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骅
在新疆天山北麓的特克斯县以南约30公里处,有一条由东向西绵延的山岭——喀拉峻山,在这条山脉海拔2000~3600米的地带,是连绵起伏、莽莽苍苍的大草原,总面积2848平方公里。不久前,这片美丽的草原作为“新疆天山”的一部分,被列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喀拉峻”是哈萨克语,“喀拉”有深色、浓郁和辽阔的意思,而“峻”则表示茂密的样子,因此“喀拉峻大草原”的意思就是“莽莽苍苍的草原”。
6月中旬,喀拉峻繁花似锦,草甸恣情浪漫,呈现出诗情画意。出于对这片美景的热爱,我们一行16人经过精心准备,终于从天南地北聚到了一起,跟随乌鲁木齐的户外领队,以牧业村琼库什台为起点,徒步深入这片梦幻草原,去寻找自己心中的那个童话世界。
1 乌鲁木齐→伊宁→特克斯县→琼库什台
遥望车窗外葱郁连绵的草原,阔克苏大峡谷对岸的草甸,阳光变幻出水波荡漾般的迷离光影,让我们无限陶醉,恨不得立马下车,就地扎营。
从乌鲁木齐出发,一夜火车到达伊宁后,又迅速转汽车,开始了这场马匹负重、轻装徒步、野外露营的浪漫之旅。
之所以称之为浪漫,是因为此次徒步的难度和强度在户外活动中很低,可能连入门级都算不上,而沿途旖旎的风光却足以让人魂牵梦萦。更主要的是,我们这群散漫的旅行者,就像是怀揣着青春的热情去郊外野营度假的学生,很容易在旅途中找到乐趣。
车过特克斯县城,很快驶上前往琼库什台的盘山公路。公路连绵、浑朴、简易,车窗外,阔克苏大峡谷尽收眼底,对面的草甸光影迷离,似水波荡漾,引起我们阵阵惊叹。当三三两两的哈萨克族孩子背着书包、骑着骏马迎面而过,自由烂漫的气息瞬间就弥漫在车厢内。
到达琼库什台,已是下午6点多。这个隐藏在深山的秀丽小村,原住民以哈萨克牧民为主。库尔代河环绕村子,河水虽不清澈,但长流不息。游牧民族向来逐水草而居,如今却修建了固定的木构建筑在此定居,一改四处放牧的习性,想来是舍不得这条河流的缘故。
营地设在村子东边的一小片树林里,这是前往乌孙古道的必经之路,而我们的行走方向正好与之相反。林子的一边是缓缓的小溪,另一边是湍急的河水,几根木头和着些泥土,成了横在溪上的小桥,存在了多年。
我们在平整的草地上支好帐篷,五彩的颜色点缀在葱郁的绿色中,恍若山野间的精灵小屋。正准备埋锅造饭,就听见有人喊“下雨了!”从树枝间隐约看见青灰色的天光透过厚厚的乌云,一滴雨落在额上,清凉而有力。不过,一阵风把雨吹走了,不久又一阵风把雨吹了回来,雨就这样忽下忽停,给我们做晚餐增添了不小的难度,也带来了很多乐趣。
在户外散漫了一天的牛羊,没有牧人的管束,自由自在淌过小溪,陆续返家。晚上电闪雷鸣,雨不停歇。我们躲在帐篷里,相互说着对明天的憧憬,在雷雨之中,平添了几许舒适和惬意。
2 琼库什台→东喀拉峻
在20公里的旅途中,有两处较大攀升,沿途行经多种地貌:崎岖的山路满布碎石,大峡谷幽静、深邃,高山草甸鲜花盛开。
清晨,风停雨住,我们拔营启程,负责驮包的马队由6匹马和两个哈萨克牧民组成。我们的物资众多,连领队都担心会把马压死。
我们这个团队中,既有重装走过孟克德、狼C的“侠女”,也有第一次参加徒步露营的“弱驴”,因此我们另外租了两匹马,以供队员脚力不济时之需。
群山环抱的村子,在清冽的空气中慢慢苏醒。早晨的阳光映着村民们灿烂的笑颜,我们一路和他们挥手作别。走在蓝天白云下,明艳旖旎的风光滞碍了脚步,前进的速度比预计的要慢得多,让领队很着急。
在起伏的草甸上行走了约3小时,便进入了峡谷,在河边的开阔地带稍作休整后,又开始爬坡。崎岖的山路布满碎石,抬头向上望,树林挡住了视线,见不到延伸的道路。而昨夜的雨也让山路更为泥泞,增加了行走的难度。
约一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略作休息。从这里远眺,层峦叠嶂,繁茂的云杉树林在坡地草坪上点缀出了不规则的图形,阳光泼洒下来,把它们拉扯出诱人的影调。再向上攀升三十来米,便来到了高山草甸。信步而行,野花招摇,清风柔曼,远处树林深邃挺拔,极像童话中英武的卫兵,这美妙静谧的世界,一直延伸到远方雪山的臂弯之中。
