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元分析*

2014-02-02 07:04:06刘华山
心理学报 2014年8期
关键词:道德行为工具效应

吴 鹏 刘华山

(1湖北大学教育学院心理学系, 武汉 430062)(2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 3青少年网络心理与行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武汉 430079)

1 问题提出

在哲学领域, 存在一个千百年来都未得到解决的问题:到底是情绪还是认知决定着人的道德?古今中外, 有很多学者对这个问题发表过观点。在众多观点中, 以休谟(David Hume)和康德(Immanuel Kant)两派的思想最具代表性。休谟认为情感驱动我们的道德判断, 理性可以对道德判断发挥作用, 但它必须依靠情感。他认为在人类的道德中, 非理性因素是最为重要的。与之相反, 康德的观点认为理性才是影响道德判断的首要因素, 推理决定着道德判断, 非理性不能影响道德判断。与休谟和康德的截然相反的观点相对应, 现代心理学的道德理论存在着两种相对立的视角。

1.1 道德心理学中的两个视角

现代心理学对于道德的早期研究持有一个普遍的观点—— 人类有意识的道德推理决定着后续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行为。这一思想是源自皮亚杰(Jean Piaget)和科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从心理学角度对道德发展的开创性研究, 他们共同的理论假设就是个体的道德发展阶段是以其不同的道德推理水平来划分。显然, 这一理论的哲学根源是康德的理性主义。康德的理性主义强调有意识的推理在道德判断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当需要我们判断行为或决定的对错时, 个体是通过将外在的推理原则应用到一个具体情境中(Murphy, Wilde, Ogden,Barnard, & Caldera, 2009)。据此哲学思想, 皮亚杰从心理学的角度提出了道德发展理论, 这也就成为心理学中道德研究的开创性、基石性理论。此后, 另一位道德心理学家科尔伯格, 在皮亚杰的基础上提出来自己的道德发展阶段理论。皮亚杰和科尔伯格都认为道德判断来自道德推理, 他们只强调和承认认知因素对道德判断的作用, 不承认非认知因素的作用。自此之后, 广大道德心理研究者均秉承他们的道德判断的认知观而开展道德心理学的研究。因此, 到目前为止的大量道德心理学的研究探讨了道德推理的重要作用。

另外一个道德心理学的理论视角, 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当时的心理学开始重视实证研究, 道德心理学者认为推理并不重要。比如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就认为人们的判断来自于无意识的动机和感觉, 然后才会用公众接受的理由进行辩解。而行为主义学家将道德推理看作道德行为的附带结果, 认为道德行为只是社会奖励或惩罚的结果。伴随着上世纪60年代的认知革命, 心理学家们开始一边倒的关注道德推理。但在上世纪末, 受情感革命的影响, 一些道德心理学家们开始认识到过去几十年的道德理论和研究过分夸大了有意识的理性因素(特别是道德推理)的作用而忽视无意识因素的影响, 于是休谟的哲学思想又开始占据道德心理学理论。持这一观点的学者们认为至少有些道德判断是无意识心理过程的结果, 这些无意识的心理过程也可以被认为是直觉性的。于是, 道德心理学研究者又重新将研究焦点集中到非认知因素, 其中受到更多关注的是道德直觉和道德情绪(Hauser,Cushman, Young, Jin, & Mikhail, 2007)。

在目前的道德心理学研究中, 研究的出发点几乎都是上述两种视角中的一个。而最近的研究者更多是以道德直觉和道德情绪来探讨道德心理, 他们认为在道德心理和行为中推理并不会起重要作用。这其中以 Haidt的社会直觉模型(Social Intuitionist Model, SIM)最为有名, Haidt认为道德推理几乎不会直接影响道德判断, 除非需要才会有慢速的、事后的道德推理来影响道德判断(Haidt, 2001; 徐平,迟毓凯, 2007)。从 Haidt的观点来看, 个体的道德推理与其道德行为没有直接关系。但大量的研究结果均表明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是有关系的, 这里就存在一个疑问: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有关系吗?

