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方兴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433)
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要求马克思主义能够始终直面社会现实,对重大的时代问题作出科学解答与有力应对。面对时代变化与社会发展,马克思主义从来没有过时,而是不断根据时代要求与社会特征进行理论创新和自我完善。中国道路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直面的社会现实,成为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与实践发展的基础与动力。如何从理论上确证中国道路的合理性,科学阐释中国道路在社会发展中遭遇的困难和不足,以及在实践中推进中国道路的发展与完善,并彰显中国道路的世界意义成为马克思主义研究者义不容辞的责任。本文从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性、批判性以及实践性三重视域敞开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道路的内在关联,揭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道路的深层联系,阐述马克思主义解释中国道路的社会语境、批判中国道路出现的问题以及推进中国道路实践建设的时代使命。
曾几何时,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一度受到人们质疑,诸如马克思主义有没有过时,有没有价值之类的问题引发很多人的讨论。从米塞斯“马克思学说已经不正确”的攻击、哈耶克“社会主义是通往奴役之路”的判断到福山“历史终结论”的预言,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新总是伴随着人们对它的诋毁和攻击。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也呈现另外一面景象:当代西方哲学大师如萨特等人,不止一次地高呼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性,即便是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也声称“不能没有马克思”,马克思在1999年曾被BBC评选为千年伟人,2008年次贷危机发生后更是出现《资本论》脱销的场景等。在全球共产主义运动低迷的形势下,中国社会主义在世界范围内一枝独秀、绽放光彩,走出了一条适合现实国情、独具特色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从广义上讲,所谓中国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指引下,依靠全体劳动人民的勤劳才智,探索出的社会发展的现代性道路。中国道路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长期探索的过程,是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与艰辛的理论探索逐步形成的社会发展模式。近代中国积贫积弱、国力衰微,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中国被迫进入世界结构,卷入现代性的文明进程之中。不同阶级纷纷提出救亡图存的方案,地主阶级的“洋务运动”、农民阶级的起义、资产阶级改良派的“戊戌变法”以及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革命运动,但都未能从根本上将中国带上民族复兴和国家富强的道路。在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中国工人阶级及其先进分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并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建设的实际相结合,形成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学发展观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指导下,中国人探索出一条符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取得了中国革命、建设以及新时期改革开放的伟大胜利。当代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内民主政治建设不断推进,社会保障逐步健全。中国道路以骄人的成就雄辩地向世界证明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也证明了马克思主义在当代非但没有过时,而且还会结合具体的国情,在不断的理论创新中永葆生机。
与时俱进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理论品质。马克思主义从来都不是僵死的教条,它需要根据具体的、现实的实践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提供鲜活的素材。在《共产党宣言》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的理论,“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5。恩格斯说过,“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2]。毛泽东说过,“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家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系的”[3]。马克思主义总是会根据具体的现实情况、不同的国情,不断丰富、发展自身。马克思主义在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中的具体运用总是会体现出差异性,如果不考虑这些差异而盲目地普遍使用,马克思主义将难以真正生根入地,掌握广大人民群众,成为人们的行动和信仰指南。时代发展与社会形势的变化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新发展产生影响,但这只会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带来新的契机。“时代会变化,会出现新特征,会出现新问题,这不是马克思主义原理过时的原因,而是马克思主义需要与时俱进不断发展的实践基础。”[4]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能够熟练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解决现实问题,并根据具体的、鲜活的社会实践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
