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葳 (西南大学美术学院 404100)
著名画家夏加尔曾经有一句名言,他说:“艺术,尤其是一种心灵状态”,通过这句话,我们搜罗头脑中有关“艺术是什么”的话题,仿佛多得不计其数。艺术,出自不同领域,不同时空,不同信仰,不同种族的人口中,得出的结论从来都不一样。有关艺术本源的探讨,横亘在中西方艺术家之间,也各有看法,各不相同,但是从本质上来说,艺术作为一种意识上形而上的状态,一直促进着人类精神世界的发展前行,也从人类的精神领域转而构建物质欲流的现实世界。
艺术的本质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融合。形而下称实体之物,如画称其为画,舞蹈成其为肢体的展示,歌曲,话剧用声色形体表现人的声带躯干。形而上称为精神领域,画因有其灵魂而百看不厌,舞蹈因其触动心弦而活灵生机,歌曲轻便的催人泪下,话剧能演绎人生阅历,精神物质一旦结合了“实体之物”,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结合一般者,是为艺术门类中的普遍之大众,结合上等者,因为其稀缺伟大而感动世人,流芳岂止百世。结合上上等,那是人类历史漫散发展中屈指可数的“孤品”。成为指明星,一个历史节点的印迹和记载者。艺术的本质首先说明,它的优劣,存亡,统统是被叫作万物灵长的“人类”所赋予的,感性一点讲,它是人类自然的孩子。亦不会有离开人类而天然存在的所谓“艺术”。那是自然,不是艺术。
当我们了解到艺术的本质是“人类思考,探索,赋予,推进,定义,发展的”了以后,我们理应深刻自问艺术如何得以发展?它如何适应了人类社会?它如何成为逆流或者顺势,并最终影响人类创造历史?
这里,我们只需要根据老师得出的线索进一步思考。“艺术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换句话说,只要了解到自我作为人类的一份子存在于世的本质属性,便可以间接窥见一斑艺术的本质了。
人活在世界上,其大背景是自然居于大,生灵居于小。古有庄子化鹏成幻,亦有增广贤文教领处事哲理,老祖宗从古至今,是“敬天爱人”的。“敬天”是一个前提,没有敬畏天地的根源精神,就没有一切华夏大地艺术的起源。旧石器时代开始,祭奠仪式一直是庄严的宣告,如果艺术的本质在那时候就被定义,理应是在敬天的基础上开始形成第一次部落的集体意识,转而又生成出集体审美意识,祭奠的反复发展,促进了图腾意识萌芽。犬牙串链,贝类装饰肉体灵魂等一系列看似属于艺术的活动开始兴新。没有自然万物,艺术连踪迹都没有。
广义的概念的,再从西方世界来说,亚当夏娃偷食禁果,蛇作为邪恶的代名词出现,并预言到人类新灾难【新纪元】的诞生,西方世界的艺术审美就开始形成了,他们相信人类的原罪,相信上帝的万能,他们的群体审美意识从诞生之日开始就带有浓重的自我羞愧和等待救赎色彩。伊甸园作为自然神灵交付于人类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乐园而存在并消失,人类最终是在找寻回归的路途上一路艰难跋涉。
综上所述,艺术本质的先天决定因素其实是自然。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自然的依托,东方文明能孕育浩大的艺术本体吗?西方文明能输出可以撼动宇宙的知识体系吗?一切文明的起源都是在自然斗转星移之中沉淀。一切毁灭的战事人祸,都没有阻挡过艺术本质的萌芽,创造,新生。“敬天爱人”依然是古今中外集大成者做人做术之根本。
现在,让我们从自然的大前题中出来,略微窥探人类社会的漩涡。
