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风俗的形成及其特征探索

2014-02-05 05:44刘丽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仡佬族黔北风俗

刘丽

(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贵州遵义563002)

黔北风俗的形成及其特征探索

刘丽

(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贵州遵义563002)

黔北风俗的形成与其山川地理、水土物候、历史发展、民族构成密不可分,在特定的文化时空中,形成了包容忍让,好客互助;野性大胆,文武兼备;信鬼尚巫,敬畏自然;以农为主,兼营各业;安土重迁,守旧中庸等文化人格,显现出鲜明的地域特征。

黔北风俗;形成;特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遵义的风俗文化,与遵义特殊的地域环境密切相关。

遵义市位于贵州省北部,俗称黔北。位于我国地势的第二阶梯边缘,东与铜仁市、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毗连,南邻省会贵阳市,东南面接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西南与毕节市交界,西及北和四川省、重庆直辖市接壤。大娄山脉横亘于北、武夷山脉纵横于东南,乌江和赤水河是其南北两端的界河。其地貌呈现出两种景观:遵义、湄潭、凤冈、余庆及桐梓、绥阳的大部分地带,以低山丘陵和宽谷盆地为主,地势较为平坦开阔,是贵州省的粮食主产区,被誉为“黔北粮仓”;务川、道真、正安、仁怀,赤水、习水等,以中山峡谷为主,间有少量的丘陵和河谷坝地。长期的河流切割,使地势陡峻雄奇、森林纵横,曾经是野兽蛇蜥横行之地,具有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虎、豹、豺狼、黄鹿、獐子、野猪、毛狗(狐狸)、水獭、野兔、穿山甲、楠木、桐子、五倍子、生漆、天麻等各种野生动植物,给人们提供了丰富的狩猎、采伐资源,也给生活于兹的人们提供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可能。在长达700多年的土官统治中,杨氏家族列朝列代向朝廷进贡的楠木、马匹都出自这片土地。狩猎、采集、养殖等不仅是其经济生活的补充,也是杨氏土司“务农训兵,以待征调”的政治所需,还是外交的重要手段。而境内丰富的煤、汞、铁、硫、铝土、锌、铅、铜、大理石等矿产资源,成为人们从事打铁、炼砂、挖煤等多种职业生活的物质基础。山地环境决定了经济生活的多样性,也制约着民众的习性发展。在交通要道上的桐梓、仁怀、赤水,因处于川黔交界,为黔北咽喉,是西南与中原联系的必经之地,结交着南来北往之客,故思想开放,善于应酬。《桐梓旧志》:“原属播地,邻綦南,近中国之化。家贫好学,人务耕织。信巫鬼,好诅盟。丧葬用鼓乐。婚姻轻财帛。燕会以礼,崇慕华风。”[1]仁怀由于集聚码头,且酒业发达,故民风激越犷悍,朴实重义。“仁怀俗淳土瘠,人性犷悍,类分四种,好战斗,以劫杀为事。刀耕火种,不善丝蚕。疾鲜用医,惟事巫祝。婚姻世缔,丧祭用乐。”[1]赤水、习水也因靠河而居,既可靠山吃饭,亦可靠水营生,同时还可靠赤水河盐运经营,故老百姓除了勤俭、刻苦、耐劳外,还善于精打细算。《赤水县志》:“赤水境内居民,历来习性善良、淳朴、勤俭、刻苦、耐劳。男性以耕植或手工业、商业、劳动服务等职业为本,女性以纺织、刺绣、家务劳动为荣,有‘男耕女织’和‘穷不丢猪、富不丢书’的习性。农民爱好编织竹具,赤水河沿岸居民熟悉水性,善游泳,多从事水上运输业。境内不同地域的居民,习性亦有所不同。赤水河流域元厚及以南的土城、淋滩、隆兴等地人民习性勤劳、刻苦、强悍、好胜心强。元厚以北的城关、复兴、大同、旺隆等地人民的习性较温和、节俭、勤劳、好客。习水河流域长沙、官渡两区人民的习性大致与旺隆、复兴同”。[2]务川、正安、道真、绥阳等地因较早接受汉文化的影响,淳朴尚义、勤勉好文;同时因务川、正安、道真处遵义和重庆边缘,受巴蜀巫傩文化的影响,古朴淳厚,尚情好巫。务川在遵义是开发得最早的地区之一,较早接受汉文化影响,同时又是遵义最边缘的地区之一,古朴与开放并存;《正安旧志》:“正安朴实淳厚,以耕耘为生,大略与汉俗同,土人以元宵为年,礼天神,享岁饭,尚未尽变故习。”[1]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道真县自然人文调查资料》、《道真县地方概况调查表》记载,道真民风朴实,勤劳节俭。纯用汉文,说汉语,语多川音,一般人民知识程度较低,致多方言。因交通梗塞,内外货物流通交换困难,人民生活清苦。衣以麻棉丝为主,虽富绅亦罕见“洋货”。食以玉米、大米、麦子和蔬菜为主,肉食为猪、羊和鸡鸭,与海味隔绝。城乡多为瓦房和草房,县城始有新式房屋建筑。民多崇奉佛、道、儒三教。婚丧礼俗,多崇汉俗古制。《道真县志》:“明清两代,大量汉人迁入,与仡佬、苗、土家等族人民错居杂处,交往,通婚,相互学习,团结发展,渐次融合为共同的地域习俗,同时又保留着各民族各自的习俗特点。”[3]《陈志》:“绥阳敦庞淳固,崇尚诗礼,士多有守,民敦俭朴,夷俗悉除”[1]。凤冈、余庆百姓除务农外,几乎没有其他产业,故行事务实认真,谦恭礼节。湄潭因曾为黔北的商贸集镇,其民睿智豁达,谦和善商;遵义市(遵义县)地处中心区域,是政治文化的中心,其民多关心政治、经济,关注社会变化,待人热情、大方。在自然地理环境和文化教育的影响、制约下,遵义习俗因地域差异而形成区别。地域因素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主导风俗发展变化的重要因素,有时甚至超越了民族界限,让相同地域环境中的民众有着大致相同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