中国道路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创新的实践源泉。中国道路呈现的新特征、面临的新境遇、遭遇的新问题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实践源泉。现实生活需要推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新。马克思曾说过,“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取决于理论满足于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5]。马克思主义具有直面社会现实和变革社会的理论使命,担负对中国道路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作出科学解释、评价和预测的使命。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根据变化着的中国道路实践,发现新的问题、总结新的经验、提出新的论断。马克思主义需要对中国道路实践的经验、教训作出科学的总结和解释,亟待回应现实存在的具体问题。当前的中国处于急剧变化的转型期,中国道路出现井喷式的社会实践难题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作出适时回应。此外,中国道路本身不是封闭、僵化、固定的,而是开放、系统的发展模式。中国道路依旧需要实践创新,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积极指引、参与和引导。无论是理论生成、现实需要还是未来发展,中国道路的实践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提供了实践基础。
在这样一个空前复杂的社会境遇以及特殊国情的社会里,中国道路既体现出社会主义实践的共性规律,也呈现出中国自身的本土特色。在中国这个拥有十几亿人口、五千年历史文化传统,而且近代一度积贫积弱、现代化水平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开辟自身特色符合自身发展的社会发展道路确实罕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道路日渐成型、成熟,并在世界范围产生影响,这本身就是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中国的伟大胜利。而中国道路的实践探索本身也是一个不断为马克思主义注入实践活力的过程。在当今政治民主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现代社会,中国道路的具体实践呈现出空前复杂性与特殊性。从外部环境看,全球范围内国际政治风云变幻、多极格局正在形成,冷战虽已结束,但意识形态斗争更加隐秘,文化霸权通过全球化产生广泛影响。中国道路的形成、发展不断遭遇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制度、意识形态的攻击、诋毁,诸如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喧嚣在国际舞台不绝于耳。从国内来看,当代中国社会处于快速转型的关键期,社会发展出现的新问题、新情况层出不穷,现代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资源、环境、人口、道德问题成为制约社会良性发展的重要因素。中国道路的实践处于中西空间并存、传统向现代变迁的历史坐标中,需要处理好中国本土实践与西方发展经验、理论资源,现代社会发展趋向与自身的历史传统、文化惯性之间的内在关系。
马克思主义是批判性、革命性的理论,但它需要建立在对客观世界的准确把握之上。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实践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规定,解释与改变是马克思主义对待客观世界的基本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不注重解释世界,解释世界与改变世界具有统一性,只是相比较而言,马克思更为重视改变世界。霍布斯鲍姆在《如何改变世界》中高度赞扬马克思在解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动机与机制时所具有的深刻性:“马克思的分析仍然具有许多有效的和有意义的核心内容。……第一个内容是对资本主义不可阻挡的全球动力和摧毁挡在它面前的一切……第二个内容是对资本主义通过制造矛盾实现增长的机制的分析。”[6]13马克思主义改变世界的前提是要弄清楚当代中国社会的时代特征、社会发展的基本状况,这是马克思主义切入中国道路的理论要求和现实前提。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国道路必须立足对当代中国整体社会形势的科学判断与系统刻画的基础之上。
由于当代社会的剧烈变化和时代的快速发展,究竟以什么样的理论框架解释当今中国社会一度引起争议。这个问题不仅构成中国道路出场的社会语境,也直接关系到马克思主义能不能成为指导当前社会的有力武器。关于对当下中国社会特征的揭示,国内代表性的说法有:任平认为中国社会不同于西方的市民社会,而是介于对抗性社会与同质性社会之间的差异性社会。差异性社会中的人们在物质上的利益和根本利益趋向一致,眼前利益和局部利益表现为若干的差异。社会治理的任务是将差异性限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保证社会的统一性与和谐[7]。欧阳康认为,当代中国最大的特征是社会的复杂性,表现在人类文明中各种要素、社会发展因子都汇聚和呈现在同一时空。社会的多样化、多元化成为中国社会分化、分层的重要基础,能够提升社会活力,发挥个体自主性。但当前的社会缺少一种强大的力量能够以一统多,整合这些复杂多样的社会元素*这是欧阳康教授在2014年7月29日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第三届高级研修班提出的论点。。在笔者看来,学界所指认的复杂现代性[8]可谓当前中国社会的基本特征。一方面,当代中国社会处于现代社会,现代社会是人类文明必须经历的社会历史阶段,政治民主化、市场经济、文化多元、社会领域发育等现代性特征在当代中国社会逐渐凸显出来。另一方面,当代中国社会的现代性又表现出自身独有的复杂性,中国的现代性之路需要面对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社会生产力相对低下的社会现实,社会结构分化、异质性强,各种社会要素同时齐聚在当下时空。
