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经济战

□ 王世豪 肖 菲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在经济上采取 “以战养战”政策，利用中国的人力、物力、财力，供应其侵华战争之所需。为此，它大肆搜刮金银，疯狂抢夺物资，破坏中国经济。七七事变后，日军为了适应其政治和军事的需要，利用汪伪政权先后建立了4个伪政府银行，这些银行主要用于发行伪纸币，用于沦陷区的市场。在东北，伪满洲国的银行发行的货币迅速投入东北经济市场，并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并稳固了货币市场。在华中与华南等地区，日军主要运用以下5种方式对中国货币市场进行渗透，以最终达到控制中国大部分货币市场的目的：一是伪币实现与原有币种的兑换；二是运用政治、武力手段打击其余货币，使得原货币无法自由流通；三是操纵伪币的实际价值，使其不断升值，而原币则不断贬值；四是用伪币在沦陷区强行购买商品，控制商品市场；五是以伪币汇票侵入抗日根据地，破坏根据地的金融市场。比如，如果在山东发现携带北海币超过5元者，一律枪毙。如何打破日伪封锁，保障敌后抗日根据地经济顺利发展，以满足抗日战争的需要，成为敌后抗日根据地必须解决的问题。

一、山东抗日根据地经济战的基本情况

为了打破日伪对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封锁，建立独立自主的本币市场，稳定物价，与日伪争夺物资，繁荣根据地经济，改善人民生活，保障军政的供给，山东抗日根据地在展开对敌政治和军事斗争的同时，与日伪展开了以激烈的货币斗争为主要内容的经济战。其主要方法是：利用行政手段建立本币市场；压低法币比价，提高本币币值；掌握重要物资，用以调节物价；掌控对外贸易，打击法币和伪币。

1938年3月，中共山东掖县县委在玉皇顶起义后，立即开始筹备设立银行、发行钞票等事宜。10月，在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提出要 “有计划的与敌人发行伪币与破坏法币的政策做斗争，允许被隔断区域设立地方银行，发行地方纸币。”①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615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这是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货币政策发生转变的重要标志。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为结束当时山东货币金融的混乱状态，山东省委决定建立根据地银行，增强抗战的经济实力。首先，建立起了北海银行，继而发行了北海币。北海银行最初是由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3军司令部投资，在蓬莱、掖县、黄县三县联合招股创立起来的。当时，由于法币是国家法偿通货，在民众心目中具有较高的权威，而北海银行是新建地方银行，仅有资本10.13万元，发行额也只9.5万元，因此北海币实力弱小，影响有限。①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中国人民银行山东省分行金融研究所：《中国革命根据地北海银行史料》，第1册，30页，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6。为便于推行北海币，北海银行在发行钞票之初采取了依附法币的策略，即只发行了一些小额币，并与法币等价流通。②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中国人民银行山东省分行金融研究所：《中国革命根据地北海银行史料》，第1册，23页。也就是说，北海币最初是法币的辅助货币，依附于法币，通过法币维持信用。1939年春，因日伪进犯，北海银行即行停止运营。8月，北海银行重新开张。1941年后，随着根据地的扩大，相继在各分区建立支行。1942年夏，各根据地开始限制 “法币”流入，以北海币为本位币，并在比价上提高了本位币的币值。此后，为进一步掠夺物资，日伪将大量法币挤入山东抗日根据地，一度造成根据地物资外流、物价飞涨。1943年春，为消除 “法币”通货膨胀的影响，北海银行宣布自同年7月21日起停用法币，北海币迅速占领了根据地市场，逐渐稳定了根据地的经济形势，有力地打击了伪币，粉碎了敌人大量发行货币掠夺根据地物资的图谋。

山东抗日根据地最初采取依附方式在市场推出北海币，后取消了法币流通的合法地位，终使北海币和法币地位产生根本性的转移。北海币在比价、流通量以及流通地域上取得了绝对优势，为稳定根据地商业市场、对法币的继续斗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到抗战胜利前夕，金融阵地的争夺战形成了新的格局：在沦陷区，伪联银券的货币阵地已被晋察冀边区银行、冀南银行、北海银行等根据地货币围困于大中城市之中。在华中，敌后抗日根据地经过激烈的货币斗争，已形成了将伪中储券从根据地扫除的态势。

