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视角下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的差异性比较

2014-01-28 09:36唐美彦
体育科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中国武术武术身体

唐美彦,王 岗

身体视角下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的差异性比较

唐美彦,王 岗

在查阅文献资料的基础上,从身体视角对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进行分析比较。研究认为,不同的身体认知促使中、西方身体文化形态、思维方式和价值追求等千差万别,进而形成了迥异的身体观。这种身体观的不同影响着身体的展现:中国武术走向内敛,西方体育追求张扬;中国武术修练强调有机整体,西方体育训练注重细化整合;中国武术表现写意性,西方体育展现写实性;中国武术突出“为己性”,西方体育突出 “为他性”。研究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在身体层面展现的差异性,是对两者最基础也是最紧迫的探索。

身体;身体观;武术;西方体育;差异性

:Based on literature review,this paper analyzed Chinese wushu and western spor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body.The result shows that in the context of different cultures concerning body, there is a lot of differences in cognition,thinking mode and value pursuit about body,thus form a different view of the body.Those different values affect the display of the body.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wushu are reserved,and the practice of it emphasizes on organic integrity,shows freehand brushwork and pursuit inner things.Whil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estern sports pursue self-assertion,pay attention to the overall mechanical integrity,being realistic and pursue external things.Therefore,it is acknowledged that the study of these differences is a basic but necessary exploration.

1 引言

“中世纪结束后,西方开始了强劲有力的海外扩张,那种与世隔绝的传统地区自治开始让位于全球统一”[20]。不同种族间逐渐消除隔绝,开始彼此的文化交流,并在交流中倾听差异性声音,对各自文化进行分化与整合。在此过程中,不同特质的中、西方体育文化也产生着强烈的碰撞。例如,20世纪20~30年代的“土洋体育之争”,这场争论促使国人对中国武术进行反思,认识到对中国武术仅有民族情感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挖掘其固有的价值。近代以来,“身体的角度”成为中、西方学术思想的重要切入点。身体是所有身体运动的物质基础,从身体这个角度,可以探究人类身体活动发展最原真、最基本、最直接的历史过程。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同样作为一种特殊的身体活动,是一种身体的文化,但两者在完全不同的身体视域下源起、传承与发展,其最原真、最基础的文化形态存有巨大差异。两种在“文化根源和文化品格上巨大差异,呈现出以反求正和以正求正两种截然相反的本质区别”[18]的运动形式如何兼容?我们对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遗存将如何规划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重新选择回到身体层面,将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在身体场域中呈现,有助于从更加全面的视角审视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的差异,克服两者在发展中的同化现象,从而使中国武术在发展过程中做到同中求异,寻求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

2 中、西方对身体的解读

远古时代,受文明的影响较小,身体仅是生命的物质性存在,中、西方对身体的认识没有明显差异。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社会的进步,身体在与自然、社会、文化的互动中变化着,身体的内涵绝非等同于肌肉骨骼的堆砌物,身体在生命存在的物质基点上衍生出自然、社会和文化等属性。身体在各种属性相互交织中有着文化色彩,并伴随地域、历史呈现多维度、多层面的存在。

“身体在西方思想中从不曾属于一般正面利用概念的传统”[8],而在中国传统思想中,身体虽“隐匿”却一直在无形中被重视并且“敬身为大”(《礼记》)。古希腊人虽对身体有着无以复加的崇拜,但在西方传统思想中,身体(肉体)扮演了获取知识的阻挠者角色。在柏拉图那里,凭借身体无法接近真理,需要灵魂的指引;而在奥古斯丁那里,身体是人类接近上帝的障碍物;苏格拉底也认为,身体是通向知识、真理、正义和美德的障碍,是一个不可信赖的因素[24];笛卡尔把身体解释为机器,可以被机械地理解并被灵魂所控制,这强化了身体作为纯粹物质的经验主义身体观。由此看出,西方传统一度试图超越生理身体,并始终将身体置于“身心二元论”的构建中,这对西方生理学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也为西方体育的形成奠定基础。

