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11首）

窗外，有人在唱歌

窗外，有人在唱歌

他们唱欢歌

有时也唱悲歌

他们的歌声

献给那个已去了天国的人

那位老太婆

前天还去了自由市场

她破天荒地为自己

订做了一整套新衣服

一顶帽子还有一双鞋子

回来的路上

她提着一把白菜

半斤鸡蛋一小碟花生米

她逢人便打招呼

脸上的笑容是好看的

——没有人知道

她已准确预知

自己的归期

光是直的

光是直的

所以穿越

它一直在穿越

直到它被耗尽

成为暗

光是直的

不能弯曲

即便转折

也是直来直去

所以 光所照亮的

永远只是一部分世界

而不是全世界

光是直的

是燃烧着的暗

它存在的方式

就是把自己烧掉

墙上的书写

那人提着颜料桶

走街串巷

在墙上写字

他不写

什么是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什么能什么

他写词

春光 流水 栅栏 麻雀

枪炮 工业 石头 命运

纠缠

他在墙上钉钉子

墙背面的人在玩游戏

他把钉子钉到墙的里面

再把钉子拔出来

整整一个夜晚

他都在钉钉子

拔钉子

整整一面墙

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显得异常空虚

而墙背面的那个人

在游戏的森林里

攻城掠寨

他遇见了敌人

他打出的子弹

与背面墙上所钉出的黑洞

一样触目惊心

薄雾

戴黑边框眼镜的孩子

来到大树下

他看见那人在江面的一点点薄雾中

向北，一直向北

如觅食的候鸟

游走在时间的间隙

发光体

如果有黑暗，那黑暗来自他自身

水上点灯的人

要暂时离开他的身体

他已到高处，他已到皎洁的明月之下

他看见那个点灯的人还在灯边坐着

水静静地流，在沉默着的怀抱中的水静静地流

琉璃

是霓虹 映到了脸上

还是霓虹

是倒影 波光中的倒影

水中的前世

是朝露 清晨是朝露

正午消融在空中

是琉璃 眼琉璃 趾琉璃

是如琉璃

门

打开第一扇门

见到的是抱在一起的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打开第二扇门

见到的是抱在一起的

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

打开第三扇门

见到的是一盏灯

唯一的一盏灯悬挂在屋顶

过汉江

撑篙 摇橹 过汉江的人

已不是黄发垂髫的少年

他们看见飞鸟

摊开翼翅

停在江水的上空

整整一个时辰

他们没见过它们的翅膀

动过一下

那飞鸟

个头不大

有的高一点 有的低一点

不鸣叫

羽毛全是黑色的

敕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

儿童清脆的嗓音

在晨光中传送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当他在内心念诵此句

帝王大厦的电梯

已把他送至屋顶

打牌

他用手一拍

石凳子上

出现的是一张红桃Q

他再用手一拍

石凳子上

出现的是一张红桃A

他傻傻地笑了

红桃，又是红桃

这都是他所喜欢的

在午后的阳光下

我的白痴兄弟

他在打牌

他一个人打牌

他认真的表情

却让我们以为

他是在与另一个人打牌

“你出啊！你出啊！”

他朝着他对面的空椅子喊

他把一张牌举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