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病重了,你快去北城医院”,老公从外地打来电话,已是中午时分,不容分说,我连忙叫上小姑赶往医院。
我俩怀着忐忑的心推开病房门,阿坤正半躺在病床上,眼晴很微力地张着,瘦弱的身子掩在被单里,虽然鼻孔还插着输氧管,但看起来呼吸仍急促。阿坤嘴角翕动了一下跟我们打招呼,我示意他不要动,免得消耗体力。七叔低着头不哼声,七婶冲我们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脸忧伤憔悴的神情,雪白洁净的病房里空气凝结成了沉闷,我不忍心再看阿坤,只感觉一股酸楚自心底涌上鼻翼,慌忙逃出了病房,泪水潸然落下,心也在隐隐作痛,绾结的思绪再也无法阻挡,一直漫延到窗外,延伸到那一倾碧空那一片阳光下,曾被光阴剪辑的美好片段,在那里正激荡着阿坤燃烧的青春岁月。
七叔家有两个孩子,阿坤是大弟,过了年刚好25岁,高高的个儿白净的脸,走起路来像一阵急风,无论跟谁说话脸上都嵌着笑,好象“笑”是他一出生就长在脸上的。阿坤生性活泼开朗,只要有他的场合准保是一片阳光。七叔家开了个小餐馆,小餐馆就在路边,来来往往吃饭的人络绎不绝,七叔七婶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小弟在外地读书,家里只有阿坤能帮上忙。阿坤特别勤快,做事干净利落,只要下了班回到家,阿坤一改工作上的严谨认真劲儿,马上变得风风火火,跑里跑外招乎客人,又是送酒又是端菜,从来不急不躁,而且待人热情,服务周到。不起眼的小餐馆经阿坤一跑堂生意越来越好。
平时阿坤喜欢打蓝球,店里生意不忙时,阿坤便和几个朋友去粮所打蓝球。有一次我去找阿坤修电脑,七婶告诉我大弟在粮所打球呢,于是我骑上车子直奔球场。球场外围了一圈人,阿坤矫健的身姿凌跃在蓝球场上,小小的球儿被他玩于股掌之中,人们左轰右抢,阿坤上躲下闪,身手机敏,跑得又快,别人追了半天,球儿象变戏法似的仍在他手中。突然,他趁人不备,猛得跃起将球儿投入球蓝。“好,好球!”围观的人一阵喝彩。球赛结束了,阿坤看到我,老远就冲着我喊:“这不是花嫂嫂吗?你咋来了?”我笑着拍了大弟一下说:“兄弟,找你修电脑的。”说起修电脑,真不敢相信只有初中文化的阿坤,竟自已揣磨了一套修电脑的技术。常听七婶说他平日里就爱鼓捣些旧电器,不是拆就是装。七婶家里洗衣机、电视机出点毛病,经阿坤一出手就弄好了,日子久了,连电脑坏了都难不倒阿坤了。这不,凡是知道的,亲戚,邻居都来找他修这修那的。而阿坤从不嫌麻烦,只要有人来找,他就笑呵呵地帮人家免费维修。“阿坤人实在,心眼好”,自然而然成了亲戚朋友互传的口碑,因此我对大弟的印象一直很好。
去年春节回家,婆婆跟我说阿坤得了‘直肠癌’,我当时都惊呆了:阿坤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男孩,怎么会得那种病呢?可是此刻,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阿坤,我才真正意识到和他相处的日子,将越来越遥远了……
回忆总象昨天刚发生的事,再美好的一切终将不能平复此时的伤痛。再次走进病房,一切还是静的,仿佛这静的世界中只有阿坤急促的喘吸声,苍白的脸上空洞的眼睛一直努力地睁着,裸露在被单外的手和脚,除了裹着一层皮,剩下的全是筋骨了。见我走进来,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明亮。阿坤似乎早就明白了一切,现在他是那么的平静,我轻轻握着阿坤的手说:“弟,你的病会好的,你要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阿坤蠕动了下紧闭的双唇对我“笑”了,也许此刻只有“笑”才是他最完整的回答了。我的心又一次抽搐,隐忍不住,泪水再也无法风干。
“阿坤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天还没亮,窗外,天灰蒙蒙的翻着鱼肚白,我的心也辗成了空白。墓地上,阳光斜挂在天空,那忧郁的光照在我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亲人们满怀悲痛陆续来到墓地为阿坤送行,棺木缓缓下葬,七叔默默地站在一旁的高岗上,表情麻木、一言不发。七婶倒在坟旁凄声的哭喊着“我的儿呀,好孩子,你就这样扔下娘不管了吗?你不能这么走啊”可是阿坤再也听不到了……
太阳依旧挂在树隙间,枝叶似被穿透了,疲惫的卷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一把把黄土洒向阿坤,阿坤即将被掩盖,阳光下,黑暗将永远封存一切。世界终究遗失了美好,阳光下阿坤的微笑一点点散去,一点点被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