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鳝鱼

文 _ 云无心

闲话鳝鱼

文 _ 云无心

在我小的时候，稻田里有许多黄鳝，不过那时候吃它的人并不多——闭塞的小地方，人们总是恪守着先辈的饮食传统：吃泥鳅，不吃黄鳝与青蛙。随着开放程度的增加，“什么都可以吃”的信条被外来的人们带了进来，吃黄鳝也就逐渐流行起来，黄鳝进而被人们称为“鳝鱼”。

春天，耙子耙过的稻田很平整，插秧前后的那段时间，“照黄鳝”就比较容易。夜深人静时，黄鳝会跑到稻田的表面，不知道是它们对光不敏感，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光晃晕了，反正光照之下，它们基本上都不动了。黄鳝的身上实在太滑溜，要徒手抓起来有相当大的难度，所以乡民们削两片竹子做成夹子来夹黄鳝，不仅一夹一个准，还可以够到更远的地方，一晚上下来，收获不少。虽然那时黄鳝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不过毕竟抓起来也不费多少力气，能赚点零花钱还是不错的。

随着吃黄鳝的人越来越多，它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于是开始出现人工养殖。人工养殖的鳝鱼生活条件优越，个个长得肥大，这也就催生了“避孕药催肥鳝鱼”的传说。有人说用避孕药可以阻止鳝鱼排卵，从而加快生长速度。不过，黄鳝有“同类抑制”的特性，当种群密度大到一定程度时，就不会排卵了。人工养殖时的种群密度大大超过了出现“同类抑制”的密度——也就是说，人工养殖的黄鳝，本来就不会排卵，用避孕药让它们“避孕”完全多此一举。黄鳝是颇为有趣的鱼类，幼年时都是雌性，后半生转变为雄性，雄性长得比雌性要快，所以也有人说用避孕药可以让它们早点变为雄性，从而促进生长。这个说法在生物学上是否靠谱得另说，反正相信的人很多，因为这个传说而不敢吃鳝鱼的人也很多。据说在20世纪80年代，真的有鳝鱼养殖户给鳝鱼喂避孕药来催肥，结果一个月后鳝鱼大批死亡。或许还有不懂科学、盲目相信传言的养殖户去尝试这种“秘籍”，但它毕竟会带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所以在市场上买到“避孕药鳝鱼”的可能性实在是小得很。

不仅是中国人，亚洲有许多国家的人都吃鳝鱼。20世纪90年代，亚洲黄鳝大举进入美国食品市场。秉承着“鱼要吃鲜”的传统，美国的亚洲超市里出现了许多活的黄鳝。

要只是作为食物，这也没啥问题，不过总有一些人，喜欢从超市里买一些鱼来放生。黄鳝进入美国市场后不久，在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和新泽西州的水域中，就逐渐发现了它的踪迹。黄鳝生命力顽强，加上是外来物种，没有天敌，很快成了破坏生态环境的“入侵物种”。它们可以深深地钻到土里，所以通常使用的控制鱼类数量的那些手段，比如药物或者电击，对它们都收效甚微。黄鳝的入侵只有一二十年，但已经引起了美国生态领域的担忧。

另外，黄鳝很容易携带一种叫“棘颚口线虫”的寄生虫的幼虫，这种线虫的虫卵在水中孵化成一期幼虫，被剑水蚤吞食之后发育成二期幼虫，剑水蚤被黄鳝等鱼类吞食后，这些幼虫就发育成三期幼虫。美国曾经做过一项检验，从超市购买的47个黄鳝样品中，13个被感染棘颚口线虫，比例接近30%。

如果被感染的鳝鱼或者其他鱼类没有充分加热就被吃掉，那么这些成熟的幼虫就会进入人体，导致棘颚口线虫病。棘颚口线虫在人体内游走不定，感染者会出现游走性皮下肿块，而且几年之中都会间歇性复发。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幼虫还能迁移到人体的深层组织中，如果它们侵入到中枢神经系统，就会产生致命的后果。

在中国，鳝鱼一般都会经过深度烹饪才食用，所以因为吃鳝鱼而感染棘颚口线虫病的人不多。但是，鸡、鸭也会吃剑水蚤，野猪、猫、狗等动物也可能吃到被感染的黄鳝、青蛙或者其他鱼类。在这些动物的体内，三期幼虫会发育成成虫，然后产卵，这些卵再随着动物粪便排到环境中，同时，如果没有充分加热就食用这些被感染动物的肉，人很可能会得上棘颚口线虫病。

云无心，清华大学生化学硕士，美国普度大学食品工程学博士，“科学松鼠会”作者。2009年出版了科普文集《吃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