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掉你的一条腿

2013-12-29 00:00:00亡羊
安徽文学 2013年1期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操纵着天车在作业。刚刚浇注完钢水,底下的浇注工并没有指挥我把钩头升起来,就挥动着手,让我把小车打过去,好让他们卸下钢包底下的液压泵。结果,钢包的底座把刚刚浇注好的中注管撞歪了,钢水漏了出来。浇出来的钢锭出了废品。

我看见底下的工艺员在朝着我指指点点,心头立刻就窜起了一团火,妈的!又不能怪我!谁叫底下的浇注工们指挥不当呢!

作业完了,我从天车上下来。那个带着红袖章的工艺员招招手让我过去。他那副神态让我很不舒服,他似乎理所当然地把责任算到我头上来了。不知为什么,那一段时间我一见这些坐办公室的人就烦,他们对着你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我特别不顺眼,仿佛工厂是他们家开的,而我们只是他们雇来的一些长工。

你是怎么开车的?他责问道。又不能怪我,我说。他们又没有指挥我把钢包升起来。

我们明天要对这些钢锭做检验,如果出现了废品,我就要扣你钱!

你敢!妈的!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扣我钱!看我不卸下他一条腿来,我的怒气一下子冲了上来。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突然被谁点燃了引信似的,怒火“哧”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争了两句嘴而已,这种情况在我们同底下作业的工人间出现得很频繁,所不同的是,这次我与之争吵的对象是个坐办公室的人,是我们的领导。

果然,就因为这句话,我的麻烦接踵而至了。

没一会儿工夫,车间主任、书记都分别来找我谈话,说我态度“非常恶劣”。他妈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平白无故地被人抹了一团稀屎似的,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因为,我自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面,我没一点过错。我没有违反一丁点操作规程,所以说人走霉运,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况且,就是我说的话狠了一点,那又算什么呢?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大小头上顶着个官帽的都要人模狗样地跑来教训我一番,如果我是和一个工人发生了这番争吵,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人跑来找我谈话的。

我们的班长问我,你怎么会和这些坐办公室的人吵架呢?你不知道小芮(就是那个工艺员)是坐办公室的吗?他的话让我觉得很好笑,我在车间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哪些人是坐办公室的我都不知道吗?我当然知道他是坐办公室的,而且,恰恰是因为他是坐办公室的我才跟他吵架的,如果他是底下的工人,我倒不见得跟他吵了,因为我们天天在一起作业,我们之间反而会因为抹不开面子而避免争吵的。

班长向我询问了具体的情况之后,也认为我并没有违反操作规程,责任出在那些浇注工身上。他说,没关系,我帮你去和上头说说。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车间主管生产的副主任也跑来了。他以前也是搞工艺的,小芮就是跟他后面学的,所以小芮也可以说是他的徒弟。我们班长跟他打了声招呼,因为我们班长和上面的头头关系还不错,所以他们在一起能开开玩笑。班长说,天气太热,小于的火气有点大,你别生气啊,副主任笑着说,只要你老周不生气就行了,呵呵呵。他们说话的腔调让我听着怎么也不舒服,仿佛他们貌似宽宏大量的背后隐藏着对我的极大的蔑视。当然,整起我这种小人物来,他们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我既没有什么社会背景,也不是什么狠角色,白道黑道都沾不上边,就是单论力气,我也不是大多数人的对手,因为,我生得很瘦小,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只有50来公斤。所以,就连炉后的组长也针对我说的那句话(如果谁敢扣我钱我就卸了他一条腿)说,你又不是那样的人,说这种话干什么呢?是啊,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懦弱的家伙,我有什么资格说出那种狠话呢?

