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军
中国传统文化对坚持和平发展的基因影响(上)
于永军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和”的理念源远流长。蕴含于其中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和善的道德观、安居乐业的百姓观,是中华民族最可珍贵的“和”文化基因,深刻认识其与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道路的内在联系,对于回击“中国威胁论”的臆想鼓噪,消除一些人担心中国会走“国强必霸”之路的认知误读,坚定中国走和平发展之路的信心,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传统文化 军事思想 和平发展 基因影响
作者:于永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军事文化研究会理事、山东作协全委会委员,教授
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区别于世界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和”的理念源远流长。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强调指出,中华民族历来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爱好和平的思想深深嵌入了中华民族的精神世界,今天依然是中国处理国际关系的基本理念。深刻认识传统文化与中国秉承和平发展的密切关系,弄清蕴含于和平发展道路之中的传统文化基因,对于回击国际上少数人顽固坚持“中国威胁论”的臆想鼓噪,消除一些人担心中国会走“国强必霸”之路的认知误读,始终不渝地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要的现实意义。
1993年,考古学界在湖北荆门地区出土了一批楚国的竹简。这些竹简据推断是公元前300年以前的,其中《郭店楚简·语丛一》篇有句话非常重要:“《易》所以会天道人道也。”这里,不仅道出了《易》的本质和精髓,也确立了《易》在中国哲学或中国文化中的根脉地位。亦即说,无论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还是道家崇尚自然的学说,都可以从这里找到源头。
《易》指的是《易经》,它为周文王姬昌所创,所以又称《周易》。郭店楚简这句话的含义是,《易》这本书是讲会通天道和人道所以然的道理的书。“会”,会通也,蕴含着“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一体的意思。张子在对《易》作哲学解释时说:“《易》一物而合三才,天人一。”1这里显然把天、地、人即整个宇宙,作为一个整体统一了起来。
“天人合一”,要义在一个“合”字上,合则为一,不合则天人对立。所以,老子说,圣人“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2。《中庸》主张,“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作为宇宙运行规律,天道是真实无妄的;作为人与自然的关系,人道也应该是真实无妄的。人不仅不应欺人,也不应欺天,即不应违背天的自然规律。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的先民,把森林砍光作为耕地,今天那些地方成了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失去了积聚和贮存水分的中心;住在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砍光了山南坡的松林,不仅摧毁了高山畜牧业的基础,更为严重的是,虽然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处于枯竭状态,但雨季的山洪却倾泻到平原上,导致了人间灾难。这表明,人类无论是微观的日用事理,还是宏观的变化秩序,要想获得自由,都必须适应或顺应自然,否则就会受到自然规律的惩罚。正是这个意义上,中国选择走和平发展道路,所秉承的就是“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或者说是“天人合一”宇宙观在当今时代的一个新运用、新契合。
用“天人合一”宇宙观考量,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至少体现了两个适应:一是适应了中国是农耕大国的基本国情。中国的先民最早起源于黄河、长江流域,在历史上这里一直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农业区,也决定了大陆自然经济状态下的农耕文化必然在中国古代占据支配地位,它依自然界的时序、韵律、节奏发展,以敬畏、顺从、亲近自然为基本法则,而敬天法祖、以天为则、凛(秉)尊祖制、遵循文化守成,也必然成为最重要的文明基因。今日中国坚持和平发展不动摇,血液里所涌动的正是这样一种存在。二是适应了中国是人口大国的生存之道。目前我国大陆总人口为13.39亿人,居世界第一位。这就决定了中国的发展或崛起,始终要面对动力和困难两个方面。从动力方面看,这是一个大优势,人多力量大,可以聚合巨力干大事业。但从困难一面来看,也必须正视人口的巨大压力——无论看似多么小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只要乘以13亿总人口,那就成了一个大规模的甚至可能是超大规模的问题;无论绝对总量多么可观的财力、物力,只要除以13亿总人口,那就不仅不会是多么大的,而会是相当低的人均水平。这就规定了中国在选择发展道路上,尤其要高度警惕战略性失误,决不能像罗马帝国、希特勒德国等那样逞强。“国虽大,好战必亡。”3逞强的结局是国力消耗,四面树敌,最终结果是失败。尤其中国人口巨量,对外逞强无论结果如何,对整个世界都将是一个大灾难。而坚持和平发展,使占世界五分之一强的人过上较好的生活,既是一个人口大国的生存之道,也将使这个世界因中国的存在而变得更和谐,这无疑是对全人类和平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4世界本原应是顺应自然的七彩的,而不应是被现代工业文化所取代的统一为灰色的。中国顺应“天人合一”宇宙观,历尽辛苦终于找到了一条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理应信心满怀地作为自己的主流价值观理直气壮地坚持,而决不应被他人的说三道四所扰惑,更不能放弃自我盲目照搬他人。所谓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要义就在这里。
