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漫漫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自闭症个体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研究
仇漫漫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同形异音异义词指书写形式相同,但读音和意义都不同的词语,其正确读音和意义要根据它们所在的具体语境来定。自闭症个体能否有效利用语境来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呢?对于这一问题,不同的学者观点各异。文章对前人对自闭症个体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的研究进行了综述,并指出了前人研究的不足以及今后研究的方向。
自闭症个体 同形异音异义词 识别
自闭症(autism),也称孤独症,是一种起始于婴幼儿时期的广泛发展障碍,以社会交往障碍、言语沟通障碍以及行为或兴趣重复、刻板为主要特征。近年来,随着自闭症儿童语言课题相关研究的相继展开,人们逐渐总结出自闭症儿童语言方面一系列的行为表现特点,发现自闭症儿童的语言理解能力表现滞后,如Mesibov和Shea(1996)发现口头称赞对自闭症儿童起不到通常的强化作用;在语言表达方面,发现半数以上自闭症儿童在三至六岁左右才开始出现口语,其中大多数是在五岁才开口说话(林宝贵等,1996),表明他们的口语发展速度缓慢。自闭症个体的语言存在多项困扰,但从语言的四大分支领域(语音、语义、语法和语用)来看,自闭症个体语言缺陷的核心障碍在于 “语义-语用缺陷”,这种障碍在语境利用能力上的表现是他们缺乏一般人具有的以一种整体的方式来加工句子信息的能力(Frith,1989,2003;Frith&Happé,1994)。很多研究者发现自闭症个体不能有效利用句子的前后语境来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的正确读音 (Frith&Snowling,1983;Happé,1997;Jolliffe& Baron-Cohen,1999;Lopez&Leekam,2003;Hala,Pexman& Glenwright,2007;曹漱芹,2009)。但也有少数研究由于实验程序以及选取被试语言程度的不同,发现能力较好的自闭症被试对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识别和正常组表现相当,没有发现损伤(Snowling&Frith,1986)。文章对前人的研究进行了综述,并指明了未来的研究方向。
最先进行自闭症个体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研究的是Frith和Snowling(1983)。实验任务是5个同形异音异义词(read,tear,row,lead,bow)被分配在了由10个句子组成的小故事中,实验要求被试大声地阅读故事,各目标词的正确发音依赖于其所处句子语境。实验结果表明自闭症个体在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识别上和阅读能力相匹配的典型发展组以及阅读困难组相比表现较差,他们不能在句子中读出合语境的发音,而是倾向于读出同形异音异义词两个读音中较常见的发音而不考虑句子的完整性。而且自闭症被试看起来对自己所犯的阅读错误毫无意识。Frith和Snowling(1983)总结说,虽然阅读能力较强的自闭症个体有正常的语音以及句法加工能力,但他们和对照组相比在阅读意义上存在损伤,他们不能在语境中加工出词语的意义从而读出正确的发音。
Frith和Snowing(1986)对之前的研究(Frith&Snowling,1983)进行了改编和扩展。在程序上,前测包含一个单词表,其中有5个同形异义词,检测被试是不是在阅读词语时更多地读出同形异义词的常见发音,这在所有的被试中都得到了证实。在实验材料上对之前的(Frith&Snowing,1983)进行了改编。将每个同形异音异义词放在四种不同的独立的句子语境中进行考察。即常见发音在解歧语境之前(There was a big tear in her eye.);常见发音在解歧语境之后(Molly was very happy,but in Lilian’s eye there was a big tear.);不常见发音在解歧语境之前 (There was a big tear in her dress);不常见发音在解歧语境之后(The girls were climbing over the hedge.Mary’s dress remained spotless,but in Lucy’s dress there was a big tear)。选取的被试分为两大组,一组是言语水平较高的被试组,他们的言语智龄在7;10之上;另一组是言语水平较低的被试组,言语智龄在04;7之上以及7;10之下。在第一次实验的时候,被试没有被告知句子中包含同形异音异义词,只要大声把句子读出来就可以。在第二次实验的时候,有一个提前训练的环节,被试被告知每个句子中包含的同形异音异义词,每个同形异义词有两个读音和两种意思,对个别不明白的被试,主试运用同义词和句子运用等方法对其进行同形异音异义词的用法讲解。实验结果显示,所有被试的第二轮测试都比第一轮的测试得分要高。言语水平较高的被试组表现好于言语水平较低的被试组。