅家的日常料理都是徒弟帮忙操持的,而且起居和言行举止也都有各家的规矩,用一句老话总结就是“要学艺,先做人”。本人采访的这些师傅,即使以前带过徒弟,或者教过自己的动力(其中不乏老年人和小孩子),手作产品可以保持较高的产量和较低的价格,从而占有一定比例的低端生活品市场或外销市场。而在上海,通过竹编工作能够有较好收入的手作人,往往都生活在上海的古镇老街等旅游区域,依靠大量的游客保持销量。客观地说,这些手作人如果尝试中高端市场也面临销售渠道的困难和成本的压力,而且就目前的产品种类来说,难以满足中高端收入人群的需要,很多产品需要重新设计与转型,而这也是目前这批手作人的短板,他们多数只是沿袭以往的产品样式与技艺,无法考虑到当下市场的需求。(图7)

早在远古时期,人类就已经开始动手制作农耕所用的工具以及存放粮食的器具,这些利用身边的泥土木料以及竹子干草等自然材料来制作工具和容器的行为,虽还未能形儿子,但这些徒弟基本都半路转行,就算出师了现在也都没在做这行,很多师傅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像自己一样做手艺受苦受累,而是可以过上舒适安稳的生活。

传统手工艺由于具有较高的附加价值,很多被视作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受到重视与保护,有政府机构出面提供资金、场地,鼓励年轻人学习技艺。而对于手作人来说,他们所处的行业与他们的年纪一样,明显属于“夕阳产业” ,受到工业生产的威胁,但他们的年龄、精力和文化水平决定了靠他们自己难以为这一行业找到出路。其中人力成本的快速增长是关键因素,手作的低附加值决定了手作人在上海这一大城市的艰难处境。就本人的调查了解,在浙江、江西、四川、福建、安徽这些毛竹原产地,因为原材料以及生活成本较低,且有相对较为低廉的农村剩余劳成“设计”这个概念,但可谓是当代工业“设计”的基础。19世纪中期的欧洲,威廉•莫里斯与工匠的合作或许就是现代“设计”自觉的开始,莫里斯当时极力提倡艺术家/装饰艺术家与工匠共同协作完成设计作品,并且和从事建筑设计的朋友门以及工匠们一起完成了红房子从建筑到内部装饰以及家具的整体设计,他晚年时期还创办了出版社,致力于从印刷内页字体到封面设计都亲自制作完成的书籍。中国的工业化进程比欧洲晚了很多年,直到20世纪中期,才刚进入轻工业盛产的时期,手作师傅从1949年之前的自产自销,到1956年后的公私合营有组织的从事手作生产,再到1978年改革开放后又回到家庭作坊式生产,随着大工业发展,全国的手工业日渐萎靡。

同样是亚洲国家和有长远手工艺传统的国家,日本的历史与现况和中国相近,其对应之道或许可以值得参考。按照日本语言生活史学者寿岳章子(著有《千年繁华》,《喜乐京都》等)的说法,日本在昭和时期(1926-1989),当地的手艺人是有明确分工的,一种是技艺精湛的“大师”,他们通常只接受价格昂贵的稀有物品的制作,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潜心钻研这一门技艺,到达了在市场上几乎没有竞争对手的境界,虽然收入很高,但有些一年可能只有一次订单。还有一种就是普通“职人”,他们通常每天劳作,制作工艺相对简单,价格也相对低廉的产品,这样普通老百姓也能消费的起,这些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和竞争也相当的高。1950年,日本颁布《文化财保护法》,推出“人间国宝”和“职人”的名誉制度,保留了相当一部分手工艺大师和手工业从业者的传统手艺,为他们提供了相对基本的生活保障。虽然如今日本的手工艺产业也在逐年减少,各行业的继承者人数也在降低,但这两条明晰的分工之路仍有条不紊地向前进行着。