1.2 道德推理、道德判断

道德推理、道德判断是道德心理学家最早关注的因素之一, 也是目前为止道德心理学理论中最为重要的构成因素。道德推理是指个人运用已有的道德概念和道德认识, 对道德现象进行分析、评价、推断和选择的心理过程(余宏波, 刘桂珍, 2006)。道德判断则是指个体(基于内心的道德原则)对哪些是道德的进行决策和判断的能力, 以及能够根据这些判断付诸行为的能力(杨韶刚, 吴慧红, 2006)。简言之, 可以将道德判断定义为对一个人的行为或特性的评价(好或坏) (徐平, 迟毓凯, 2007)。从定义上可以清晰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但是大量的研究将这两者混为一体, 很多的研究者将道德推理冠以道德判断(Maeda, Thoma, & Bebeau, 2009; Narvaez &Gleason, 2007)。虽然这两者都是道德心理中的认知因素, 但它们是不同的。道德推理侧重于推理与分析, 它关注道德现象背后的理由与解释。而道德判断则关注评价与判断, 不一定涉及判断的理由。因此, 道德推理可以看作是道德判断的深入, 是对判断结果的探讨。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个体可能有相同的道德判断, 但是其道德推理可以完全不一样。比如, 小学生可能都会认为帮助同学是好的,但认为这样做可以得到老师的认可与可以得到他人的回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道德推理, 也反映个体不同的道德水平。

1.3 道德行为

道德行为是一个涵盖面很广的道德因素, 很多学者给出了自己的定义。比如道德行为是指在道德意志支配下表现出来的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行为(刘华山, 2008)。彭蕾则认为道德行为是人们在道德方面有意识的行动, 是指个体在一定道德意识的支配下所表现出来的有利或有害于他人与社会的实际行动, 是个体道德品质的外在表现(彭蕾, 2004)。心理学是从知、情、意、行来划分道德结构, 这里面的行就是指道德行为。道德行为的另一面应该是非道德领域的行为(如学习、工作), 即非道德行为。从上述定义来看, 道德行为应该包含两部分——道德的行为与不道德的行为, 而在目前的研究中学者们则会使用很多与这两者相近似的名词, 比如助人行为、亲社会行为、利他行为、攻击行为、反社会行为等(Eisenberg, Zhou, & Koller, 2001; Janssens& Deković, 1997; Manning & Bear, 2011; Shumaker,1993;Wyatt & Carlo, 2002)。但总的来说, 道德行为是道德研究的最终点, 所有的研究都是为了促进道德的行为、抑制不道德的行为。我们对于道德行为的探讨应该包含上述两方面的内容, 这样才能完整地展现道德行为。

1.4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关系

针对道德的行为的研究中, Eisenberg的团队成果最为丰富, 他们探讨了青少年阶段、成年早期的亲社会行为发展, 发现道德推理与其亲社会行为相关(Eisenberg, Carlo, & Murphy, 1995; Eisenberg,Miller, Shell, McNalley, & Shea, 1991; Eisenberg et al., 2002)。此外, 研究者也发现儿童、成人、护士、会计师、商业人士的道德推理水平与道德的行为有显著的正相关(Ketefian, 1981; Krebs & Rosenwald,1977; Malti, Gasser, & Gutzwiller-Helfenfinger, 2010;Ryan, 2001)。同时, 有一些研究结果发现道德推理并不会与道德的行为有关系(Lai, Siu, Chan, & Shek,2012; Schonert-Reichl, 1999; Simmons & Zumpf,1986; 朱丹, 李丹, 2005)。

另一方面, 大量的研究发现个体的道德推理与攻击行为、青少年犯罪、逃学等有显著的负相关(Gasser & Malti, 2012; Guzman, 2006; Wyatt &Carlo, 2002), 但也有很多的研究发现道德推理与不道德行为并没有联系(Lai et al., 2012; Richards,Bear, Stewart, & Norman, 1992)。

对于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关系, 以认知发展理论的角度来看, 道德认知因素应该起着重要的作用(Blasi, 1980)。而道德推理应该是最为重要的认知因素, 因此道德推理理应与道德行为有密切关系,这一推论也符合康德的思想。但近10年来, 道德心理学研究中开始重视非认知因素的作用、减弱认知因素的作用(Eisenberg, 2000; Haidt, 2001; Tangney,Stuewig, & Mashek, 2007)。从这些学者的理论来看,非认知因素才是道德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 道德推理等认知因素可能与道德行为没有关系。针对这两种观点, 本研究想通过元分析来探讨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道德的行为与不道德的行为)的关系。依据皮亚杰与科尔伯格的开创性研究与理论, 我们提出假设: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之间有正相关, 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之间有负相关。

