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分析

2014-01-21 21:11张明辉
关键词:词缀黑龙江普通话

张明辉 白 兰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1)

20世纪80年代以后,AABB式作为动词的一种重叠式被学界所公认并引起广泛关注。柴世森(1980)、郭志良(1987)、李晋霞(1999)、周永蕙(2000)、张谊生(2000)、华玉明(2003)、石羽佳(2003)、李珊(2003)、胡孝斌(2006)等学者分别对动词AABB重叠式的探源、语法构成、重叠条件、语法意义、句法功能以及与其他动词重叠式的对比等方面进行了深入探讨。此后,动词AABB重叠式的研究范围逐渐扩大,开始出现于各地方言中,但较为零散,且多是放在大的重叠范围内作为一个小方面来谈,其研究内容在突出本地特点的同时也大体沿着上述方面展开。纵观近几十年来动词AABB重叠式的相关研究,成果丰硕,成就较高,但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即对普通话动词AABB的研究比较深入、全面,而从方言角度对动词AABB重叠式的研究则不成体系,所见文章相对较少,能够深入挖掘并与普通话进行对比的更是寥寥无几。

通过对黑龙江方言语料的检索,黑龙江方言动词的研究多集中于对各词类中的特殊词汇及词缀的研究,未见有单独对动词AABB重叠式进行研究的。王学忠(2008)(2010)在谈及黑龙江方言重叠及AABB重叠式时提及了动词AABB重叠式,但仅对其构词形式进行了简单的阐述。本文从黑龙江方言入手,结合三个平面的理论,从动词AABB重叠式的结构类型、句法功能、语义内涵等方面对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进行探讨,并在探讨中尽可能挖掘出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与普通话动词AABB重叠式的异同,旨在对比中彰显黑龙江方言的语言特色,为促进方言语法研究尽一份绵薄之力。

一、AABB重叠式的构成方式

根据张静先生的分类,动词AABB重叠式从形式上可以分为两类:“有的是‘AB’的扩展式……有的是‘AA+BB’。”*张静:《汉语语法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参照张先生的分类标准,笔者将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分为AB扩展式和“AA+BB”式。

(一)动词AB的扩展式

AB扩展式主要由AB是合成词和AB是单纯词这两类组成。

1.AB是合成词。AB合成词中又分复合式与附加式两种情况。

其一,AB是复合式。A和B是由“词根+词根”组成的复合式动词。据考察,复合式AB多为语义相近的联合式。例如:

(1)别摔摔打打的,没人欠你的。(指动作时故意弄出声响以发泄不满)

(2)说话就说话,别比比划划的。(说话时伴有身体动作,多指手的上下摆动)

(3)放尊重点,别摸摸搜搜的。(动手动脚,多指对女人的不尊重的行为)

此外,还有诸如絮絮叨叨、哼哼叽叽、吹吹呼呼、摆摆划划、推推搡搡、趔趔歪歪、唠唠叨叨以及嘟嘟囔囔等。

其二,AB是附加式。A和B是由“词根+词缀”组成的附加式合成词,黑龙江方言AB式合成词词缀比较丰富,其中常见的有~咕、~叽、~嗒、~巴、~哧、~登等。例如:

(1)好好听课,别在下边捅捅咕咕的。(指鬼鬼祟祟,暗中行事)

(2)这孩子太埋汰了,吃点东西吃得磨磨叽叽的。(指弄得到处都是)

(3)有话好好说,别撕撕巴巴的。(指来回推让或撕扯)

此外,还有支支巴巴、撕撕罗罗、兑兑嗒嗒、甩甩嗒嗒、耸耸达达、吭吭哧哧、舞舞哧哧、扑扑登登以及捣捣腾腾等。

2.AB是单纯词。A和B都不是语素,AB是由“音节+音节”构成的单纯词。例如:

(1)消停点儿吧,就听你咋咋呼呼的了。(“咋呼”指吆喝)

(2)你别老对我呲呲哒哒的。(“呲哒”指斥责、挖苦别人)

