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文
(泛华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北京 100070)
生态抑制型贫困研究文献综述
丁一文
(泛华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北京 100070)
从生态抑制型贫困的概念与内涵,形成原因以及措施和政策三方面综述了国内外关于生态抑制型贫困研究的最新动态。认为生态抑制型贫困治理未来应进一步探索若干具有更广普适性、有效性和可持续性的扶贫模式和机制,构建实现减贫和生态保护双重目标的跨区域合作减贫机制和模式,形成政府引导、多元化主体参与、市场运作的扶贫机制,特别需要加强对连片贫困区域进行针对性研究,为全国其他生态抑制型贫困区域提供经验借鉴。
生态抑制型贫困;成因;减贫措施
生态抑制型贫困是20世纪80年代伴随可持续发展研究兴起而出现的一个贫困研究的分支,它通常将贫困研究置于特定的空间背景——往往是生态交错地区、山区、森林地区、石漠化地区、生态退化的农村地区等生态脆弱地区——之下,分析贫困和生态、环境之间的关联,探讨生态抑制性贫困的成因、评估、缓解措施等。目前国内外文献并没有明确提出“生态抑制型贫困”的概念,但与其内涵相似的概念较多,包括 “生态贫困”、“生态性贫困”、“生态型贫困”、“生态脆弱型贫困”、“环境性贫困”、“环境制约性贫困”等。
1.1 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相关概念及内涵的研究
国外关于生态抑制型贫困的研究,源起于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又名布伦特兰委员会)1987年发表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提出“穷人为了生存被迫多度使用环境(自然)资源,而他们对资源的过度开采进一步造成贫穷”(WCED,1987),这一著名论断吸引了越来越多人把注意力转移到环境与贫困关系的研究上,World Bank(1990),Leach and Mearns (1991),戴维·皮尔斯和李瑞丰·沃福德(1996)等证明了生态脆弱地区与贫困存在某种耦合关系,从生态学视角研究贫困的新领域逐渐兴起。在研究区域,土地退化、森林滥伐、资源破坏、生物多样性减少等生态环境问题表现突出,居民收入较低且严重依赖环境和对自然资源的直接利用(Reardon和Vosti,1995;Agarwal,1997;Nadkarni,2000),环境问题与贫困问题交织,一些区域甚至陷入“环境—贫困”恶性循环(Grant,1994;Dasgupta,1995;Bryant,1997;Gray,2005),这种现象被称为“生态贫困”或“环境贫困”。此后,一些研究从不同角度对生态贫困的概念进行了完善,比如Folke等(1994)指出,生态贫困是自然资产不断丧失生产能力或被破坏,导致与其相联系的生态系统功能受损,以至于生态系统渐渐不能为当地居民提供最低生活保障(Prasanna,2003)。或者由于工业化、产业化引起环境污染、生态退化,使人们跌入了贫困的深渊,可再生资源和不可更新资源逐渐耗尽,加剧了贫困的进程(Aluko,2004)。Reardon和Vosti(1995)从投资于可持续的自然资源管理的能力和意愿角度,来审视发展中国家农村地区的生态贫困,将其分解为“福利贫困”及“投资贫困”,前者指的是一般意义上的贫困,即难以满足基本生活需要的状态;后者即一些农村家庭为了摆脱贫困而开发自然资源,同时由于缺乏资金不能投资于可持续的自然资源管理,从而导致自然资源退化,最终也难以实现脱贫目标。
国内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的关注和研究也逐渐增多。费孝通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研究边区民族地区的过程中,针对赤峰的生态失衡问题的研究实际涉及生态抑制型贫困问题,他认为游牧生态体系和农耕生态体系在性质上有所差异,靠天放牧和粗放农业碰在一起,造成滥砍、滥牧、滥垦、滥采,这一系列破坏生态平衡的因素形成恶性循环,引发贫困问题(费孝通,1987)。姜德华等(1989)首次对于中国区域性贫困进行分类和描述,认为对生态脆弱地区的过度开发或直接放任不管,都有可能引起环境的恶化,从而引发贫困,并总结了资源不合理开发利用与自然生态恶性循环的过程。原华荣(1990)、孙继凤和刘爱荣(1998)明确提出“环境性贫困(资源性贫困)”、“生态环境生产薄弱型贫困”等概念,用于指代由于自然条件差、资源缺乏和生态环境恶化而造成的贫困。其后,马鸣萧(2000)、陈南岳(2003)、屈波等(2004)、安树民和张世秋(2005)、张佰瑞(2007)、胡鞍钢等(2009)等都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相关概念进行了深化和完善。其中,屈波等(2004)认为,生态贫困是由于环境先天脆弱和资源的不合理利用、环境污染、破坏性的工程建设等人类活动引致生态环境恶化,最终导致的贫困。胡鞍钢等(2009)将生态贫困作为与收入贫困、人类贫困、信息贫困并列的第四类贫困,定义为由于生态环境不断恶化,超过其承载能力而造成不能满足生活在这一区域人们的基本生存需要与再生产活动,或因自然条件恶化、自然灾害频发而造成人们基本生活与生产条件被剥夺的贫困现象,主要包括气候贫困、资源贫困等。张佰瑞(2007)在研究环京津贫困带时,拓展了生态抑制型贫困的内涵,他认为生态性贫困是指由于生态因素的综合影响导致的一个区域在一定时期内的贫困状态,并将所谓“生态因素的综合影响”分为直接性抑制——由于生态环境恶化导致区域经济发展条件恶化,最终使经济发展落后,和间接性抑制——一个区域在一个更大的区域经济发展带中处于生态屏障和生态涵养区的地位,生态保护需要限制了它的资源开发和利用,导致该区域累积性的贫困。
