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平
(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略论上海广方言馆的翻译教学
张美平
(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在洋务运动期间,晚清政府相继创办了上海广方言馆等七所外国语学堂。上海广方言馆是一所集外语与近代科学于一体的新式外国语学堂,在课程设置、考核评价以及实际应用能力培养等方面具有一定特色,具有传承与借鉴价值。
上海广方言馆;翻译教学;特色
光绪二年(1876),仁和(今杭州市)人葛元煦在《沪游杂记》中云:“上海中外交易,初皆不知英语,非通事不可。近则各行栈皆有一人能说英语,盖迩年设有英语文字之馆,入馆者每日讲习一时许即止,月奉修金无多,颖悟幼童半载即能通晓。”*葛元煦、黄式权、池志澂:《沪游杂记·淞南梦影录·沪游梦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4页。文中所提及的“英语文字之馆”是指成立于1863年的上海同文馆(即后来的上海广方言馆)。这是继京师同文馆之后成立的、集外语与近代科学于一体的新式外国语学堂,在晚清官办学堂中堪称“质量最高、成就最著”,*季压西、陈伟民:《从“同文三馆”起步》,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第150页。其外语教学具有一定特色。近年来,晚清教育渐成学界的研究热点,而上海广方言馆的外语教学,除零星地散见于教育史及专题研究中,鲜有人作系统研究。本文拟对广方言馆成立的背景、以翻译为特色的外语教学及其效果等进行探讨。
同治二年(1863)正月,时任江苏巡抚李鸿章(1823—1901)在上海设立“学习外国语言文字学馆”,简称“上海同文馆”。同治六年(1867),上海同文馆改称“上海广方言馆”(简称广方言馆)*杨东梁、谭绍兵、黎烈军:《清史编年》(同治朝卷十),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7页。。广方言馆的创办,主要基于以下四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办理洋务,需要研究外国。19世纪60年代起,通商“为时政之一”,办洋务已成热潮,洋务为“国家招携怀远一大政”。*冯桂芬:《校邠庐抗议》,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51页。办洋务,势必要与洋人“交接”。与洋人“交接”,就得研究外国,就得学习外语。李鸿章有对外交涉的经验,对外语学习的重要性有着深切和敏锐的认识。1863年,他在给清廷的《请设外国语言文字学馆折》中说:“中国与洋人交接,必先通其志,达其欲,周知其虚实情伪,而后有称物平施之效。”但是,通市二十年来,“彼酋之习我语言文字者甚多,其尤能读我经史,与我朝章、吏治、舆地、民情类能言之。而我都护以下之于彼国则懵然无所知”,绝少有“通习外国语言文学之人”。*宝鋆:《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八)》,故宫博物院用抄本影印,1930年版,第1411-1412页。
第二,中外交涉需要多种途径培养人才。随着洋务运动的开展,中外交涉事件大幅增加,因而需要大量会外语、懂业务的交涉人才。当时上海的情形是,由于无合格译员,每“遇中外大臣会商之事,皆凭外国翻译官传述,亦难保无偏袒捏架情弊”。*宝鋆:《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八)》,故宫博物院用抄本影印,1930年版,第1411-1412页。欲绝此弊,只有自己培养翻译人才。尽管培养专门对外交涉人才的京师同文馆已经成立并已开始运作,但是还没有毕业生,且招生人数很少,“招集学生始仅十人,且仅习英文而已”,*马挺亮:《京师同文馆学友会第一次报告书》,京华印书局1916年版,第1页。远不能满足形势对人才的需要。因此,上海有再设外国语学堂的必要。而且,上海的情况特殊,不能照搬北京做法,必须扩大范围。李鸿章说:“夫通商纲领,固在衙门,而中外交涉事件,则两口转多,势不能以八旗学生兼顾。惟多途以取之,随地以求之,则习其语言文字者必多;人数既多,人才斯出。”*宝鋆:《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八)》,故宫博物院用抄本影印,1930年版,第1415-1416页。李鸿章的真实意图,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是想要打破满洲贵族对新式人才培养的垄断,但总体而言,是想通过多种途径培养从事洋务及对外交涉的人才。
第三,原有通事的职业和道德水准很成问题。以往中国在对外交涉中,充当传译任务的主要是通事,“凡关局军营交涉事务,无非雇觅通事往来传话”。但这帮人识见浅陋,无法胜任翻译之职,“仅通洋语者十之八九,兼识洋字者十之一二。所识洋字,亦不过货名价目与俚浅文理,不特于彼中兵刑食货、张弛治忽之大,懵焉无知;即遇有交涉事宜,词气轻重缓亟,往往失其本旨”,*李鸿章:《李文忠公(鸿章)全集》,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年版,第110页。且品质低劣,挟洋自重,“勾结养兵为分肥之计,欺我聋喑,呈其簧鼓,颠倒簸弄,惟所欲为”。*冯桂芬:《校邠庐抗议》,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50页。所以,必须招收“资禀颖悟,根器端静”*王韬:《瀛壖杂志(卷三)》,光绪元年刻本,第111页。之文童进行培养。