(3)你可别在那嘚嘚嗖嗖的了。(“嘚嗖”指举止不稳重,总爱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

此外,还有舞哧、鼓求以及支吾等单纯词也都可以重叠为AABB式。

(二)“AA+BB”式

“AA+BB”式不同于AB扩展式,AB不是一个词,A与B可能单独成词,也可能重叠为AA或BB后成为词。大体包括以下几种情况:

1.AA和BB都能单说单用。所谓单说单用就是可以独立成词。例如:

(1)好好走,别跑跑颠儿颠儿的。(指一跑一颠的样子)

(2)别在外边骂骂吵吵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指连吵带骂)

上述例子中“跑”“颠”“骂”“吵”都可以单独成词,且它们的AA和BB式“跑跑”“颠儿颠儿”“骂骂”“吵吵”也可以单独使用,如:

(3)你跑跑试试?

(4)你这一天颠儿颠儿的,这又是要去哪啊?

2.AA可以单独使用,BB不可以。即AA可以独立成词,而BB则不可以。例如:

(1)他一天过得可开心了,整天唱唱咧咧的。(指低声唱歌)

(2)别哼哼叽叽的了,你牙疼啊。(指哭叽叽的样子)

上述例子中“唱”“哼”可单独成词,“咧”和“叽”不能单独成词,重叠为AA、BB后,也只有“唱唱”和“哼哼”可以单独使用,而“咧咧”和“叽叽”一般不单独使用。如:

(3)你唱唱我听听。

(4)你再哼哼两句我听听。

3.AA和BB都不能单说单用。即AA或BB都不能独立成词。例如:

(1)你消停点,别舞舞炫炫的。(指手舞足蹈的样子)

(2)有话好好说,别强强咕咕的。(指顶撞、吵架、争执不休)

以上两个例子,“舞”和“炫”原本可以单独成词,“强”和“咕”则不能单独成词,但重叠为AA和BB后,都不能单独使用。

与普通话动词AABB重叠式相比,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在构成方式上有自己的特点。普通话中可以按照AABB式进行重叠的AB,多为联合式复合词AB,语素之间的意义要么为同义或类义,如搬迁、抄写、颤抖、缠绕、摸搜等;要么为反义,如出入、进出、开关、上下、升降、收发等。而由“语素+词缀”构成的合成词AB的重叠能力则很弱,基本不能重叠,即使能重叠也多重叠为ABAB式,如“绿化绿化”“美化美化”等。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在构成方式上则正好相反,A和B都为成词语素的复合式动词AB相对较少,而“词根+词缀”结合的重叠式则比较多。这主要是因为黑龙江方言中的词缀比较丰富,如~叨、~咕、~嗒、~乎、~拉、~巴、~哧、~叽,等等。这些词缀的组合能力非常强,很多动词都可以进入其中,与其组合成动词,组合后大多又都能按照AABB式进行重叠。因此,与普通话相比,黑龙江方言动词能按照AABB重叠的动词比较多,其一大特点是词缀丰富,且具有多样性、开放性和灵活性。

二、AABB重叠式的语法分析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在句法功能和语法意义方面与普通话有相同之处,同时又具有自己的特点。

(一)句法功能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主要句法功能是充当状语和谓语。还有少数可以充当补语。

1.作状语。在黑龙江方言中,动词AABB重叠式在充当状语时,后多加“地”。例如:

(1)白兴……把人踢倒在地上,便骂骂吵吵地走了。(指连吵带骂)

(2)他骂骂叽叽地跑出来。(指话语中夹杂着骂人的话,也说骂骂吱吱。)

(3)正在举行贫雇农大会,老孙头舞舞咋咋地唠着挖元宝的事。(指说话时带有肢体动作,同比比划划)

(4)你在那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指小声说话)

(5)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寻寻摸摸地要偷钱。(四处寻觅,用来指想方设法做某事)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式在句子中充当状语的用例有很多,但大多要在其后加“地”,不带“地”的例子比较少见,所能见到的一般是在多重状语前可以不加“地”。例如:

(6)小志良鼓鼓求求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像。(指暗地里做某事,不让别人发现)

(7)他白白唬唬和我讲了一番路上堵车的宏伟场面。(指夸夸其谈的样子)

另外,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作状语比原式AB作状语要自由得多,试比较:

a.骂骂吵吵地走——骂吵地走

b.骂骂叽叽地跑出来——骂叽地跑出来

c.嘟嘟囔囔地说——嘟囔地说

d.寻寻摸摸地要偷钱——寻摸地要偷钱

2.作谓语。充当谓语是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又一主要句法功能。例如:

(1)他在那圪儿白白话话的,像那么回事似的,真让人恶心。(指夸夸其谈的样子)

(2)别在那鼓鼓求求的。(指暗地里做事,不让人发现)

(3)你好好坐着,别总蛄蛄蛹蛹的。(指像虫子一样来回蠕动)

(4)你别再批评她了,她都抽抽达达的半天了。(指抽泣的样子)

(5)我就讨厌他那样的人,嘚嘚嗖嗖的。(指举止不稳重,总爱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

(6)有话就说话呗,捂捂扎扎的,一点都不稳当。(指来回推让或撕扯)

(7)她好像到更年期了,絮絮叨叨的,还总爱发脾气。(指没完没了地说)

动词AABB重叠式作谓语时比较自由,它可以是状语修饰后作谓语,如例(1)(2)(3);也可以后附其他成分组成复杂的谓语形式,如例(4);还可以单独充当谓语,但这种情况多是出现在一个单独的小分句中,如例(5)(6)(7)。另外,AABB的否定形式通常用“别”来表示,而不是用“不”,如上述例子中的(2)(3),这一点与普通话相同。

3.作补语。充当补语不是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主要句法功能,但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见到这样的例子。例如:

(1)这点饭让你吃得磨磨唧唧的,弄得可哪儿都是。(指慢腾腾的样子)

(2)一番话说得支支吾吾的,显然有难言之隐。(指说话有顾虑,不敢直说、含混不清)

(二)语法意义

普通话动词的重叠形式一般包括AA、ABAB和AABB几种。很多学者都对它们的语法意义进行过研究。如李珊(2003)将动词的AA、ABAB重叠式称为“短时体”,将“AABB”重叠式称为“绵延体”,即动词AABB式具有“动量大、时量长”的语法意义。*李珊:《动词重叠式研究》,语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事实上,这种量的增加可以从认知理论中找到动因,戴浩一认为,“语言表达形式的重叠对应于概念领域的重叠”。*张敏:《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37页。重叠的外在形式加长,概念和认知的处理时间也加长了,从而使得重叠式AABB所表达的“动量”和“时量”也加大加长。笔者赞同二者的说法,普通话AABB重叠式在语法上有“动量大,时量长”的意义。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在语法意义方面与普通话有所相似,其核心语法意义也表现为动量大、时量长,除此之外还有持续性、反复性、描述性和状态性等语法意义。

1.动量大,时量长。“动量大、时量长”是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核心语法意义,其主要表现为动作幅度的增大和动作持续时间的增长。例如:

(1)你跟谁摔摔打打的呢?(指用力甩动或摔某物表示自己生气,向别人示威)

(2)老实坐在那,别哈哈悠悠的。(来回摇摆,多指没有坐相)

(3)他衣服太大,走起路来甩甩嗒嗒的。(指一甩一甩的样子)

(4)你凭啥对我杵杵嗒嗒的,我吃你家饭长大的啊?(多指用拳头打人或用手指戳人)

上述例子中“摔摔打打”与“摔打”相比,其动作幅度更大,持续的时间也更长,“哈哈悠悠”“甩甩嗒嗒”“杵杵嗒嗒”也如此,与原式AB相比都表示出“动量大、时量长”的语法意义。