图7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成不变。2013年春5位日本京都的手艺人来到上海,其中4位是70后(分别为金工、竹编、手织布料和陶艺),1位是50后(圆作木匠),他们目前正与日法合资的家居品牌富澜家具(StelarWorks)合作,将祖传的手艺转变为适合品牌目标消费群体生活方式的新产品,保留传统工艺,发挥新的功能。比如原先只是做木桶的圆作木匠将这门工艺用在坐凳和装酒的冰桶上,通过转变产品的功能和对造型的调整来适应当下的市场和生活,并传承手艺。按照日本京都的年轻手艺人的说法:“只有当‘手艺人’这个职业,在年轻人的意识中和其他职业有着相等待遇,甚至超过其他职业的收入时,才会吸引到他们来从事这项工作”。这也是希望能将普通的手工艺制品带入高端消费市场来引起更多关注,不过这一尝试却也引起了日本老一辈手艺人的反对。

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手作传统和产品的延续其实仍有众多可能性和选择。从目前行业与手作人的实践来看,可以概括出三种日用品手作生产的可能性。第一种可以根据原始社会的做法,由使用的人来亲自制作物品,即从设计到生产由一个人完成。第二种可以学习莫里斯所倡导的工作方式,自身掌握手作的技术,但只完成设计部分,再由专业人员完成产品。第三种可以继续遵循现在的生产方式,设计师完全不接触生产只负责设计产品,而生产技术人员也只照着设计方案来完成。

通过对上海手工业从业者的现状观察,从设计从业者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本人比较赞同的是第一和第二种生产方式相结合的工作模式。所谓日用产品,设计者和生产者也都已在使用人群范围之内,而最终产品的制作过程中,设计者担任的角色是对社会大众审美的把控以及新型功能的推动。实际制作生产的手作人,担任的角色是提出相对设计者更为专业的制作工艺方面的建议,以帮助产品更有效的制作完成。因此本人推测,未来最为有效的手作产品生产模式,将建立在手作的技术基础之上,再实现功能和外观上的进一步设计。而作为生产者,无论是手作人也好,设计者也好,必须具备对产品所“使用环境”(其中包括地理气候和生活方式)的感知和体验,才能相应的提高手作技能和设计素养。

《留住手艺》的作者盐野米松曾提到,留住手工艺的不是刻意要去保护这些技艺的人,而是购买他们的人。在调查的过程中本人也感同身受,只有当一件产品被人们的日常所需要,相关的技能才会一直被传承下去。所以要体现手作人的价值和这门技能留存的价值的方法,是让这些手艺人继续回到市场,让他们的作品回到现代人的生活中。

周祺

1986年生于上海。2008年设计专业毕业,2011年成为自由撰稿人,插画师,Shanghai View丛书作者。2013年出版书籍《上海杂货铺》,内容涉及百多件现今仍在使用的日常用品,及十位手作师傅的采访及工作过程。目前仍在继续收集整理和研究有关上海和手作的课题。

论文指导:俞晓菁

对话教育与产业 沟通传统与时尚

“对话教育与产业 沟通传统与时尚”,2014教育部职业院校艺术设计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第八届院长/系主任工作年会于2014年10月19日在金华职业技术学院隆重举行,来自全国近三十个省市的职业院校艺术设计类专业四百多名代表出席了会议。

中国工业设计协会秘书长刘宁、世界工艺美术协会Terry Martin、湖北工职院艺术系主任姚强教授先后作“职业教育设计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世界文化遗产的传承”、“鄂西北地区职业院校艺术设计专业建设”等精彩主题发言。金华职业技术学院顾问、浙江省高职高专艺术设计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杜世禄教授,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院长、上海国资委下属国盛公司副总裁姜鸣教授,天津工艺美术职业学院院长孙敬忠教授,在大会主题访谈环节分别就艺术设计类专业职业教育的重要性、评价标准、培养模式(如“五位一体”、“三加一”)和产学融合等问题发表精辟见解。在三位学术型跨界管理人发言之后,教指委林家阳主任作“教指委工作回顾和展望”报告。

联合教指委专业分委员会主任的就职发言,教指委顾问、专业分委员会主任的聘书颁发,“第七届全国高职高专院校艺术设计专业优秀毕业设计作品奖颁奖典礼”,2014教育部职业院校艺术设计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第八届院长/系主任工作年会为未来我国职业院校艺术设计类专业的健康发展做好了进一步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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