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创新与好的社会

罗 伯 特·希 勒

（耶鲁大学，美国 康涅狄格州 纽黑文市 6511）

一个良好的社会是一个能够关怀人的社会，是一个能够以很好的方式去关怀他人的社会。目前，在全球，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自由市场经济或者说“金融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在很多人的思想里，他们以为这就是良好的社会，比如在金融市场上进行交易。他们认为这是非常具有竞争力的状况，他们是掩盖了一些相应的信息，在这些交易中获得了一些额外的好处。目前来看，金融体系创造了很多的不平等，创造了财富集中的人群和阶层，但本人认为这并不是金融社会不可避免的后果，而实际上这正是本人一本书的主题，那就是社会也已经通过新的技术（包括金融的技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并且未来还有可能更上一层楼，现在的金融机制和体制并不一定非要增加不平等，或者将权力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如果我们能够把它设计好的话，是可以避免这一点的。因此，金融的体制一定要得到良好的设计，以确保恰当的行为能够得到激励。

本人认为，对于金融工程问题，需要通过不断的创新和实践，需要在错误中吸取教训。在金融领域，需要运用科学的方法，包括数学的方法，包括一些金融市场的理论，同时也包括行为学，即人类的行为，人类的心理。希望能够建立一个运作良好的现代金融社会，希望能够实现一个良好的社会。

第一，我们需要确保金融民主化的实现，也就是说金融一定要更具有包容性、普世性，要能够消除整个金融世界上排斥他人的障碍。

第二，要建立良好的金融机制，使之能够良好地管理风险，使人们能够以恰当的激励措施更好地工作。这样的干预过程还远远没有完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金融的创新

关于金融的创新，并非仅仅通过善意或良好的意愿就能够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而必须建立一个具体的结构，才能做到这一点，菲尔普斯教授在他的书里也提到了相同的观点。我们需要发现探索的流程，比如2008年整个世界遭遇金融危机的时候，我们面临着非常重大的攸关利益，其实并不一定要归罪于金融本身。任何一个创新，比如蒸汽机发明的时候，蒸汽轮机会使有的人死亡，会发生事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能够使用蒸汽轮机了，而是要提高它的安全性。同时，我们也要学会使用信息技术，比如计算机、电脑是非常具有革命性的，它们提供了非常多的机会。

我们要建立更好的激励措施来激励良好的社会行动，人们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家庭，还要兼济天下。在这里，本人想给大家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前面已经谈到了有关的创新，过去有很多创新，此外本人还想谈一谈金融的民主化问题。民主化问题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来非常重大的事件，是通过一些创新去打破相应的垄断。1789年，整个社会还是农业社会，如果你当年在法国，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是由少数人，即少数贵族以及天主教教堂所拥有，没有单个的农场主。透过法国的例子、其他国家的例子以及中国的例子，大家可能都很清楚中国革命的重要性。在这样的社会中，本人称之为民主化的社会，这个社会采取行动的能力至少是希望所有人掌握的，而不是被某些人掌握的。

将来，我们要进行土地的改革，并采取其他的行动，使金融变得民主，使更多的人能够利用金融。有些人进行的分类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比如衍生品市场。我们这里总的主题涉及到很多不同的组成部分，最主要的就是给人们提供一些机制，让他们能够自己管理自认为比较重要的东西。首先看一看律师，很多人并不喜欢律师，但实际上律师所发挥的功能是非常重要的，譬如可以使个人能够创建自己的企业，而不会被别人剥削，被别人利用。

当然，各个国家到底有多少律师，这个量存在很大的不同。以色列律师的数量是最多的，每169个人中就有一名律师，而美国273个人中才有一名律师，亚洲律师的拥有量就少得更多了。本人非常喜欢和律师进行沟通。本人认为，有一个发展的趋势，那就是要增加律师的数量。本人有一个律师，我总是与他进行沟通，与律师进行沟通使我作为个人能够变得更有利，如果没有办法获得法律服务，就会觉得自己毫无希望，因为我们必须按其他人的要求去做。而现在有了律师的帮助，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律师确实能够发挥作用。