2.具有持续性和反复性。AABB式除了具有量上的变化外,还具有持续性和反复性的语法意义。例如:

(1)谁像你嘚嘚嗖嗖,蹿蹿达达,摆摆划划,虎了光叽瞎噗嚓?(指上蹿下跳、比比划划)

(2)(凤秋)我数数嗒嗒眼泪流,我跟你福没享着罪没少受,你却一点情面也不留……(指数落、指责、列举过失)

(3)白兴……把人踢倒在地上,便骂骂吵吵的走了。(指连吵带骂)

(4)正在举行贫雇农大会,老孙头捂捂扎扎的唠着挖元宝的事。(指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例(1)中的“嘚嘚嗖嗖、蹿蹿达达、摆摆划划”表示一直在上蹿下跳、比比划划,呈现在人面前的是一种持续、反复的动态场面,其动作不是蹦跶一下或者比划一下就停止的。例(2)中的“数数嗒嗒”表示“凤秋”一边哭一边列举罪责,哭的动作是持续的,伴随着“哭”这种动作“指责、埋怨”的动作也一直在进行。它们的后面都不能再加表持续体的“着”,如通常不说“摆摆划划着”“嘚嘚嗖嗖着”“数数嗒嗒着”,但它们却都能表示出持续、反复的语义,除重叠前其语素或词自身可能具有持续义和反复义外,重叠为AABB式后,其整体结构本身具有了持续性和反复性的语法意义,而且这种持续性和反复性也使其增大了动量、加长了时量。

3.具有描述性和状态性。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又一语法意义是具有描述性和状态性。如上例(1)中所列举的“嘚嘚嗖嗖”,它没有太具体的实际动作,更多的是通过某些行为举止展现出一个人不安分、不稳当的轻浮状态;又如“捂捂扎扎”,它不仅表达“老孙头”在讲述挖元宝故事的整个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手舞足蹈的具体动作,还描绘出了动作过程中所伴有的“眉飞色舞、张牙舞爪”的神态。由此可以看出,动作性的减弱与状态性的增强是这一重叠形式本身所具有的语法意义。且这种内在的状态性语义在外在形式上也有所体现,即动词AABB重叠式经常与“的”一起使用(上述不带“的”的例子与特殊文体有关),这与普通话中的状态形容词后也常加“的”的用法相同。

三、AABB重叠式的语义分析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具有独特的语义,笔者从语义范畴和语义特征两方面加以分析。

(一)语义范畴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在语义内涵方面有其独特的特色,除了具有“动量大”“时量长”的语法意义外,还具有表示对人的语言及日常生活中常有的或不经意间流露的肢体动作的描述,形成了一个大的语义范畴,具体分析如下。

1.嘴部动作。通过对《哈尔滨方言词典》《东北方言词典》《简明东北方言词典》《东北方言口语词汇例释》以及其他相关语料的检索发现,黑龙江方言按AABB式重叠的动词多描述人的语言行为。例如:

(1)老两口强强咕咕地闹腾了小半宿。(指争执不休)

(2)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赖赖叽叽的。(指态度卑下、言语絮叨的样子)

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式对人的语言行为进行描写的有很多,大体又可以归为以下几类:表说话带哭腔的:尿尿叽叽、赖赖叽叽、哼哼叽叽、吭吭叽叽、能能叽叽、吱吱哇哇;表小声说话、碎言碎语:蛐蛐咕咕、嘟嘟囔囔、嘀嘀咕咕、唠唠叨叨、磨磨叽叽、絮絮叨叨;表争论、争吵:骂骂吵吵、骂骂咧咧、强强咕咕、奘奘咕咕;表批评、指责:数数嗒嗒、呲呲哒哒、损损嗒嗒;表语言表达不畅:吭吭哧哧、支支吾吾、嗑嗑巴巴;表夸大事实:吹吹呼呼、吹吹哄哄、白白话话、咋咋呼呼、煽煽乎乎;其他:斯斯哈哈、唱唱咧咧、呵呵咧咧、计计咯咯。