研究结果表明,并不是所有的自闭症儿童在阅读同形异音异义词时都明显差于相匹配的典型发展儿童。在该研究中,言语智龄在7岁以上的自闭症儿童能够运用句子上下文来区别同形异音异义词。在研究中,所有被试的成绩在第二轮的测试中都比第一轮的测试要好,尤其是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不常见发音识别的正确率,在第二轮中显著好于第一轮。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被试是刚一开始就不熟悉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不常见发音而是在教学中习得的,还是他们本来就掌握了两个读音却没有在语境中区分它们的意识,直到训练时给出了一些额外的提示他们才学会识别呢?因此,在以后的研究中还需要深入考察被试对词汇的熟悉度以及实验程序对实验结果产生的影响。
Happé(1997)运用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任务考察了自闭症个体的心理理论能力和弱的中心统合能力之间的关系。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TOM)是指个体对自己或他人的心理状态(如意图、愿望、信念、感觉)等的认识和理解,并据此对相应行为进行因果性的推测和解释的能力。弱的中心统合理论是由Frith提出的,他注意到正常发展儿童或成人常以牺牲对细节和表面结构的关注为代价来处理信息以形成意义和格式塔(整体)结构。他认为自闭症个体缺乏正常人信息处理过程中的这一 “构建倾向”(built-in propensity),即无法“整合尽可能广泛的刺激,概括尽可能广泛的背景”。Happé(1997)在研究中把自闭症组根据心理理论能力测验成绩分为了三个亚组,分别为无心理理论能力组,一级心理理论能力组以及二级心理理论能力组。实验运用的材料是Snowling和Frith(1986)中的材料,Happé(1997)发现患有自闭症的阅读早慧者不能有效阅读意义。但和Frith和Snowing(1983)不同的是,在Happé的研究中,自闭症组并没有表现出只倾向于读同形异音异义词的常见发音。Happé给出的解释是,自闭症被试对不常见音的运用可能只是一种随机波动的巧合,或者反映了句中的局部启动效应,如眼睛-泪水。Happé(1997)研究结果和Kanner的评论产生共鸣,他说自闭症儿童的阅读技能掌握的很快,但这些孩子只是单调地阅读,他们把一个故事或者是电影看作成不相关的各个部分,而不是整体连贯性的。
Jolliffe和Baron-Cohen(1999)运用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任务考察自闭症个体连贯性加工能力。并且在两个方面进行了延伸。一是所有的自闭症谱系障碍组被试都是高功能,他们的智商高于或持平于平均智商。第二,自闭症谱系障碍组分为自闭症组和阿斯伯格组两个亚组。这是为了检验在语境中加工语言信息的损伤是否是由早期语言发展造成的,因为自闭个体在临床上被诊断为明显的语言迟缓。实验材料和程序同Happé(1997)。结果发现,当句子上下文需要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不常见发音时,两个自闭症谱系组表现得都非常不好。而当语境需要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一个常见发音时,他们表现得和正常组相当。自闭症谱系障碍组在整合同形异音异义词和句子语境上的缺陷验证了Frith和Snowling(1983)以及Happé(1997)的发现,而且和弱的中心统和理论相一致。在当前的研究中还发现,不管同形异义词的位置如何,典型被试都能读对。这有可能是当前研究中典型被试的阅读能力以及阅读经验使得他们的阅读领先而不受同形异音异义词位置的影响。而在Happé的研究中,较小的正常被试缺乏足够的阅读经验来利用同形异义词之后的语境对同形异义词进行分歧。而和Happé的研究相一致的地方是当前研究也发现了自闭症谱系障碍组在不常见发音上的较差表现,而且这种表现和同形异音异义词所处位置无关。这表明了他们在语境中加工信息普遍存在损伤。Jolliffe和Baron-Cohen(1999)的研究中选取的自闭症被试是智商水平在100以上的成年人,结果发现这些被试在不常见发音的表现上明显没有相匹配的典型发展被试好。Jolliffe和Baron-Cohen认为这是因为自闭症被试有不在语境中加工信息的倾向造成的,因为Snowing和Frith(1986)中的被试在有明确要求的情况下,能准确地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
Beatriz Lo′pez和Susan R.Leekam(2003)运用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实验对弱的中心统和理论提出质疑。实验中15个自闭症被试和16个典型发展儿童被试在实龄、言语智商、操作智商和总智商上进行了匹配。实验材料是来自Happé(1997)的4个同形异义词和16个句子。前测词语表用的是Happé(1997)的,用来检测被试阅读同形异义词的能力。结果显示,在常见发音上,自闭症被试和典型发展被试表现相当;而在不常见发音上,自闭症儿童远没有典型发展儿童得分高。在自闭症组中,他们的常见发音得分比不常见发音得分明显要高,而典型发展儿童被试组内没有这种差异。这些结果表明自闭症儿童不管语境如何倾向于发出同形异义词的常见发音。Beatriz Lo′pez和Susan R.Leekam(2003)的研究结果表明自闭症被试在同形异音异义词任务中运用句子语境存在损伤。但他们认为不一定就是弱的中心统和能力造成了当前的实验结果,也可以从其他方面进行解释。一个很容易想到的解释是,自闭症儿童之所以表现较差,可能是由于他们缺乏同形异义词不常见读音的知识。在他们的研究中以及Happé(1997)和Jolliffe and Baron-Cohen(1999)的研究中,都没有对自闭症个体对同形异音异义词不常见发音的掌握进行考察。还可以从自闭症儿童缺乏同时掌握两个读音的能力方面以及缺乏自我监控等方面进行解释。
