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燕[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作 者:张晓燕,文学硕士,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与美国文学。
自古以来,人们就认识到情感之于艺术的重要性。《礼记·乐记》中有这样的论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诗、歌、舞起于心,华章文采动于情。无情,则“味之必厌”;有情,才会有诗意,才会有《关雎》的不朽,才会有“惜涌以致憨兮,发愤以抒情”的楚辞《九章》,才会有一个“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缤纷多彩的艺术世界。庞德说:“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就在于他具有一种持久的感情”,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写道:“一个艺术家表现的是情感”,别林斯基认为:“唯一忠实的向导,首先是他的本能,朦胧的不自觉的感觉那是构成天才本能的全部力量……”歌德表示:“没有情感也就不存在真正的艺术”,托尔斯泰认为:“艺术起源于一个人为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在自己的心里重新唤起这种感情,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表达出来。”可以看出,情感是诗歌创作的基石。
文艺创作是一种创造性的精神劳动,精神劳动必然和创作主体的心理活动密不可分。作家投身于创作,最直接的动力就是情感。创作冲动需要情感来激发,但艺术创作更需要包含有深刻的理性内容的持久炽烈的审美情感,这样,情感才能成为推动艺术家从事创作的巨大力量,不断地激发灵感、促进想象,使艺术家保持充沛旺盛的精神力量去从事文艺创作。情感作为文艺创作的重要心理活动形式,时时刻刻像血液一样流淌在艺术家的潜意识、意识的心理活动中,推动着艺术家创作心理的发展变化,调动着艺术家多方面的能动的积极的创造性因素和潜力,成为激发灵感从事创作的源泉。
诗歌创作是人有意识地用某种外在的媒介,即文艺作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做出传达,自由充分发展的情感使人具有无限创作的可能性和生机勃勃的创作动力,从而更好地推动诗歌创作。因此,从文艺创作心理学角度看,情感活动可以被看作是诗歌创作的内驱力。美国诗人约翰·阿什贝利说:“我写诗从不事先加以思考。诗句是在笔尖上自然萌发出来的,全然没有预期的目的。”陆机在《文赋》中说:“若夫应感之会,通寒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可见,人的真情至性常常是自发的。唯其因为自发,才能更深更真地表现作者的本性、本质和深层的情感。诗歌创作是诗人内心情感的“有意味的形式”,是创作主体感知、心智的艺术符号,文艺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作为人类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是来源于创作主体自身的感受。黑格尔说创作“只是为把内在的东西按照心情的内在状况表达出来”。由此可见,情感是诗歌创作的动力源泉。
当菲利普·弗伦诺在南卡罗林纳州查尔斯顿散步时,那一树浪漫淡雅的金银花闯入作者眼帘时,沉寂已久的情感就在此刻生发了,《野生的金银花》应景而生,“天籁之发,因于俄顷”,从而艺术长河中就多了一朵奇葩。菲利普·弗伦诺是美国18世纪著名诗人,许多评论家在谈到菲利普·弗伦诺时,多出于以历史的眼光看待他在美国政治独立时期所做出的政治贡献,侧重于其生平所体验到的跌宕起伏的不平凡的人生,而往往就将其在文学艺术方面的成绩轻描淡写,认为只是政治文字,致力于为战争摇旗呐喊,亦或是在闲暇之余或政治抱负不得志时期,将郁郁之情感用文字作以表达的人生随笔。这造成的结果显而易见,人们称其为“革命诗人”,并赞扬他在美国报刊发展事业中的卓越贡献。当然,这是菲利普·弗伦诺举世公认的成绩。值得庆幸的是,也有独具慧眼的批评家发现了他在人类精神世界,尤其是在美国文学早期发展壮大阶段做出的开创性的一面,才让这位天才作家在文学长河中留下了闪烁的光华,从这个方面讲,“浪漫主义文学先驱”的荣誉也是非常贴切而弥足珍贵的,终究给人们的审美世界留下了璀璨而宝贵的财富。他是一个偏颇,感性的但却不切实际的而又失意的理想主义者,是一个做梦的人,但又是一个执着于对美、自由、和平的追求者。他在诗歌创作方面,更加注重具体意象的选择,注重华兹华斯式的但又独具美国自然特征的意象,正因为此,他的才情就为当时“纯诗”的体裁所束缚,内容充实,情感持久,兼具道德教化意义。他的诗歌展现出来对生命的观照,并充满了对生命存在的意义的探寻。他锲而不舍地寻找生命意义的目的清新明确,并最终找到了内心完满的答案,他将这种追寻表达在一种独具个人化魅力的诗歌理念中,并且将这种追寻的成果表现在他数百首抒情诗歌中,《野生的金银花》就是其中之一。
