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 芳
(南通大学医学院医学人文教研室,江苏 南通 226001)
·健康伦理·
医学模式转变中的道德继承
单 芳
(南通大学医学院医学人文教研室,江苏 南通 226001)
医学是关乎道德的科学,医学道德以潜能的形式存在于医学的灵魂之中。医学的发展伴随着医学道德的进步,医学模式的转变过程体现了医学道德的继承,医学道德在医学模式转变中的继承和发扬,又将推动医学事业的发展。
医学模式转变;医学道德;道德继承
医学模式也可称为医学观,是指在一定历史时期中医学的基本观点、理论框架以及思维方式与发展规范的总和,它又是人们关于人的生命和死亡、健康和疾病认识的总观点。医学模式是在医学实践活动和医学科学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它历来存在,不断变化,这种变化主要取决于一定历史阶段医学发展水平和人们对健康与疾病问题的认识程度。[1]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医学模式转变的思考多局限于思维方式的角度,而忽略其道德层面的价值,其实,医学模式的变革有着深刻的道德内涵。医学道德正是随着医学模式的变更而继承和发扬,推动着医学科学事业的发展。
自古以来,医学都是一门关乎道德的科学,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提示我们,“作为生理学层面上的疾病,它确实是一个自然事件;但在文化层面上,它又从来都是负载着价值判断的”。[2]医学自古就被称之为“仁学”,是为解除人类痛苦而诞生,以治病救人,增进人类的健康为宗旨。医学发展的动因源于人类对生命的关爱,谈到人类的生命,如果仅仅从生物学层面来理解是片面的,那样的话,人和动物没有区别,完整意义上的人的应该是从人格意义上进行考量的。一个人的人格生命意味着生物学层面、心理学层面和社会学层面的内容,只有人格意义上的人才是一个健全的人。所以,在医学领域内,对待人类的健康和疾病问题必须深入到人格生命的每一个层面中去寻求解决的办法,忽略其中任何一个方面,医学都不能称之为人的医学。这种建立在人性基础上的医学实践活动,体现的是人的尊严和对生命的尊重,其价值取向是以人为本的,是以人自身的至善和幸福为目的的道德行为,具有明显的崇善性。这种以人为本、求真求善的价值取向正是医学最基本的道德内涵。
医学发展历经了几千年,在医学模式上经历了古代整体医学模式,近代医学模式和现代医学模式的更替。道德因素一直蕴涵于医学模式的发展中,不断变化,曾经受到过淡化,但更得到了传承。
2.1 古代整体医学模式下道德与医学融为一体
在古代,整体医学模式下各种医学技术的诞生都以治疗疾病为目的,医疗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严格遵循医学目的的需要,并注重从整体的角度认识健康和疾病,重视许多包括心理、社会等因素在疾病发生中的作用。以希波克拉底为代表的古希腊医学派提出了著名的“四体液病因说”,强调“疾病是一种服从自然法则的过程”,治疗原则上重视精神疗法;在中国古代,《黄帝内经》中有“道德稍衰,邪气时至”,道德稍微论衰则气血不畅身体不健,道教一直把道德修养与身心健康相连,强调行善去恶对于延年益寿的重要作用。[3]这种从整体上认识健康和疾病的观念是以人为医学的主体的,虽然当时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医学本身包含着原始、粗糙甚至愚昧的色彩,但是却体现了人的尊严和对生命的尊重。
2.2 近代医学模式下道德与医学的分离
17至18世纪之间,随着近代唯物主义哲学的兴起,促进了西方实验医学的产生,机械论医学模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将医学带入了实验医学时代。机械论医学模式对医学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它简单地把人比作机器,忽视了生命极其复杂的一面,也忽视了人的社会性。18世纪以后,当医学的发展进入生物医学模式的时代,其在生物科学的研究方面较之前更得到了飞速的发展,人类在传染病、寄生虫病、营养缺乏病及地方病防治等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收获了第一次卫生革命的伟大胜利。但是,它片面强调人的生物性的弊端也越来越明显,如用生理、生化、基因的语言和用仪器检验的数据来说明人体的生命和疾病现象,只注重疾病的局部定位思想和特异性病因观念。生物医学模式的局限性主要在于片面注重人的生物学属性而忽略了人的社会属性,过于注重追求技术的进步,使技术取代人的地位而成为了医学的主体。在其框架内没有疾病的心理、行为和社会因素的空间,更多的是冰冷的仪器和堆砌的数字,导致了疾病认识上的只见病不见人。这种医学模式的理论框架中人和动物没有区别,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中的作用被忽视,个体生活的权利,人性的尊严无从体现,医学失去了对人的尊重,医学的道德内涵游离于医学模式之外。这个事实说明,近现代医学在取得科技进步的同时却在医学最本源的道德问题上出现了倒退,这是令人惋惜的。
2.3 现代医学模式下医学道德的复归
正如杨振宁教授所说,科学研究的最终价值不会取决于为了科学的科学,而是取决于科学是否对人类有益。[4]随着医学技术发展的不断推进,生物医学模式的思维方式也越来越多的受到了质疑和挑战。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正是在医学实践中不断冲破思维定势,实现自我完善的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强调了人的社会性和综合性,是对生命尊重的态度,体现的正是医学的道德内涵。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对疾病的阐释改变了过去单纯从生物学因素介入的思维方式,而是从多元路径进行考量,不仅把人看作“自然人”,也把人看作“社会人”;不仅把疾病的发生、发展当作是一种生物学状态的变化,更看做是心理状态和社会适应性的变化。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下的医学是以先进的科学技术为依托,以对人类的关爱为医学的核心价值观来实现医学治病救人,增进人类健康这一目的。在一定意义上,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取代生物医学模式是对古代整体医学模式中整体观念的重拾,是医学人性的复归,是在被生物医学模式否定了之后,在更高一个层次上的对人的心理属性和社会属性的认识和肯定。医学对人的尊重渗透在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之中,医学道德伴随着医学模式的转变在医学的发展历程中继承下来,并得到了丰富和弘扬。