社会,是人类群居的产物,一个人不叫社会,一个家庭不叫社会,人类数目的反复叠加繁衍形成了社会大空间,庞大的数目使社会变成适者生存的竞争区间,但值得我们欣慰的依然是,在这个可怕的环境中,人间温情出现了,善良之辈混杂其中,艺术本质混迹社会,使社会变得焕然一新。这个主题很难描述,或者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很玄乎的论题,我们要在人类自身创造的光怪陆离的生存环境中,用人类独创的一套审美意识评判标准来折射出人类自己。可是,更为奇特的是,艺术本质在这样的区间留存了下来,并将一直爆裂、变种、创新、发展,它不会被吞噬,它反而在此间不停改变着自己,以及它的主人—人类的生活。
值得我思索的一个例子是,在二战中,有无数无辜的犹太人民惨死集中营内,孩童、妇女、老人、伤残人民,幸存者少之又少。这些悲苦的犹太人民,本身是被动地构筑了一个社会生存空间,在集中营里,他们活着、呼吸着、头脑运作着,神志不清者除外,他们心里存在着爱,他们甚至和亲人朋友关在一起,通过相互依偎感受着活着这一事实。这足以证明他们正在生存,虽然暴虐和杀害随时可能将他们销毁。我想表达的是,难道他们之中就没有艺术本质审美的存在了吗?当他们偶然可以看见悲情的月夜或崭新血红的太阳时,难道他们心中不会涌起一股审美的冲动,感叹生命的同时,赞美世间留念的美景吗?如果连看见世界的权利都没有,那么至少在他们的记忆中,有那么一瞬间会记起一个审美场景,而感触到生命也有其美好的一面,哪怕他们即刻死亡。那么,那个审美的一瞬间,就是艺术本质出现的瞬间,也是艺术本质即是生活状态的一瞬间。艺术本质,作为形而上的一部分,并没有离开过哪怕是囚禁人生这样的生活状态。也从未离开过社会这个区域。
我由此想到更多。即艺术与社会的关系,比艺术与自然的关系更加深刻一点,艺术本质是人类赋予的概念,社会又是人类生存的家园。就同一例子而言,当那些犹太人没有权利自由生活的时候,何以有心思去思考艺术价值,艺术审美呢?他们只是潜意识地触及到艺术本质平民化的一面,并没有能力去主动探索,艺术本质反过来还用其深刻隽永的美好瞬时记忆,去填充他们枯槁的灵魂,艺术本质救赎了人类精神,虽然在肉体上,人类的苦难还在继续。
那么,深入来说,艺术本质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无可磨灭的。
从贬义上来说,艺术本质的诞生,使得人们有了统一的,主流的审美意识,有了对艺术价值的较为一致的评判标准。有了艺术价值以后,艺术作品开始有了社会价值,即以货币为流通手段的流通物品。从敦煌石窟佛经外流,到大英博物馆的各国珍品掠夺集中,再到火烧圆明园,红卫兵抄家灭物等等,艺术物件大量被外来势力销毁,人类文明破灭残败,各国均有,各有轻重,在历史长河中多不胜数,成为一个普世定理。艺术审美给人类社会带来了贪欲,灾难,伴随着各个民族的血泪史一路前行到近代,现代,当代。在和平环境里,艺术价值逐步稳定牢固,并持续着各个民族短暂且片面的安宁。
但从广义褒义上来看,艺术本质就像扬鞭羊羔的妇人,她像母亲一样启示人类迁徙,她像母亲一样艰难抚养后代又百折不饶,她更有母性伟大的力量:正统、光明、包容一切,直至人类文明从幼稚走向成熟,并将其孱弱的性格打磨得独立强大。
当我们仰望紫禁城的瓦檐时,我们要想到,那鲜活生活过的人们、那些楼阁闺房、香榭美人,她们的服饰、头簪、女红、信物,那些武士的骏马利剑、挂饰、香囊、屠刀,那些太监宫女贵人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统统成为历史审美的一部分留于民族的血脉,那些遒劲有力的帝皇墨宝和士林佳句,都属于生活,亦分离开生活。它们全是艺术的常态,作为艺术本质被历史接纳吸收,作为褒义的艺术的功勋价值活跃于世界民族之林。那么以此类推,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大同小异。艺术终究在社会大熔炉中生存发展至今。