第四,上海位置独特,是学习外语的“庄岳之地”。道光二十三年(1843)十一月上海正式开放为通商口岸,1845年以后,英、美、法三国在此地建立了租界。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上海逐渐取代广州,日渐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中心,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此邦自互市以来,繁华景象日盛一日,停车者踵相接,入市者目几眩,骎骎乎驾粤东、汉口诸名镇而上之。来游之人,中朝则十有八省,外洋则二十有四国”,上海“遂成海内繁华之第一镇”。*葛元煦、黄式权、池志澂:《沪游杂记·淞南梦影录·沪游梦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55页。李鸿章说,“惟是洋人总汇之地,以上海广东两口为最,种类较多,书籍较富,见闻较广。语言文字之粗者,一教习已足,其精者务在博采周咨,集思广益,非求之上海、广东不可。故行之他处,犹一齐人傅之之说也;行之上海、广东,更置之庄岳之间之说也。”*宝鋆:《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八)》,故宫博物院用抄本影印,1930年版,第1414页。这就是说,上海具有京师(北京)不具有的三大特点:一是这里洋人多,有学习外语的环境,在此建学馆收效快。二是有发达的商业和区位优势,中外交涉事务多。建外语学堂,培养外语人才,学生不愁没出路,对外交涉、贸易、金融等各方面都少不了这方面人才。三是上海系洋人总汇之地,师资较容易解决。*广方言馆的创办,除了文中所列因素,还得益于晚清著名改良主义思想家冯桂芬的推动。早在京师同文馆成立前的1861年,冯桂芬就在《校邠庐抗议·采西学议》中便提出,宜在广东、上海设翻译公所,选颖悟儿童,住院肄习西洋语言文字。冯氏设计的“翻译公所”,实际上兼顾两方面的功能,一是外国语言文字的肄习,二是西学的译介:“聘西人课以诸国语言文字,又聘内地名师课以经史等学,兼习算学。闻英华书院……又俄夷道光二十七年所进书千余种存方略馆,宜发院择其有理者译之。由是而历算之术,而格致之理,而制器尚象之法,兼综条贯,轮船火器之外,正非一端……三年之后,诸文童于诸国书应口成诵者,借补本学(按:根本之学,此指科举);诸生如有神明变化,能实见之行事者,由通商大臣请赏给举人。”(冯桂芬:《校邠庐抗议》,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10页)冯桂芬是李鸿章的幕僚,是李推行洋务运动的主要助手,凡有大事或策划商议一些重大举措等,李鸿章“皆采其议居多”。可见,冯桂芬对李的决策的影响是很大的。
广方言馆最初设在上海城内旧学宫后、敬业书院之西。广方言馆最初成立时,仅设英文一馆,学额40名。后来,学生数量有所增加,最多时曾达80名。通过考试与报送相结合的方法录取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1864年3月,美国监理会传教士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接受英文教习一职时,入学的只有24名学生。不久,增设法文和算学二馆。1869年10月,广方言馆开办六年以后,江海关道涂宗瀛禀准南洋大臣,将其移入江南制造局,与局内所设的学堂和翻译馆归并一处。时人王韬记述其景,学馆建筑“楼阁房廊,制极宏敞”,“门外植竹万余竿,绿荫夹道,入则重楼杰阁,丹槛回环。”*王韬:《瀛壖杂志(卷三》,光绪元年刻本,第111-112页。1870年初,“在位于江南制造局新址的校舍竣工的时候,当时依然不到50名学生的上海同文馆即迁往那里”。*费正清、刘广京:《剑桥中国晚清史1800—1911上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520页。
广方言馆创办之目的,就是培养李鸿章所说的“读书明理之人,精通番语”*李鸿章:《李文忠公(鸿章)全集》,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年版,第110页。的办理洋务以及从事对外交涉事务的人才。这种与京师同文馆迥异的人才培养规格,决定了广方言馆在课程设置、课堂教学、考核评价等方面,必须采取以翻译为特色的外语教学,从而保证其目的之达成。
(一)中西并重,以培养应用型人才为旨归
