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明士人弃儒从商原因探析

2014-02-03 05:12刘庆兰李忠明
文教资料 2014年29期
关键词:士子士人商人

刘庆兰 李忠明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中晚明士人弃儒从商原因探析

刘庆兰 李忠明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商人在中国传统社会里一直处于卑贱地位,从秦代商鞅变法提出“事本禁末”的观念到明太祖强化“重农抑商”政策,历代王朝都以“农本商末”的思想为主旋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传统“四民观”中居于最上层的“士”与居于最下层的“商”也发生了微妙的关系变化,“弃儒经商”成为明代中晚期社会变迁的一大亮点。本文着重讨论这种转变背后的深层原因。

中晚明 弃儒从商 原因

中国社会进入晚明以后,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成为不可遏制的社会趋势。随着商品经济的大发展,封建社会原有的一些经济观念,如:士人以“科第为先”,官员“耻于为末”,“君子轻不言利”等等,都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一批士人逐渐破除了“重农轻商”的传统,竞先加入了经商的大潮之中。士人弃儒从商现象之所以在中晚明流行,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

科举竞争激烈导致士人退而为商以谋成功。“学而优则仕”,这是中国传统士大夫最理想的人生选择。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寒窗苦读都能换来金榜题名。当千军万马遇到独木桥时,落水者必定不计其数。余英时先生曾在《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1]一书中指出,明代科举名额(包括贡生、举人和进士)并未与人口相应而增加,说明代士人获得功名的机会越来越小。为佐证这一推测,余先生遍检16世纪有关文集,发现两条重要史料:一是,文徵明(1470-1559)在《三学上陆冢宰书》[2]中讨论了苏州地区的生员名额和贡举两途三年总数之间的比例,得出每一生员在三年中成功率只有三十分之一的结论,远比当时流行的“士而成功者十之一”[3]还要激烈。二是,与文徵明同时期的韩邦奇(1479-1556)从治民角度提出大增举贡的必要性。他说:“岁贡虽二十补廪,五十方得贡出,六十以上方得选官,前程能有几何?”[4]贡生垂老始得官,必然不能尽心治民,为百姓着想也应解决士人科举之路过度艰难的局面。这两点直接或间接说明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并非易事。甚至那些士子所重视的“贡生”名额费了其九牛二虎之力而不得,却可能轻而易举的被商人用银子买去。《型世言》第二十三回有段描写:“一个秀才与贡生何等烦难?……身子还在那厢经商,有了六百,门前便高钉贡元匾额,车上两面大旗。”[5]虽说小说里的描写是夸张的,但不能完全否认其真实性。一些商人的墓志铭中有“太学生”或“国子生”的背景,一方面可能他们是有真才实学的商人子弟,另一方面不可否认有通过银子换来学历的。这样看来,士子通过规规矩矩的科考却进不了仕途,而拥有财富的商人即使没有才学也能轻而易举地提升社会地位,这自然也会引起士子们曲线救国的想法,先成为商人可能也可实现仕途梦。另外,当时“贾而成功者十之九”[6]说法盛行,也给了士人投身商业更多的信心。