2.腿部动作。通过方言AABB或重叠的动词描述下肢行为。

(1)好像怕石祥把他抓去似的,照石祥趔趔勾勾的。(指畏畏缩缩、行动吃力的样子)

(2)大宝像只鸭子一样跩跩达达地往家走去。(指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

这类词还有:趔趔巴巴、趔趔勾勾、跩跩达达、出出达达、靴靴达达、甩甩嗒嗒、倔倔嗒嗒、瘸瘸嗒嗒、蹿蹿嗒嗒、蹦蹦嗒嗒等。

3.手部动作。通过方言AABB式重叠的动词描述上肢行为。

(1)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你这摔摔打打(da)的给谁看呢?(指故意做出摔打东西的动作,以表示不满)

(2)你别跟我抡抡达达的行不行,还管不了你了呢。(指甩手、扭身等气愤的样子)

类似的词还有:捏捏咕咕、摆摆划划、拍拍嗒嗒、兑兑嗒嗒、兑兑咕咕(用拳头或手指戳对方)、摔摔嗒嗒、撕撕巴巴、捅捅咕咕、鼓鼓求求、推推搡搡等。

4.躯体动作。通过方言AABB式重叠来描述身体的行为。

(1)让他干点啥没有顺当的时候,总是拨拨(bu)楞楞的。(指头和身体摆动摇晃的样子,形容不驯服)

(2)你赶紧起来吃早饭,别躺在那蛄蛄蛹蛹的了。(指身体像虫子一样蠕动)

类似的词还有:晃晃悠悠、哈哈悠悠(来回摇晃)、悠悠嗒嗒、栽栽楞楞(走路不稳而来回摇摆)、够够哧哧(同“够”)、捂捂哧哧、扒扒叉叉(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等。

另外还有对身体其他部位动作的描写,如“耸耸达达”是专门对肩部动作的描写,“寻寻摸摸”(四处看)是对眼部动作的描写等。

黑龙江动词AABB重叠式要在语义范畴方面比普通话丰富得多,且表义生动,含有幽默调侃的韵味。如,同样是表示眼部动作的词,黑龙江方言中的“寻(xué)摸”要比普通话中的“寻找、张望”生动形象得多,且“寻摸”可重叠为“寻寻摸摸”,而“寻找、张望”则不可以。再如,同是表示躯体动作的词,“拨拨(bu)楞楞”指像拨浪鼓一样来回摇动的样子,“蛄蛄蛹蛹”指像虫子一样来回蠕动,使人容易联想到实物,其形象感和动态感特别鲜明,而普通话中相对应的“摇晃”和“蠕动”在形象性和生动性方面则不如前者。

(二)语义特征

重叠式AABB之所以能够成立,A或B或AB一般要具备[+自主][-褒义][+持续][+反复]等语义特征。

1.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根据马庆株(1988)先生的定义,“自主动词从语义上说是能表示有意识的或有心的动作行为的。所谓有意识的动作行为指的是由动作发出者做主、主观决定、自由支配的动作行为。”*马庆株:《汉语动词和动词性结构》,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245页。普通话和黑龙江方言按AABB式重叠的动词多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但有所不同的是,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中,或者A具有[+自主]特征,或者B具有[+自主],或者动词AB整体具有[+自主],如:捅咕、鼓求、推搡、撕巴、摸搜、拉扯、耸达、白话等。而普通话动词则A和B一般都要具备[+自主]特征,如抄写、说笑、洗涮、打闹、搂抱等。这主要与黑龙江方言动词AB的构成多为“词根+词缀”而普通话多为“词根+词根”有关。当然,还有一部分非自主动词也能按照AABB式重叠,如“她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抽抽嗒嗒”是人在哭泣时不自主的附带动作,属于非自主动词。它可以按此方式进行重叠,主要是因为非自主动词表示一种变化,这种变化本身就是一种延续的过程。但之所以多为自主动词,主要是因为自主意义中包含了动作者的能动因素,能够表现出人们在各种基本活动中对外部世界做出的积极的、能动的反应,体现出行为动作主体极强的主动性和动作性,具有可以被重叠这种语法形式激发能动性的内因。*朱景松:《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中国语文》1998年第5期,第378-386页。因此,在按AABB式进行重叠的动词中自主动词更占优势。