古代中国虽不乏以心抑身的理念,但身心一体、心物一如才是本来面目,不存在与心无关的“身”,也不存在可以将形躯、欲望、感情都剔除掉的“心”[26]。我国古代思想中,身体落足于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并且,关注身体与周围环境的密切联系。因此,中国文化从来没有将身体的“外形”作为观察的对象,而是强调生命整体在与外界不断的复杂互动中体会身体的存在和作用。在儒家思想中,“孝”始于对生命身体的珍重,是君子人生践履的根本途径,这也是儒家入世的基点。老子的思想核心主题是如何坚守身体归复自然状态。老子也有“以身贵于天下”、“以身观身”(《道德经》),因此,道家也讲求从对自“身”的关照中,推己及人关照他人的身体。儒家的积极入世与道家的崇尚自然从不同层面印证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贵身”。在此文化的浸润下,中国武术呈现出中国传统身体观的固有特点。

鉴于此,中、西方传统思想对身体的理解和体会使各自孕育的身体文化出现差异,直接推进了两种不同的身体运动形态的形成。

3 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的差异性比较

3.1 中国武术走向内敛,西方体育追求张扬

在远古时期,人们生活在与自然的抗争中,由于文明低下,人们根本没有身体意识。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但都停留于生理身体层面。人们对身体认识存在分野,则来自不同区域、不同民族文化的形成,思维方式的定型和价值取向的确立。因为“身体与文化,是互为体现与塑造的关系”[26],各民族传统文化的思维特征在身体活动过程中完全表现出来,不同的文化环境造就着迥异的身体文化,“中、西方身体文化的差异表现为内聚和外拓”[7]。

中国文化是一种以农耕经济为主的文化,也是一种封建君主专政下以家族为本位的文化。农业生产的特征造就了和谐、宁静和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家族宗法的权威孕育了中国人不喜欢向外扩张和远征的特性。自给自足的经济形态和封建一统的政治制度使中国文化具备了内倾性的特点,中国的身体文化也具有内倾性。由此,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武术在演变过程中必定离不开内倾性身体文化模式,武术由一门单纯的身体技击术演化成一种“内外兼修”的身体文化。武技的技术和内容来源于原始时期的生存搏斗,是人类共同的生存技能。在中国冷兵器时代,戚继光竭力主张军队选用“真可搏打者”的武技,使武术的技击技术成为了“防身立功,杀贼救命,本身上贴骨的勾当”[12]。但是,在习练武术的过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严酷规则去约束武术行为,进而加强对内的约束力。在家族伦理型社会中,人是属于家族的而不是单一个体,故此,人们将“身”置放于承载着家族共同体发展和延续的位置,而不是去征服外界。在中国古代的身体观里,身体是在社会中成为被关注的对象,内省、治身成为中国身体文化一直以来的主旋律。君子是儒家文化的理想人格,身体的一举一动是君子人格的生动展演,用来证明“吾日三省吾身”的“内观”效果。由于对君子人格的追求和家族的内在约束,武术中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告诫,“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的要求。在此规训下,聪明的中国人将残酷、血腥的武术改造成“文明”的花法套路,“击必中,中必摧”的武术比试逐渐走向“点到为止”,使武术世俗化,并在民众中有了更广阔的的发展空间。武术由目标向外的身体技击术转头回指自己的“身体”,成为一条修身的实践途径。此外,中国传统文化将身体视为寓精神、气质之舍,武术对身体的刺激由外向内,由有形的身体活动促成无形的精神升华,塑造理想的中国人。