课程设置直接受培养目标的制约。光绪年间印行的《广方言馆全案》云:“兹建设广方言馆,苦心经营,立教之本意,无非储真才以收实效”。*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3页。因此,广方言馆的课程设置就围绕这一目标进行。其创办初期的课程,除了英语,还有四门“中学”课程,即“经学、史学、算学、词章四类”。英语和算学是主课,规定要“逐日讲习”。*广方言馆的管理者将英语和算学列为主课,并要求“逐日讲习”,自有其内在逻辑:“西人制器尚象之法,皆从算学出,若不通算学,即精熟西文亦难施之实用。凡肄业者算学与西文并须逐日讲习,其余经史各类,随其资禀所近分习之。”(《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7页)即便在后来的课程调整中,这一做法不仅没有改变,而且得到加强。广方言馆在办学过程中不断充实教学内容,调整办学模式。1870年广方言馆移址江南制造局后,总办郑藻如、冯焌光等酌拟《广方言馆课程十条》(简称《课程十条》)、《拟开办学馆事宜章程十六条》(简称《课程十六条》)等规章,对广方言馆的课程设置、专业选择等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内容主要是扩大教学内容,加强自然科学教育。
第一,将原先三年一贯制的课程设置改为类似于今天的基础和专业方向两个阶段。《课程十条》规定广方言馆所招收的学生分为上班和下班(后改为正科和附科),第一年为下班,第二、三年为上班。在下班学习基础类课程,“初进馆者先在下班,学习外国公理公法,如算学、代数学、对数学、几何学、重学、天文、地理和绘图等事,皆用初学浅书教习。若作翻译者,另习外国语言文字等书”。*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3页。下班学习结束后,“期年甄别,择期优秀者”*吴馨等:《上海县续志》,上海南園志局1928年版,第1页。进入上班,开始专业阶段的学习,学习外国语言文字、矿物学等专业方向类课程。
第二,设置了专业方向,其内容比以往更加具体、明细,而且职业和实用的特征极为明显。以前只是培养对外交涉和翻译的人才,而《课程十条》就规定学生学完一年,第二年起进入上班后要“专习一艺,以备译才之选”,*吴馨等:《上海县续志》,上海南園志局1928年版,第1页。成为初步掌握一门专业技术的外语人才。根据史料记载,上班共开设了七门专业方向类课程,“上班分七门:一、辨察地产,分炼各金,以备制造之材料;二、选用各金材料,或铸或打,以成机器;三、制造或木或铁各种;四、拟定各汽机图样或司机各事;五、行海理法;六、水陆攻战;七、外国语言文字、风俗国政,生徒学此各事之时,仍须兼习下班之学,以期精深”。*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4页。从这些课程内容而言,广方言馆非常注重专业基础训练。而且,根据学生的认知水平、知识基础及个人爱好,允许其选择适合自己的专业方向。这一做法反映了广方言馆学习外语、科学等西学知识的强烈愿望,也反映其对这些西学知识的准确认知。
第三,实行汉语、外语与近代科学并举,体现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特点。《课程十条》中的“习经”(第二条)、“习史”(第三条)、“讲习小学诸书”(第四条)等都详细规定了国学内容及教材,十分看重对母语及母语文化的学习与传承。美国学者毕乃德(Knight Biggerstaff)说:“英文和算学在所有课程中占有主导地位,但是对儒学经典,中国历史和汉语作文等这些科举考试的科目给予了相当的重视。”*Biggerstaff K, The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1,p.35.重视母语及母语文化,一是为学生留下一条后路,取得“进取科名之阶”。因此,“势不能不从事八股,渐窥门径”。*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4页。二是为引介西方科技作准备。李鸿章认为,培养中西兼通的外语人才,除为交涉以外,还应积极为引进西方科技知识创造条件。他说:“彼西人所擅长者,测算之学、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无不专精务实”,但翻译过来的又很少,只有“尽阅其未译之书,方可探赜索隐,由粗显而入精微。……果有精熟西文,转相传习,一切轮船火器等巧技,当可由渐通晓,于中国自强之道,似有裨助”。*李鸿章:《李文忠公(鸿章)全集》,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年版,第110页。这段话彰显了李鸿章的良苦用心:一是把学习外语与翻译西方科技书籍联系起来;二是把学习外语、科技与“自强之道”联系了起来。*夏东元:《洋务运动史》,华东师大出版社1992年版,第152页。这是因为,李鸿章及其幕僚对外交涉经验丰富,而且,还有创办近代军用、民用工业的经历。他们对培养既精通外语,又熟悉近代科技知识的新式人才有着强烈在紧迫感。
(二)学用结合,重视学生应用能力之培养
以猎取功名、登途入仕为唯一宗旨的科举教育的弊端日渐明显:“今日士大夫之通患,莫大乎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毕生竭虑殚精,汲汲以求工于帖括,及至筮仕之日,则茫然罔有依据。盖学不求其实用,究不知所学何事也。”*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3页。鉴于此,作为新式外国语学堂的广方言馆将培养应用型人才作为其办学的指导思想,并采取了一些有特色的举措。