1.5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调节变量

元分析技术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合成效应量, 它还可以就这个效应量的影响因素展开分析。由于本元分析是探讨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 所以可以将效应量的影响因素看作是一个调节变量,而本研究想探讨测量工具和被试年龄阶段这两个调节变量。

1.5.1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

在几十年的道德研究中, 出现了很多的道德推理测量工具。我们认为可以分为两大类:非结构化测量和标准的结构化测量。第一类工具是以访谈的形式提供一些小故事, 然后让被试判断行为的合理性或允许性, 并指出其理由。在数据分析时, 研究者则根据一定的标准进行计分, 或将被试的道德推理分成不同的类型。最为常用的故事当属科尔伯格编制的列车困境和天桥困境(Cushman, Young, &Hauser, 2006; Greene et al., 2009)。此外, 研究者也采用自编的故事, 如哭泣的婴儿、背叛的妻子、严刑拷问等(Banerjee, Huebner, & Hauser, 2010; Tarrant,Branscombe, Warner, & Weston, 2012; Ugazio, Lamm,& Singer, 2012; Vandello, Michniewicz, & Goldschmid,2011)。

第二类工具是按照标准的心理测量学程序编制而成, 同时在施测时也有严格的操作要求。这类工具中使用较多的有 MJT (the Moral Judgment Test)、DIT (the Defining Issues Test)和 PROM(Prosocial Reasoning Objective Measure)。它们都依据科尔伯格的理论, 向被试呈现一定数量的小故事,被试需要做出行为选择, 最后还要对行为选择的理由进行评定。对于被试的作答, MJT、DIT和PROM以自己独特的计分方式给每个被试一个道德推理分数。

大量的道德研究采用上述两类测量工具(Banerjee et al., 2010; Eisenberg et al., 2001; Hardy,2006; Maeda et al., 2009; Mouratidou, Barkoukis, &Rizos, 2012; Ugazio et al., 2012), 但我们认为第一类工具存在以下问题:①道德两难情景不统一。很多研究者会采用自编的故事来进行测量, 但这些测量工具并没有进行严格的心理测量学检验。就算是采用列车困境或天桥困境的研究, 对于故事的描述也存在不一致。比如有的研究中会要求被试回答是否应该救多数铁道工, 而另一些研究则询问是否不该杀害那个铁道工。已有的研究早已表明, 这一不同表述会影响个体的道德推理(Broeders, van der Bos, Muller, & Ham, 2011; Christensen & Gomila,2012), 因此这种测量方法有很大的研究特异性。②道德困境多涉及生死。这一主题的特殊性可能使其完全不同于其他道德话题(如违反规则等), 对这一问题的推理是否可以完全反映被试的道德推理, 值得商榷(Graham et al., 2011)。③工具计分的主观性强。没有一个统一的严格计分方式, 导致不同的研究结果不能进行比较。而主试的语言表达能力会极大影响被试的作答, 被试的语言表达能力也会影响主试的记录(Carlo, Eisenberg, & Knight, 1992; Rest,Cooper, Coder, Masanz, & Anderson, 1974)。因此,我们认为道德推理测量工具会影响元分析的结果,假设采用不同测量工具的研究中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关系有显著差异。

1.5.2 被试年龄阶段

皮亚杰与科尔伯格都认为个体的道德推理能力是发展的, 不同发展阶段的个体有不同的道德推理水平或类型。已有研究指出不同道德推理水平导致的道德行为是不一样的(Blasi, 1980; Comunian &Gielen, 1995; Eisenberg, Cumberland, Guthrie,Murphy, & Shepard, 2005), 而不同年龄阶段(儿童、青少年和成人)的个体在道德稳定性与认知能力上是有差异的。因此假设对不同年龄阶段的被试, 其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存在显著差异。