这段路上,不时会遇见户外徒步爱好者,他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自洒脱,不是负重而行的背包客,就是租赁马队的轻装简行者。当他们看见我们的马队驮着堆积如小山的辎重时,便禁不住窃窃议论。老实说,我们应该为之而汗颜,因为那些编织袋里装的都是我们要享用的饕餮之物。
又前行了一个半小时,翻越了若干个缓坡,眼前豁然开朗,这便是我们当晚要留宿的东喀拉峻。在这里,辽阔的草甸随地势起伏,光影跃然其上;野花怡然,牛羊自乐,恍若《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意境——若是陶渊明老先生见了此景,或许会弃了采菊之乐而纵马高歌也未可知。
能面对如此美景,纵使历经千辛万苦也让人甘心。虽然没有水源,不便打理饮食,但这与我们极度膨胀的浪漫情怀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坐在帐篷里,看着夕阳把雪山、树林和牛群染得金黄,早已不知饥渴、疲惫。
当晚是一个暴风雨之夜。狂风咆哮,张牙舞爪,暴雨如注,帐篷猎猎作响,仿佛即刻要被撕裂。
3 东喀拉峻→西喀拉峻
10公里的行程,沿途的景致如同没有尽头的长卷画轴。路上没有熙攘的游客,甚至没有偶遇的牧民,只有我们这一行人悠哉游哉的脚步。
清晨,雨停了,风轻拂。撩开帐篷门帘,清冷的气息迅疾渗了进来。迎面的雪山仿佛就像洛可可风格的纱裙,明净亮丽,在朝阳之下灼灼其华。原来,这边下了一夜的雨,那边落了一夜的雪。
此时,前一天积累下来的疲倦明显了起来,也许在这极具静逸的草原之晨,原本就该慵懒地倚着,或猫在帐篷里翻翻书,或看着白云轻曼地飘过。在昨夜的暴风雨中,马夫的马跑丢了,于是马夫整个上午都在找马,而领队在找马夫。我们因此而窃喜:可以在这里多驻留一会儿。队友们各自忙碌开来:爱好摄影的封田绕着营地四处转悠,迷恋骑马的路遥早已不知所踪,月月为寻找某种紫色小花而前往好几公里之外的大峡谷。
从营地往东,经过两个缓坡,有一片朝着山体外略微突出的平地,面积约4平方米,成了天然的观景台,可以望见电影《鲜花》的外景拍摄场地。鉴于这一天的行程不多,领队也就由着我们放肆地寻觅浪漫。
再次拔营已是午后。缓缓漫步在诗画长卷里,路上没有熙攘的游客,甚至没有偶遇的牧民,只有我们这一行人悠哉游哉的脚步。
接近傍晚,领队找到一口水井,我们就在附近卸包扎营。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起初只有些许红艳,后来却越来越浓烈,我们为那火焰般的晚霞惊喜,那正是我们要去的方向。火烧云不停地变幻形态,微博控们一边惊呼,一边手忙脚乱地发布最新图片,还不忘加上一句:现在这张最美。
我们终于见到了月亮,它在热烈燃烧的晚霞边上,那么清澈。美,是对比的产物,仰望着它,我们的心也如明月般宁静起来。银河近在咫尺,没有暴风雨的夜晚显得柔美、静怡。
4 西喀拉峻→库尔代森林大峡谷
行程28公里,海拔下降790米,但起伏不断。行程开始时,我们延续了前一日的画卷,临近库尔代大峡谷时地貌突变,断崖连绵,怪石嶙峋。
这一天预定的行程,是穿越库尔代大峡谷,到达小叶胡杨林景区扎营,需要渡过峡谷内的库尔代河。领队在勘查路线时已探明河上设有浮桥,可安全通过。行程开始时,我们延续了前一日的画卷,大地尽情地舒展着柔情,我们一边行走,一边洒下对这片土地的深深眷恋。
约10公里后,我们这队人马路过西喀拉峻景区的常规旅游地带,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辽阔的天地之间只有我们这20个人的身影。当我们离开这块土地,身后也只有我们自己的足迹。
这里的草原已然发生了变化,远大广阔,平坦硬朗,使得天色也为之显得苍苍茫茫。临近大峡谷,站在山顶俯瞰,只见树林掩映下的库尔代河自由地流淌。山坡上怪石林立,没有树木遮掩,碎石很滑脚,有些路段看似陡峭无路,但这样的难度还不成问题,只需注意把脚踏稳,下到河边还是比较轻松的。
队员陆续聚齐,却不见了领队,原来领队一到河边便去寻找浮桥。我们在河边休整,在浅滩上泡脚,根本没有意识到过河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困难。漫长的等待之后,领队终于带着失望回来了:因为前两天下了大雨,洪水泛滥,浮桥已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如果过不了河,我们只能原路返回。幸好领队经验丰富,且亲身经历过这样的艰难时刻。
