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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水河又名舞阳河,属长江水系,发源于贵州瓮安县,这条河流在进入湖南怀化境内后,优雅地一转圈,把一座10平方公里的古村拥入怀中——古村叫做荆坪,由于在舞水河的臂弯里被围成鲤鱼形,风水学上称为“鲤鱼得水”,是一块难得的宝地。
由于未经开化,古村鲜为人知,但在更早之前,这个“小地方”却风生水起:村落是舞水文化的发源地,留有众多名人足迹;古老而神秘的乡间小路旁,遍布着40多处有数百年乃至千年历史的古迹;村中95%都是潘姓人,他们声称自己是北宋名将潘美的后裔……
潘氏宗祠
“我们的祖先不是奸臣”
荆坪古村的诞生,与历史小说《杨家将》中恶名昭彰的大反派——奸相潘仁美有关。在小说中,他仗着国丈的身份残害忠烈的杨家,与女儿西宫娘娘欺上瞒下,权倾朝野,最终死在杨继业之子杨延昭的刀下。
提到这本小说,古村中的潘氏宗族族长潘中兴连连摇头:“这事儿是千古奇冤,被小说戏剧一渲染,忠心耿耿的开国元勋硬是被糟蹋成了卑鄙残忍的小人,这让潘姓人上哪儿说理去?”
史料也证实了族长的说法:潘仁美的历史原型的确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而是一名在宋辽战争中战功显赫的武将,名叫潘美。北宋熙宁初年,因救援杨家将不力,潘美被朝廷降级处置,贬谪到溆州府(今怀化)任行政长官。据当地县志记载,潘美看见舞水河畔的土地上遍布荆条,是个蛮荒之地,便将此地命名为“荆坪”,并带领人马开拓出最早的怀化古城,潘美也因此被视为当地人的先祖之一。
现今,村中最庞大的建筑是潘氏宗祠。整个宗祠占地1600平方米,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牌坊,大约有400多年历史,具体始建年份无从考证。这个祠堂经历过战争的摧残,匪患的破坏,甚至还遭到过洪水的凶猛侵袭,前后共修缮了四次——不过,在村里人眼中,它依旧是潘氏族人的信仰。
但是,除潘美的牌位并不在祠堂里,祠堂中供奉着一位被村里人反复提起的先祖——乾隆的启蒙老师潘仕权。潘仕权是当时朝廷中的一位风云人物。史书记载,乾隆年幼时十分贪玩,从5岁开始,宫中接连聘了好几个老师,但都约束不了这个小皇帝,众大臣束手无策,头痛不已。但潘仕权受聘后,用“天命之为道,人命之为性”的道理为乾隆启蒙,激起了乾隆的治学兴趣。后来,他成为了乾隆最尊重爱戴的师长之一。
潘仕权不仅是帝师,还著有《学庸一得》、《洪苍九畴》、《大乐元音》等著作。而在潘仕权生命的最后26年里,他远离北京城的喧闹,在这还属蛮夷之地的故乡维系和传承文化的薪火,他整理族谱,修葺祠堂,倡建义塾,翻新古井,敦化民风,精于五行八卦的他甚至在荆坪村古巷子设计了阵法,以预防山贼的入侵……一个盛世皇帝的老师,在辅佐乾隆治理泱泱大国时如“烹小鲜”,而在自己桑梓之地散播文明时,也是不遗余力。
但令人遗憾的是,荆坪村中的潘仕权故居早前毁于一场大火——一位抽着叶子烟卷的老人对笔者感叹说,“可惜老祖宗哪……”故居旁的转角楼、德经坊等建筑中藏有他的不少作品,可惜大火让藏书片纸无存。
禁唱杨家戏
“穿越阴阳”的踩火傩师
与潘氏宗祠相连的,是荆坪古村最为古老的建筑:古戏台。戏台前的大厅、天井和地面全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可容纳千余人同时听戏。
每逢祭祖、庆丰、祈雨、求福时,荆坪人都聚集在此,到了年节时甚至要连唱半个月戏曲——就像是一种特有的神圣仪式。置身戏台周边,似乎当年那些出将入相的场景就在眼前:这边刚刚唱完《王朝马汉一声禀》,那边又响起了《桃花扇》……值得一提的是,在荆坪唱戏有个奇怪的规矩:禁止唱歌颂杨家将的戏码,所谓“潘杨不两立”,潘家后代认为这样的方式是对先祖潘美的“名誉保护。”