遵义风俗的各种特点,与遵义原生民族的习俗演变密切相关。

郭子章《黔记》云:“黔,故西南夷。”[4]即指仡佬族、苗族等少数民族。新、旧《唐书》所谓的“南平僚”、“谢家蛮”、“赵家蛮”,就生活在今黔北地区。因而,历史上黔北的主要居民是夷僚。今境内尚存留有仡佬坝、仡佬寨、仡佬岩、濮老场,夷牢(僚)溪、仡佬洞等地名,即是仡佬族居住的明证。据专家考证,夷僚是魏晋后出现的族称,由古濮人、越人交融发展形成,为今天仡佬族的祖先,是贵州的原生民族,是开荒辟草的“地盘业主”。道光二十七年 (1847年)罗绕典《黔南职方纪略》就记载余庆、遵义、仁怀、桐梓、正安均有仡佬族分布。历史上有关仡佬的记载不多,常璩《华阳国志》、朱辅《溪蛮丛笑》、陆游《老学庵笔记》、田汝成《炎徼纪闻》、田雯《黔书》、李宗昉《黔记》以及各时期的《贵州通志》,对仡佬族的历史生活信息有部分记录,成为我们今天了解仡佬民族的钥匙,让我们看到“仡佬其种有五。矫而善奔,轻命死党,触之则縻沸,得片肉卮酒即捐躯与之。男女皆以幅布围腰,旁无襞积,谓之“桶裙”。花布者为花仡佬,红布者为红仡佬。各有族属,不通婚姻。殓以棺而不葬,置崖穴间,高者绝地千尺,或临大河,不施蔽盖,树木主于侧,曰“家亲殿”。在平伐、平远者,为“打牙仡佬”,剽悍尤甚。女子将嫁,必折其二齿,恐妨害夫家也。父母死,用长木桶为棺,葬之路旁。”[5]

“仡佬妻女,年十五六,敲去左边上一齿。以竹围五寸长,三寸裹锡,穿之两耳,名铜环。”[5]

“仡佬以鬼禁,所居不着地。虽酋长之富,屋宇之多,亦皆去地数尺,以巨木排比,叶覆木者,名曰羊栖。”[6]“仡佬婚,亲迎时,无论冬夏,必以冷水淋媒,主夫妇后日和顺。新妇至,以小木瓢一柄(曰马匙)置大门下,必新妇践之至断,乃吉。”[7]