复杂现代性是当代中国社会的基本语境以及中国道路立足的时代背景,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中国社会现实作出的科学诊断。马克思主义认为,现代性道路是人类社会历史的共性规律,这是以资本作为基本运作方式,以物的依赖性为特征的社会。马克思从来不简单否弃现代文明,相反,他高度评价现代性带来的正面效应,称赞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生产力。“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还要多,还要大。……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1]12。马克思将现代文明看做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不可逾越的社会发展阶段,“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9]。现代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必然经历的社会阶段,最终动力在于社会生产力的提升。尽管马克思对以资本主义文明为代表的现代性展开批判,但不可否认,他高度认同现代文明的历史合理性。马克思曾将人类社会发展划分为“人的依赖”、“物的依赖”以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三大社会形态。“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因此,家长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状态随着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的发展而没落下去,现代社会则随着这些东西一道发展起来。”[10]现代性社会是马克思描述的第二阶段,是以物的依赖为基本特征的社会形态,这一阶段为人类社会步入第三阶段即共产主义社会提供前提。但毋庸置疑的是,现代性社会作为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经阶段将会长期存在。
与西方现代性相比,当代中国现代性由于自身的现实国情、时代特征而呈现出空前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集中体现在人类社会历史上不同的文明要素汇聚当代中国社会,呈现出多样、多变、多元且异质的景象。由现代社会分化引起了社会群体的多样化,社会阶层、社会利益分化,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过程中依旧具有巨大惯性,而西方文明又强势地影响当代中国的实践创新。全球化、信息化、市场化等外部环境的影响以及世界范围内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思想领域的竞争,加剧了中国现代性的复杂性,造就了中国现代性难以言说的特征。中国现代性的复杂性深刻地反映了中国道路所直面时代境遇的复杂性以及当代中国社会发展阶段的特殊性,也意味着中国道路是一条既不同于西方现代性,也不同于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性道路。
当代中国置身的复杂现代性语境是孕育中国道路的社会母体。中国道路是马克思主义在充满复杂现代性特征的当代中国社会探索出的社会发展道路,鲜明地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与当代中国复杂的现实国情之间的结合。与此同时,复杂现代性的社会背景也是马克思主义切中中国道路必须加以考量的事实前提,为中国道路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要求提供实践需要。因为只要我们置身于现代性的社会框架下,我们的时代就需要马克思主义。吴晓明认为:“只要我们依然面对理解当今社会现实的重大课题,只要我们依然生活在现代性所支配的世界中,只要我们的历史性实践还试图真正筹划未来,那么,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就将不可遏制地现出来。”[11]丰子义也认为:“只要时代性质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只要资本的逻辑依然存在, 从大的历史尺度看, 马克思与我们就可以说是处于同时代,或者说,都生活在现代化过程之中, 只不过马克思生活于现代社会的早期阶段, 而我们则是处于现代社会比较成熟的阶段。”[12]马克思主义对中国道路的引领需要建立在对中国道路出场的复杂现代性社会语境的把握之上,负有对这一社会语境作出充分阐释的使命,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发挥对当代中国社会现实解释功能的重要体现。
马克思毕生致力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批判性由此构成马克思的思想特质,“批判性,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13]。马克思的理论就是“要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并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14]455。“如果我们的任务不是推断未来和宣布一些适合将来任何时候的一劳永逸的决定,那么我们便会更明确地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指的就是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地批判,所谓无情,意义有二,即这种批判不怕自己所作的结论,临到触犯当权者时也不退缩。”[14]456批判不是对现存事物一味地否定,而是肯定中的否定,辩证地扬弃。批判不是简单的情感宣泄,肤浅的理论表达,而是建立在科学、理性基础上的辩证批判。用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原理批判〉导言》中的话说,“批判不是头脑的激情,而是激情的头脑”[14]4。马克思的批判观是在深刻把握人类社会历史一般规律基础上的批判观。
批判性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特质,马克思正是运用批判性的思想利器解剖资本主义社会与现代文明的。在马克思看来,以资本主义为代表的现代性社会在带来巨大生产力的同时也产生了负面效应,导致生产关系与人的异化。“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15]755事实上,马克思主义之所以在当代社会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能永葆生机,关键就在于它的批判性特质能为观察、剖析以及变革现代性社会提供有力的理论武器。沃尔夫认为,在世界形势骤变,社会力量发生重大变化的时代,马克思的价值并不停留在结论上。“正是马克思,而且首要的是马克思,仍在为我们提供批判现存社会的最锐利的武器。”[16]霍布斯鲍姆也指出,“我们无法预见21世纪世界所面临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倘若这些方案要获得成功的机会,它们就必须提出马克思所提出的问题,即使它们不愿意接受马克思的各类信徒所给出的答案。”[6]31只要我们还身处现代性社会,马克思运用批判性的理论武器所揭示的各种社会问题就会暴露出来,马克思主义就会依然绽放出鲜活的理论生命力。