道德继承,是指对历史上积累的道德价值和道德规范,加以分析、批判和改造,使之成为服务新时代、新社会的道德价值和规范的过程。[5]人类社会的历史总是在进步与倒退、先进与落后的相伴之中发展前进的。道德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它的形成与发展都离不开特定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反映不同时期社会经济、政治关系的道德观念必然存在继承性和一定的历史局限性。1920年,梁启超在《欧洲心影路》下篇《中国人之自觉》中说:“须知凡一种思想,总是拿它的时代来做背景。我们要学的是学那思想的根本精神,不是学它派生的条件,因为一落到条件,就没有不受时代支配的。”[6]
当我们以医学模式的演变为脉络对医学发展的历史进行梳理时,医学道德的发展足迹就变得清晰可见。从古代整体医学模式下,医德与医术的融为一体,到近代医学模式下的非人格化倾向,再到现代医学模式下人文精神的复归,从整体上看,医学的道德内涵随着医学模式的变迁植入在了医学的基本观念之中,虽然曾受到过淡化,但更得到了传承和发扬。在近代医学中,虽然以人为本,重视心理、社会因素的基本观念一度被忽略,但是,在当时科学主义盛行的社会背景下,它反映的是当时的时代特征,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从道德的缺失来对它进行责难。任何一种思想,都要在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中经受检验,延续下来的都因其符合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而成为一种社会风尚。医学的发展需要人文精神和科学精神相互作用,任何一方缺失都会阻碍医学的发展。近代医学历经了数百年发展,在肯定其对生物医学的发展做出极大贡献的同时,终因其非人格化倾向使它面临破溃而寻求解放,这种自我否定如同一只巨大的推手,将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推上了历史舞台,推动了医学的发展。这种否定之否定的关系再一次证明了事物发展的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揭示了医学道德的发展是在曲折中不断前进的辩证实质。
道德的作用在于通过反复的实践,将德性的潜能转化为现实,把事物从一种尚未实现的状态转换为一种现实的、理想的状态。道德的这种作用并不是外在于医学而现实存在着的,它以潜能的形式存在于医学的灵魂之中,是医学发展的不竭动力,推动着医学事业不断向前发展,医学道德本身也在医学发展中不断自我丰富和完善。
随着医学发展向更深领域的迈进,医学对人类健康的呵护将更加细致和周到,医学模式也需要不断地自我修正、完善和发展。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发展到今天,人们已经认识到,人类健康事业不仅仅只与生物、心理、社会因素相关,同时涉及经济、文化、环境、生态等多方面的因素,要更好的推动人类健康事业的发展,就应该以更加广阔的视野,更加包容的态度审视医学。近年来,有学者提出了“人体-环境”新系统医学模式、生物-心理-环境医学模式、生物-心理-生态医学模式、生物-人文-生态医学模式、环境-社会-心理-工程-生物医学模式等等,其核心思想都是以人为本,将人体与社会、环境、心理、生活方式等相联系,重视人与环境和谐发展,充分体现人文精神等。[7]新的医学模式的出现反映了时代对医学发展的更高要求,是从精神实质到表现形式上对医学道德发展的证明,这种道德的体现较过去的医学模式下的医学道德更上了一个台阶,它闪现着建立在社会进步与医学技术发展之上的理性之光,是更高层次上的医学道德的继承和提升。
医学是人学,因有其精神本体而免遭失落,因有其形而上而达到应有的高度。[8]从医学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我们不难发现,医学道德不仅仅只是对医学本身的限制,更是医学实现自我完善、自我提升的内在需求。正是因为有了道德的守护,医学科学事业才能够蓬勃发展,医学道德也得以在社会进步和医学发展的历史中继承、丰富和发扬。在医学道德与医学科学相生相长的过程中,我们相信,医学模式将不断发展,引领医学事业更快、更好的向前发展。
[1] 孙宝志.临床医学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2] 陈蓉霞.疾病:作为一种文化隐喻[N].中华读书报,2004-05-20(3).
[3] 张玉龙,陈晓阳.疾病的道德化解读及其文化意义[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0,27(5):105 -108.
[4] 杜治政.守住医学的疆界——关于医学中的科学主义与金钱至上主义[J].医学与哲学,2002,23(9):7-11.
[5] 李建华,冯丕红.论道德继承[J].伦理学研究,2011,(4):8-12.
[6] 王元化.简论道德继承[J].学术月刊,1996,(9):21-23.
[7] 张伟.医学模式需要再次更新[N].健康报,2011-03-06.
[8] 刘虹,张宗明.医学哲学[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4:11.
〔修回日期2013-12-10〕
〔编 辑 王 耀〕
Moral Inheritance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M edical M odel
SHAN Fang
(Medical Humanities Teaching and Research Section,Medical School of 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226001,China)
Medicine is themoral science,and themedical ethics potentially exists in the form ofmedicine for the soul.The development ofmedicine follows with medicalmoral progress.The transformation ofmedicalmodel reflects the inheritance of themedical ethics,at the same time,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of themedical ethicswill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medicine.
Transformation of the Medical Model;Medical Ethics;Moral Inheritance
R-052
A
1001-8565(2014)01-0105-03
2013-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