例如,太极拳在行拳走架时讲求形态要“中正”;技法上有“欲进先退”、“欲伸先屈”、“欲高先低”、“欲左先右”等要求潜移默化影响人的生活态度。“拳以载道,拳以载德”以拳理悟人生的哲学。经过长时间拳理对“人”的塑造,武术人会逐渐表现出内敛的特性。内敛是一种修为的结果,达到内敛的途径就得反思和体验。武者通过对自己身体的内省,领会武术中的精髓,使武术的外在规范内化为自我技术,从而达到一种圆融的“身心兼备”的境界。发展到现在,“中国武术其目的不是积极地引向外在的显示,而是导向内在的自审”[17]。在一个追求“内敛”、崇尚“省身”的身体文化中,中国武术呈现出从野蛮到文明,从“制人”到“制己”,从现实到理想[4]等不断的“内化”历程。

“西方”既是一个地理概念,又具有政治及文化的内涵。现代社会所指的西方,包括西欧、北美等资本主义国家,这里所论述的西方体育主要包括源于古希腊、罗马时代的体育运动以及以竞技体育为代表的现代体育运动。与中国以和谐身体之情境诠释对身体完美的内在追求不同,西方张扬身体之权力[19]。众所周知,西方文化源于古希腊,古希腊周围环海并且地处亚热带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西方独特的海洋文明。为求生存希腊人主要以航海为生,加之频繁的城邦战争,古希腊人敢于竞争冒险和喜于对外交往的性格得以形成,古希腊人思想也相对开放。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能像古希腊人那样热爱身体的“亮相”,尤其推崇强健的体魄。“由崇拜力量到崇拜体现力量的完美肉体是希腊民族精神的主要表征”[11],古希腊人对竞争和完美肉体的崇拜,引导着开放性身体文化精神的产生。在历史演进过程中,这种开放性的思想成为一种特有的习惯,表现为外拓、张扬,开放的身体文化精神直接造就了张扬的西方体育文化品质。由此,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人们多喜好“赤裸竞技”,张扬男性特有的魅力。

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兴起并快速传播,神性遮蔽人性,人的肉身被推向了苦难的深渊。体育运动不再受人尊重,陷入低迷期。随着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三大文化运动的开展,身体得到“解放”,身体的欲望得到张扬,个人主义得到发展,也促使现代体育被认可。尤其“在当代的消费社会,身体越来越成为现代人自我认同的核心”[15],而现代体育为张扬自我身体提供了场所,与人们自我认同感相契合,成为现代西方体育得以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西方体育也强调身体与精神的统一,但张扬的文化品质促使他们更加注重身体的“力”与“美”,进而加强对身体的训练。如田径、健美、球类等,不管是身体间的对抗、身体的自我对抗还是身体与物的对抗,都将展现身体的“力”与“美”放在第一位。为张扬身体,西方体育倾向于比赛的结果和胜利(被认同)的喜悦。竞技场上的佼佼者被视作偶像、英雄,从而实现肉体上对“力”的宣泄和精神上对“赢”的满足。因此,可以说,张扬的体育文化品格不仅为古希腊、古罗马所有,现代西方体育文化也有所承袭。西方体育的“张扬”与西方人“以正求正”[18]的基本思维和生活模式相吻合,同时,“更高、更快、更强”的西方体育精神也推进了西方体育的表现与张扬。

3.2 中国武术修练强调有机整体,西方体育训练注重分化整合

由于文化的不同,中、西方对身体的认识方式不尽相同,中国早期思想家是直接由人引向宇宙,而西方最早的哲学则是从探索自然开始,最后走向人自身。中、西方对世界构成要素的理解也不同,大致说,中国是从“阴阳论”起步,逐步发展定型为“元气论”;西方则从“元素论”起步,然后定型为“原子论”。由此,中国形成了以“元气论”为基础的身体观,而西方建立了以“原子论”为依据的身体观。

元气论者对世界的理解是从“气”开始的,并认为一切事物“根天地之气”(《管子·七法》)。在中国人看来,在人体内部和在大地间一样也存在着气的通路,并且认为人体是由元气所化生的,身体的组成要素是形、神、志、气,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人之生,气之聚也…通天下一气耳”(《庄子·外篇·知北游》)。所以,中国人会把生命归为“一口气”,这体现出了生命的有机整体性。在此认知下,道教现存最早的《太平经》提出“爱气、尊神、重精”,认为长生之道在于保持气与精神的长存并使之与形体相合为一。中医学以“元气论”为基本,从整体上理解人的病理,作为有机整体必然是一个表里、上下、左右、前后都相贯通、相联络的整体,并由此提出了藏象、经络等理论。