2 研究方法

2.1 文献搜索

本研究全面搜索了相关文献, 包含了中文和英文文献搜索。中文文献的搜索过程如下:首先, 在CNKI数据库、中国科技期刊数据库、万方数据库、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以及中国博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中, 以(

道德推理

道德判断

)或(

道德行为

亲社会行为

助人行为

利他行为

不道德行为

攻击行为

反社会行为

青少年犯罪

)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此外, 也在互联网google学术中以相应关键词进行搜索。英文文献的搜索过程:在 PsycARTICLES, PsycINFO, JSTOR, SAGE,Springer, Elsevier, ProQuest博硕士论文全文数据库中, 以(moral reasoning或moral judgment)或(moral behavior, moral conduct, moral action, prosocial behavior, helping behavior, altruistic behavior,altruism, immoral behavior, immoral conduct,immoral action, aggression, aggressive behavior,antisocial behavior, delinquency, truancy)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同时, 也在互联网google学术中进行搜索。

对于搜索到的、但没有结果内容的文献记录,我们尽量通过可以寻找到的联络方式给作者发送电子邮件以获取全文或结果。

2.2 文献纳入的标准

对于搜索到的相关研究, 我们按照以下标准来决定是否将其纳入后面的元分析:①必须报告了数字结果的实证研究, 而纯理论的、综述性的研究被排除。②如果仅仅只进行了道德判断测试, 即只呈现了被试的判断结果, 没有进一步测试判断理由的研究将被排除。③研究探讨的行为必须是道德领域的, 非道德领域行为的研究将被排除。④没有报告完整效应量的研究将被排除。最终, 我们得到符合元分析要求的文献有 50篇。其中公开发表的文献有43篇, 中文文献有7篇。

对纳入元分析的文献进行如下编码:文献信息(作者名+文献时间), 样本性别群体(男性、女性或两者均有), 样本年龄(儿童、青少年或成人), 结果变量类型(道德的行为、不道德的行为),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类型(标准化、非标准化), 见表1。

针对每一个独立样本, 得到一个效应量。同时,考虑有的研究针对多种行为变量(道德的行为与不道德的行为), 有的研究则报告了不同样本群体的结果(男性与女性), 有的研究则报告了多次测量的结果(追踪研究)。我们分别呈现每一个研究文献中包含的多个独立效应量, 于是有的研究文献会包含多个独立效应量。最后, 我们一共得到83个独立的效应量。

2.4 元分析过程

2.4.1 效应量

最终纳入的 50篇研究文献主要报告了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相关系数, 因此我们的元分析以相关系数作为效应量。其中, 在研究文献(Bear & Rys,1994) 中, 研究者分别报告了男性与女性被试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相关系数和样本量, 我们采用相关系数合成的方法(

r

-

Fisher Z

)得到被试总样本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相关系数(张厚粲, 徐建平,2004)。另一文献中(Krebs & Rosenwald, 1977), 研究者没有报告相关系数, 但呈现了不同道德推理水平被试是否实施助人行为的具体人数, 我们通过计算得到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相关系数。

2.4.2 模型的选定

目前的元分析主要采用固定效应模型或随机效应模型, 这两者最主要的区别在于权重成分的不一样。固定效应模型假设元分析中所有研究背后只存在一个真效应量, 而每个研究效应量的不同是由抽样误差引起的。随机效应模型则认为每个研究的真效应量都是不同的, 每个研究效应量的不同是由真效应量的不同和抽样误差共同引起的(Borenstein,Hedges, Higgins, & Rothstein, 2009)。两个模型的不同假设会导致元分析中平均效应量的显著性检验、区间估计以及调节变量的显著性检验方法不同(Hunter & Schmidt, 2000)。在进行元分析之前, 研究者就应该从理论与实际层面选定好模型。而不能先假设一个模型开始分析, 结果发现与假设不符又换另一个模型进行分析(Borenstein et al., 2009)。在模型的选定上, Borenstein等建议主要考虑元分析的研究是否拥有一个共同的效应量以及元分析的目的。具体来说, 如果认为元分析中的研究在功能上是相同的, 而我们的元分析得到的总效应量只是针对包含的研究所涉及的总体, 不推广到其它总体的话, 我们应该使用固定效应模型。相反, 如果元分析中包含的研究中被试群体、测量工具不同, 并且有理由相信这种不一样会影响结果时, 就不能假设存在一个真效应量, 此时使用随机效应模型更加合理(Borenstein et al., 2009)。