第一,重视翻译实践教学。首先,专门开设翻译课程,让学生直接参与翻译西书等翻译实践。广方言馆规定“诸生于三年期满后,有能一手翻译西书全秩”。*柳怡徵:《中国文化史(下)》,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182页。《课程十条》要求“学生每日于午前,毕集西学讲堂,专心学习。阅七日,课以翻译一篇,评定甲乙,上取者酌给奖赏。”《课程十六条》要求“广翻译以益见闻”。*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24、31页。这些举措,把课堂教学与翻译实践有效地结合起来。学生与林乐知、伟列亚力(Wylie A.)、傅兰雅(Fryer J.)、金楷理(Kreyer C.)*关于广方言馆及其中、西学教习,清末外交家郭嵩焘在其日记中也有记述:“随赴广方言馆,凡习中国文字三堂,习英、法文字三堂。中学教习三人,曰刘省庵(融斋前辈世兄,精通数学);曰叶敬甫;曰胡子恒。西文教习三人,曰舒德卿;曰傅兰雅;曰林乐知。外西学三堂,一画图兼轮船机器,一数学兼演炮;一制造船务,皆洋人主之,大致皆用画法,惟无功课,去留之准,月给薪水养赡而已,不能望有成就也。”(郭嵩焘:《郭嵩焘日记(第三册)》,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827页)等外文教习合作翻译西学书籍。其中,广方言馆学生参加翻译的就有三十余种,这些书籍涵盖了工程、航海、军事及海军、化学和矿物学等。学生与外籍教习合译的西书,如质量较好,即在江南制造局出版,“朱恩锡、程銮、朱格仁等人的译作便是由翻译馆出版的”。*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96页。参与译书的广方言馆学生中,已知的至少就有朱恩锡、汪凤藻、严良勋等11人。他们毕业后所译的书籍更多。例如,这些书籍中有《英国水师考》(钟天纬译)、《四裔年表》(严良勋译)、《法国水师考》(瞿昂来译)、《英文举隅》(汪凤藻译)等。
根据史料记载,傅兰雅、金楷理、徐寿、华衡芳等广方言馆师生翻译了包括兵学、冶炼、化工、算学、医学保健、交通、史志在内的西学书籍共约160余种,在向中国输入西方文明的过程中作出了杰出贡献。这些翻译家肩负着翻译馆的专职翻译和广方言馆外文教习的双重身份。专职翻译的经历使他们在广方言馆的教学更加贴近实际,激发了他们的译书志趣。对学生而言,翻译实践提高了他们的外语应用能力,增强了他们的学习兴趣。翻译促进了教学。
其次,为江南制造局开办的夜校提供翻译与教学工作。那时,江南制造局为了提高工人、领航员、水手等各类人员及机工的制造与操作水平,开设了夜校。由于担任授课任务的外籍工程师不懂汉语,就派语言能力强的学生去担任课堂翻译。
第二,将语言学习与科学知识结合起来进行教学。广方言馆教习林乐知定期“向高级班学生讲授科学和工艺课程,向他们示范一些科学仪器,如电报机、电池等。他还带领学生参观法租界的煤气厂、现代化的面粉厂,参观江南制造局的机器车间。”*Biggerstaff K,The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1,p.162.现在看来,这种将语言教学与科学知识相结合的模式应该是培养复合型人才的初步尝试。
(三)因材施教,采用翻译法组织教学
从现有资料来看,广方言馆采用翻译教学法组织教学。那时候,外文资料极其稀缺,仅靠外国传教士、商人等从自己国家带来,遑论有现成的教科书了。众所周知,原版外文书刊是无法直接用来作教材的。这样的教学条件决定了只能采取“外籍教师和译员同堂授课、双语交替的教学形式”。*季压西、陈伟民:《从“同文三馆”起步》,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8页。“每日西教习课读,派通习西人语言文字之委员董事四人,环坐传递语言,发明西教习意旨,使诸生易于领受。……课读讲解之时,拟宜用中国语言,讲明意旨。次以西语口授,不但审其字音,并分明句读,以西语连贯读之,日久习熟。其学生能通西语者,即以西语讲解其义,或以中国文义译出西文,而以西语解之。”*佚名:《广方言馆全案》,光绪年间印行,第36页。实际上,这些“通习西人语言文字”的中国人常年驻馆,既承担了课堂翻译任务,“为诸生传话”,又起到西教习助教的作用,“照应西教习”并“随同督课”。这种课堂授课方式,在当时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然而,翻译法即使在今天,仍有其存在的价值。*张美平:《语法翻译法的存在价值及其创新运用》,《广西社会科学》2007年第10期,第176-179页。西教习不会汉语,而学生尚不会外语,只得借助会外语的华人在其中起媒介作用。这种方式在晚清其他一些学堂中也多有采用。但是,这种做法的弊端也很明显。1899年出版的《格致益闻汇报》对这一做法进行了批评:“乃近日西文学堂规则,实有不可解者,入学之生年岁无定,或黄口小童,之无未识;或弱冠士子,已习时文。……其读西书,以西文讲合华语,似西而非西,或以官话强译西文,似华而非华。其西文教习,非略知西字之华人,即不解华文之西士,西教习则指画示意;或俟翻译口述,强半失真。华教习则故为铺张,聊掩其短,出话乖范,改课欠通。生徒听西教习,则毫无头绪,不知所解;听华教习,则人云亦云,以误传误。”*李楚材:《帝国主义侵华教育史资料——教会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25-126页。