中国武术以中医学、阴阳五行为理论指导,同样表现出了典型的有机整体特征。武术与其他身体运动一样要求身体的协调,但武术中的协调却上升到了一种更高的高度——内外合一、形神兼备。“内练精气神,外练筋骨皮”是武术练功的准则,精气神是无形的物,是“内”和“神”,筋骨皮是有形的身,是“外”和“形”。所以,武术训练不仅全面提高练习者的柔韧、灵敏、协调、力量等身体素质,还锻炼人体内脏、神经系统,涉及“精、气、神”这类问题[21]。就技术动作而言,武术要求每个动作都能调动身体的上与下、左与右、内与外的高度配合,达到手、眼、身法、步的连贯协调。就练习路径而言,武术训练以“习武先找形”的“形”为基础,再佐以精、气、神辅助外形训练,以“外三合”规范外形,以“内三合”训练意念。只有强调人的精神和身体的统一即“神形合一”、“内外合一”,才能做到整体的“齐一”和“守一”。武术的内外是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有机整体,由外向内的练习进阶由强调外部整体效果和直观感受,到强调意念作用和内部修炼,从而五脏通达,六腑协调,由内而外的“养”住人之“气”、“志”、“心”、“性”乃至人体。

西方哲学的“原子论”认为,物质是由元素或原子组合而成,反映物质的不连续性质,决定了西方人看待事物是由小到大,由局部到整体,由孤立到联系这样的组合过程。这使得西方人对生命的理解要么诉诸上帝灵魂,要么归之于解剖中的细胞。在灵肉分离、主客二分的西方哲学框架内,身体是作为物质实体、自然躯体、“机械装置”而出现的,身体活动与主体、精神、理念、灵魂等是无涉的。由此,西方医学建立起了以生理解剖学为基础的身体观。解剖学中,身体只被看作一台机器,并将人体结构细化、分解解剖成许多器官和系统,但它们还是完整的统一体,任何一个“零件”都不能脱离整体而生存。在此影响下,西方体育也把身体看作由部分组合而成的肉体,并且“更高、更快、更强”的竞争理念驱使西方体育将对人体结构的研究更加细化、分化。“随逻辑化思维模式的建立和发展,西方对体育动作技术的研究达到了较高层次”[14],西方体育科学对机体进行分类,沿着“器官-系统-组织-细胞-分子”的途径,不断深入分析、探讨体育运动对人体各结构组织的作用,使西方体育训练向针对性、细微性方向发展。在身体训练中,将人体按解剖结构分为头、躯干、四肢等,按照各部分的结构和肌肉特征进行选择性的专门训练,如单独用哑铃训练肌肉的动作中,平卧推举主要练习胸大肌和胸沟,交替弯举主要练肱二头肌,深蹲主要练大腿肌群和臀大肌等。西方体育对身体分子层面的深入,使身体训练从能量供应角度将体育运动分为无氧训练和有氧训练。从人体解剖学对身体解剖结构的清晰划分到能量供应角度各系统的联合,西方体育的身体训练通常包含分化和整合两个步骤。西方体育将身体细化训练之后将局部训练效果整合起来达到整体提高的目的,而鲜有涉及人的内在。为实现“更高、更快、更强”的整合效果,西方体育将身体看作完成目的的工具和需要克服与超越的对象,利用高科技手段不断挑战身体极限。

3.3 中国武术的“写意性”与西方体育的“写实性”

思维是指人脑对客观现实概括的和间接的反映,而思维方式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人们通过思维认识理解世界,思维方法在这一过程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同样一个世界,用不同的思维方式加以处理,便会创造出不同的文化成果。人们运用不同思维方式理解和探知身体,最终使身体表现出相应思维的特征。所以,各民族传统文化的思维特征在身体活动过程中完全表现出来。