探索了艺术本质与自然,艺术本质与社会的关系后,我们还要想到艺术本质与自我的关系。
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人与人亦不相同,正因为如此,人的个体体验,个体感知,个体审美都不一样。我们最不了解的往往也是自己,我们最想定位的最想突破战胜的还是自己而已。
春夏秋冬,每个人的审美起点审美角度不同,所喜爱的季节也会不同。没有任何文人骚客可以仅凭自己的喜恶来给四季排个高低。艺术便是这样,悄然无声地来,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指挥着你的独特审美,完成你的审美活动。
这让我想起西方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他从心理学角度剖析人类,从唯性论到精神分析,从梦境谈到哲学范畴。他的理论对于人类认识自我,改造自我,开启了新天地。正是如此,我们才相信,从小生活在阴影恐惧中的孩子和从小生活在和睦阳光下的孩子,他们的审美艺术领域是不同的。一件成熟艺术作品放在面前,传递出的符号讯息也千差万别。正能量的作品可以找到它们共同的审美起源,也许它的作者生活优渥,想表达出对人生的讴歌。(如西方贵族画匠描绘宫廷富裕生活,宗教救赎题材等),反之,一些阴霾怪诞的作品则给人以忧郁的悲壮美,(如西方一些穷困潦倒的流浪艺人所作风景画,以希腊传说创作的历史剧题材等)。它传递的负面情绪尖酸晦涩,但这也并不妨碍其打动观者欣赏。艺术在本质上不仅是大众的,而且是公平的,真实可靠。
说到真实传递个人审美情绪,也有例外。
忧郁的梵高可以画出阳光的向日葵,而快乐的劳特雷克也画忧伤的舞女。就东洋艺术而言,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笔下的女性都是纤弱无助的,但这并不影响他—画家本身,成为一个高创作力,高热情的画家。相反,也有一些艺术家在完成强劲生命力的作品之后戛然而止,消散在其艺术领域之中。这些例子足以证明,艺术是可以伪装骗哄观众的(就绘画艺术而言)。艺术本质传递给人们的第一手资料,视觉印象,往往并不是像它表面表明的一样简单。它一方面真实有效地传达出作者的内心潜意识和创作冲动,另一方面又极力压抑,伪装自我,带给观者反面的冲击波。
人生在世,关键是要活出自我的精彩。有些人穷在闹市,但只要内心有气势有眼界,其审美品质便可以鹤立鸡群。有些人生在达官贵人之家,衣食无忧、前途光明,但只要没有精气神韵,其审美品质也不免世俗低下。审美价值从根本上来说本应无有高下之分,但艺术审美,艺术本质是有美丑善恶之别的,将丑认美,以恶为善,他人也无权指责,但此种做法伤了自身品味,伤了艺术审美的大雅,也只能自食其果。
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艺术本质?我相信这个话题是永恒的,精髓在于它常谈常新,在原始社会,人们茹毛饮血的时代它就出现了。在农耕社会,艺术价值的附属品作为通货手段流行,在封建社会,艺术价值作为政统权利的产物被保留,在阶级社会,艺术的本质得以不断置换,自问、自答、自解,也成为反映现代人类生活境界的明镜。
在当代,艺术本质已由元初的懵懂发展壮硕,它伴随人类社会的生灭,又伴随个体的丰富体验而进步革变,我们了解了艺术本质,就是了解我们个人的内心审美需求,了解我们生活的意义。
最后,用画家丢勒的一句话来结束全文。
“我年轻时雕刻着变化与新颖,而我现在老了,我发现,单纯才是艺术的终极目标。”
[1]邱正论.《艺术美学》.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2.
[2]宗白华.《美学的散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