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宇舟 蒋祖玲
(1.广西中医药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1; 2.广西中医药大学附属瑞康医院,广西 南宁 530011)
“毒”是我国传统医学一类重要的、常见的致病因素。由于特殊的地理和气候环境,壮族地区痧毒、瘴毒、风毒、湿毒及毒草、毒虫、毒蛇、毒水等种类繁多,使壮族先民对毒有更深的感受和认识,对因毒致病及其治疗解救方法高度重视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壮医来源于壮族先民的千百年的实践和经验,其对毒的认识源远流长并独具特色,贯穿于壮医药从萌芽、形成到发展的全过程,体现于病因、病机、诊断和治疗等各个方面。壮医毒论是壮医认识和防治疾病的重要理论,但由于历史的原因,这一理论体系始终未能系统建立。近年来,我们通过大量文献研究并结合临床实践,在壮医“毒虚致百病”[1]认识的基础上,提出了以“三毒病因说”、“二元病机论”和“四项治疗原则”为核心的壮医毒论理论,现将其具体内涵概述如下。
由于地域、气候和生活习惯等原因,壮医对“毒”的认识大致分为三类:
1.1 无形之毒邪: 壮族地区气候炎热、雨水充沛,自然界中滋生了本地区特有和常见的痧、瘴、风、湿、热等致病毒邪。
1.1.1 痧,又名痧气、痧毒,是最常见的一类毒邪,壮族民间有“万病从痧起”之说。《同正县志》载: “痧症多因感冒暑湿而成,轻者为红痧,或掐之或刮之,或以绳绞四肢而针手足之甲根内肉,服凉草药而愈。……近来有羊毛痧、蛇标痧等名目,治宜用针。染此症者,胸背之间多发现红点,……”[2]。据文献及调查统计,壮医的痧病有上百种之多[3],且“刮痧”、“挑痧”等治疗技法在壮族地区广为流行。结合历代壮医对“痧”的认识及其防治经验,“痧”是一种暑湿、痧雾、秽浊之气夹杂而生之毒邪,其致病具有全身胀累,倦怠无力,恶心厌食,胸背部透发痧点,或吐或泻,或唇甲青紫等临床特点。
1.1.2 瘴,又称瘴气、瘴毒,为古代岭南特别是壮族地区的常见的一类毒邪。瘴气由动物的尸体及败草落叶腐烂而产生,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认为瘴气是由“杂毒因暖而生”,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指出: “瘴者,山岚水毒与草莽、疹气、郁勃蒸薰之所为也,其中人如疟状。”[4]从“瘴”之成因来源和临床特点看,“瘴”可归为疫气、疠气之类毒邪,瘴毒毒性强烈,其致病发病急骤,症若伤寒或疟疾之类热病。
1.1.3 风,壮医称为风毒,是壮族地区主要的致病因素之一。壮族地区四季多风,故壮医对风邪的感受和认识颇深,如《廉州府志》记述: “大抵岭南春夏多南风,秋冬多北风,反则是雨,故凡疾病多起于风。”[2]因此壮族民间有36 种风和72 种风之分。风毒包括的疾病非常广泛,壮医手抄本《此风三十六样烧图》就列举了中风、肚痛风、急惊风、哎迷风、撒手风、鲫鱼风、马蹄风、慢惊风、天吊风、看地风、弯弓风、蛇风、夜啼风、乌宿风、蚂蟥痧风、疳风、上吐下泻风等。风毒为病症以抽搐、昏迷为主,可出现发热、头痛、汗出恶风、咳嗽、鼻塞、流涕,或肢体麻木、强直、痉挛、四肢抽搐、角弓反张、皮肤瘙痒等[1]。
1.1.4 湿,又称湿毒。壮族聚居区地处亚热带,地燠湿重,阴湿多雨,《广西通志》记载“李侍制曰: 春夏雨淫,一岁之间,蒸湿恒多,衣服皆生白醭,人多中湿,肢体重倦,成脚气等疾。”。[2]故壮医认为,很多疾病皆与湿毒有关。湿毒致病,伤人多隐,发病部位弥漫,若滞留于肢体骨肉,可见肢节疼痛,头身困重,倦怠,关节酸痛重着、头重如蒙。若滞留于三道可见食少、胸闷腹胀、泛恶呕吐、黄疸、水肿、腹泻、痢疾、小便清长等[1]。