表1 元分析中纳入的原始研究

续表

在我们最终确定的 50篇研究文献中, 被试包含儿童、青少年、成年人等, 被试职业涵盖学生、商务人士、护士等。要进行元分析的研究文献中被试各异, 元分析得到的效应量不能只局限于某一个研究所涉及的样本群体, 因此不适合采用固定效应模型。此外, 我们的元分析本来就想探讨测量工具的调节作用,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随机效应模型更适合本元分析。在后面的元分析中, 将采用异质性检验来验证我们的模型选择。

2.4.3 发表偏差

当被发表的研究文献系统性地不能代表该领域已经完成的研究总体时, 就认为发生了发表偏差(Rothstein, Sutton, & Borenstein, 2006)。发表偏差的结果就是某一领域的研究文献不完整, 这会严重影响元分析的结果。任何一个元分析研究都应该关注发表偏差的问题, 因为它会导致最终得到的效应高于真实值(Kuppens, Laurent, Heyvaert, & Onghena,2013)。针对发表偏差的问题, 我们首先在文献搜索阶段尽可能获取了没有发表的文献。在后面的元分析过程中, 我们还会采用漏斗图(funnel plot)、Rosenthal’s

Fail-safe N

与 Egger’s检验等方法来评估本元分析的发表偏差。

2.4.4 元分析过程及软件

我们的元分析首先想探讨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 考虑到道德行为分为道德的行为与不道德的行为, 而道德推理与这两种行为之间的相关方向是相反的, 于是我们分别针对道德的行为与不道德的行为来计算总效应量。在调节变量的检验过程中, 我们同样是分开分析。本研究采用CMA 2.2 (Comprehensive Meta Analysis 2.2)进行元分析。

3 研究结果

3.1 异质性检验

从表2的结果来看, 两个结果变量的

Q

检验均显著, 表明元分析中各研究的效应量是异质的。另外, 依据Borenstein等人对

I

的解释(Borenstein et al., 2009), 针对道德的行为的元分析的

I

为79.830,说明在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的关系研究中有79.83%的观察变异是由这一关系中真正差异所造成的。针对不道德的行为,

I

为68.101, 说明在不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的关系研究中有 68.10%的观察变异是由这一关系中真正差异所造成的。

σ

表示真效应量的方差, 两个

σ

表明真效应量都有一定的变异。异质性检验的结果表明, 我们选定以随机效应模型来进行元分析是准确的。

3.2 发表偏差检验

首先, 通过漏斗图(funnel plot)来检查本元分析的发表偏差, 两类道德行为的漏斗图见图1和图2。从漏斗图来看, 涉及道德的行为的研究文献并未均匀分布于总效应量两侧, 多数研究位于总效应量右侧。而涉及不道德的行为的研究文献基本均匀分布于总效应量两侧。这一分布特点表明, 针对道德的行为的研究可能存在发表偏差, 而针对不道德的行为的研究不存在发表偏差。因为漏斗图仅仅只能从主观的角度初步检查发表偏差, 为了更准确的检验发表偏差, 我们紧接着进行了 Rosenthal’s

Failsafe N

与Egger’s检验, 结果见表3。从 Egger’s检验的结果来看, 涉及道德的行为的研究与涉及不道德的行为的研究均存在一定的发表偏差。从Rosenthal’s

N

值来看, 需要再纳入大量(>2200)涉及两个行为的研究文献才可能使两个总效应量不显著, 这说明涉及两个行为的本研究并不存在严重的发表偏差。上述 3个发表偏差检验中, 有两个结果(漏斗图和 Rosenthal’s