荆坪最著名的戏种是傩戏——这延续千年的戏种,本是商代形成的一种用以驱鬼逐疫的祭祀仪式,由于是以歌舞形式表演,所以又被称为“傩舞”。在村民的盛情邀请下,笔者有幸观看了一场十分经典的傩舞,精彩程度令人拍案叫绝,那感觉就像是随着傩师在阴阳两界走了一遭,惊出人一身冷汗。
开戏时已是晚上8点,古戏台周边灯火辉煌,坐满了观众,几个穿着大红袍的傩师在台上分外惹眼,表演的剧目是《钟馗捉鬼》。只见其中一位傩师身穿法衣,手持三角彩旗,在锣鼓、响铃的伴奏下,对着傩坛手舞足蹈——这是傩师和神灵的对话,其余傩师焚香、烧符、敲锣鼓、木鱼,吹牛角与之配合。戏曲高潮部分时,只见傩师将4块烧得通红的犁铁摆在地上,再堆放上烧得冒烟的木炭,边念咒语边赤脚踩上火犁,脚底火花四溅,发出“吱吱”声,如此往返多次,看得场下观众心惊胆战……
随后,傩师们还表演了傩戏中几乎失传的“开山红”绝技:两个傩师先跪在台前,虔诚地烧符后,再念几道“咒语”,喝下一碗施了“法”的酒。然后,其中一位竟然拿出小刀,用刀尖狠狠向自己的头顶刺去。然后,不顾台下观众的惊恐神情,头插小刀的傩师淡定地走到观众群中,向大家书写、赠送“平安符”……
活着的历史
人拜古树为“干娘”
荆坪古村还拥有众多古迹,它们被视作“活着的历史”。
如果把荆坪村散落的古籍视为“散落的珍珠”,那村中那条有千年历史的青石板道就是串联珍珠的主线条。古道曾经是明清时期重要的交通驿路,西南地区送到北京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都要在这里换马。古村沿河一线今天还保留着宽阔的跑马场。
1987年,国家考古队在驿路旁发掘出多个遗址。最终,北京大学教授、考古学家吕遵锷认定,遗址规模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为新园旧石器遗址,可以就此推定:古村就是西南舞水文化的发源地。随后,考古队还在古村附近发掘出了青铜剑、青铜矛、青铜戈、四山纹镜、麻布纹罐、滑石圆壁等物品,这些出土品填补了湖南省关于旧石器时代历史的空缺,意义重大。
村口的古码头边,立着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双凤桥以及下马亭遗址。相传石碑是乾隆皇帝赐给村子的,官员至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传说晚清名臣林则徐路过此地时,还曾对着石碑磕头数下,以表尊重。
井被村里人称为“龙眼”,村民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有水井,所以又被称为“千井之村”。其中最有名的是叫做“节孝坊”的古井,据说那位有“七绝圣手”之称的诗人王昌龄到访时正遇湖南大旱,干渴的他趴在井口猛喝一气,直呼畅快——由于井水在大旱之年也不曾干枯,拯救过无数性命,因此被看作是荆坪古村的“龙脉”,井口有36道勒印,是井绳日积月累磨出来的痕迹,足见其井龄的古老。
除了残存的历史古迹,潘氏宗祠旁还有“七星树”——七棵大树呈北斗七星状排列:年龄最长的那棵已经超过千岁,是荆坪最年老的“长者”;最神奇的是七星树上还长着其他不同的树:观音树、苦栗树、金腊树、刺桐树、槐树等5种不同的树种拥抱共生,非常罕见——鉴于七星树的神奇,荆坪人对它们非常尊重,还将家中孩子的名字书写在布条上挂到树干,以祈求树神的庇佑和恩泽,甚至让孩子认古树为“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