1.1.5 热,又称热毒。壮族地区由于地卑土薄,气候不常,故阳燠之气常泄。如《岭南卫生方》载: “阳气常泄,故四时放花,冬无霜雪,一岁之间,暑热过半,穷腊久晴,或至摇扇。人居其间,气多上雍,肤多汗出,腠理不密。”说明岭南气候炎热,居其间者多热疾。《上思州志》也指出: “界极边之区,山荒土薄,一岁之间暑热过半,五六七月岚瘴更盛,热病甚多。”[2]可见,壮族地区气候炎热,四季不明,暑热交织,易酿成热毒。若烈日之下,长时间露天作业,或工作环境闷热,皆易感受热毒而患病,从而出现高热、恶热、喜冷、脉数、多汗、头目昏晕、心烦闷乱之热毒症。
1.2 有形之毒物: 壮族地区位于亚热带,山林茂密,野生有毒的动植物和其他毒物尤多,如毒草、毒树、毒虫、毒蛇、毒水、毒矿等等。壮族生活在多毒的环境之中,容易因误食有毒食物、药物,接触有毒动植物或受虫蛇兽毒侵犯而致病。
1.2.1 有毒食物: 壮族地区常见有毒食物如野菜、野果、野生菌类、腌制品等等,误食后可致恶心、呕吐、肚痛、屙泻等一系列症状。
1.2.2 有毒药物: 壮族地区有毒药物种类繁多,有毒药物既可用于疾病治疗,又可因使用不当引起中毒。药物中毒常出现呕吐、腹泻、抽筋,甚至呼吸困难、昏迷、七窍出血等症状。
1.2.3 虫蛇兽毒: 有毒之昆虫或野兽、毒蛇、疯狗、老鼠等咬伤,毒素直接侵入人体,出现各类中毒症状。
1.2.4 蛊,又称蛊毒、巫蛊。壮乡素有“蛊毒之乡”的称号。宋·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就记载“广西蛊毒有两种,有急杀人者,有慢杀人者,急者顷刻死,慢者半年死。”明·邝露《赤雅》“僮妇畜蛊”有“五月五日,聚诸虫之毒者,并置器内,自相吞食,最后独存者日蛊,有蛇蛊、蜥蜴蛊、蜣螂蛊,视食者久暂、死者迟速”的记载[5]。直到现在,壮族部分边远的地方还有蛊毒存在,且往往与巫术联系在一起。另从文献记载来看,蛊毒之症状,亦可见于一些危急病症,如急慢性血吸虫病,重症肝炎,肝硬化,重症菌痢;食物、药物、毒物中毒等等。
1.3 内生之毒浊: 壮医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认识到,不仅有外来之毒,而且有内生之毒,有些毒由内而生,本由疾病而生,又反过来成为致病毒邪[6]。内毒往往由有形或无形之毒损伤“三道”、“两路”,导致水液不布、气行不畅、血行不利,则变生痰浊、瘀血等,留著不去,成为毒浊。
1.3.1 痰浊: 多由外毒损伤“三道”,导致谷道消化失常,水谷不化;或气道不畅,津液不敷;或水道不利,水液停积而成。湿浊为患多表现为腹胀、呕吐、便溏;或咳嗽、气紧、胸闷;或水肿、身重、尿闭等。
1.3.2 瘀血: 起于有形或无形之毒、跌打损伤等,伤及龙路,导致血液运行失常,瘀阻龙路而成。瘀血致病多表现为肌肉萎缩、偏枯不用、唇指甲青紫、目诊“勒答”上有黑龙斑、或局部疼痛等。
壮医认为,毒作为最常见、最主要的致病因素,其引发疾病的机理主要有二个方面:
2.1 嘘勒不调,毒邪内侵: 壮医认为内脏气血骨肉是构成人体的主要物质基础。壮医对气(壮语称为“嘘”)极为重视,认为嘘是动力、是功能,是人体生命活动的表现;同时,认为血(壮语称为“勒”)是营养全身骨肉脏腑、四肢百骸的极为重要的物质。毒邪侵袭人体后,是否发病,取决于人体对毒邪的抵抗力和自身解毒功能的强弱。若人体气(嘘)血(勒)不调,正不胜邪,则影响天地人三气同步而致病。临床上主要以面色淡白或萎黄、身倦乏力、少气懒言、心悸失眠等气(嘘)血(勒)不足和胸闷、胸痛、胁胀、急躁、易怒等气(嘘)血(勒)不畅的证候为常见,病机特点为易虚、易滞。