创作主体的情感是建立在主体与客体间的精神关系上的。野生的金银花在客观现实上满足了菲利普·弗伦诺的精神需求,诗人对它深情关照的态度也正是作家情感的流动的表现,进而也使金银花具有了丰富的审美意蕴。此外,菲利普·弗伦诺在看到眼前繁花似锦却无人垂怜的自然造物,瞬间回想到为革命摇旗呐喊的激情体验,进而联想到将来繁花凋零、尘埃落定的凄美平淡,诗人将眼前之境与想象之境汇为一体,构成了《野生的金银花》中最活跃的情感之流,从而大大地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感染力,升华了诗歌的美学效果。
在《野生的金银花》中,弗伦诺一方面描述着“寂寞开无主”的金银花的寂寥、落寞,另一方面却又渲染金银花“空谷幽兰”的气质,展现出“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的清高气节,又描摹出“韶华春已半,万物各欣欣”的人生自然之理,烘托出金银花恬淡从容超脱的襟怀。这也正说明,弗伦诺描写金银花,真正要表达的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自觉,这种自觉自主,是不依附于任何人,也不妄自菲薄,珍视生命,遵从自然法则。诗歌的本质就是情感,这是浪漫主义的核心命题。浪漫主义诗人对情感的认识更充沛,更有独到见解。他们认为,首先,情感是强烈的;其次,情感是内在的、自发的;第三,内在的情感需要外化,这种由内向外流露的动力来自于诗人自己。古人谓“神机所到,不事迟回顾虑者,以其出于天也”。此外,创作主体的自然情感是创作的不竭源泉,诗歌作为人类情感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是审美客体(社会生活)和审美主体(作家)情感相互交融的产物。《野生的金银花》是“景”与“情”在直接审美感兴中相契合而升华的产物,并且也是作者“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的情感表现。
1786年,弗伦诺眼前所看见的金银花,生长在山野峡谷幽寂处,顾盼生姿,却无人照拂,让人怜惜。这是读者能够看到的体会到的自然之情感。忽然在此情此景下又看到这簇“春风岁岁生空谷,自荣自萎白云深”的野金银花正热烈地盛开着,他以一种诉诸美感的梦幻般轻盈灵动的诗歌方式表达着他的奇思妙想和浪漫情结,将眼前花草繁缛与之随后凋零、将人生历经繁华最终归于平淡、将金银花的盛衰荣枯和人类的生老病死融合在一起,“使在远者近,抟虚作实”,让读者在瞬间感悟出自然之道,生命之理,并以最恰当的方法自我认知,自我呈现,表达了“天情物理,可哀而可乐”的人生体验。弗伦诺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建立了精神与自然审美通感,使得自我情感与普遍情感交融合一,物象与意识和谐统一,景物与心灵、内心情感互相对应,从而情感与景物达到共鸣,达成了诗人感悟生命的独特方式。
弗伦诺以简单的意象和朴实的情感,真实地写照自然,更多地诉诸于理性,说明了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的自然真理。同时,作者也运用复杂的意象,将自然的某一部分与诗意对象相契合,并诉诸于情感、想象和理念,表达出了作者的不尽之意。弗伦诺在个人化视野中应用独具魅力的情感理念、图式,清晰明确地指出了生命的存在,阐明了生命的历程、自然的特征以及人类物质死亡而精神永存的事实。《野生的金银花》是创作主体的情感与想象相契合的神来之笔,是作者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表达了情感的流露经历的是一个感物、直觉、顿悟的过程,这也正说明情感是产生诗的精华。
综上所述,诗歌创作正是创作主体以情感流动的形式,依照想象的自由驰骋互相契合升华而最终得以自我呈现的过程。《野生的金银花》是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充分地展现了诗歌丰富的审美意蕴。
[1]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2]董小玉.文学创作与审美的心理[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2.
[3]金开诚.文艺心理学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
[4]钱谷融、鲁枢元.文学心理学[M].武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5]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6]花志红.创作主体的主体体验与艺术感觉[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2).
[7]潘冬香.诗歌创作的两点心理学阐释[J].江汉论坛,2006(10).
[8]乔明瑞.审美情感与诗歌创作[J].山东师大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