这些描写,虽多为他者的眼光记述,但为了解仡佬族的历史文化生活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史记》记载夜郎是“耕田,有邑聚。”由此可知,仡佬族以农耕为主,“畬山为田”,刨土求食,靠天吃饭,顺季种获,农业生产是最主要的经济类型,故有歌谣曰“仡佬仡佬,开荒辟草”,在风俗习惯上体现出较强的山地农业特征,曾经享有“贡米”之称的海龙米就是这一经济模式的成果。同时,“边夷则椎髻披毡,以射猎伐山为业,”“以铜器毡刀弩矢为礼,以铜鼓横笛歌舞为乐。”[1]种植之外,养殖、狩猎、砍伐、炼造也是其重要的生活方式。务川仡佬族的丹砂开采和水银提炼,就可追溯到春秋时期。人们按仡佬族人从事的不同职业而称谓并描述其特征:土仡佬“男子披草为衣,专与倮罗雇工,每日用油烧热搽足,故入山如猿猴”;水仡佬“善捕鱼,隆冬犹入深渊不畏冷”;打铁仡佬“以铁匠为生,且能铸犁”[4];蔑仡佬擅长编织……

民族个性深刻于民族灵魂深处,民族信仰尤其代表了一个民族精神文化的特征。常璩《华阳国志》曰:“有竹王者,兴于遯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养之,长有才武,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8]据《苗疆风俗考》记载,仡佬族称“竹子”为“盖脑”,“盖脑”即“仡佬”的异写,是传说中竹的子孙,其说为学界所认可,并为今天的仡佬族接受。仡佬族崇拜竹,以竹为图腾,其信仰状况历史上虽无文字记载而无法考证,但在现实生活中,还存留有竹崇拜的影像:妇女生育后必须将胎盘深埋于竹丛,小孩才能得到竹神的庇护易长,“老了”才能找得到“回家”的路;春节要用竹筒泡种预测庄稼的好坏;建房的屋柱雕刻为竹形,砍竹时要祭祀竹神,一些家族祠堂及墓碑上刻上拜竹图等,可见其对竹的特殊情感。这些习俗,也普遍地存在于境内汉族之中,体现出文化的融合与共生。

民族民俗风俗体现于方方面面。遵义有36个少数民族,除仡佬族外,人口较多的还有苗族,土家族、彝族等,其风俗文化与仡佬族又有所不同,因此,遵义风俗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保留了大量的民族文化因子,同时又带有改土归流后大量移民进入贵州所带来的五方杂呈。

遵义风俗文化的形成,与遵义的历史进程密切相关。

春秋时期,遵义境主要由部落方国所组成。今绥阳、遵义、桐梓诸县是鄨国,习水四周是鰼国,赤水、仁怀一带为蜀国东南境。到战国时期,由濮人建立的夜郎国逐渐扩张,鄨国、鰼国成为夜郎旁小邑。“秦时,命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9]鄨国改置鄨县。郡县的设置与五尺道的开通,打开了贵州与中原文化交流的通道,务川成套青铜葬器的出土,就表明秦文化已深入黔北地区。西汉元光五年 (前130年),汉武帝开发西南夷,以夜郎地分置牂柯郡和犍为郡。犍为郡郡治在鄨,鄨县成为黔北政治文化中心。武帝“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9],移民的到来,使汉文化随之传入西南,境内汉墓及出土文物的中原文化特色之浓,说明民俗已发生了较大的转变。由此,乃有东汉尹珍跋涉千山万水,到中原师从许慎,“学成还乡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10]

但魏晋的长期战乱,使南中地区成为权力真空地带,促使境内汉人为适应环境,纷纷“夷化”,融入当地民族之中。唐初,境内居民依然“俗无文字,刻木为契。散在山洞间,依树为层巢而居,顺流以饮。皆自营生业,无赋税之事。谒见贵人,皆执鞭而拜。有功劳者,以牛马铜鼓赏之。有犯罪者,小事杖罚之,大事杀之,盗物倍还其赃。婚姻之礼,以牛酒为聘。女归夫家,皆母自送之。女夫惭,逃避经旬方出。宴聚则击铜鼓,吹大角,歌舞以为乐。好带刀剑,未尝舍离。丈夫衣服,有衫袄大口裤,以绵绸及布为之。右肩上斜束皮带,装以螺壳、虎豹猿狖及犬羊之皮,以为外饰。坐皆蹲踞。男女椎髻,以绯束之,后垂向下。”[11]