2.2 毒物毒浊、滞伤道路: 壮医认为,三道(谷道、气道、水道)、两路(龙路、火路)以通为用。无形之毒邪容易损伤正气,正不胜邪即病。而有形之毒物入体,由于毒性强烈,即直犯“三道”、“两路”,导致道路受伤,毒邪滞留,使三气不能同步而致病;又内生之毒浊,本由毒邪损伤“三道”、“两路”而生,亦最易停滞于道路,使三气不能同步而致病。临床上多表现为面色黧黑、唇甲青紫、心、胸、腹疼痛等症状,病机特点为易瘀、易积、易毒化。
根据毒邪致病的病因病机特点,壮医对毒病的治疗原则是“调嘘勒、祛邪毒,去壅阻、通道路”。
3.1 调嘘勒: 由于嘘(气)勒(血)是人体的生命动力和重要物质,毒邪致病,正气受伤,可致嘘勒失调,终因正不胜邪,天地人三气不能同步而发病。调嘘勒,即通过各种治疗方法(内治法和外治法),调节、激发人体正气和调畅、通达人体之血,使嘘勒调和,三气归于同步,而达到治疗目的。
3.2 祛邪毒: 祛邪毒是壮医毒病的正治之法,主要通过内治祛毒和外治排毒达到治疗目的。内治祛毒法是通过内服给药从而达到治疗目的的解毒方法,临床上常根据痧、瘴、风、湿、热、蛊及毒物等不同的致病原因选用不同的药物内服治疗;壮医外治排毒法是通过药物或非药物对体表龙路、火路的刺激,疏通龙路、火路之瘀滞,一方面直接排毒外出,另一方面调整“嘘”、“勒”、脏腑功能,恢复天、人、地三气的同步运行,从而达到治病目的[1]的解毒方法。
3.3 去壅阻: 毒浊内生,痰浊、瘀血容易壅阻道路,导致道路通调失常,而发生疾病。解毒主要通过药物的作用来达到治疗目的,有些毒在人体内可以化解,有些需要通过“三道”来清除,毒去则正安气复而向愈[7]。去壅阻主要是通过选择内服通“三道”、“两路”的药物,有针对性地化解痰浊、瘀血,消除体内壅阻,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3.4 通道路: 壮医认为,“三道两路”以通为用,邪毒侵人体分三步走。第一步,郁阻于龙火二路,此时,病情较轻,宜疏解之;第二步,窜入三道,导致脏腑气血骨肉功能不协调而得病,则病情较重,宜化解之;第三步,由三道窜入髓道(壮族人俗称病人骨矣),则病人膏肓也,虽有回天之力,恐也难矣。针对邪毒起因及其种类和性质的不同,选择不同的解毒药及解毒方法,在内实施上疏气道,中解谷道,下利水道,疏解二路,使毒邪被化解而排出;在外采用针灸、针挑、刺血、药灸、刮疹、薰洗、拔罐等方法,激发人体的正气,将阻滞于人体二路内的邪毒,从体表上的特定气聚部位(穴位)拔出或驱出,使人体三气恢复同步而达到治疗目的[8]。
[1]黄汉儒. 中国壮医学[M]. 南宁: 广西民族出版社,2000: 12.
[2]王柏灿.历代壮族医药史料荟萃[M]. 南宁: 广西民族出版社,2006: 11.
[3]周金花. 壮医对痧病的认识[J]. 中国民族医学杂志,1998,4(3): 6 -7.
[4]叶庆莲.壮医瘴病探源[J]. 中国民族医学杂志,2007,13(4): 5 -7.
[5]覃文波,庞声航. 壮医毒论学说初探[J]. 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03,22(5): 4 -7.
[6]梁江洪.壮医调气解毒补虚治则概说[J]. 中国民族医药杂志,1998,4(3): 32.
[7]黄汉儒.壮医理论体系概述[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1996,2(6): 3 -7.
[8]蓝日春.谈谈壮医的治病机理及用药特点[J].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杂志,1997,(总26):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