再次爬上山坡察看河流的状况,水流看似平缓一些的河段却又过于开阔,约有十来米;而宽度仅为三四米的河段却水流湍急,浪花飞溅。马队中的一位老牧民曾有在开阔处骑马过河的经历,便自告奋勇先去探路。从河中央到靠近对岸,河水特别湍急,而且很深,水已没过了马肚子,马儿摇摇晃晃,很不平稳。领队摇摇头,带着大伙在山脚下扎营,期望明早的水流会平缓一些。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马队的牧民带来了一位住在附近的老牧民,听说他常常骑马从这条河上经过,熟悉水性。马队中只有两匹老马下过河,不会惊水,这就意味着只有这两匹马能驮人和物资,也意味着老牧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过河,我们全部渡河需要很长时间。
大家重新装包,集合在河边。脱了鞋袜,挽起裤管,在不影响平衡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背上行囊,排好队伍,互相鼓励、叮嘱。老牧民在我们的腰间系上绳索,扎在马鞍上,以帮助我们在水中保持平衡。领队再三嘱咐不能看河水,一旦晕水,很可能会失去平衡。到了河中央,才知道河水流速有多快,冲击力有多强,河底的石子还常常让马蹄打滑,坐在马背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马儿在摇晃中竭力保持着平衡。
我们一一渡河,每有一个队员到达对岸,大家都会欢呼鼓掌,这就是团队!当领队最后一个安全到达时,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夜色降临了。在这片土地上,方圆几里之内只有一户人家,住着母女二人。正好她们家有一顶蒙古包,那是给来访的客人住的;冰箱里也恰好有半只羊,于是我们就当是留给我们做晚餐的。
我们围坐在炕上,等着队员大厨端出爆炒羊肉,等着牧民的清炖羊汤。有人带了伊力特白酒,有人带了一肚子笑话,这个夜晚一点不孤寂,这个夜晚我们真正成为一个集体。
5 库尔代森林大峡谷→九曲十八弯→喀拉峻湖
全程徒步6公里,海拔上升425米,下降415米。我们随着音乐在浩渺苍莽的群山之间大声喊叫,自在地放纵。
这天早晨,我们懒惰地赖床到11点,就着刚挤的牛奶吃了一些馕,就往喀拉峻湖方向徒步而去。
喀拉峻湖,一个刚刚开辟但尚未正式对外营业的新景区,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久违的自来水和厕所。我们的到来,让景区管理人员很开心,热情地招呼我们。
我们的营地选择在景区管理处背后的斜坡上,坡上的植被稀稀拉拉,质地坚硬刺人,但正好面对喀拉峻湖。把喀拉峻湖形容为撒落在群山之中的明珠,一点也不为过:湖水映着天色便成了蓝色,湖水映着山色便成了绿色,湖面的色彩随着日光的变幻而变幻。
傍晚时分,一位哈萨克小伙子驾驶景区的电瓶车带着我们去拍日落。一路上,我们随着车上音乐大声歌唱。浩渺苍莽的群山之间,只有我们的身影和我们自由放纵的声音。道路曲折,却严谨规范,从山脊下到观景台都铺着全新的木栈道。落日映红了天际的流云,晚霞渲染了积雪的山峰,映衬得断崖更险峻。
回到营地已是午夜,坐在帐篷外慵懒地凝视着湖面。天上的星星低垂于湖面上,似乎唾手可得。手机里的音乐在静夜里轻悄悄地吟唱,有人发呆,有人闲聊,有人品茗。这样的夜从来就不会漫长。
第二天早晨,在悠扬的冬不拉和清朗的歌声中醒来,营地右前侧的小山包上,有两位哈萨克小伙子面对湖水、迎着朝阳自弹自唱,不经意间弥散着浪漫。
中午时分,我们在返程车上再次环视喀拉峻:在这片辽阔的山脊上,几乎没有树木生长,就连草也短小、稀疏,黄绿交错,深浅不一,一眼望去,像是附着在石壁上的苔藓,全然没有东喀拉峻大草原的那种柔美,只是凭空增添了许多苍茫。俯瞰阔克苏峡谷的九曲十八弯,峡谷蜿蜒曲折,一湾绿水轻柔——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但我相信,我们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