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存,王冬梅
(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中国现当代文学课是高等院校中文专业的专业必修课。这门课程以其自身的形象性和审美性,深受广大学生的喜欢。在课堂上,较之其他学科,通常现当代文学课是课堂气氛最为活跃,师生互动状态最佳的一门课。但是,进入新世纪以来,文学的课堂逐渐变得枯燥乏味,甚至走向一片死寂。造成这种令人担忧局面的原因很多,一个无争的事实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面临着诸多的挑战和困扰。这种挑战和困扰既有来自宏观的社会时代语境的影响,以及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冲击,也有现当代文学教学本身的问题。传统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模式已经很难适应多元化的教学语境,无法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目前,阅读的缺失是造成现当代文学教学困境的主要原因。要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提升他们文本阅读的能力,我们要在课堂上引进“文本细读”,以此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改革的路径与方法。
以“文本细读”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改革的路径与方法,首先需要搞清楚“什么是文本细读”这一关键问题。
“文本细读”之“细读”(close reading),是西方文论的一个关键词,它的主要含义是指“对文本的语言、结构、象征、修辞、音韵、文体等因素进行仔细解读,从而挖掘出在文本内部所产生的意义。”[1](P630)文本细读属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英美“新批评”文艺流派的理论主张。这个流派具有一种强烈的“文本中心主义”思想,要求读者能找出文本中的矛盾与缝隙,从而发现作品的意义。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文本细读”有其特殊的指向性。陈思和教授指出:“在中国的语境中,文本分析的实际含义可表述为:细读文本。”[2]笔者所理解的文本细读,首先是尊重文本,就是要从文本出发,并立足于文本的阅读,要求对文本进行“内部的研究”,而不是把研究重点放在文本以外的社会、文化等因素;其次是细密的研究文本,要求阅读过程中要慢慢地读,细细地品,注重细节的解读和结构的分析,通过细致和反复的阅读对文本所蕴涵的深厚意蕴做出丰沛的阐释。只有通过细密的研究,才能捕捉到作品的“言外之意”,才有可能挖掘整部作品的文学艺术价值。
其实,对文学作品进行细读的过程,也是一种心灵互相碰撞的过程,即读者的心灵去触摸或感知作品中人物以及作者的心灵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读者往往带有强烈的生命信息去直面文学作品,从而在文学作品中发现一些“裂缝”。文本缝隙主要是指文本中表现出来的形式、结构、语言、情感、思想等方面的不一致、不和谐之处。细读文本,往往能够在文本中有所发现。例如巴金的长篇小说《家》,在文学史上通常被认为是批判封建家族制度的典型文本,这一定论实际上遮蔽了作品的丰富意蕴。细读文本,我们就会发现小说开篇就展示了觉民和觉慧兄弟两人在一个风雪之夜艰难跋涉,这时候,“一个希望鼓舞着在僻静的街上走得很吃力的行人——那就是温暖、明亮的家”。[3](P3)在整部作品中,对于家的温情叙述贯穿始终,即便是觉慧最后的决绝出走,对高老太爷的遗像和继母周氏的告别,既是一种历史的告别仪式,同时也流露出对家的温情依恋。
其次要厘清文学作品与文学史的关系问题。一部文学史是文学经典构筑的历史,构成文学史的最基本元素就是文学作品。韦勒克曾指出:“只有作品能够判断我们对作家的生平、社会环境及其文学创作的全过程所产生的兴趣是否正确。”[4](P193)在二者的关系问题上,陈思和教授做了一个恰当的比喻,他把二者比喻成天上的星星和天空之间的关系。“我们要观赏夜空,准确地说就是观赏星月,如果没有星月的灿烂,我们很难设想天空会是什么样子的,它的魅力又何在呢?”[2]文学作品是构成文学史的基础和血肉,文学教学更应该重视文学作品的阅读,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提升学生文本阅读的能力。只有对文本进行深入、细致的阅读,才有可能生发出对相关的文学史知识的探索欲求;只有具备丰富的文学作品阅读的经验,才有可能真正理解和掌握各种文学理论和方法;只有具有深厚的作品阅读基础,才能提升学生的文学素养和审美能力,实现大学中文系学生的培养目标。