曹漱芹(2009)采用认知心理学的实验方法,设计了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的实验任务来考察汉语自闭症儿童句子水平的语义理解能力。实验材料仿照国外的研究选取了4个同形异音异义词“长的怪、看材料、要倒车、学倒数”分别呈现在4种语境中,共形成16个句子,还设计了12个前测单词(其中包含实验中用到的4个同形异音异义词),以确保被试对于同形异音异义词的熟悉度。在进行同形异音异义词任务之前,主试向被试分别讲解了4个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不同发音以及不同意思,然后要求被试逐一大声读出16个句子。结果显示,自闭症儿童很难根据情境来正确地念出同形异音异义词的正确发音。当情境要求他们发出一个不常见发音时,他们的表现明显很差,但当情境要求发出一个较常见的音,自闭症组的表现则与对照组相差不大。可见,自闭症儿童只倾向于读出同形异音异义词的常见发音,而没有考虑情境的要求。此外,该研究还发现对于典型发展组而言,同形异音异义词位于句子情境之后比位于句子情境之前更容易辨认,这是因为句子本身的信息能够帮助被试选择正确的发音。而自闭症儿童对同形异音异义词位置的效应不敏感,他们在两种位置中成绩相差不大,这表明自闭症儿童的词语理解没能有效地利用语境信息。以上结果都表明,自闭症儿童在句子水平的语义理解上存在明显的缺陷。曹漱芹(2009)用弱的中心统合理论解释自闭症儿童在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任务上的较差表现。认为自闭症儿童不管心理理论水平如何,都难以抽取、整合句子的情境信息来正确地读出同形异音异义词。曹漱芹(2009)首次采用汉语同形异音异义词任务来考察自闭症儿童句子水平的语义理解能力,用弱的中心统合缺陷理论对实验结果进行了解释,并对心理理论能力和弱的中心统合能力之间的关系做了进一步的探讨。这种首创性研究是值得肯定的,但不难看出,该研究存在着一些明显的缺陷。首先,在材料选择上,选取的“长的怪、看材料”等,与其说是同形异音异义词不如说是同形异义短语,而且材料选取的原因与方法以及常见发音与不常见发音的频率控制都没有明确介绍说明。其次,在句子情境的设置上,位于目标词之前与位于目标词之后的情境设置相同没有区分度,如“你要倒车,这样到市中心至少一个小时”,“到市中心去,要倒车”,在这种情况下,被试看到同样的情境,很可能会直接照搬前面的读音,而省去了加工语境的步骤,不便于考察被试是否真正进行了语境加工。
尽管Happé(1997)声称她的研究和弱的中心统合相一致,但Hala,Pexman和Glenwright(2007)认为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的研究结果。他们认为Happé(1997)的句子语境任务对被试构成了很大的执行挑战。被试儿童首先要抑制优先跳出来的同形异音异义词的常见发音,同时还要在工作记忆中维持用来分歧的语境。这种记忆负担和抑制对典型发展儿童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对自闭症儿童造成了很大挑战,从而导致他们在句子语境中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的困难。Hala,Pexman和Glenwright(2007)设计实验的目的就是考察在减轻了自闭症儿童工作记忆负担之后,即运用单个词作为启动项时,他们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能力。实验运用的是语义启动范式,在这些词的前面,呈现出目标词少见发音的启动词(如rip-tear),或目标词常见发音的启动词(如cry-tear)。把这些启动-目标词词对以打乱的顺序呈现给被试,正确的读音要根据目标词前面的语义启动词来定。以此来考察自闭症儿童能否利用语义相关的启动词来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研究发现,在第一次呈现同形异音异义词时,自闭症被试能像典型发展儿童一样,根据所给的启动词正确地读出合语境的同形异音异义词读音,不管所需的是目标词的常见发音还是不常见发音。因而自闭症被试有能力运用语境信息所提供的相关语义来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研究还发现在第二次呈现同形异音异义词时他们的识别错误率相当高。而正常被试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呈现同形异音异义词时表现相当,正确率都很高。Hala,Pexman和Glenwright(2007)认为弱的中心统合理论很难对自闭症被试组的这种错误模式做出合理的解释,他们用执行功能障碍理论解释自闭症被试在第二次的识别任务中不能抑制第一次的反应,在目标转移上出现损伤的表现。执行功能常常被看作主要是由前额叶调节的一种复杂的认知功能,是指个体的许多认知加工过程的协同操作。在实现某一特定目标时,个体所使用的灵活而优化的认知和神经机制,包括计划、工作记忆、控制冲动、抑制、定势转移或心理灵活性以及动作产生和监控等一系列功能。Hala,Pexman和Glenwright(2007)从词汇条件层面考察了自闭症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识别,他们认为自闭症被试在同形异音异义词任务中表现出的错误模式用弱的中心统合理论难以进行解释,这种抑制困难更大程度上验证了执行功能障碍理论。