人从本质上讲,也是一个器物,各有自己的容量。这种器物性原理,同样适于解读一个国家和民族。今日中国坚持和平发展,把“协和万邦”作为国际观和基本准则,是一种大气度大情怀。既有拥抱世界的眼光,更有和谐世界的胸襟,所折射出的乃是大国气象和王者风范。
“协和万邦”,语出《尚书·尧典》篇。原文表述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5意思是说,首先把自己的宗族和国家治理好,然后把各国团结起来,让天下万国的各族人民和睦相处。这里所赞颂的是帝尧的德行。远古唐尧所倡导的“协和”的精神,对中华各民族的涵化、融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今日中国坚持和平发展的思想圭臬。
“协和万邦”,目的是为了“合和万国”6,是为了“保合大和”,实现“万国咸宁”和“天下和平”7。儒家认为,坚持“协和万邦”原则,实现世界的普遍和平,是建设好国家和强国、富国的重要条件。通观人类发展史,人类由原始氏族发展为部落、部落联盟、酋邦、国家,是不断融合发展的。而融合的形式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以德服人”,一种是“以力服人”。前者主要依靠涵化融合的方法;后者则主要通过战争兼并的方法。“协和万邦”的理念,显然张扬的是“以德服人”,否定“以力服人”。现代考古成果表明,大约距今六七千年前后,中华大地就已经逐渐繁荣起来。上古时中国部落众多,正所谓“诸侯万国”“天下万邦”。那么多的人口,那么多的部落,相对集中地生活在一定的区域内,不可避免地要产生许多部族矛盾和社会矛盾,正是得益于“协和万邦”的整体和谐观,牵引了中华民族在涵化、融合中建立起“大一统”的国家。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不断协调融合、不断谋求统一的历史。
把“协和万邦”作为对外关系的文化准则,必然需要回答国家的军队建设和对外作战等现实问题,这是一个与“协和万邦”原则有紧密联系但又似乎矛盾的现象。理解这一现象的关键,就是认清对外作战和建设军队的目的以及用兵作战的原则。与“协和万邦”相应,中国传统文化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止戈为武。”它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首先提出来的。楚庄王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8意思是,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制止暴乱、消弭兵灾、使国家稳定,从而有利于发展生产、增多财富。唐朝重臣房玄龄也有个同样的观点:“兵恶不戢,武贵止戈。”9这表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种共识,就是用兵作战、建设军队并不必然是与和平、“协和万邦”相对立的。从一定意义上说,这二者本质上是一致的,用兵作战、建设军队是为了维护和平,是使“协和万邦”原则得以实现的重要手段。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古代有文字记载的战争,从夏代到清代结束4000多年间,共发生5000~6000次,除了晚期的几场抗击外国入侵之外,基本上是中国民族或政治集团为谋求融合统一中国而进行的战争。在中国古代的兵书中,“全胜不斗,大兵无创”“不战而屈人之兵”等一些著名思想,都闪耀着和平的光芒。可以说,以“和谐”取代对立,是中华民族处理国内外一切争端的总原则和基本的情感倾向。今天中国坚持和平发展之路,从根本上说,是这种价值观因子的承延。
进入当今世界,由于经济全球化与信息化深入发展,科学技术迅猛进步,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俨然成了“地球村”,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利益交融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共同利益变得越来越大、需要携手应对的问题越来越多、互相合作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从某种意义上讲,世界已成“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任何国家都不能单打独斗、独善其身,任何国家的行为不仅事关自己,也会对其他国家产生重要影响。这种互相依存的世界格局,为中国倡导“协和万邦”,彰扬融合发展、和谐发展的文明基因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宽阔舞台和巨大空间。中国始终不渝走和平发展、和平崛起之路,既是顺应时代发展潮流的必然要求,也是在风险挑战面前保持中华民族大发展的清醒选择和智慧之举。
(未完待续)
引文:
1.张载:《横渠易说·卷三》环球商学院资讯网,2011-11-22。
2.老子:《诸子集成·老子道德经·六十四章》,39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
3.习近平:《习得(天下篇)——习近平引用的古典名句》,《人民日报(海外版)》,2014-05-29(5)。
4.老子:《诸子集成·老子道德经·五章》,3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
5.《传世名著百部之尚书》,13页,北京,蓝天出版社,1998。
6.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第一》,2页,湖南,岳麓书社,2004。
7.欧阳修:《易童子问上》,周易研究中心,2006-08-25。
8.左丘明:《左传·宣公十二年》,中国青年网文化中国,2009-07-28。
9.房玄龄:《贞观政要·论征伐第三十五》,463页,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伍锡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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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4484(2014)-11-00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