唐乾符三年(876年)杨端入播,开始了杨氏土官对播州近八百年的统治。南宋时,杨选重视发展文化,聘贤授教。杨轼留心艺文,杨粲崇尚儒术,“土俗为之大变”,开创了“播州盛世”。儒文化的传播在境内形成了第一个高峰期,但风俗上仍是汉夷杂陈。宋代《遵义军图经》记载:“世转为华俗渐于礼,男女多朴质,人士悦诗书,宦、儒户与汉俗同。惟边夷则椎髻、披毡,以射猎、伐山为业。信巫鬼,好诅盟。婚姻以毡矢为聘粧,燕乐以歌舞为佳会。凡宾客会聚,酋长乃以汉服为贵,出入皆佩刀弩自卫。至与华人交易,略无侵犯”。“敦庞淳固,以耕植为业,鲜相侵犯,天资思顺,悉慕华风。”[1]

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平播战争爆发,“播土旧民,仅存十之一二。”改土归流和“移民就宽乡”的政策,改变了“夷多汉少”的民族构成,对境内文化、风俗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原生民族为了生存,变服易俗,托身汉户,风俗表征自觉不自觉地趋同汉人,但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自己的民族记忆和个性;而新移汉民则人地生疏,与原居住地生存环境相异,为顺应环境,也自觉吸纳土著居民的优良传统。不同风俗的相互交融,整合为具有新质的、民族文化与汉文化共存相融的富有特色的区域文化。正如《遵义府志·风俗》所载:“遵义,巴蜀旧壤,民生其间,至今尚柔弱褊阨,精敏轻疾,与班固、常璩所言大致同。而自改土以来,流移来兹者皆齐、秦,楚、粤诸邦人,土著以长子孙,因各从其方之旧,相杂成俗。”[1]而汉文化渐次成为主流话语,《陈志》说:“自明万历庚子后,土辟民聚,俗易风移。蚕桑殊少,专事耕农。士愿而好学,女贞而克勤。及入本朝,士风尤盛,人才间出。士质而有文,民朴而易治,崇尚气节,不耻贫贱,勤耕织,敦礼让云”。“冠婚丧祭,不尚奢华。人知向学,深山穷谷,犹闻弦诵声。虽夜郎旧地,当与中土同称”[1]。但“郡播而还,人犹近古,民多朴鲁,士尚谨醇。曩经奇劫,巴渝族姓避乱兹土,遂家焉,渐染于嚣凌之习。”[1]故郑珍感慨曰:“而遗风未远,初亦有所染渍,久之遂忘其自来。各省之旧,已多非美俗,更沿土风,益成恶陋。而山川风气,生人成性,类多径情任私,不准以前宪,不学子弟泰然安行,无或自稍觉其非者;为贤令守可亦晏然坐观也乎?”[1]

具体而言,黔北民性呈现出以下特征:

(一)包容忍让,好客互助

遵义是典型的移民社会。移民的势单力薄,原住民的相对弱势,形成了遵义人谦让包容、和谐相处的民性,对人对事多忍让包容,一般情况下不惹是生非。故民谚有:“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忍气家不败,吃亏人常在”;“好话三分软”;“打架场中莫添拳,吵闹场中莫添言”等语。

被动式移民丧失家园的沉痛和对新环境的疏离,易于使人与人之间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感;峻岭深壑的自然条件,也迫使人们不得不聚集集体的力量以求生存。由此,在处理各种事务上,大都包容宽厚、冲和恬淡、忍让认理。对邻里关系特别注重。一家有事,全村帮忙;一家客来,全村亲近。谚语谓“当家不能不俭,待客不能不丰”。对“稀客”(平时少有来往的客人)固然热忱接待,对常客也从不简慢。共同遵守的信条是:“相交朋友难上难,得罪朋友一时间”。边远地区的农村,有不认识的人求宿、求食,并不过问其来历,一律承应。而且把最好的床铺供客人住宿,把平时自己舍不得食用的腊肉煮来款待。甚至进山商贩,本为求利而来,主人也会忘记他在讨价还价时的斤斤计较,而是以礼相待,故不管是作客还是路过,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直至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机关单位、城镇住户,住宅逼窄,如客人住宅不下时,同院、邻舍都会借出自己的床铺供其使用,特别是在婚丧等事客人多时,更是如此,表现出朴实的民风。

