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种地的大学生

2014-01-11 12:30卢小伟全景视拓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黄兴试验田种地

文/卢小伟 图/全景视拓

回乡种地的大学生

文/卢小伟 图/全景视拓

清明过后,长沙迎来了几天晴天。在长沙县黄兴镇黄兴新村,黄稳正盼着这样的好天气,他的十几亩无花果正处在生长季,需要阳光。

黄稳是一名“85后”青年,回村种地曾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但他给乡村带来一股新风。在今年3月举行的一场农业论坛上,黄稳的身份被定义为“新农人”—一群有着新观念、新思维的农业从业者,以回乡创业的大学生为主。

“山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每当说起“读书改变命运”时,人们都会用这句话来形容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但随着就业形势、就业观念的转变,越来越多的农村大学生跳出农门后又回乡创业,从事着在父辈们看来没有希望的农活。

4月3日,离清明节放假还有两天,黄稳却没“休假”的概念,他关心的是天气和自己的30多亩地,那里种着无花果和火龙果。

“无花果生性不喜水,最怕雨天。”3日上午,黄稳站在地头,看着挖好的排水渠,祈祷清明前后能有个好天气。他身后,一行行无花果的秧苗已吐出嫩芽,随风晃动。“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当清明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夏历纪年法,逐渐被人们淡忘时,黄稳依然记得并“依靠”着这句农谚。

2015年,黄稳将从湖南农业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农业管理专业毕业,到那时,他已经是种了4年地的农民。

“什么?你要当农民?!”黄稳当初的决定遭到父母的坚决反对。“刚从农村走出去,怎么能又回到农村?”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儿子的想法。“反正要搞你自己去搞,我不出钱也不出力,我们都不想种田了,你还想去搞!”黄稳的父母种着4亩时令蔬菜,经常起早贪黑,觉得种地的人“连一身干净衣服都没有”。

但黄稳知道自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种地之前我就经常思考一些关于现代农业的问题,比如如何做成一条产业链,如何做好农产品深加工等。”那时的他虽然还没毕业,但种地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心头,不时让他蠢蠢欲动。

2012年前后,黄稳最终“力排众议”,借钱借物,要“种出不一样的地来,让父辈瞧瞧”。

就在黄稳扛起锄头的时候,邵阳人罗海玉还在安徽芜湖的一家葡萄公司从事技术和销售工作。那时她已是当地一名路桥工程师的妻子和一个孩子的母亲,工作稳定,生活正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但一年多之后,罗海玉成了黄稳的“同行”。在离黄兴镇不远的榔梨镇金坨村,她租了几间农房和20多亩地,种上无花果和猕猴桃。农业公司的工作让这个“80后”女孩喜欢上了种地,在安徽、上海找了一圈地后,她回到湖南,落脚榔梨镇金坨村。

逆着农门子弟纷纷“逃离故乡”的大潮,两位大学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重新回到田间地头。

锄头毕竟不是钢笔。黄稳要面对父亲“不出钱不出力”的困难,罗海玉则要学习开沟、三轮车驾驶等本该是男人们掌握的活计。但两人首先要解决的最大问题还是栽培技术—无花果和火龙果应该怎么种?

众所周知,火龙果为热带植物,生长适温为20℃~30℃,冬季不宜低于8℃,平均温度低于10℃时则会停止生长。为了规避风险,种地之初,黄稳把自家的三分蔬菜地开辟成“试验田”。他架起塑料大棚,观察引进的品种能否熬过长沙阴冷漫长的冬季。结果一场又一场冷雨过后,三十几株火龙果秧苗全部冻死了。

“做农业得做好多事,而且要亲力亲为。”这是黄稳后来总结的种地心得。但当时看着被冻死的秧苗,他还是感觉“压力山大”。不过种地是自己选择的,这时候退出岂不正中了父母的预言?

第二年,黄稳又引进了400多株秧苗。他吸取上次的教训,把塑料大棚骨架之间的间距改小,“这样大棚上就不会轻易积水、积雪,雨雪对棚内温度的影响就会减少”。为了掌握秧苗的长势,黄稳一有空就钻进大棚,穿着冬衣,在气温20℃左右的棚子里忙活得满头大汗。

2013年夏天,“试验田”终于有了成果。看着第一批火龙果呱呱坠地,黄稳“就像迎接自己的孩子出生一样”兴奋。

三分试验田的日子终于挺过来了,黄稳邀请顾客来园子里采摘,生意好时一斤果子能卖到20多元。但黄稳的父亲还是不为所动,站在一边继续观望。

黄稳倒是没有纠结于父亲的固执态度,反而信心更足了。试验田的火龙果结果后,这位雄心勃勃的伢子就着手准备他的第二步计划—扩大种植规模。

一番考察之后,榔梨镇花园村靠近黄兴大道的一块荒地被黄稳相中了。这块地30多亩,分属花园村七八户人家,此前种过水稻。“与其这样荒着,不如合理利用起来。它靠近公路,运输方便,挺适合开发种植的。”除了地势较低、排水不太通畅之外,黄稳对这块地还算满意。

2013年7月,黄稳以每亩地1000元的年租金将这30多亩地承包下来,承包期为10年。他把“试验田”的栽种经验移植过来,从山东、台湾等地引进火龙果、无花果等品种,又从花园村雇来几个农民在田里打工,正式开始了他的追梦之旅。

几个月之后,罗海玉的地也租好了,就在黄兴大道对面的金坨村。20多亩地,承包期25年。

用罗海玉的话来说,这是一项“高风险、高投入”的事业。除了要面对租金、技术和可能出现的歉收风险外,长沙县“南工北农”的发展布局,也是一大不利因素。黄稳介绍说,黄兴镇、榔梨镇位置靠南,以发展工业为主,不像北边乡镇,农业种植已成规模。

但在黄稳这位有想法的年轻人看来,发展精品农业、体验式农业可以规避“南工北农”的不利现实。他期望自己精心耕作的30多亩地,可以让城里人来订制、采摘果子,体验田园生活。罗海玉选择金坨村,也是看中了它周边的好风景,“果树种好后,我想增加一些娱乐项目,带动村里的旅游业”。

■记者手记

一根稻草的革命

很遗憾,采访期间没有遇见黄稳的父亲,这个儿子眼中“性格固执”的人。为了打消儿子回家种地的想法,他不惜使出“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的“杀手锏”。种地没出路—父辈们用一辈子的辛苦得出来的苦涩结论,难道会在儿子身上被推翻?答案就在“新农人”三个字里。黄稳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固执”和勤劳,还有自己的新技术、新思维和新观念。最重要的是,他不把种地当作一件不光彩的事。

其实,我们每个人骨子里都与农民有或远或近的关系,但是很多人却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农民的身份。为什么?因为“农民”二字长期以来意味着贫穷、没有文化,意味着“没有一身干净衣裳穿”……但这样的形象正在被新农人们颠覆。在国家大力发展现代农业的背景下,“新农人”这股正在注入中国土地的新鲜力量,将会改变中国农业的生产传统方式,从而改变人们的价值观。我相信,总有一天,黄爸爸会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一根稻草的革命》,这是一本书的名字,作者福冈正信用亲身经历提倡自然农业法。在“湖南新农人青年创业论坛”上,很多“新农人”在说起回乡种地的原因时都提到了这本书。细想起来,在广阔天地里,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一根稻草?来自土地,归于土地。回乡种地,从某种程度上说,何尝不是响应来自大地的召唤?一根稻草也可以引发一场“革命”。这场革命,首先就从观念的革命、行动的革命开始。

(江 湖摘自《三湘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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