副主任走了之后,班长跟我说,我去跟他们说说,你再去给小芮道个歉,估计也不会扣你钱了。我感谢班长的好意,可让我专门去给小芮道歉,我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我说,我不会专门跑到他办公室去给他道歉的,如果在车间厂房里碰见他了,我或许可以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就说自己一时火气大了一些,让他不要介意。

我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找我谈话了吧?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临下班时,我师傅突然来找我了,他上小夜班,正好接我们这个班。

我师傅说退火炉的组长赵斌打他手机,让我到他那儿去一下。妈的!这个屌人找我干吗?我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这个屌人是我一向看不惯的,因为他特别会舔领导的屁股,他之所以这样舔领导的屁股就是为了保住他那个退火炉组长的位置,由于改产,我们车间的退火炉基本上都派不上用场了,按道理早就该将这个组撤掉了,可由于他舔屁股有功,这个名不副实的退火炉就一直还半死不活的存在着,只不过这样一来,倒让他这个组长当得比以前更清闲自在了。

我想起了平素赵斌就和小芮他们那帮坐办公室的人打得火热,他找我肯定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这个屌人凭什么要我去见他?难道什么屌人都可以把我叫去训上一番话吗?我不去,如果他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好了。即使当着我师傅的面,我说的话也不太客气,真他妈的!难道我今天是捅了马蜂窝不成,就这么一件屁大的事情,一会儿工夫已经在车间里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他妈的也成了新闻人物了,我觉得我好像还从来不曾这么红过,连车间里平常一些不认识我的人现在也知道我的大名了。看来,人要出名也很容易啊,像我这样炒做一把准成,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哪天我不小心得罪了一些级别更高的官,或者犯的错更大一些,导致被工厂开除了,我就去当一名策划人,专门策划怎样帮别人出名,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啊!

过了一会,我师傅从赵斌那回来了。他说,你猜怎么着?原来,小芮把这事和梁富军说了,梁富军准备要来找你麻烦呢,后来听说是我徒弟才作罢了。我知道梁富军这人,是我们车间的一个混混。车间里上至领导下至工人,没一个人敢惹他,据说是在社会上混的人,平常基本上不到车间上班,只是月底来车间一趟,把工资奖金一分不少地领走。

那段时间车间刚盖了个澡堂,车间里安排他在车间里看澡堂,却拿着一线工人的津贴。

梁富军是哪个?我故意装着不认识这人,让他来找我就是了,让他来揍我吧!我说。

我心里忍不住都想笑了,揍我这种人还需要找帮手吗?就是小芮我也不是他对手。更别说那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梁富军了。

要不,你还是到办公室去跟小芮赔个不是吧!我师傅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去,让他找人来揍我就是了。我说。本来我还准备如果有机会在厂房里碰见小芮就装着很随意地跟他解释开这回事情。可是,现在因为梁富军的介入,我就更不想显得低声下气的样子去给他赔礼道歉了。

我师傅看我态度很坚决,就没说什么,转头又往赵斌那儿去了。我知道一定是赵斌出头找的梁富军,因为他们俩很熟,听人说关系很铁。赵斌因为在车间白道黑道通吃,俨然是个红人。虽然他算不上领导,可在工人这个层面上混成这样,应该说非常不错了。我相信小芮根本就不认识梁富军,因为小芮只是一年前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他也不会有多少机会和梁富军这种人接触。出了这种事,赵斌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舔屁股的机会的。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我抓了毛巾、肥皂准备去澡堂洗澡。我想起了梁富军正好在澡堂看门,如果他看见我会不会不由分说,上来就给我一顿猛揍呢?但是,梁富军不会认识我的,虽然,他见到过我,但他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而且他也不会知道就是我和小芮吵架的。

澡堂就在车间办公楼的旁边,当我走到楼下时,后面突然有人喊我。我回过头去,看见我师傅和梁富军走在一起,我师傅在不停地向他说着什么。梁富军抽着烟不吭声。我腋下夹着用毛巾裹着的肥皂走到他们身边。我师傅笑着跟梁富军说,喏!这就是我徒弟,你看他是不是很老实。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啊。梁富军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稳地抽着烟。看来,他身上倒确实有点黑社会老大的气质。他每抽一口烟就像叹一口气一样,他的目光也有点迷离。看着你却仿佛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似的。我注意到他夹着烟的手,显得很厚实、很大,仿佛蒲扇一般。我师傅一直在旁边不停地说着,我得承认,我基本上没留意我师傅在说些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被梁富军迷住了。他怎么会这么镇定自若呢?仿佛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用那副健壮的身躯扛下来。后来,梁富军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只说了一句,语气也很平淡,他说,下次说话注意一点。我师傅到这时仿佛终于松了口气,我师傅说,你上去跟小芮说一声吧,别多说,说了就下来吧。