综合国内外专家学者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相关概念和内涵的研究成果,可以从三个方面去理解生态抑制型贫困:一是由于生态环境恶劣导致的贫困,而生态环境恶劣有可能是因为该地区本身处于生态脆弱地区或自然灾害易发地区,也有可能是由于人们对资源和环境的过度索取导致生态环境退化,更多的是二者兼而有之,甚至形成恶性循环。二是某些区域由于承担生态涵养、生态服务功能,发展权特别是工业发展权受限,同时没有得到相应的补偿,或补偿不能抵补损失,从而导致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低,处于相对贫困状态。三是某些地区在工业化进程中消耗了大量资源,环境也受到污染和破坏,乃至超出区域生态系统承载力,区域经济向更高阶段(更有效生产方式)演进的过程受阻,从而处于较低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
1.2 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的成因分析
一是从贫困与生态、环境相互作用的视角进行的研究。WCED(1987)、Jehan(2003)等认为,环境与贫困之间是一种双向关系,穷人为了生存被迫过度使用环境(自然)资源,而他们对资源的过度开采使用,使生态承载能力快速逼近极限(Prasanna等,2003),可提供给人类的资源越来越少,导致螺旋式下降的贫困(Anderson等,2009),这就是“贫穷—生态环境恶化—更加贫穷”的恶性循环。而且,对自然环境依赖度越高的人,越容易陷入这种恶性循环。此后,各国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贫困和生态环境的恶性循环进行了充实和完善。孙继凤和刘爱荣(1998)将循环链条扩展为“自然条件严酷—自然产出率低—收入少—加速开垦、砍伐—生态环境抗干扰能力减弱—生态环境恶化—自然条件更加严酷”。Pearce和Warford(1993)在循环中加入高贴现率1贴现率是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基本概念,解决了未来经济活动在今天如何评价的问题。贴现率为正值,说明未来一块钱不论是损失还是收益,没有现在的一块钱重要;而且时间隔得越长,未来的价值越低。环境经济学引入贴现率的概念,说明由于高贴现率,穷人或发展中国家更重视现在利用资源,而忽略资源、环境的可持续性因素,他们认为高贴现率是环境退化的一个原因,它使人们选择短期行为以满足当前需求,而忽略了更环保、更适当的做法,并阻碍对实物资本和自然资本的投资。Grant (1994)在循环中加入人口的因素,提出了“PPE怪圈”的理论模式,即“贫困(Poverty)—人口(Population)过度增长—环境(Environment)退化”的恶性循环,即贫困地区劳动生产率低迫切需要增加劳动人口,而较高的死亡率又导致高出生率,造成人口快速增长,同时(土地、水等)人均资源量减少,迫使人们对生态环境加倍掠夺,带来生态恶化和更加贫困,以此循环往复,用以解释发展中国家贫困落后地区的贫困形成的机制。相关学者对撒哈拉以南的研究认为,人口作为中介因素,只是影响环境结果的诸多因子之一,农民可以通过农业集约化创造更好的环境来应对人口增长(Tumer,1993;Tiffen,1994)。
二是从发展权受限的角度对生态抑制型贫困的成因进行研究。阿马蒂亚·森(2001)认为贫困是缺少各种经济机会以及交换权利中的残缺或缩水的结果,即贫困虽然表现为收入低这一现象,但是其根本性的原因是他们获取收入的能力受到剥夺,以及机会的丧失。而生态脆弱区的发展往往面临着经济发展与生态功能的冲突,一些方面的发展权因而受到限制。首先,生态脆弱区因生态功能恢复的需要,在产业发展上受到限制,不能发展与其生态功能不相适应的高利润产业,这是对其参与市场竞争权利的剥夺;其次,生态脆弱地区的政府需要承担更多的生态修复、环境保护、引导超载人口转移等恢复生态服务功能成本的责任(黄成敏等,2003),这是地方政府所无力承担的,如若没有上级政府或区域之间分担“成本”的机制,则是对贫困区发展权利的剥夺。此外,生态脆弱区往往也是人口迁出区域,因就业、升学、购置不动产等因素选择迁移的人口也多为对区域经济发展和地方财政收入具有较高潜在贡献能力的人群,这也是对生态脆弱地区发展权利的变相剥夺(卢艳丽等,2010)。