(二)野性大胆,文武兼备

黔北重山阻隔的交通环境,使信息的传播深受影响;地处边鄙,中央王朝的管理相对松散,整体生活在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文化氛围中。观念上较少受正统文化的制约,思想上较少羁绊,呈现出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态度。“上海人吃啥有啥,四川人说啥就啥,贵州人要干啥就干啥”的俗语,就是很好的写照。因而,在思想和行为上保持着一种原始、野性的生命活力。于是具有敢闯敢干的精神,独立思考的创新意识,不为旧框所囿的冒险胆略,不甘落后奋力拼搏的思想,打开山门、迎八方风雨的气度。如黎庶昌的沥胆上书,对西方精神文明的激赏,开办西南地区第一座洋务学堂。郑珍一方面向程恩泽问汉学,汲取外来文化的营养;另一方面又刻苦钻研,大胆探索。《说文解字》的研究,乾、嘉时名家辈出,专著二三百部。道、咸学者要想突破可以说难上加难,但郑珍不囿成见,力图创新,撰写了《说文逸字》和《说文新附考》,在清代汉学如日中天,皖、浙名家辈出的环境下,争得了“西南巨儒”的美称。这是特定地理环境熏陶下呈现的独特品格和胆识。

遵义开化较早,儒家文化影响深厚,历来重视文教。境内书院林立,公学私学,遍布城乡。“人知向学,深山穷谷,犹闻弦诵声。虽夜郎故地,当与中土同称”。特别是清乾隆时,“物力殷赈,户口繁孨,非大歉,岁无不完之征,非死病,腊无不归之子;经行虽僻,无一二里无塾童声;省试举四十八人,郡获者常逾四之一。”[12]民国初,各地兴起平民补习学校,仅遵义县就400所。民众将读书看成是改变生活及命运的基本途径,民谚谓“穷不丢猪,富不丢书”。黔北人重文不轻武,冉氏兄弟修造钓鱼城,清代武举97人。特别是咸同农民起义时,不少士子弃文从武,如唐炯、黎氏昆弟等。民国初期的动乱,使人们的观念发生变化,纷纷投身行伍,形成了统治贵州近十年的“遵桐系”军阀。

(三)信鬼尚巫,敬畏自然

“信巫鬼,重淫祀”的巫傩文化是黔北民间文化的重要构成。雄奇的自然景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天无三日晴”的气候,造成“其俗信鬼而好神”。原始宗教的“万物有灵”观,使黔北人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处处控制着人的精神及其行为的灵异世界,“举头三尺有神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处理各种问题时,均要考虑与鬼神达成“合同”,并形成了相应的活动仪式。占卜、打卦、驱疫、祈禳、度关、圆梦、祀神、谢土、安灵、咒语、傩技等各种傩仪式,为人们祈福禳灾、追求平安提供了心理可能。神灵故事、“端公文化”遍布黔北,傩的精神曾经主宰着黔北人的生活,泛神论深入了黔北人的血液和骨髓。

正因为山山水水充满灵异,赋予了山、水、草、木等一切自然物以生命,形成了黔北人崇尚自然、顺应自然、敬畏自然的观念。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存理念,以种植、养殖、采集、狩猎为主的生活方式,都强调人与自然关系的平衡。“地靠人养,人靠地养”“修塘如修仓,积水如积粮”“三山六水一分田,栽树蓄水富万年”等谚语,即是强调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不能竭泽而渔,否则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而“念佛三千,不如救鸟一命”“春来不打山中鸟,儿在家中盼母回”更是将自然视为与人一样重要的生命,体现了对所有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因此,在黔北大地上,“禁止毒鱼”,“禁伐山林”等禁示碑各处皆有。正月或三月的“祭树”更是成为黔北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

(四)以农为主,兼营各业

与贵州其他地区相比,遵义素来被誉为“黔北粮仓”,其粮、油、肉的产量约占贵州省的四分之一。大部分县市土地肥沃,适宜粮食生产。同时,由于粮食是生活的必需品,大多数的家庭把主要精力放在农业经营上,多勤劳肯干,认为“锄头落地是庄稼”,“力气是个怪,今天使了明天在”。强调精耕细作,相信“只要用尽心,瘦土出黄金。”并能充分利用环境,因地制宜,发明了不少利用土地的方法,“山顶松、山腰桐、池塘河边柳丛丛”。运用聪明才智顺应环境,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正落到了实处。所谓“靠山”,即是指山地种植、养殖、打猎、采伐;所谓“靠水”,则主要为水上运输和打渔。