“意,志也,从心从音” ;“味,从口未声。”(《说文解字》)从心察言便可知意,意味有情调、趣味之意。中国人擅长于直觉思维,不重抽象的概念而重感性的体验和领悟,重“心”的参与,这一点最集中体现在“意味”的范畴上。所以,中国人对事物的审视从来不是纯理性的,而总是诉诸感官。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中国艺术总采用写意的手法,“写意”成为了中国文化的总体精神。因此,面对身体,古人没有一探究竟的冲动,而是通过身体活动所表现的“意味”与感官经验相印合,“品”出身体“形”中的“意味”。武术源于生存打斗,初期通常使用简洁实效的击、刺、戳等动作,在搏杀中提炼了攻防技术。武术刚成形时,身体展现出了凶猛强悍的特征,但中国人喜于隐匿身体,注重身体意味的表达,提倡身体对“心”的照亮。于是,中国人运用独特思维方式将一种单纯的技击术隐藏于艺术花法中,武术由“搏人”之术转向“写意”之艺。武术成为了在意识指导下的身体运动,原先的“用力”变成了“势势存心揆用意”。例如,形意拳脱胎于心意拳,讲究“象其形,取其意”,要求“心意诚于中,肢体行于外”。由此,武术套路成为中国武术的主要演练形式,通过身体运动的特殊形式和节奏的处理以及艺术的手法,展现武术攻防含义,用身体活动营造一种“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有真意”的境界。

武术套路是中国人对理想社会秩序的向往,并追求理想境界的“表意”,在此影响下,“无论是哪一种风格的象形拳,都是借人的身体来表现‘象’ 的特征和特性,演绎着身体的文化。”[22]各种象形拳法不仅动作与原型相似,而且更注重身体对“象”的意味的准确表达。这类拳术是人们效仿某些动物的搏斗技巧和特征而产生的。“从技击角度看,学着蝗螂、蛇的抖抖索索,虎的大摇大摆,猴子的左顾右盼,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取其‘意’完全可以不必取其‘形’。”[3]但象形武术借“形”的仿似促进“意”的延承,达到形神兼备。例如,猴拳抓住其轻灵善变的动作特点,通过模仿其忽起忽落、忽攀忽嬉、变化莫测的动作,进而展现猴的“神形”,把猴的形态升华为技击化、艺术化、人格化。象形武术这种“以形为始,以意为终”的艺术表现,使其成为了一种身体语言文化象征意义的延伸表达,凸显了中国武术的攻防技术特色,完美体现了中国武术攻的艺术和防的技巧。

“导源于希腊的西方文明,是以哲学与科学的传统为基础”[1]。西方哲学建立了一种“实验+逻辑+推理”的思维方式,要求用具有说服力的论据论证客观规律。科学是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客观规律的知识体系。这种思维方式决定了西方人注重事物的客观存在。中国人的直觉思维使中国武术动作的命名大多“象形”,如白鹤亮翅、金鸡独立、弯弓射虎等等,而西方人的逻辑思维使“大多数西方体育的最终结果是物理学范畴,基本术语本质上是物理性质的,所以,可以说,西方体育是一种物理体育。”[10]西方体育的这种思维认为,身体的物质性存在是体育外部运动的动力源泉。在西方的物理学、化学、解剖学等出现的基础上,西方体育在身体训练过程中看重数值,认为通过科学的运动训练如增加运动负荷,改进技术(更符合力学原理),可有效促使训练结果接近指标值。由此,西方体育训练中会有“4组10次间歇时间30 s~1 min”,“大强度训练要求脉搏数达到180~200次以上/min”,“负荷时间一般为5~10 min,心率强度要求达到170次/min左右”[2]等这样的数字。为更有力挑战人体极限,竞技体育运用精确的数据和量化训练,有明确的目标,讲求实效性。直观的数字使运动员有明确的依据朝着“更高、更快、更强”的方向发展,而且,西方体育主要内容有田径、体操、游泳和球类,大都追求速度、远度、高度和幅度,有利于成绩的“数字化”体现,如男子百米跑飞人大战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在奥运史上,飞人们一次次用数字打破专家们的预言。运动员以数字为目标,经过严酷的训练,创造数字背后的奇迹。这种对“数字”的追赶,不同于中国武术对“意”的过程的向往,是西方体育对“实”的结果的表现,也促使西方体育不断追逐身体的外在超越。