谈到民主化，其中一个民主化过程就是法国的大革命，有很多历史片段可能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社会进入更好的金融社会，这里要提到1811年纽约的《证券法》，纽约有两个特征以前人们是不知道的，其中一个就是法律是非常复杂的，任何人都可以建立公司，不可以问任何问题，要建立公司只要填写一些文件就可以了。当然，有时候要创建一个公司的话，需要议会的人员给你提供帮助。根据这样的法律，对股东来说，他们有着有限的责任，也就是说如果公司出现了一些错误，你只是股东的话，不能够起诉你。1811年之前，人们对投资股票是非常担心的，因为并不知道那些经营公司的人在做些什么。1811年，会有债权人、经纪人，如果公司损失了很多钱，债权人可以去找你，起诉你，这样债务人就会入狱，那时候有债务人入狱的情况，于是大家说不要在股票上投资了，太危险了，要投资就只投一两个吧。金融在那时候都是理论，是基于投资组合多样化的，但这样的理论是基于纽约《证券法》要素的，那个法律是非常成功的实验。人们当时就担心，如果他们只是负有限的责任，那么即使他们真地违反了一些责任也不会受到牵制，实际上这样的法律在世界各地被人们广为使用。

19世纪的“储蓄银行运动”，当时创建了一些银行，这些银行为小的储户提供服务。在“储蓄银行运动”之前，普通人是无法进入银行开立银行储蓄帐户的，那涉及到非常重要的法律。后来，1934年美国也建立了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证交所，当时出台了非常严格的法律和法规，要求金融公司进行信息披露。投资公司和共同基金在历史上都是创新，而现在我们充分利用了创新的机制，并且这个创新的机制改善了我们的生活。这里要提到一个民主化的创新，本人也参与到了其中，这就是芝加哥证交所的期货案例。当时我们有相关的指数，家庭价格的指数，芝加哥商品证交所为10个美国城市开启了期货的交易所，也就是说你可以去购买这种长期的期货，也可以对美国住房市场做空或做多，在创造我们这个市场之前可以保护自己免受住房价格波动的影响，而这样的市场创建之后，可以让我们对将来的一些价格进行预测。

本人这里有一些路线图可以展示将来住房价格的发展，将来还有可能出现住房市场大幅度上升、膨胀和繁荣的时期。当然，这些信息可能并不是特别可靠，但却很有帮助。2009年，本人研究了我们的市场，那时候只是研究了三年。该研究显示，我们的市场对住房价格预测的状况非常好，这里有价格发现的机制。我们的市场现在并没有取得巨大的成功，但本人觉得这样的创新方法可以让人们进行自我保护，这样的金融危机主要是由于住房的个人拥有者在美国住房价格下降的时候，他们无法保护自己，于是开始违约，不再支付贷款。还有的美国人购买了抵押的住房，把一生的积蓄都放到了住宅当中，后来住房价格下降了，他们就破产了，再后来他们就开始减少支出，整个银行系统开始减少贷款，这是金融危机的起点。

再举一个有关金融民主化的例子，基于收入的学生贷款始于澳大利亚，后来又传播到新西兰和其他国家，2010年也传播到了美国。这里的想法就是，学生可以通过贷款来给自己的教育提供资金支持，而偿还贷款主要是与他们将来的收入挂钩的。人们上大学是为了获得更好的收益，但如果情况相反怎么样，这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人们抱怨的一个问题了，很多人接受了高等教育，但可能找不到很好的工作，我们必须保护他们，所以就出现了这样的学生贷款。实际中，学生贷款的偿还是与其将来就业后的收入结合在一起的，这也是一种创新的金融机制，是一种风险管理的金融机制。

金融的创新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之前。比如保险，并不是很多人会去思考或探讨保险，1666年伦敦大火灾出现之后出现了火灾保险，寿险也是那个时期出现的。当时出现了一些理论，人们想出了一些新的点子，人们主要是想怎样才能创建一种业务使人们免受风险困扰。本人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制，实际上它确实运作良好，能够保护人们。当然，我们很慷慨，我们也非常善良，飓风或地震出现之后会慷慨捐款，人们非常高尚，这是免费提供的，也没有保险公司这种机制的参与。但人们往往会在错误的时机提供这样的捐款，人们忍饥挨饿的时候再提供捐款往往可能为时已晚，或者捐款太少了，而且这些人遭遇事故之后才获得帮助，已经有点晚了。