目前,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面临着很多的挑战和困扰,这些挑战和困扰既有外在的客观原因,又有现当代文学教学自身的原因。
从外在的客观原因看,首先是当下语境对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转型,功利主义、实用主义以及由此催生的各种“快餐文化”使人们的心态变得越来越浮躁,现在的大学中文系学生已经普遍失去了对文学的热情,也缺少阅读作品的动力。另一方面,随着网络文化的普及,由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影视作品的快捷性也“剥夺”了学生的文本阅读热情。而目前高校里花样倍出的“本”、“证”考试也分散了他们的精力,学生很难专心于他们的专业学习了。在这类状况下,学生的文学积累严重缩水。很多学生对一些最基本的文学经典作品都没有阅读,甚至也不打算去阅读,于是在当下的现当代文学课堂上,由于学生对原著阅读体验的匮乏,教师与学生的交流常常被迫中断,满堂灌成了无可奈何的课堂教学方法。要改变这种现状,最重要的是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教师可以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引导学生去认识和体会文学作品本身的艺术魅力和感染力,培养他们对文学的热爱,建立起对文学的信心。
其次是高等教育改革给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带来的冲击。高等教育自1999年扩招以来,实现了由精英教育时代到大众化教育时代的过渡,与此同时,专业教育也朝着素质教育和通识教育的方向发展。在这一背景下,中国现当代文学作为中文系本科学生的专业必修课,原有的专业性被严重削弱,原有的课时量被压缩,在教学实践中出现了严重的课时不足的现象。课时不足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文学史讲授与文学作品研读之间的关系失衡。在实际的教学过程中,很多教师为了完成教学任务,忙于对各个文学思潮、事件或者作家创作历程的串讲,很少有时间带领学生对具体的作家作品展开深入地分析,因此很难培养学生的文学感悟能力和审美能力。
从自身的原因看,现当代文学教学受传统的教学模式的影响。我国现有的现当代文学教学内容、体系和方法存在的问题是,过分突出知识性的传授,忽视文本细读能力的培养。现当代文学课程的教与学成了一个“传授文学史知识——记忆文学史知识——还原文学史记忆”的机械、枯燥的过程。这是一种典型的知识型教学模式,很难提升学生的审美能力和人文素质。尤其是近年来,随着考研热的升温,有些学生对文学史的常识相当熟悉,但提到某一部具体的文学作品却一脸茫然。很多同学对文学作家作品的记忆源于课堂笔记或是文学史知识的生搬硬套,多是一些无用的大话、空话,缺少鲜活生动的感性体验。究其原因,归根结底是作品阅读的缺失。文学作品是文学研究的基础,因此对文本的细读也应成为文学教学的基础。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文学课教学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教给学生文学知识,更在于使学生获得文学审美能力、文学想像能力以及写作能力。大学中文系学生的培养目标应该是使学生具有深厚的人文知识、深刻的人文思想、敏锐的审美感悟能力、丰富的想像能力和较强的写作能力。”[5]文本细读是走进文学本身魅力的一大途径,它也应该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改革的基本路径。
文本细读在文学史教学过程中的具体应用,可以称之为“文本细读教学法”。它是现当代文学教学改革的基本方法。实现文本细读教学法的关键是如何展开文本细读,基于教学实践,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探讨。
第一个方面,是进行课程体系改革,增设“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导读”系列课程。以往的现当代文学教学,由于受课时的限制和传统教学模式的影响,注重文学史的梳理,对重要的作家作品的鉴赏和评述往往力不从心。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在现有的课程体系中需要增设“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导读”系列课程,本系列课程可以由诗歌、小说和话剧导读三门子课程组成。在不削弱专业基础的前提下,强调研读作品的重要性与必要性,重点要把文学史的教学具体深入到作品的阅读和解析中去。这一系列课程的增设,可以说是文本细读教学法实现的前提和保障。在本课程的授课过程中,授课教师可以把重点放在引导学生细致深入地阅读和体验作品的思想与艺术特质,强调感性体验和审美鉴赏,使学生能够充分感受到“文学中固有的智慧、感性、经验、个性、想象力、道德感、原创力、审美意识、生命理想、生存世界”,[6]从而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提升他们的文学审美能力。
