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美 的 河 流
河,一种异质,在蒿草、荆丛模糊的褐色间,
在拔起于强风或低压的绿宝石的松枝间,
蟒蛇一样闪着寒色。
平野广袤,天穹低垂,它收敛于
自身的冷血。同样被压得很低的桥,
支撑在抽象的线条中。
空气纯净,使枯萎鲜艳,
使澄澈幽黑。靠近它的身体,
感到沉重的流动。
弥散的腥湿,封闭于无形的波浪,
提示一种隔绝:它是在
自在的寒冷和幽闭中。
在城市中心,几何形的楼群,
雕镂的教堂,蜿蜒的
水泥阶梯,试图缠绕它。
它是不可触的。它把它们拒斥在
另一种寂静中,连同蠕动的行人,
掠过或靠拢的车辆。
一夜大雪,淹没城市的喘息;
楼群也在下沉中靠得更紧。
铁桥穿过汽车的风挡缓缓放大。
河床蚀刻在积雪中。
它是怎样为浮冰所凝结
最终脱离自身的漂移的?
从龙骨上逼视,另一种真实:
河体潜移,冰层静止
如同脱离地壳游移的地衣。
大 亚 湾
冲击形成的沙带这边,四条河
失去扭结的力,止水般通向沙带的尽头。
它无动于衷,消除了它们;
但留下陌生的血——灰蓝中的一道暗褐。
没有水会高出沙岸。它悬起于凹陷中,
屏着气息——那沉重的晃动。
我们形容那是陡立于烈风中的马鬃,
或巨兽拱起阴森的背脊。
面对这无头的吞噬,无胸腔的喘息,
灵魂自照,用惨白的脚
在沙岸上尝试变动不居的限度。
它难道会介意这种天真?
强力或意志,迫使它
并非不尊重地让出人形。
它嗅他。什么样混沉的力
来自于无嗅觉的嗅或不嗅。
然而他们从它脱出,裸着
比它的颜色还深的背脊,
蜗牛一样拱在沙地上;
他们拱动了背脊上更深暗的舢舨。
陷在破裂的渔网里,从纠结的网口
分解出网头穿入乌光的梭子。
对它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他们是卡入
它喉咙里的刺或生在它身上的赘瘤。
割 稻 者
稻穗纯净如大地的白金
密匝匝被割倒
裸露深陷的苍凉
踏在泥泞中,人形俯向稻墙
刃口被重重阻扼
芬芳喷溅
比如铜的太阳下
搜寻缝隙的风更酷烈
在汲进地层的稻茬内部
如果歇息下来,他们
与弃于身后耸在地垄里的稻捆一样
显出沉实和困倦
她打开围巾露出窄小的头
让那个梗在肩上棒槌似的头转向她
抱起稻捆,他们更深地陷入泥泞
野 鹅
裸露于浮雪的茬地使北美平原的灰空
垂向更低。从灰秃中洇出,
扭动,抽象地,但不比
未经刀口振颤于空无中的茎杆
更抽象。渐趋清楚,看得到
V形浮凸的局部。茬地陡然
将你的头颅斜向上拉起,
几乎是贴着额顶,一阵轰鸣——
风钻入巨大的破碎的空壳内部。
令人惊惧的数量,沉重的肉体的浊流,
温热的寒气和腥辣。
在南萨斯卡通河的岛屿,我看到它们
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
蠕动,无止息地聒噪
——为它们的快乐或操劳?
几只掠起,牵动另外几只,或一群,
或更密集的一群。这掠起
更多的是破碎于近处的水面:
它们向前探着蹼,翅翼张开,
悬住笨拙的肉身。
游离出的几只靠过来,弯曲的脖颈
没入水中,露出抖动的臀部。
距离是不可触的——那弥散于闲适中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