马克思的批判观为科学、辩证地观察中国道路提供科学的理论视角。对于中国道路的经验与教训、成就与不足,马克思主义能够作出科学、有力的解答与回应。改革开放以来,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指导以及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通过大力发展生产力、全方位的改革开放,中国道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绩。但与此同时,粗放的生产方式、资源浪费、环境污染、贪污腐败、社会诚信下降、社会群体事件等社会问题成为中国道路伴生的中国问题,掣肘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良性前行。较之西方现代化,中国现代化的特殊性在于问题与成就同步,而且成就和问题同样明显、突出。这些问题与中国社会发展的独特性有关:在短短30多年的现代化进程中,中国道路在取得了西方400年现代化发展成就的同时,也将西方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社会问题浓缩在这一时空。马克思主义需要对中国道路形成、发展的历程作出梳理,对成功的历史经验作出科学总结,推进社会主义的实践与理论创新,更需要对中国道路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中国问题展开批判和诊治。中国经验与中国问题如同中国道路这枚硬币的两面,关注、批判以及诊治中国问题既是马克思主义科学把握社会现实的体现,也是推进中国道路实践创新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主义成为医治当代中国现代性问题的良药。中国问题是中国道路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负面的、消极的,具有危害性的社会问题。中国问题的出现是在复杂现代性视域中实践中国道路的必然结果。中国社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整体水平不高、区域差别大、传统文化影响深刻、全球化势不可挡、国际环境风云变幻等各种因素对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当前,中国社会存在的较为突出的问题主要有:一是环境污染和资源浪费问题。毋庸置疑,中国社会发展是以牺牲巨大的能源消耗、环境资源为代价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固然是当务之急,但根本上还是需要发展观念的更新。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很大程度上为人们树立了正确的发展理念。科学发展观既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发展观,也是马克思主义发展观在中国社会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关于自然、生态等的一系列观点都是分析、解决当代中国环境问题的理论参照。马克思当年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掠夺资源、污染环境的做法作出的深刻批判至今掷地有声,具有时代感,值得我们发掘。二是社会公平问题。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物质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升的同时也存在贫富两极分化的问题,人们的公平感降低,不少社会群体在极端缺乏公平感的情况下常常诉诸暴力或群体性事件发泄心中的怨恨和不满,给社会稳定与社会安全带来极大的隐患。马克思的公平观能够为当前中国社会的社会公平问题作出科学诊断,可以从社会生产方式入手寻找造成社会不公的根源,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公平问题。三是人们的思想观念问题。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个人主义、功利主义对社会大众产生深远的影响,之前人们守奉的集体主义遭到弱化,社会主义的价值根基随之受到冲击。当代中国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变弱,本来具有的社会关怀、道德情感走向解体,信任危机、道德冷漠以及道德伪善成为困扰中国道德精神家园建构的关键因素。面对中国道路出现的思想领域问题,马克思主义理论可以从唯物史观角度对之作出科学解释,从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方面提出根本的化解对策,马克思的道德批判、资本主义人性论批判对于消除社会转型期社会大众的思想困惑具有重要的理论启示。
马克思主义能够发挥其批判性的理论特质,为中国道路提供自我反思与修正的内在纯净机制。马克思主义通过科学、合理、辩证的批判对中国道路作出科学认识,对中国问题做出合理解释与诊治。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负有解读中国道路,批判中国道路以及引领中国道路的时代使命。马克思主义是观察、批判以及指导中国道路的最科学、最有力的理论,这是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之所以有魅力的原因,也是中国道路之所以能够实践创新的理论源泉。
实践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马克思主义关注社会现实的最终旨归是要改变现实社会,发挥马克思主义变革世界的实践性力量。中国道路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践和现实国情相结合产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在当代的实践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中国道路产生、发展的实践指南,为中国道路实践提供原则性指导和方向性指南。与此同时,中国道路的发展也在不断实践、丰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中国道路的实践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创新的动力。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也需要根据中国道路在具体实践中出现的问题、成就、经验及时地丰富和完善自身。
中国道路的实践是鲜活、具体的,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需要我们在关注理论发展的同时,也要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全方位创新中国道路的具体实践。十八大报告中作出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以及生态“五位一体”的战略部署,系统规划并拓展了中国道路的新领域。随着国内环境变化以及社会结构转型的加速,现代社会的风险性、不安全的因素在不断增加,中国道路必然会遭遇新形势、新情况,中国道路需要根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创新实践方式。“马克思主义的魅力来自于它集科学真理性与价值合理性于一身,且保持着与时俱进的品质;来自于越来越多的社会主义或者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事业的成功实践。”[17]此外,中国道路实践创新需要按照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理想提升层次、水平和境界。按照马克思主义崇高的社会理想,中国道路最后将通达消灭阶级、消灭异化、消灭剥削的“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共产主义社会。“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5]58中国道路的具体实践应在实现社会发展的和谐、幸福,个人的自由、民主上着力提升自身的实践境界。