N

)表明针对不道德的行为的元分析不存在发表偏差, 一个结果(Rosenthal’s

N

)表明针对道德的行为的元分析不存在发表偏差, 都没有得到3个检验都认可的结果。但按照Borenstein等人的看法, 发表偏差的检验目的应该是确定元分析结果属于以下哪种类型:①偏差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②偏差的影响不能忽略, 但研究结果还是有效的; ③研究结果可能存在问题(Borenstein et al.,2009)。因此需要作进一步分析, 我们采用Duval和Tweedie提出的剪粘法(Trim and Fill)来检验发表偏差对元分析结果造成的影响(Duval & Tweedie,2000)。结果发现, 剪粘研究文献后, 针对两种行为分别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得到的总效应仍然都显著。此外, 最终进行元分析的文献中, 未发表的文献占14%, 这一比例已经很大。综合以上结果表明虽然本研究的两个元分析中可能存在轻微的发表偏差,但是元分析的主要结论还是有效的。

表2 效应量异质性检验结果

图1 涉及道德的行为的研究的漏斗图

图2 涉及不道德的行为的研究的漏斗图

表3 发表偏差检验结果

3.3 主效应

从整体检验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关系, 结果见表4。结果表明, 共有35项独立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的效应量, 被试总数为6663, 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的整体相关系数为0.238, 见图3。共有48项独立的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的效应量,被试总数为 10065, 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的整体相关系数为‒0.188, 见图4。

3.4 调节效应检验

从图3与图4来看, 各个研究的效应量分布于总效应量(图中菱形)左右两侧, 而且各研究的效应量之间存在很大的变异。为了分析这一变异, 我们分别检验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类型(标准化与非标准化)、被试年龄(儿童、青少年与成人)对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调节作用, 结果见表5。

从调节效应分析的结果来看,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可以影响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Q

= 9.577,

p

= 0.002), 也可以影响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Q

= 5.550,

p

= 0.018)。被试的年龄只影响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Q

= 10.183,

p

= 0.006)。

表4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随机效应模型分析结果

图3 针对道德的行为的效应量的分布图

4 讨论

本研究是道德心理学领域首次通过元分析技术来整合以往相关的研究结果, 以探讨道德“理性取向”的合理性。具体来说, 我们整合了以往研究中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 并探究这一关系的影响因素。我们的元分析结果支持了道德的“理性取向”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有显著关系), 而调节效应的分析结果表明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与被试的年龄都会影响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

运用Microsft Office Excel 2010进行数据分析,同时使用SPSS22.0非参数检验进行差异显著性分析。

4.1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关系

主效应分析结果表明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的平均相关系数为 0.238, 与不道德的行为的平均相关系数为‒0.188, 这两个总效应量均说明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存在一定联系, 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相似(Carlo, Hausmann, Christiansen, & Randall,2003; Gasser & Malti, 2012; Malti et al., 2010)。这一显著联系可能的原因有, 首先从道德推理的类型来看, 道德推理是道德中的认知因素, 代表了个体对道德问题的理性思考与认知, 不同道德推理类型的个体代表其有不同的道德水平。以Carlo等人对道德推理类型的划分为例, 个体有5种基本的道德推理:享乐主义的、基于需求的、基于认可的、刻板印象的与内化的。通过对这5种基本推理的加权可计算出个体的道德推理得分, 其中内化被赋予最大的权重(Carlo et al., 1992; Eisenberg et al., 1995)。显然, 道德推理得分越高, 表明个体道德水平越高,也就更认可社会普遍接受的道德准则。在不同文化的共同道德准则中, 道德的行为都受到推崇与赞许,不道德的行为都受到谴责与责备。于是, 道德推理水平高的个体更可能实施道德的行为, 也更可能抑制不道德的行为。再从内容来看, 高水平的道德推理涉及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 而道德的行为总是会导致实施者做出一定的“牺牲”, 可能是体力、时间、金钱甚至生命。相反, 不道德的行为会带给他人某种“牺牲”而使自己获得“利益” (Eisenberg, Boehnke,Schuhler, & Silbereisen, 1985), 高水平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具有同样的目标, 而与不道德的行为则目标相反。因此,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存在正相关, 与不道德的行为之间存在负相关。