我师傅说的是叫我去跟小芮说一声,他没说是让我去跟小芮道歉。

事实上我觉得很为难,但我师傅既然已经这样替我安排了,我就只好按他说的去做。

我和梁富军一前一后地上了办公楼,我心里一直有些别扭。我知道我师傅是出于好意,想为我摆平这件事,可我却还是有些怨我师傅,他一掺和进来,让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他们看着我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特别是因为我身后还走着梁富军。我尽量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尽量把头颅昂得高高的,我考虑好了,我和小芮说话时一定要做得不卑不亢,我不是来请求他原谅的,只是为了消除我们之间存在的一些小小的误会。

在楼道里,小芮正好朝我迎面走来。我想,我那一刻的表情肯定极不自然。我对他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我的火气大了一点。小芮没有理我,径直进了旁边的屋子。我看到屋子里有一大帮人。我心里苦恼极了,我犹豫着要不要迈进去。

当然,我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工夫,最后,我的脚还是迈了进去。一进去我就发觉自己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位置上,因为小芮已经在对面的一张办公桌旁坐下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我也很想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可我又不愿意和小芮过多纠缠。所以还是决定站着,虽然这样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我不得不把刚才的话又向他重复了一遍,我说,刚才不好意思,我的火气大了一点。

小芮的鼻孔里哼了一声,他的脸色很难看。你说说,我对你说了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嘛!你的火气就那么大,连倪刚(就是那个炉后组组长)都被你冲了一顿,他也很生气呢!

对于我来说,这真是一段难熬的时光,我他妈的凭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说话呢!我心里还是坚定着那个信念:如果他敢扣我的钱,我就卸下他一条腿!这是多么豪迈的一句话啊!我记得当时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热血也跟着沸腾起来了。可是,现在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这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初衷就是要和什么人斗上一斗,拼个头破血流,否则,我当时就不会说出那句话了,就是现在,我也不为我说出这句话而后悔,但是,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得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了,是什么人促使它改变了方向呢?

梁富军一进来就坐进了沙发里,他又抽起烟来了。过了一会,他还是缓缓地对我重复了那句话,以后说话注意一点。我觉得他的神态困倦极了,他似乎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也许,眼下他迫切地需要睡上一觉。

沉默了一会,小芮说,这样吧,既然你已经来向我赔礼道歉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但是我们还是要按制度考核的,该扣你钱的还是要扣的。

我真想上去扇他两耳光,让他收回他刚才说的这句话,谁说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我这副神态像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吗?我说话的样子有半点是低声下气的吗?

但是这责任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说,底下的浇注工根本没有指挥我把钢包升起来,我一直是听从他们指挥来操作的,要扣只能扣他们钱,怎么能扣我的钱呢?

你说他们没让你升钢包,他们说让你升了,我听谁的呢?你们双方都有责任,双方都要扣钱。

你可以喊他们来对质,看他们到底有没有指挥我把钢包升起来。虽然这样说,但是,对于这一点我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我真的相信那些浇注工们会主动把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揽过来吗?

小芮似乎不愿意再同我纠缠下去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今天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我要对那批钢锭进行检验,如果不出问题就算了,有问题再说!