3.4 中国武术的“为己性”与西方体育的“为他性”

回眸世界历史,由于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不同,中、西方身体文化的发展呈现完全不同的历程,决定了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的身体文化特质。在长时期的形成发展过程中,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形成了对身体不同的价值追求。

中国古代思想常从人的身体出发观察自然宇宙。儒家的孝悌、修身,道家的赤子观,佛家的禅定都表现了对身体的坚守。坚守就是坚定地遵守和保持,对身体的坚守,其实是对身体以及其所有关系的坚定守卫。受儒家“家国天下”的入世思想的影响,中国人对“己”的范围有着不同的认识。

儒家讲究慎终,认为肉体的生命价值只有在社会责任中才可体现,所以有了“以社会为己任”。《孝经》开篇曰:“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在古代伦理社会中,身体成为实践孝道的法器,人们保持身体的完整是对父母尽孝的最基本表现。中国人注重家族和血缘的延伸,而家族和血缘正是以人的肉体形式存在的,所以才有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不幸。由于对家族和血缘延续的重视,传统武术传承多采用家传、族传或宗传方式,秘不传外人,习武传承是为体现孝、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家族血缘“不朽身体”的延续。武术人为保障自己门派的威严和神秘,传统武术各门派之间相对封闭,不同门派有着各自严格的家规。门派间的封闭也是中国武术门派众多的原因之一,造成武术拳种多样,目前统计有129种之多。儒者的践行必落到现实世界的交互关系中,人际互动又必以个人身心涵养为前提和基础。这一涵养包括从身上言的“修身”与从心上言的“修德”,实为一体两面的关系,也就是自然身体之“顺”与精神身体之“修”[13]。

“德”在武术演进过程中主宰着习武之人的思想意识,进而形成了衡量武术人的标尺——武德。武德贯穿于社会习武者生活的各个方面,也伴随习武者从事武术活动的整个过程。习武之人重视武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武德胜过武技”,武术较量讲究“点到即止”。武德的存在不仅是对习武者的规范和约束,也适用于与武相适应的社会伦理规范。武德也是习武之人不与人争,坚守自身内在的基本表现,坚守好自己才可以向外把“己”的思想范畴延伸至所在家国。武术人先达到“内圣”的要求,再以其独特的侠义精神作用于社会,从而实现“外王”的目标。

中国传统思想中,对身体的坚守不仅着眼于孝悌、修身,还注重养身。道家先哲将人放置于自然宇宙的场域中,使身体归复自然。道教则试图利用炼丹术、长生术等方法保住肉体,注重保身、养生。中国武术在中华传统养生文化的熏陶下,逐步蕴涵健身养生功能,进而演化成中国传统养生术。

武术在其发展历程中,价值功能间的排序发生重大调整,原有的“主战”价值功能下降,“主健”与“长寿”价值功能地位上升,同样巩固了武术对身体的坚守。在现代社会中,太极拳讲究松静自然,强调意念引导,对养生保身有独到见解,成为了武术健身养生文化中的奇葩。随着社会的发展,“健”与“寿”的思想逐步深入人心,人们在生活中更加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给“为己性”的中国武术(尤其是太极拳)足够的发展空间。