图4 针对不道德的行为的效应量的分布图

表5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调节效应分析结果

需要指出的是, 我们的研究结果也表明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的相关程度还是很小的, 也就是说道德行为还与其他很多因素有关。相对于Haidt等学者对道德认知的批判, Greene等学者则整合了认知因素与非认知因素在道德中的作用, 他们提出的道德双加工模型(dual-process model)认为情绪与推理都应该在道德中有一定的作用(Koven, 2011)。而2008年 Leffel针对道德行为提出的道德动机社会直觉模型则明确指出在激发的道德情景与道德行为的产生之间有以下6个影响因素:道德直觉、道德情绪、道德美德、道德价值观、道德推理和道德意志(Leffel, 2008)。此外, 道德行为还会受到道德同一性、道德推脱、道德敏感性等影响(吴鹏, 刘华山, 鲁路捷, 田梦潇, 2013)。总体来说,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确有一定的联系, 但道德行为还与很多其他因素相关。

4.2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关系的影响因素

4.2.1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类型的作用

调节效应分析表明,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既可以影响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也可以影响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首先,就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对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的影响, 研究结果表明在使用标准化工具来测量道德推理的研究中, 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平均相关系数为 0.288; 在使用非标准化工具来测量道德推理的研究中, 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平均相关系数为 0.133。测量工具类型的作用显著则表明, 采用标准化工具能更准确地探讨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 本研究区分标准化的主要依据是测量工具的测试过程、计分方式与测试内容的标准化程度, 非标准化工具有很强的随意性与主观性, 测试过程中主试与被试的个体特征会影响整个测试, 而计分方法也容易受主试的影响。因此, 非标准化的测量工具并不能准确、客观地评价个体的道德推理水平(Carlo et al., 1992; Rest et al., 1974)。这就导致在使用非标准化工具的研究中, 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的相关较低。

其次, 就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对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的影响, 研究结果表明在使用标准化工具来测量道德推理的研究中, 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平均相关系数为‒0.136; 在使用非标准化工具来测量道德推理的研究中, 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平均相关系数为‒0.218。测量工具类型的作用显著则表明, 采用标准化工具来探讨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会比较弱。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 从早期科尔伯格开始采用道德两难困境来测试个体的道德推理开始, 大量道德推理测量工具一直都采用这一模式。这些道德推理测试都会呈现几个道德情景, 让被试对某些行为选择进行推理。以本研究界定的标准化工具为例, 它们主要针对于个体的道德的行为展开,如“海因茨偷药”、“工厂风波”、“救助他人”等故事情景(Carlo et al., 1992; Rest, Narvaez, Thoma, &Bebeau, 1999; 吴慧红, 2005)。显然, 这样的工具更多关注了对道德的行为的推理, 并没有涉及对不道德的行为的推理。加上标准化的工具更加准确、有效、稳定地测试了个体的道德推理(Carlo et al.,1992), 于是就会导致使用标准化工具的研究中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相关较低。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类型的调节效应的分析结果说明, 在探讨道德的行为时, 我们应该采用标准化工具来测查道德推理;而在研究不道德的行为时, 目前的标准化工具也是不适当的, 我们应该开发针对不道德行为的道德推理测量工具。

4.2.2 年龄阶段的作用

检验被试年龄阶段调节作用的结果表明被试的年龄阶段只影响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儿童的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的相关系数为‒0.216, 青少年的等于‒0.206, 成人则等于‒0.090。被试的年龄阶段的调节作用显著说明, 相比于儿童与青少年, 成人的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的关系较弱。这一调节效应的可能原因是就个体道德发展来说, 儿童与青少年正处于道德逐步稳定的阶段(Bar-Tal & Nissim, 1984; Cushman et al.,2006)。他们会接受很多道德教育, 学校与家庭会教给儿童与青少年正确的价值观、道德推理与道德判断, 这些符合社会文化的道德因素会让儿童与青少年认知到“不道德行为是不被接受的、不能实施的”。按照科尔伯格的理论, 儿童与青少年的道德属于“绝对化阶段”, 他们对于道德行为是做出绝对对错的判断, 不会寻求理由使不道德的行为合理化。同时, 相比于道德的行为, 学校与家庭可能更加关注不道德的行为, 更凸显这一行为的不良后果, 儿童与青少年会被要求去抑制自己的不道德行为。而儿童与青少年越是按社会文化要求进行道德推理,越能认识到不道德行为的危害, 也越不会做出不道德行为。因此儿童与青少年的道德推理得分越高,其不道德行为应该越少, 从而使儿童与青少年的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有一定的负相关(Gasser &Malti, 2012; Guzman, 2006)。而就成人来说, 其认知能力已经很稳定与成熟, 因此都会进行社会普遍采用的道德推理(Eisenberg et al., 2002; Reynolds &Ceranic, 2007), 这就导致成人间的道德推理水平差异不大。而成人间的不道德行为会有很大的差异,也就是说相比于儿童与青少年, 成人之间的不道德行为数量会有显著的差异, 有些成人会经常做出不道德行为(Eisenberg et al., 2002)。因为不道德行为往往会带来一定的“好处”, 比如金钱、权势等等,成人会有更强烈的动机去获得这些“好处”。另一方面, 成人更能够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寻找理由、做出辩解(Detert, Trevino, & Sweitzer, 2008), 这也就可以减少不道德行为可能带来的负性影响。于是成人间的不道德行为会有很大的差异, 但其道德推理已经趋于稳定与成熟, 不会有很大的差异(Eisenberg et al., 2002; Reynolds & Ceranic, 2007),两者之间不对称的变异就导致了成人的道德推理与不道德行为的相关很弱。