(四)注重实效,采取独特的考核评价方式
早在成立之初,广方言馆的前身上海同文馆在其“试办章程十二条”中详尽规定了对学生的奖惩情况。贝奈特(Adrian Bennett)提供了更为详尽的做法。他记述,江海关道不仅是广方言馆的行政负责人,在业务上亦有具体的管理措施跟进。林乐知担任教习期间,上海道台应宝时每个星期天下午都要对学生进行考试:由学生将最近一周从美国或英国领事馆收到的英文照会译成中文。英美人在发出这些英文照会常常同时附有一份中文译本,所以,这位不懂外文的道台能够比照领事馆的译文,检查每个学生翻得正确与否。*Bennett Adrian,Missionary Journalist in China: Young J. Allen and His Magazines,1860-1883,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83,p.33.毕乃德还提到广方言馆教习每月要给两次的口语测试。他认为这是相当严格的考试(a rather severe test)。*Biggerstaff K,The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1,pp.158-163.这些做法是重视笔头翻译考核的京师同文馆所没有的,说明广方言馆对口语交际的要求极为迫切。可见,广方言馆很重视外语经验及技能的养成。
广方言馆从创办到1905年改为工业学堂为止的42年历史中,共计14期毕业生,保守估计至少有560名。*邹振环:《晚清同文馆外语教学与外语教科书的编纂》,《学术研究》2004年第12期,第115-123页。这个数字并不大,但在当时的中国已十分可贵,这些人才涉及外交、教育、科技、军事、政治等多个领域。现仅举外交界的例子来说明之。毕乃德对1867年至1890年间送往京师同文馆28名学生在外交界任职的情况做过统计,经过广方言馆培养的位至公使的有汪凤藻、吴宗濂、陆征祥等9人,3人位至外交总长,3人担任或代理过国务总理,*Biggerstaff K,The Earliest Modern Government Schools in Chin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1,p.195.“一馆之中极勋位于首辅,展奇韬于秘府,遍使节于环球,振古以来未有若斯之盛也。”*马挺亮:《京师同文馆学友会第一次报告书》,京华印书局1916年版,第2页。这在晚清的此类学堂中,包括京师同文馆、广东同文馆,是非常突出的,鲜有能出其右者。这一切,得益于广方言馆较出色的外语教学。尽管从现在的视角来看,广方言馆的教学存在一些问题,诚如近代思想家郑观应(1842─1921)所说,“至如广方言馆、同文馆,虽罗致英才,聘师教习,要亦不过只学言语文字,若夫天文、舆地、算学、化学,直不过粗习皮毛而已。”*郑观应:《盛世危言》,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但不管怎样,广方言馆引进了西洋文明,在古老封闭的中国算得上是开风气之举,在中国外语教育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责任编辑 孟莉英)
On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of the Kuang Fang-Yen Kuan
ZHANG Meiping
(ForeignLanguageSchoolof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5,China)
During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1861—1895), seven foreign language schools were established by the late Qing Government. Among them, the Kuang Fang-Yen Kuan, established in 1863, was a typical one which combined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with modern science. It bore in its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curricula, assessment of students’ work and enhancement of their practical skills which we can inherit and use as a reference.
The Kuang Fang-Yen Kuan; translation teaching; characteristics
2013-09-24
张美平,男,浙江遂昌人,教授,研究方向:外语教育史、翻译理论与实践等。
10.3969/j.issn.1671-2714.2014.0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