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北的小说中有一种微妙的气场,怎么说呢,所谓微妙的气场,似乎更接近五味杂陈的味道,但其间的暧昧不清,或者正出于叙事者的阴谋。叶芝曾经说过:它总在它不在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于德北指给了我们一个线索,却不急着解开谜团。就像在生活之中的这个家伙,常常大半夜的敲开我的房门,硬拉着我去喝数不清的大酒,而从来不告诉我喝酒的理由。他的强势,很可能来自他的自信,因为他确认真相在他手中。
但是在真相之后呢?很多时候,我们是看不清楚的,就像某种更深层次的隐喻,被反复误读和消解,最终成为另外一个版本的哈姆莱特。所以我也可以这样认为,于德北的写作是有预谋的,这就像一个更高明的故事讲述者,在大家伙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他肯定不动声色。当然,作为叙事者的初衷,很可能会南辕北辙,但是于德北显然并不在乎。他的分寸感拿捏得老道。
我这样说,并不是承认于德北是个经验丰富的小说家,至少在叙述角度上,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古怪念头,他的近乎执拗的内心游走,与舒缓漫延的外部情境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对抗,显而易见,这种紧迫的张力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小说的美学趣味,但到底会弱化更要紧的故事性。在于德北的小说中,我们经常能够感受到一丝平和柔软的诗意的存在,不仅仅如此,在看似常态的生活镜像的后面,偶尔也会看到一个并不安分的身影,这个身影有时候就是于德北自己。这并不奇怪。
所以,在于德北的小说中会时不时提到爱情,这当然也是我们长此以往孜孜不舍的希求。谁不渴望爱情呢?不管是青涩的、成熟的或者半生不熟的,爱总会让人产生某种美好的想法。正如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更新更美的图画,关乎爱情的多种可能性,也会让我们对不同作家的不同作品寄予不同的期待。在于德北的短篇小说《三点水,旁边还能写什么?》,我们需要解释的不是语言的能指性,或者是活在被架空了历史情境中的众生姿态。毋庸置疑,那些纯美的人间情爱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但更可能是叙述者精心编制的精神幻象或白日梦。
正如《水草》故事中的诗学意蕴,青涩少年和渴望成为随波摇曳的一棵水草的女孩间的邂逅,懵懂的爱情情愫由此生发,成为少年成长过程中永不愿醒来的一个迷梦,而女孩的一句承诺,成为长大成人的男人永恒的慰藉。与《水草》清丽且带着淡淡哀伤但却充满着生命亮色的故事架构相比,《彼岸泉》讲述的却是关乎爱情的迷途和困境的挣扎与自我放逐,故事中的“她”对于爱情近乎病态的坚守和等待,与“我”的虚伪和懦弱成为鲜明的对比,而篇尾以“她”的生命自我终结为结局的惨烈,似乎是对现代人精神困境和难以突破迷局的某种预言。小说题目中的《彼岸泉》更像是某种隐喻,那就是:面对严酷现实的生存境况,我们很难或者永远无法达到精神维度的彼岸。
顾名思义,《小写意》就像一幅淡雅的梅花写意图,与喜爱张爱玲作品的女孩的偶遇、一个男人旅途中无聊的等待、女孩特定的楼层服务员身份,都使得一段落入俗套的艳遇成为可能,如果德北按照这样的思路写下去也是可以的,但是他显然无意于此,他要写的其实是暧昧。这就有意思了。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当中,有多少是能够说清楚的呢,事实上这恰恰反映了人性的复杂性。《小写意》正是如此,它在某种程度上与前面两个故事形成了互文,在关乎爱的希望和绝望之间,成就了第三种可能,发乎情,止于礼。
不知为什么,在读到于德北的这三篇作品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会想到村上春树,我觉得,于德北在写作中或多或少受到村上的影响,也许是个人气质的相投,也许是出于喜爱。当然这只是猜测,或感觉上的误读。李敬泽先生曾经说过,村上春树的小说是全球化时代人的生存境遇的感伤寓言。不谋而合的是,于德北的小说也在一个侧面接触到了这个命题。只不过,相对于那些宏大的叙事和描述,他显得更加细致和隐晦些。
责任编辑 孙俊志
孙学军,男,1970年出生,吉林四平人。上世纪90年代开始写作,相继在《作家》、《诗刊》、《星星》诗刊等国内刊物上发表诗歌、评论300余篇(首)。近年致力于小说创作,有部分小说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吉林省作协八届全委会委员、四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供职于吉林省四平市某机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