我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看他这样说,便也随后打了个圆场,就去澡堂洗澡去了。

第二天,我一进班组,组长就把我喊了过去,他递给我一张条子,是一张工艺违规曝光表,上面写着:2002/8/22行车工于成由于在开行车时粗心大意撞歪刚浇注好的3#板的中注管,导致中注管跑钢,造成钢锭8支无帽。根据相应的经济责任制考核制度,经车间研究决定,扣除行车工于成100元。希望于成同志引以为戒,在以后的工作中做到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上面的每一行字都让我觉得特别刺眼,妈的!果然是来现的,这不是明显的打击报复我吗?如果要报复我就明说,可偏偏还给我扣上一个违规的帽子,这简直太让人气愤了,太不把我当人了。难道事实就是可以这样黑白颠倒吗?怎么样,我就是要整你,而且我就有这个权利整你,整了你还要给你扣上一顶帽子,看你能蹦达到哪里去?我仿佛看到小芮满脸讥笑的样子,妈的!难道我说的话一点作用都不起吗?难道我是用屁股在说话吗?组长老李是个老好人,他也替我觉得冤枉,他说,我再去跟他们说说,就是扣也不应该扣这么多啊,出了事故也应该分析分析责任嘛!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你呢!我都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因为,这只是先下来的处罚单,具体的处罚措施只有等到发了奖金才能兑现,因此,老李觉得似乎还有可以通融的地方,但我知道,这种经由电脑打印出来的处罚单一下来,处罚的结果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了。说真的,扣点钱我倒觉得无所谓,关键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他要是真的扣了我的钱,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卸了他一条腿有些过了,但最起码,我要揍他一顿。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昨天根本就不应该去给他道歉的。这岂不是叫我把脸伸给他打耳光,被他打过后,还称赞他打得好吗?他凭什么可以这样?就是因为他是坐办公室的,他就可以搞得煞有介事的样子,还用电脑打印出这么一份处罚单来?这份处罚单搞得多么像模像样啊,搞得我面对这份处罚单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自己真的犯了什么错误似的。面对着老李的安抚,我突然觉得特别镇定起来,对于行将退休的老李,我知道他在车间说话是没有任何分量的。我说,不用再找上面了,就让他们扣去吧。我这句话突然让老李变得有些担心起来,他更要不遗余力地替我申诉了。没有办法,我只好任由老李领着我去了主任的办公室。实际上我觉得此举完全多余,但是为了满足这个可怜的老头的热心肠,我就权当跑一回龙套吧。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生气,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应该学会容忍。忍耐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是多少年代的小人物经年累月继承下来的优良传统。我们应该学会把生气当作一种奢侈的情感,像是一种高档的消费品,只有那些大人物才有权利消费。虽然,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生气,但是面对主任说的话,我还是差点发作起来。

因为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说,即使底下的浇注工没有指挥你把钢包升起来,你也应该知道要把它升起来嘛!由此可知,这是个习惯用屁股说话的人,因为习惯了,所以说起来顺溜极了。如果在别的场合,他又完全可以这样说,你们一定要听从底下作业人员的指挥,不要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去操作。跟这种人还有什么说的呢?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既然我不能生气,我还是选择逃离吧,我再也顾不上那个可怜巴巴的老头了,我反身走出了车间的办公楼。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到了月底,我的奖金确凿无疑地少了一百元。因为对这个结果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诧异。倒是老李一直在一旁长吁短叹着。

九月一日这一天,我们车间出现了一道奇观,车间门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目光被办公室门上贴的一张纸条吸引住了。那上面的字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上面写着这样的一段话:工艺员芮明在工作中徇私舞弊,不分事实真相,专横武断,犯有渎职的错误。经人警告,仍一意孤行,不思悔改,打击报复向他提出警告的同志,甚至借助流氓恶势力恐吓对方。鉴于芮明的行为非常恶劣,经本人研究一夜后决定卸掉他的一条腿,希望芮明同志引以为鉴,痛定思痛,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更扎实地走下去。特此通知。2002/9/1。

不用说,很快,我就被带进了厂保卫科。厂保卫科的人说,你知道这属于什么性质吗?这是恐吓信啊,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的!

但是,这不是我写的!我说,一面在脑海中想象着小芮看过这张纸条后的反应,他是不是觉得有些害怕了呢?以后,走在路上是不是特别小心,生怕后面被什么人跟踪呢?他会怎样猜测我呢?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点邪乎?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快意。

如果你态度好,我们会尽量低调处理这件事情,你要想想清楚。

这事情确实不是我干的!我说,心里想,你们去调查好了,好在这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就不存在什么笔迹鉴定之类的,我估计他们调查起来肯定会有不小的难度。他们总不至于动用公安局的力量吧?

现在是2012年。这件事情过去已经有十年了。如今,我写着这篇关于十年前的一段往事的小说。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从那家破败的工厂辞职了,我并没有像曾经设想的那样成为一名策划人,却成了一个自由作家。现在,写小说成了我赖以糊口的一种生存手段。让我感到迷惑的是,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当年写那张纸条的家伙究竟是谁?在我想来,也许他比我更适合当一名作家,我觉得他真是一个富有想象力和具有幽默感的家伙。

责任编辑 李国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