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建中
李君旭先生于2014年2月9日上午在杭州去世。李君旭先生曾经是《东方青年》的总编辑,我当年就是他的部下。38年前,他炮制了震惊中国的《总理遗言》。
1976年,他是杭州汽轮机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才23岁。 一天晚上,李君旭参加了几个朋友的“聚餐”后,一回到自己那间斗室,便陷入了冥思苦想……刚才,几杯热酒下肚,几个热血男儿便“指点江山”起来。“周总理的遗嘱,就是把骨灰撒掉这一句吗?”“肯定还有什么话被人封锁了!”……他觉得,应该写一篇文章了。他拂开稿纸,提笔开了几个头,都不满意。他猛地推开北窗,任寒风夹着细雪扑面而来。
突然,他脑海中掠过一道闪电。啊,灵感来了!遗言!就以周总理的口气,写一封诀别书!由于高度的亢奋,李君旭的胸口在刹那间感到一阵窒息。此后,李君旭开始为“遗言”的写作而做准备了。他阅读有关人士的回忆录,收集周总理的生平资料,重温中共党史和建军史。
春节刚过,厂区里显得冷冷清清。他待在宿舍里,乘无人之机,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十六开记录纸。《周恩来总理遗言》就在那间斗室中问世了。它像核反应堆,向四面八方放射着巨大的能量。
《周恩来总理遗言》一问世,各地很快出现了数以千万计的抄本,全世界130多个国家的电台、通讯社播了它。《周恩来总理遗言》为不久后的“四五”运动作了重要的舆论准备。它是向所谓“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宣战的檄文。在10年“文革”史上,《周恩来总理遗言》有其特殊的地位。
4月5日,“天安门事件”爆发。《周恩来总理遗言》作为“头号反革命事件”受到追查。5月5日,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开进杭州汽轮机厂。4个公安人员带走了在做工的李君旭。他从此成了“重大政治犯”,被投入了监牢。5月底,他被秘密押送到北京。他当时不被人叫名字,而是叫他“63号”。
监牢有一只白炽灯,每天晚上都亮着,这常常使得他无法睡眠。医生怕他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几天,就给他吃安眠药。给他药时,医生将它挤压成粉状,并看着他吃完后才离去。医生是怕他把安眠药积攒起来用来自杀。后来,李君旭吃安眠药也不能解决问题了,常常彻夜难眠。
房间里的窗户不但关着,还糊上纸。他能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四壁和一张当时鬼话连篇的《人民日报》。
李君旭从小对地图特别感兴趣,于是,他在《人民日报》国际版上找到了一个国家的名称后,立即去想出它的首都是什么以及这个国家的版图是什么样的,然后画在报上,标上首都,再自作主张地在上面“兴建”城市、铁路、港口……这倒也打发掉不少时间。
当然,他对中国的地图更有兴趣,于是常常将其画出。久而久之,他对中国地图的熟知到了让我吃惊的程度。我曾考过他,只要报出中国任何一个县的名称,他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它是属于哪个省的。他后来向监牢当局再三请求,为他买来了一套《列宁选集》,从此,神游世界和研读马列,使他再无“崩溃”之忧了。
有一次,“专案组”又来找他。审讯是在一辆客车中进行的。他觉得特别好笑。“你笑什么?唐山都大地震了,你还幸灾乐祸?地震那晚,你为什么起来又躺下?”“我又出不去,不躺下来干什么?死了倒好了!”“什么?你盼着房子都倒掉?你想让那么多革命战士陪你死?”对方吼道。“我想我死了,你们也可少些麻烦。”
1977年11月,李君旭獲得了自由。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的事情得到了平反。被关了18个月的李君旭说他是走过“炼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