地理条件的相对优越,也使黔北人口增长迅速,土地承载负荷有限,人多地少的矛盾较为突出。农民依靠土地常常不能满足生存所需,不得不采取其他方式以求生存。于是,养殖、打猎、采伐、经商、工艺活都成为老百姓谋生的手段,不仅不受人歧视,相反被认为是能力所在,故各行各业皆有人参与、学习。境内四处林立的山王庙、土地庙、牛王庙、嫘祖庙及供奉的各行业神即是证明。特别是自乾隆七年(1742年)春,知府陈玉壂“始以山东槲茧蚕于遵义”[13]。至道光年间,遵义已是“纺织之声相闻,槲林之阴迷道路。邻叟村媪相遇,惟絮话春丝几何,秋丝几何,子弟养织之善否。而土著裨贩走都会,十十五五,骈坒而立眙。遵绸之名,竟与吴绫、蜀锦争价于中州。”[13]由于境民大多贫困,经商本钱无多,因此经商主要是从城市批发一些小商品“赶转转场”,出卖劳动力,赚取些微辛苦费用。

(五)安土重迁,守旧中庸

僻处一隅,战乱较少,社会安定,环境较优越,民风淳厚,生存较易,自然产生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金窝银窝,当不住自己的狗窝”等思想,形成了满足现状、安土重迁的观念。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和移民到此带来的儒家“虎死必守丘”的理念,进一步强化了这一观念。封闭的地理环境让民间文化不趋时、不媚世,而身处远离政治文化中心的僻壤,面对社会巨变,也易于造成心理上的隔膜和恐惧,儒家文化的保守更是让人封闭和退缩。由此,坚守节操演变为固执己见;不趋时、不媚世蜕化为对新思想、新思潮的盲目斥拒,形成保守、封闭、排外的文化性格,固守家园,缺乏开拓精神和创新能力。如“老不入广,少不出川”就是明证。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传统的安土重迁思想始逐渐淡化。

移民之初,多为亲属相招,因而村寨多是聚族而居,形成相互依存的血缘集团。在以氏族血缘组成的村寨中,家庭是社会的最小细胞,由此,个体的理想和追求都是微不足道的,造成个体独立创新意识常常泯灭在群体意识的汪洋大海之中。黔北人对超出公共准则的人常用的评价语是“过分”。“公共准则”并非普世价值,而是传统小农观念。要求每个人为人处世不偏不倚,不出风头,不冒尖,“出头椽子先遭难”是人们生活经验的总结,“枪打出头鸟”是父辈对子辈的告诫。怕被别人算计,不愿“露富”,保守做人,踏实生活,妨碍了人们的积极进取。

黔北风俗所显示出的地域特征,与其山川地理、水土物候、历史民族密不可分,马克思曾说“不同的公社在各自的自然环境中,找到不同的生产资料和不同的生活资料。因此,它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产品,也就各不相同。”[14]传统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中形成的风俗,在急剧变化的今天已经有所发展,今后的黔北风俗会增加一些什么样的新内容,是社会工作者应该加以不断关注和研究的。

[1]郑珍,莫友芝.道光遵义府志·风俗[Z].遵义市志编纂委员会点校本,1986.

[2]赤水县志编纂委员会.赤水县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

[3]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志编纂委员会.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4]郭子章.黔记.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M].成都:巴蜀书社,2006.

[5]田雯.黔书·续黔书·黔记·黔语[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6]宋·朱辅.溪蛮丛笑.符太浩.溪蛮丛笑研究[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3.

[7]周恭寿修.赵恺,杨恩元纂.民国续遵义府志·杂记.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M].成都:巴蜀书社,2006.

[8]任乃强注.晋·常璩.校补图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9]司马迁.史记·二十五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

[10]范晔.后汉书·西南夷传.二十五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

[11]旧唐书·南蛮·西南蛮传.二十五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

[12]平翰.道光遵义府志序[Z].遵义市志编纂委员会点校本,1986.

[13]郑珍、莫友芝.道光遵义府志·农桑[Z].遵义市志编纂委员会点校本,1986.

[14]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责任编辑:徐国红)

An Exploration into the Formation of Qianbei Custom and Its Features

LIU Li
(The Research Center for Qianbei Culture,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The formation of Qianbei custom is closely related to Qianbei’s geography,soil,climate,history and nationality.In a special culture space,the custom enjoys the following features:tolerance,compatibility,superstition,etc.,which assume a distinctive regionalism.

Qianbei custom;formation;features

G127

A

1009-3583(2014)-0065-05

2014-01-26

贵州省教育厅社会科学基金2013年度项目“黔北风俗研究”(13GH046)研究成果之一

刘 丽,女,贵州遵义人,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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