第二个方面,是积极转换传统的教学模式,由知识型教学模式向素质教育模式转换,让学生走进文本,通过细读文本培养学生的阅读能力,从而获得审美的熏陶。
启发性教学是一种重要的教学方法。所谓启发性教学,主要是指问题探讨式教学法,让学生参与课堂讨论,它是实现文本细读教学法的有效的教学组织方法。文本细读教学法重点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引导学生去理解文本的复义,如何指导学生去体悟文本的美学意蕴。授课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可以设置相关问题对学生的思维进行积极地诱导,引导学生对文学文本进行“内部研究”。例如鲁迅的小说一直是现代文学教学中“难啃的骨头”,很多学生在阅读时无法真正进入他的文学世界。以他的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为例,这篇小说由小序和正文两部分构成,它蕴含了鲁迅思想中反抗与绝望复杂的交织。为了引导学生细腻、深入、真切地感知文本,教师在上课之前可以设置相关的问题,比如怎样理解狂人这一人物形象,他是真狂还是假狂?狂人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一结局说明了什么?小序和正文两部分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对于这些问题,只有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才能给出答案。学生通过文本细读,参与课堂讨论,分析辩论,成为积极的课堂参与者和获取者。在这些问题的基础上,教师可以诱导学生进一步深入文本内部,探讨鲁迅思想的复杂性。重点是教师要诱导学生细致和反复地阅读文本,提出自己的疑问,通过细密的研究,理解文本所蕴涵的深厚意蕴,进而挖掘作品的艺术价值,提升自身的审美能力。
比较也是一种重要的方法,比较的范围很广泛,可以是同一作品不同的解读视角的比较,提供多元的解读方式,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以老舍的《骆驼祥子》为例,这一文本讲述了一个人力车夫买车、拉车并最终被社会所吞噬的过程,是一个把人变成兽的悲剧。它既可以被解读成一个社会批判的文本,同时又可以被解读成一部探讨人性之作。因为在车夫买车、拉车的故事底层是一个人精神消涨的历程,它提供了人类追求以及堕落的一般情形。一部文学名作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丰富意蕴和无限阐释的可能。通过多元视角的比较解读,可以激发学生细读文本,提高他们的阅读能力。比较还可以是同一作家不同时期的作品的比较,例如巴金的《家》和《寒夜》的比较,通过比较,可以得出巴金前后期创作风格的变化,进而加深对作家作品的理解。比较也可以是不同作家的同一题材作品进行比较分析,例如郁达夫的《沉沦》和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这两部作品都涉及到人的身体欲望和肉体焦虑[7],但由于性别叙事的不同,二者之间在情爱表达和精神追求方面存在很大的差异。通过比较,学生对文本的兴趣大大增加,对作品的认识和理解也得到了自然的深化。
总之,比较还可以在其他的很多层面展开,它和启发性教学一样,都是实现文本细读教学法的有效的教学组织方法。对作品进行比较的前提是文本细读,通过文本细读,学生可以发现问题进行比较,随着比较的深入,又促使学生重新进入文本,进行细读,所以说,文本细读与比较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1]赵一凡等.西方文论关键词[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2]陈思和.文本细读在当代的意义及其方法[J].河北学刊,2004,(2).
[3]巴金.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4][美]韦勒克·沃伦著,刘象愚等译.文学理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5]王卫平.师范大学文学课教学的困惑、问题与出路[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5).
[6]吴晓东.我们需要怎样的文学教育[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5).
[7]卢衍鹏.论1990年代中国文学中欲望叙事的多义、异化与悖论[J].文艺争鸣,2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