上文对国内外关于自闭症儿童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能力的的研究文献进行了综述。纵观前人对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识别研究,从实验范式、实验程序到实验分析都大同小异。可见这一实验模式有其可取之处,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并复制沿用。然而前人的研究中也有许多值得质疑之处。
第一,大多数的研究在进行正式实验之前都进行了前测实验,但是所有研究前测实验的要求都是只要被试读出了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一个读音就算他们认识了这个词语。这种前测实验并不能保证被试对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两个读音和两个意思都了解。因而在句子语境中考察得出的实验结论认为自闭症个体不能根据语境提供正确的发音,很有可能是被试只掌握了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一个读音,另一个读音和意义不熟悉或者根本不知道的原因造成的。
第二,前人的研究多用弱的中心统合理论来解释自闭症个体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困难 (Frith&Snowling,1983;Happé,1997;Jolliffe&Baron-Cohen,1999)。自闭症个体在句子中不能识别同形异音异义词是否完全是因为中心统合能力弱造成的?如果是的话,是句法统合能力、语义统合能力还是词汇义音统合能力上受损?前人的研究中对此并没有进行深入分析。Hala,Pexman和Glenwright(2007)用执行功能障碍理论解释自闭症被试在第二次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识别任务中不能抑制第一次的反应,在目标转移上出现损伤的表现。自闭症个体的识别困难是否完全是由抑制困难或是目标转移困难引起的吗?还是自闭症个体在较短时间内启动目标词存在困难或者是他们对第二次启动的同形异音异义词的读音根本不熟悉造成的?
由此看出,前人对自闭症个体同形异音异义词识别是否存在损伤并没有达成一致,而且对存在损伤的结论给出的解释也各不相同。因而以后的研究要在实验程序、实验材料上进行更严格的控制,同时对不同语言的自闭症个体进行对比研究,给出更具普遍性的结论和解释。
[1]Frith,U.,&Snowling,M.Reading for meaning and reading for sound in autistic and dyslexic children.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1983,1(4):329-342.
[2]Hala,S.,Pexman,P.M.,&Glenwright,M.Priming the meaning of homographs in typically developing children and children with autism.Journal of autism and developmental disorders,2007,37(2):329-340.
[3]Happé,F.G.Central coherence and theory of mind in autism:Reading homographs in context.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1997,15(1):1-12.
[4]Jolliffe,T.,&Baron-Cohen,S.A test of central coherence theory:Linguistic processing in high-functioning adults with autism or Asperger syndrome: Is local coherence impaired?.Cognition,1999,71(2):149-185.
[5]Lopez,B.,&Leekam,S.R.Do children with autism fail to process information in context?.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2003,44(2):285-300.
[6]Snowling,M.,&Frith,U.Comprehension in“hyperlexic”readers.Journal of Experimental Child Psychology,1986,42(3):392-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