三是对生态脆弱区贫困的主要影响因素的分析。国内学者对不同类型的生态脆弱地区进行研究,探寻其致贫的主要影响因素,曾晓燕等(2006)认为,南方喀斯特地区贫困的内在驱动因子是当地不利于生产的地形、土壤、植被,外在驱动因子包括人口压力、资源过度开采、未采取水土保持措施的开发建设等,任晓东等(2010)按照主要影响因素将喀斯特地区生态抑制型贫困划分为石漠化型、水资源缺乏型、自然保护与生存冲突型、环境污染型、自然灾害频繁型五大类型。江波(1999)提出,西北干旱区水土流失严重,自然环境恶劣,加上人口增长过快超过自然资源承载能力,生产经营方式落后,使其成为我国贫困人口集中地带。刘艳梅(2005)研究了我国西部其他山区和牧区致贫因素,认为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反贫困战略强调“立足于当地资源”的经济开发,而生态脆弱地区自然资源开发的成本高、效益低甚至是负效益,造成农户无法脱贫。程宝良等(2009)对西部生态脆弱带的研究表明,生态刚性阈值低,容易发生自然灾害,造成生态难民,也是重要的致贫因素。
1.3 关于生态抑制型贫困缓解的措施和政策的研究
一是从生态视角提出相关扶贫措施。近年来国外研究认为,生态学家凭借其专业知识可以更多关注生态系统和社会发展之间的联系(Fabrice等,2006),运用群体生态学、物种学等生态学知识帮助改善生态脆弱地区贫困人口的生活条件(Cristina等,2005),比如通过设立自然保护区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把自然保护区的建设与生态环境保护及改善当地人民生活联系在一起。国内部分学者一致认为生态环境的建设与保护是对生态贫困地区扶贫的关键(佟玉权等,2003;刘艳梅,2005),要实施有效政策促进承担生态保护责任地区的经济发展(钟茂初等,2007),通过大力发展生态经济,使该地区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协调统一发展(于存海,2003)。有些学者针对生态脆弱地区提出具体的反贫困路径,如实施以扩大森林覆盖率为中心环境整治和生态重建工程,绿化山区生态环境脆弱带(甘露等,2001)以及以小流域为单元,建立以径流调控和立体开发体系为特点的综合治理体系(董锁成等,2003)。
二是从机制设计角度提出相关的扶贫措施。国外学者的研究主要是基于自下而上的决策方式,结合贫困地区特殊的生态和社会经济条件设计减贫制度,如Anil Agarwal等(2000)在对印度生态环境恶劣的四个村庄案例研究中发现,通过村民参与式民主制度管理自然资源,能够奠定生态恢复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很多学者对缓解生态贫困的具体机制展开大量研究,如生态环境服务付费机制(Payments for Environmental Services,PES)。许多由政府付费的基于购买生态环境服务和缓解贫困双重目标的生态补偿项目对贫困地区人口的福利影响是积极的(Sven Wundera等,2008),在对厄瓜多尔流域服务的付费(Echavarría等,2004)、哥斯达黎加奥萨半岛的森林服务付费(Muñoz,2004)以及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小坝子村实施的退耕还林还草工程(郝庆等,2008)研究中,PES被证明可以提高生态环境服务提供者的收入,有效缓解贫困。也有学者运用数理模型对双重目标下(环境保护和减缓贫困)PES机制运行的成本效益进行研究(Babcock等,1996;Crystal等,2010)。国内学者主要从宏观制度设计角度关注生态贫困地区脱贫问题,厉以宁(1991)认为与贫困地区经济发展有关的环境与生态平衡问题,取决于经济运行机制,这比制定优惠政策更为重要,并从资金投入来源、资金投入方向和资金利用效率三方面进行了探讨,指出及早建立贫困地区的内部积累机制是加速贫困地区经济协调发展的首要条件。麻朝晖(2008)提出建立有利于贫困地区生态保护的财政转移支付制度,而且必须建立一个科学有效的监管制度。陈建生(2009)通过对生态脆弱地区农村慢性贫困的研究,提出在生态脆弱的农村地区,针对慢性贫困建立保障式扶贫制度,如农村社会救济制度和农村家庭津贴制度等。从20世纪90年代我国开始探索具体减缓生态贫困的具体机制,如生态补偿机制 (厉以宁,1990;陈南岳,2002),但主要以政府层面进行的生态补偿为研究对象,针对生态补偿与缓解贫困关系的研究并不多,特别是对生态补偿机制的运作目标、支付模式、补偿标准等缺乏科学深入的研究。
三是从经济发展角度提出相关扶贫措施。在生态贫困地区,通过发展生态农业、生态旅游等产业,不仅能够修复环境恶化问题,而且可以有效改善当地经济发展,国内外学者对此展开了大量研究。历来农业发展能够显著改善贫穷状态,生态贫困地区大都以农业作为本地区的支柱产业,通过发展生态农业,如提高农业科技水平、推广绿色食品、采用有机耕作方法以及发展复合农林业促进农业集约化,能够有效缓解生态贫困(Wagne,1999;Sachs,2005;龙花楼等,1999;佟玉权等,2003)。Irz等(2001)通过对非洲农业发展与贫困关系的研究发现,农业投资每增长10%,生活水平在1美元以下的贫困人群就减少9%。