2.具有[-褒义]的语义特征。可按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式重叠的AB本身多具有[-褒义]的语义特征,且很多中性词在重叠为AABB式后也表示贬义内涵,如:鼓求(摆弄)、比划、蛐咕(小声说话)、蛄蛹(像虫子一样蠕动)、捏咕(同“捏”)等都是中性词,但是按照AABB重叠后,则带有贬义色彩。这一点与普通话动词AABB重叠式相似,普通话中有很多本为中性的动词AB重叠后语义色彩转向了贬义,如指指点点、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勾勾搭搭、搂搂抱抱等。因此有学者认为,AABB这种形式本身具有一种贬义的内涵。但同中有异的是,普通话中按AABB式重叠的动词多为中性词,贬义词次之;而黑龙江方言动词AB在重叠前以贬义词居多,中性词次之。如:赖叽、尿叽、磕巴、磨叨、磨叽、哽叽、赖巴、损嗒、出咕、抹嗒、嘚嗖、捂扎、捂哧、靴嗒、倔嗒、白话、呲哒等,都是用来表达人的语言或形态不优雅的贬义词,它们多按AABB式重叠。

3.具有[+持续][+反复]的语义特征。李珊认为,动词重叠本身就是为了表达“量”的,这种“量”主要包括时量和动量。而动词只有可持续才谈得到持续时间(时量),可反复进行才谈得到动作次数(动量)。*李珊:《动词重叠式研究》,语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因此动词能否重叠,[+持续][+反复]是其关键性语义特征。经考察,能按AABB式重叠的黑龙江方言动词AB都具备[+持续][+反复]的语义特征,如为无原形AB的,则A和B之中至少有一个具备这样的语义特征,如“跑跑颠儿颠儿”中的“跑”“颠儿”,“舞舞玄玄”中的“舞”。而“持续”和“反复”是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种意义,但它们是处于统一体中的,有的持续义突出些,有的反复义突出一些。如“哈悠、嘎悠、(都指来回晃动)、摆划(比划)、捂扎(张牙舞爪)”的反复义突出,“捅咕、强咕、计咯、磨叨”等的持续义突出。

综上所述,笔者通过对黑龙江方言动词AABB重叠式的构成、句法及语义等方面的深入分析,挖掘了许多黑龙江方言自身的语言特点。以往人们认为,黑龙江方言与普通话比较接近,语法方面并无太大出入,但实际上,通过对比分析发现,它们在相同之中还存在着许多的差别。上文已对两者的不同之处做了详细的阐释,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普通话和黑龙江方言中有一些相同的词汇,在这些共有词汇中,黑龙江方言相比普通话而言具有更丰富的义项和更大的灵活性。

如“摔打(dɑ)”一词,除了有《现代汉语词典》(增补本)中的基本意思外,还增加了义项,表示“用力甩动或摔某物表示自己生气,向别人示威”。例如:“女儿拉拉着脸把手巾往书包上一摔,她妈妈嗔道她一句:你跟谁摔摔打打的呢,有能耐跟别人使去。”再如“捅咕”,除了表示普通话中的“1.碰、触动。2.从旁鼓动人(做某事)”[《现代汉语词典》增补本(P1268)]外,还增加了“私下里搞小动作”的义项。例如:“你们俩上课好好听,别在下边捅捅咕咕的。”*王虎:《大连方言词语考释》,《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第101-104页。

灵活性则主要体现在词语的运用方面,尤其是一些词缀的更换上比较自由,如普通话中的“撺掇、拾掇”,在黑龙江方言中还可以说成“蹿道、拾道或蹿嗒、拾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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