最近一些地震造成5万人死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地震中死亡呢？因为他们没有购买保险，如果被保险了的话，保险公司就会强化建筑的标准，这样这些建筑就会变得更加结实，从而可以减少人员的伤亡。

二、信息技术

事实上，人们经常思考信息技术，很多人也都在利用信息技术。最近，本人走访了腾讯公司的一些人，这里不需要再给大家讲信息技术的重要性了，信息技术与金融创新是结合在一起的，而且信息技术可以帮助我们实现民主化或者更好的制度，很多人或大部分人已经知道这个例子了。大众融资网站鼓励人们进行大众融资，这并不是一些大的银行提供贷款或者大的风投公司提供贷款。大众融资方式可以让全世界的人来进行投资，而且是通过网站开展的，各种各样的人都可以进行投资，比如kiva.org网站可以为世界贫困地区的人们提供小额贷款，这种运作方式非常好，提供贷款的人可以获得回报，为什么不提供这样的贷款呢？有些人遇到了困难，需要钱，为什么不能为他们提供钱呢？kickstart.org也是一个非常好的网站。

大众融资变得非常重要，我们现在需要考虑是否应当将之真正变成融资的来源。在美国，乔布斯法案创建了一系列架构，可以帮助这些大众融资运作得更好。不仅是美国，中国及其他国家的大众融资也做得非常好。为什么我们会感到如此兴奋呢？因为我们在其中发现了信息技术的贡献。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成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都可以共同参与到这个机制当中来，我们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评论，人们提供了很多的信息，大众融资的想法可以通过这些信息进行，我们并不知道它会怎么样，但它需要持续下去，需要监管部门参与其中，以确保大众融资的机制不会被人们滥用。

三、社会行动更好的激励机制

这是现代金融资本主义存在的最基本的问题。我们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即为了什么。现代金融社会创造了亿万富翁、十亿万富翁，甚至在中国创造的十亿万富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因为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发展得非常迅速。但我们必须思考一下，现在创造的富人他们会做什么，他们有这么多的钱，有这么多的财富，会做什么，当然他们可以把财富留给他们的孩子，但这样做是好事吗？他们赚了很多钱，把钱留给了孩子和后代，这样是否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呢。人们为什么要赚这么多的钱，其目的是什么呢？一个人给社区作出了贡献，可能会使他感到愉悦，但我们为什么要赚数十亿美元的钱，然后又花不完呢？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这些钱都花光的，一个人每次只能开一辆车或者请一个司机帮忙开车，一个人只能睡一张床。大家如果有一些现实思考的话，可以想象一下，这样做最终能够获得什么呢？有时候这些人拥有大量的财富，可他们最终会做什么呢？在我看来，人们往往忽视了这样的金融创新，也就是说我们应该鼓励富人把他们的财富捐给社会，回报给社会。实际上，这整个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发明。

再看看历史，我们有一个税收系统，会对富人征税，其中最主要的是这个税率应该有多高，使之不会摧毁相关的激励机制，我们有一个针对富人的税收体制。这里有一个创新，当我们在对富人征收较高税率的同时，实际上也应该建立一个慈善减税的机制。譬如，我们会以较高的税率向富人征税，因为他们太富有了，会存在不平等的问题，而如果他们捐钱的话就不需要再交那么多的税了，美国就是如此。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美国就把所得税提到了非常高的水平，针对较高收入的征税率达到了80%，以为战争筹资。后来人们就说，为什么我们不把钱捐出去呢？然后政府说好的，如果这些收入进行捐赠的话，是不需要交那么高的税率的，这个税率可以下降到50%。