以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道路的具体实践,不仅应在领域拓展、境界提升上着力,还需要在坚持中国道路的自主性、发展社会生产力以及把握意识形态领导权等方面上下功夫。首先,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各项实践,以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指导变化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其次,中国道路的实践需要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遵循生产力第一标准。马克思主义始终将生产力看作是在社会结构中起基础决定性作用的要素。中国道路应该能够满足人们现实的物质利益需要,改善人们的生活水平,提升民生和社会保障水平,保障人们安居乐业。马克思的利益观告诉我们,“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与他们的利益有关”,“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会使自己出丑”。三是把握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领导权。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指导地位决定中国道路的社会主义性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意识形态是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它关系到中国道路究竟是“邪路”还是“老路”。全球化时代,各国思想文化潮流激荡、意识形态以隐秘的方式进行渗透,把握中国道路的思想领导权至关重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中国道路的精神根基,中国道路的实践需要通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建构与宣传,通过软实力提升增强中国道路的影响力。
中国道路需要在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的时空方位中标定自己。中国道路的实践需要处理好与传统文化、其他文明特别是强势西方文明之间的关系。
中国道路的实践应当体现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深入挖掘和阐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时代价值,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要处理好继承和创新性发展的关系,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继承。”[18]传统文化是文明的血脉、民族的根,也是中国道路立足的根据。传统文化是确证中国道路主体性的本体界标,中国道路越是走向世界体现其普遍性意义就越需要深层次确证自身的主体性,回答“中国道路在何种意义上是中国的”。中国道路是传统文化继承与创新的实践承载者,传统文化内蕴于中国道路之中,而中国道路成为传统文化的重要实践载体。此外,中国道路不仅是具有本土特色的社会发展模式,也是具有普遍性、世界性的发展道路,既具有本土特质,也具有世界魅力,传统文化成为塑造中国道路世界魅力的力量之源。最后,中国道路是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的重要推手,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依托中国道路,以中国社会发展模式为载体,中国道路成为传统文化拓展、延伸以及创新的强有力的承载者。
中国道路的实践需要比较的视野,需要吸纳世界优秀文明。马克思主义不是僵化的理论,中国道路也不是封闭的发展模式。“只有在中华文明与其他世界诸文明的深入比较中,才能更深刻更全面地认识中华文明。”[19]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正是在吸收世界一切优秀文明成果的基础上完成了理论创造。中国道路之所以能够取得伟大成就,很大程度上与我们党采取改革开放的伟大战略,吸收世界各国先进文明的成果密不可分。改革开放之后,人们曾一度以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作为区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标志,邓小平敏锐地洞察到社会主义的本质,认为资本主义可以搞计划经济,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计划与市场只不过是资源配置的方式,并非区分两种不同社会制度的标准。邓小平对中国道路的重要贡献之一就在于他具有宽阔的世界视野,善于吸纳人类文明一切有价值的成果。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道路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和积累的宝贵经验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丰富和发展,也对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乃至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推广价值。中国道路的实践创新应当坚持广阔的世界视野,借鉴不同文明和发展道路的先进成果和先进经验,同时在与其他社会发展道路的比较中体现其自身的优越性。
中国道路是人类文明的伟大创举,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成功典范。马克思主义固然有其学术向度,但其最终的实践指向在于直面和把握社会现实本身。我们需要探索马克思主义如何同中国道路、中国经验结合起来,必须对当代中国社会问题作出科学应答。马克思说过,“理论只要彻底就能够说服人,而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15]11。马克思主义需要发挥其强大的理论解释力,解释、批判以及指导中国道路的具体实践。与此同时,中国道路的伟大实践又助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新,马克思说,“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15]12。中国道路的实践成为不断丰富、完善以及创新马克思主义的现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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