从柏拉图、笛卡尔到尼采、梅洛·庞蒂,西方哲学家们从没有停止过对身体的关注。在古希腊时代,人们急切希望摆脱肉体的阻碍,柏拉图认为,哲学的目的就是将灵魂从身体的洞穴中解放出来。西方哲学和宗教追求的是灵魂的不朽,强调对身体的不断超越。由此可见,西方身体观的一个根本特点就是二元论,这样的身体哲学背景给西方的古代体育留足了发展空间。古希腊城邦间战争频发,在军事的驱使下,士兵必须进行严格的训练,斯巴达最具代表性,严格残酷的军事训练不断挑战着身体极限,最终,斯巴达利用武力称霸一时。这时期,体育竞赛也不间断,其中,奥林匹克运动会影响最大,竞技场上自身形体的外在美和高超的力量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这就形成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许多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哲学家们曾多次参加运动会,柏拉图曾经是一名角力手,在伊斯特摩运动会取得过优异成绩。苏格拉底曾认为:“不能表现身体的力量和美是一种耻辱”[16]。这个极度热爱身体的时代,人们关注造型艺术(主要是雕塑、绘画)集中展现形体力量和美。例如,罗丹的《雨果像》、米开朗基罗的《哀悼基督》和《大卫》等,雕塑作品掷铁饼者、投标枪者,呈现出生动流畅的运动力感,淋漓和直观地显现身体美。

但丁曾说:“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别人的目的而生存”[25]; “西方体育从古至今存在着两种价值取向,即获胜和参与”[23]。参与是获胜的前提,获胜不仅能证明自己身体的健美与强大,也可获得荣誉,在“力”与“利”的驱使下参与者持续挑战身体极限。加迪纳这样区分游戏的热情和运动竞赛的热情:“小孩玩到他累了为止,然后就不再玩了。比赛的竞争者就算是累了也依旧要持续下去,一直到他真的完全筋疲力尽为止;甚至痛苦的训练只求能够有更大、更优秀的成果,以求能够发挥所有潜能”[6]。随着现代奥运会的兴起,竞技体育发展达到空前繁荣,对身体的超越热情高涨。就体操动作技术的空翻周数呈现出从l周向2周、3周的发展,转体度数从360°向720°直至1 440°的增加这样的发展规律来看,人们对身体极限的挑战仍将继续。

由于商业与现代体育追求的目标价值相吻合,现代奥运会完全接纳了商业活动,使西方竞技体育变得耀眼夺目。竞技体育的严酷训练虽也锻炼意志和培养竞争意识,但竞技场上的成绩、名次直接影响到做人的价值以及人本身的尊严,锦标、胜利、成功成为他们的一切,只有继续超越身体才可获得辉煌。因而,在体育运动成绩日益逼近人类身体极限的今天,“科技的力量在外在功利与欲望的诱惑下,开始了对竞技体育的僭越”[9],“技不如人”逐步转变成为“科技不如人”,这也是科技对身体的“超越”,竞赛场成了展示科技“更高、更快、更强”的场所,这是竞技体育走到今天需亟待解决的问题。

4 结论

从身体视角论述,我们发现,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之间存在着实质性差异。正所谓“东方的神秘,来源于文化的神秘”[5],如果我们忽略了这一事实,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的比较就会毫无思绪。中、西方迥异的身体文化促使中国武术和西方体育发展的各有特色,中国武术内敛的特性使武术身体逐步“内化”和“理想化”,而西方体育张扬的特质将西方体育引向身体的“外化”和“现实化”。我们应正确对待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在身体视角中的差异,迎合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和而不同”,两者之间相互借鉴,取长补短的同时保持自己的特色,为中国武术今后的发展拓宽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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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arisonofDifferencebetweenChineseWushuandWesternSportsfromthePerspectiveofBody

TANG Mei-yan,WANG Gang

body;viewofthebody;Chinesewushu;westernsports;difference

1000-677X(2014)03-0082-06

2013-07-01;

:2014-02-08

苏州大学东吴学者计划资助项目(14317356)。

唐美彦(1988-),女,山东聊城人,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文化与发展, E-mail:xiaomei198856@163.com;王岗(1965-),男,山西临猗人,教授,博士,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文化与发展, E-mail:tywanggang@126.com。

苏州大学 体育学院,江苏 苏州 215021 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215021,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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