此外,一些学者采用计量建模的方法,验证不同减贫措施对促进生态农业发展以及带动减贫的相关性,如Tian Shi等(2005)构建系统动力学模型(AISEEM),结合案例研究,指出土地利用模式、政府低息贷款和多样化培训,能够有效促进生态农业的可持续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贫困。国内外学者一般认为,利用自然资源发展旅游业能有效缓解生态脆弱地区的贫困问题(Craig,1990;郭清霞等,2008),生态旅游业能够扩大贫困地区本地劳动力就业、增加商品和服务的销售等,从而提高生态贫困地区人口收入(荣金凤等,2007)。有学者提出以生态旅游为功能特色,以生态农业生产为依托,发展生态旅游农业,可以有效促进生态脆弱地区经济发展(宋晓虹,2002)。并有学者总结指出生态旅游减缓贫困的具体模式,如政府主导模式、亦农亦旅模式、景区帮扶模式、异地安置模式、整体租赁模式、城企相助模式、先富助贫模式、旅游扶贫试验区模式、网络复合治理模式等(李佳等,2009)。但需要注意的是,发展生态旅游不能忽视人的活动和生态环境的矛盾(毛勇,2003),可能对生物多样性保护及旅游业本身产生一定负面影响,因此,必须注重生态保护,坚持可持续发展原则。
还有学者从其他角度提出减缓生态贫困的途径及措施,周毅(1998)认为劳动力相对丰富是贫困地区最为显著的比较优势,应充分发挥这种优势,开发人力资源,实现劳动对土地和资金的替代,是加速在生态脆弱地带贫困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途径。宋崇真等(2011)从立法角度,提出制定“生态脆弱区法”,加强生态脆弱地区保护,维护生态系统完整性。很多学者认为明晰土地产权、加强教育及公共投资也是缓解生态脆弱地区贫困问题的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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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iterature Summary of Ecological Inhibitory Poverty Study——Take Ecological Inhibitory Poverty Belt around Beijing and Tianjin for Example
Ding Yiwen1
(1. Pan-China Group Institute of city development, Beijing, 100000)
This paper summarizedthe latest developments and achievements of both domestic and foreign ecologicalinhibitory poverty studies,from respectsof itsconcept,connotation, forming reason, measures and policy. We suggested that the treatment of ecologicalinhibitory poverty should further explorer its poverty reduction model andmechanismwith more suitability, effectiveness and sustainability. Buildingthecross-regionalcooperation mechanism and model to achieve the targets of poverty mitigationandecological protection, formingthe poverty alleviation mechanism which is government leading, diversifed subjects’ participation and market operation.Especially targeted research in those contiguouspoverty areasshould be strengthened. The results might provide intelligence support and decision basis for the poverty reduction of ecological inhibitory poverty belt and provideexperience for other ecologicalinhibitory poverty areas in the whole country.
ecological inhibitory poverty;cause;poverty alleviation measures
X171.4
A
1674-6252(2014)04-0024-06
本文为2012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资助的青年科学基金项目阶段性研究成果。基金项目名称为:大都市周边生态抑制型贫困区减贫机制研究——以环京津贫困带为例,项目批准号为:71203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