山东抗日根据地货币斗争为保证根据地经济顺利发展，保护和争取大量军需和民用物资起了重要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稳定了根据地物价。山东抗日根据地在停用法币之后，市场流通的货币量逐渐减少，滨海区物价平均下降一半，鲁中和鲁南的物价也逐渐趋向稳定。二是提高了边币的币值。1元北海币在1938年刚开始发行时只相当于1元法币，到1943年底l元北海币可兑换5元法币，1945年8月1元北海币已经相当于伪币33元3角3分。③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抗日根据地的财政经济》，78页，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7。三是保护和夺取了大量物资。随着货币斗争的胜利，大量法币、伪币被排挤出根据地，这不仅保护了根据地物资免遭大量劫夺，而且扩大了边币的信用和流通范围，边币完全占领了根据地市场，许多游击区也变成了边币市场，就连某些敌占区的民众也开始乐于接受边币。总之，山东抗日根据地以货币斗争为主要内容的经济战，如同敌后军事斗争一样，在经济上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并且有效地支持了前线军民的持久抗战。

二、启示与思考

（一）货币的基础不一定是金银，也可以是刚需产品

金融货币斗争是对日军军事进攻和经济侵略的反抗，目的是为了打破敌人对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封锁，建立独立自主的本币市场，稳定物价，与敌人争夺物资，进而推动和保护生产，繁荣根据地经济，改善人民生活，保障军政的供给。山东北海币等抗币（抗日根据地货币），既不是“金本位”，也没有美元、英镑等外汇作保证，却能保持币值稳定，在同伪币斗争中大获全胜，并在战后对法币斗争中再创奇迹，这是一个曾使许多外国金融家和记者大惑不解的问题，也是解放后关于人民币性质争论多年的问题。

19世纪40年代，薛暮桥根据他在山东抗日根据地的货币管理实践指出：“过去有人认为发行货币必须要有金银来作保证，根据我们几年来的经验，在今天战时的农村的情况下，金银对货币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而真正起作用的是几种重要物资。”①薛暮桥：《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工作》，18页，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4。“当时根据地的许多经济工作干部受资产阶级 ‘拜金主义’思想影响，认为金银是纸币的不可缺少的保证。如果没有金银，就必须用‘金本位’的美元、英镑等外汇来作保证……几年来敌后根据地货币斗争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所掌握的粮食、棉布等日用必需品是抗币的最可靠的保证，不需要依靠黄金。持有抗币的人民所关心的不是抗币能够换回多少金银，更不是能够换回多少美元或英镑，他们关心的是能够换回多少粮食、棉布等日用必需品。马克思说货币是各种商品的一般等价物。货币不一定同金银联系，也可以同其他商品联系。只要我们适当控制抗币的发行数量，并掌握着充分的物资，能够在必要时用来回笼货币，平抑物价，就完全可以使抗币为人民所信任。”②薛暮桥：《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工作》，174～175页。“货币不一定同金银联系”说明纸币不一定代表金银，这是宝贵的实践经验的总结。

薛暮桥称不代表金属货币的抗币为 “物资本位”。解放战争时期，有一个美国新闻记者到山东解放区访问，他看到抗币既没有法定含金量，没有金银贮备，也得不到美元、英镑的支持，认为这是无法理解的奇迹。他问薛暮桥抗币以什么为‘本位’？薛答复他： “我们采取的是 ‘物资本位’。”③薛暮桥：《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工作》，175页。薛暮桥的 “物资本位”是中国共产党的一项重大发明，是对马克思货币理论的一种延续。在马克思那个年代，货币是以金银作为基础的，而在抗日根据地，抗币是与刚需产品挂钩的。

（二）战争的胜利不仅取决于军事力量的大小，更依靠于多种力量的综合运用

毛泽东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十分强调经济战与武力战这一斗争形式的紧密配合。在抗日战争结束前夕，毛泽东对战争的经济手段、战争的基础经济因素、战争的经济目标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他指出：“战争不但是军事的和政治的竞赛，还是经济的竞赛。”④《毛泽东选集》，第3卷，10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他把大力发展经济作为战略上的重要任务，千方百计改善人民军队的物质条件，保证革命战争顺利进行。据陈毅回忆，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曾讲过这样的话：如果不考虑战争消耗，不考虑几百万人的吃饭穿衣，就不是战略家——这是古今中外没有人讲过的。⑤《陈毅传》编写组：《陈毅传》，427页，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1。毛泽东根据战争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说明，人民战争的经济斗争，不仅是破坏敌人的经济，也包括发展自己的经济。这样，人民战争的经济手段相对于整体战争来讲是一种手段，但具体到经济领域它又是一种战略，这个战略包含着两个互相联系的方面：一是尽一切可能破坏敌人的经济，二是尽一切可能发展自己的经济。

山东抗日根据地与日伪军进行经济战的实践，不仅为抗日战争和后来的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物质基础，而且为新中国成立后开展经济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历史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