据了解，中国也有一个慈善减税的机制，但仅仅局限于一些小的慈善做法当中。因此，人们并没有很大的动力去捐赠，因为只有政府的慈善机构才能获得这样的税收减免，其他人并得不到这样的减免。在中国，根据网站非营利季度报告的数据，中国80%的捐赠来自公司，20%来自个人，而美国则正好相反，80%是来自个人的捐赠。中国的慈善体系更加制度化，更加针对公司，更加正式。本人认为，这个体系需要改变，希望能够建立一些体系，让那些具有很高财富净值的人能够捐赠，给他们带来一些意义。

比如耶鲁大学最近刚刚收到了张磊夫妻的捐赠，他们捐赠了8888888美元，8是一个吉祥的数字，所以捐了这样一个数额的资金。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好的推动教育的方法，但本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减税待遇。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减税不应仅仅局限于少数通过审批的慈善机构，而应更加广泛。不知本人的观点是否正确。根据本人的了解，就像诺贝尔奖一样，是富人进行了捐赠。诺贝尔也是有高财富净值的人，他的公司是生产炸弹的，诺贝尔在他老年的时候在思考，他一辈子没有做过特别好的事业，毕竟炸弹会炸掉人们的生命，所以他希望建立科学奖，希望对科学有所推动。诺贝尔是瑞士人，但他说我们设立相应的奖项不应该偏好于瑞士人，应该是全球、全世界的奖项。实际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精神，是我们希望未来能够看到的，我们不希望它由一个政治的机构来主导或操纵。如果你自己赚了很多的钱并且可以拥有这些钱，可以用它来宠坏你的孩子，可以全部留给你的孩子，这样就没有动力去捐赠。因此，需要建立很好的体系，使人们愿意捐赠，愿意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四、创新

美国最近出现了一种创新的模式，即公益公司，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是世界上唯一这么做的国家。本人认为，日本也应该建立一个所谓的公益公司。公益公司到底是什么呢？公益的公司是一种新的企业形式，是处于非营利与营利企业之间的一种形式。我们知道，一般的企业要对股东负责，比如在美国的法律中，在全球很多国家的法律中，公司是要赚钱的，然后再将这些赢利派发给股东，如果他们的股东希望做慈善，那没有问题，他们也可以进行一些捐赠，但对整个公司来讲，不应该去做，因为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为了赢利。如果赋予企业更多权力的话，它们就没有办法继续前进了，就不知道重点在哪里了。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对企业来说不应该仅仅追求利润，也应该追求更多的公益性，通过公益推动企业在这个社会上完成非常有意义的使命。企业公司法在美国是各州进行监管的，并不是联邦进行监管的。如果你正在创建一家公司，可以考虑创建公益的公司，在公司的章程里可以提出相应的公益目的，既可以是环保的目的，也可以是社会的目的，可以在章程里写出来。只要是环保或社会公益的目的都可以写到公司章程里，将之作为公司的本质。当然，我们也有一些社会型企业，社会型企业是针对公司管理层来说的，他们有更多的社会责任感，有更多好的态度。这里可能存在一些法律问题，比如股东会对这些管理层提出法律诉讼，比如股东可能认为管理层没能使他们的利益实现最大化。管理层在未来也许会被更换掉，这样的目标在中间可能被流失掉了，因此现在所谓的公益企业需要在公司章程里列明这样的公益目标，如此才能使公益企业不仅追求赢利，还可以追求更为广泛的目标。我想这种类型的企业也许能赚更多的钱，因为它们能改变整个环境，改变它们与社会的关系。

在我们的金融上有技术的变化，通过信息技术的应用极大地推动了金融的发展。目前，我们正处于实验的阶段。金融危机爆发后，大家对金融的恐惧其实并没有阻止目前的创新，我们看到很多国家和地区都在推出新的法律和法规体系，包括新的运用信息通信技术的方法，这将进一步推动经济的发展与进步。

中国发展得非常快速，为世界提供了很多的动力。本人每次来到中国都会受到鼓舞，因为在这里我们同舟共济，是非常类似的人群。创新使我们能够聚集在这里，能够更好地管理风险，更好地利用机会。从根本上讲，大家都在思考这些技术，我想企业在其中也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