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亟待“关怀”

2014-01-21 10:20刘芯邑
民生周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刘芯邑

“临终关怀”服务正在受到更多中国病患及家属的关注,其背后则是中国人口老龄化加剧,以及家庭结构小型化的演变。

2010年,北京设立首个社区医院“临终科”——西城区德胜卫生服务中心,至今已成中国式“临终关怀”的一个范本。

《民生周刊》记者调查发现,德胜社区临终关怀服务开展情况并不乐观,处于起步阶段的临终关怀服务在各种现实制约下踟蹰不前。

德胜模式

临终关怀病房区设置在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4楼,里面住有生命临近终点的癌症患者。与想象中不同,这里并没有弥漫着死亡气息,也非冷冷清清。窗台上种植的各种花草,给病房增添了不少生气。

76岁的病人苏某告诉《民生周刊》记者,他于3个月前被诊断为胃癌晚期,化疗过程十分痛苦,精神崩溃的她最终放弃治疗。转到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后,医护人员的关怀和鼓励让苏某感到很满足。

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临终关怀科现只有3人参与工作。路琦原任德外医院血液内科主治医师及医护工作科科长,凭借多年经验,她成为这个临终关怀机构的骨干之一。与她一起工作的还有张燕和金琳,被外界称为“临终关怀三人组”。

采访当天,陆续有病患家属前来取药,与医生探讨病情,医生们会时不时对家属叮嘱几句。接受德胜社区临终关怀服务的门槛并不高,入案、审查手续是最开始的两步,审查通过后,医生才进行随访、评估,直到家属拿药。

“医护人员接到电话就出诊,有的重症患者每月需回访数次。”路琦告诉《民生周刊》记者,截止目前,在“德胜”接受关怀的123名临终病人中,已有87人安详离世。“近几年人们对临终关怀的认识有很大改变。80%是家属主动找我们寻求帮助,但这些家属都是经过多次询问、再三观察我们与其他病人的交流后才对我们产生了信任感。”

“德胜模式”只面向癌症患者。路琦坦言,患者需具备大医院“癌症广泛转移”的明确诊断证明。“这类病人的在世时间很少超过半年,避开了积极治疗还是放弃治疗的两难选择。”

此外,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目前通过与人民医院的合作,创建了疼痛远程视频会诊平台,病人床前安有摄像头,由人民医院的疼痛科专家与患者在线面对面沟通。

姑息治疗

采访次日,按照与家属之前的约定,路琦和金琳对患者进行了回访出诊。“主要目的是回访患者病痛情况,并给出针对性指导。” 路琦说。

接受回访的是一位老患者,不久前不幸查出肺癌晚期,病情已不可逆。一个月前,该患者向“德胜”申请了临终关怀服务。在略显局促的房间内,该患者躺在床上,身体枯瘦,说话有气无力。

路琦坐到病人旁边,握着病人的手轻声问:“哪儿比较痛?什么样的痛?睡得着觉吗?”病人指着头直呼痛,“胀痛”。

金琳说:“病人从你的肢体语言中能感受到关怀,对你产生信任感。填健康评估量表时也是以聊天的方式进行的。”

路琦询问完病痛情况后,又查看了患者平时所吃的药品,随后给出用药意见。金琳接着给患者进行了专业护理——量血压、翻身、喂止痛药。

路琦叮嘱家属要多陪伴老人,如果当患者出现昏迷、意识模糊等症状时,要立即送入德胜卫生服务中心的康复病房住院,在那里将有16位医护人员对患者进行护理。

在门口告别时,患者老伴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生怕影响患者情绪。 离开的路上,路琦感叹:“我们能做的就是开一些止痛药,让他减少一点痛苦。病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主要还是给予心理上的抚慰。”

金琳告诉《民生周刊》记者,若家人对患者隐瞒病情,将适得其反。患者不知情,就不愿配合医护人员工作。同时,受传统观念影响,家属还会遭到旁人非议,认为将患者送去临终关怀就是不孝。

负责对病人和家属的抑郁、焦虑等心理问题进行干预的张燕表示,临终关怀不仅仅是临床医疗、止痛、护理,除了照顾患者,对其家人也要做好心理慰藉。

路琦和金琳的父亲都因罹患癌症接受了临终关怀,直至辞世。路琦说:“我们采取姑息治疗的方式也许并不能延长患者的生存期,但延长生命有时会给这些绝症患者延长痛苦、折磨。给予他们生命最后的关怀,减轻甚至避免临终的痛苦,让患者能含笑离世,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多方受限

“对临终病人的照护,不仅维护了生命最后的尊严,且在一定程度上给绝症家属减轻了经济负担。而这样的善举,却面临诸多难题。” 北京大学社会系教授郑也夫表示。

德胜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除“临终关怀三人组”外,还有121名志愿者参与其中。郑也夫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虽然这些志愿者有爱心,但仅靠这股社会力量却远远不够。我国每年有上百万的癌症晚期患者,但目前全国仅有100多家相关机构,难以满足日益庞大的社会需求。

除传统观念上的障碍,我国的临终关怀现缺少一个完整的体系和政策规范。在郑也夫看来,医疗保险的门槛是制约临终关怀事业发展的瓶颈之一。就北京而言,相关扶持政策只单一面向普通托老机构,对于因病托老的、带有医院性质的机构,政策方面依旧没有规范化,政府也未给予任何资助。

据《民生周刊》记者了解,目前北京、上海、天津已将姑息治疗中常用药物纳入了医疗保险目录,但在其他地区,这一问题尚未解决。

“由于其他城区的患者不属于德胜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疗保险定点范围,使得我们的病源受到限制。”路琦说。

采访最后,一位张姓人士前来临终科咨询,给朋友的患癌母亲寻求帮助,几经咨询后进行了入案登记,并要求给其预留床位。路琦面露担忧:“需求很大,尽可能满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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