本研究没有发现被试年龄阶段对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间关系的调节作用, 原因可能是:①道德的行为是整个社会大力提倡的行为, 每个年龄阶段的群体都会要求自己做出道德的行为。儿童和青少年会经常被要求或奖励去做出道德的行为, 学校、家庭与社会也会教育他们进行正确的道德推理,这两方面的作用就使儿童和青少年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之间存在一定的正相关(Eisenberg et al.,2002; Malti et al., 2010)。而相比于儿童, 成人对自己做出道德的行为会有更强烈的要求(Carlo,Crockett, Randall, & Roesch, 2007; Maeda et al.,2009)。成人又具有更强的体力、更好的能力来完成道德的行为, 因此成人会有更多的道德行为。同时, 随着年龄的增长, 个体的道德推理水平会越来越高(Eisenberg et al., 2002; Narvaez & Gleason,2007)。于是, 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随着年龄共同增长, 成人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会都强于儿童与青少年。但相关关系只是关注这两者之间的联系,随时间共同的增长可能不会显著影响两者之间的相关系数, 于是年龄阶段不会影响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之间的关系。②正如上述提到的, 目前的道德推理测量工具主要针对于道德的行为, 因此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关系可能更为密切。而一些道德推理的测量工具针对不同年龄群体有不同的版本,比如PROM有儿童版、青少年版与成人版。测量工具针对各个年龄阶段进行修订, 确保各个年龄阶段被试都能准确作答, 也就提高了道德推理的测量准确性, 这也就保证了在各个年龄阶段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之间都能展现出紧密的联系。③本元分析涉及的原始研究中探讨青少年的道德推理与道德的行为之间关系的研究数量(21)远多于针对儿童或成人的研究(7), 3种年龄群体的研究数量的不均衡可能也会影响元分析中调节效应的分析结果(Borenstein et al., 2009)。

4.3 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的不足:①没有考虑性别对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间关系的可能影响。道德心理研究领域中,性别通常都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由于最终纳入元分析的原始研究基本都没有报告不同性别的效应量, 也就无法分析性别可能的作用。②调节效应分析中的样本较少且分配不均衡, 这都会影响分析结果。③本元分析所纳入的原始研究中, 未发表的国外文献数量较少。作为重要的心理学研究主题,探讨道德行为的影响因素具有很大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未来的研究可以:①在探讨道德心理与行为中理性因素的作用时, 同时考虑非理性因素的作用,从“道德双加工”角度全面探讨道德心理。②针对不道德行为编制道德推理测量工具, 以准确测量不同道德行为的推理。③随着年龄的增长, 个体的认知能力逐步成熟。在不同的年龄阶段, 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一定的差异。甚至不同年龄阶段, 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的作用强度可能会有不同, 今后的研究应该关注这一方面。

5 结论

本元分析发现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之间存在联系, 道德推理测量工具的类型可以影响道德推理与道德行为(道德的行为或不道德的行为)的关系,被试的年龄阶段只能影响道德推理与不道德的行为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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