商人社会地位上升,财富集身引起贫寒士子的艳羡。商人的财富都引起皇帝的艳羡和效仿,更何况平常士子呢?自古都以“富”称商,以“贫”称士,才有“富商”、“贫士”一说。在明代中后期,随着社会生产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一定提高,而此时商人处在经济生活的上层,手里聚集着大量财富,士人阶层却相对贫困。为改变现状,有些士人或为商人写文作传以赚取润笔费,或将自己的文化作品以商品形式出卖,或直接转行为做生意的商人。当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精神满足就无从谈起。所以,迫于改变贫困现状是一部分士人从商的最简单最直接的原因。况且,即便是科举入仕的官员,他们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太好。士大夫应酬颇多,雅好很广,这一切需要经费的支撑,而他们正常收入并不高,甚至还不及商人纳的税多,所以这种经济差异引起士人对财富的渴望心理。另一方面,商人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卑贱之民,其社会地位的大大提升让士人也不耻与商人为伍或成为商人。以穿衣为例,明太祖在洪武十四年作出规定:“农家许着细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着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着细纱。”[7]一直到正德年间,明政府还重申过“商贩、仆役、倡优、下贱不许服用貂裘”。[8]到明中后期,商人率先打破了明初的服制,不仅缨纱鞋帽,而且日常用品都非常奢华。“商贾之家亦雕龙绣拱,玉勒金羁,埒王公矣,妇女则珠络翠翘,飞纤几绡,几后妃之饰矣,而冠祭之仪缺焉”。[9]溥平“市井贩鬻厮隶走卒亦多缨帽湘鞋,纱裙细裤。酒庐茶肆,异调新声”。[10]往昔只能由士大夫戴的瓦楞棕帽,如今变成市井小民的流行服饰。至此,商人、士人、庶民的衣着已无明显等级区分,这也是商人社会地位上升的隐性表现。

“义利”观念的变化使得士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相互融合。士这一群体最核心的价值观念来自儒家思想,而其中评价商人最关键的标准在于“义”与“利”的取舍。从孔子到明代王阳明,关于义利的选择几乎是一致的,即重义轻利。而恰恰在这时期的商人群体中出现了一大批符合儒家之义的商人,也就是说,利和义不再是两难选择,在坚持经济利益的同时也可以捍卫儒家之义,这使得士子克服观念上的障碍:经商是不错的选择,既可以获利又不会丢失固有的价值坚守。符合儒家之义的商人,笼统称为儒商。他们由于接受了儒家仁义思想,与一般机诈商人唯利是图相去较远,因而经常得到文人赞誉。当然还有一批可能也受了其他善、义思想,如宗教中的行善行义思想影响而成为义士化商人或高士化商人。这两者具体区分在张世敏和张三夕《明代中晚期士商关系反思》[11]一文中有具体叙述,简而言之,义士化商人在获利的同时行义,而高士化商人可能舍利而取义。不管哪种商人,我们可以知道的是士人对他们的态度是赞赏有加的,这从文人作品记载以及为这两类商人作的传或写的墓志铭中可以看出。如张瀚的《奚囊蠹余》中有《贞女传》,传后赞赏其“一念诚信,可与昔贤比伦矣”。[12]此外,田汝诚《田叔禾小集》中有《阿寄》一文,传主阿寄是一位具有高义之行的老奴,以经商再兴主人衰落之家业。郑晓《端简郑公文集》中也有《哀烈胡氏传》,是为贞节的商妇所作。由上可知,如若能加入这种群体,对士人而言是一个名利兼收的选择。

以上三点是笔者总结的关于士人弃儒从商的主要原因。弃儒从商只是一小部分士人的选择,这是其自身处境和世风变化共同造就的。或者还有地域、风俗、宗教等方面更深层的原因,都有待考究。

[1]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台北:联经,1987:117.

[2]见《甫田集》(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卷二五:4-5.

[3]《丰南志》第五册《百岁翁状》,引自张海鹏,王廷元主编《明清徽商资料选编》,251页,合肥:黄山书社,1985.

[4]韩邦奇.《苑落集》(四库影印本)卷一九《见闻考随录》二,5页.

[5]型世言(中册),1027页.

[6]《丰南志》第五册《百岁翁状》.引自张海鹏、王廷元主编《明清徽商资料选编》,251页,合肥:黄山书社,1985.

[7]田艺衡.《留青日札》卷二十二“我明朝服饰”.

[8]明史(卷六十七).

[9]万历潞安府志(卷九).

[10]吴晗.灯下集.三联书店,1960.

[11]北方论丛,2013(1)(总第237期).

[12]张瀚.奚囊蠹余[A].四库全书存目丛书[M].济南:齐鲁书社,199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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