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

雅兰离家出走了！雅兰昨晚出走了！整个村子传开了。茶余饭后妇女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一定是跟哪个男人跑了，真是闺女大了不可留啊！

雅兰为什么私自离家出走？半夜三更的，她真的是跟什么人私奔了吗？如果是又会是谁呢？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这还得慢慢从头说起。

一、青梅竹马

故事发生在古槐村，因此，还得从古槐村说起。据老人讲，从前这村头有棵盘曲若虬龙似的千年老槐树，当年先民们从山西洪洞迁来这里定居，依树建立了村庄，所以人称古槐村。这古槐村地处鲁南苏北，处在沂河与武河的冲积平原上，村庄紧靠沂河岸边。沂河流到此处自然往右拐了个弯，再从村西继续向南汩汩流去。就因为拐这个弯，看风水的地理先生说这儿是块风水宝地，能出大官。不知是真的，还是巧合，村子里清朝时出过一个知县，解放后出过一个省长，还有一个在部队当上了师长。还有人说，这古槐村出美女，由于沂河水的滋润与灵气，这儿的姑娘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水干白净，皮肤细腻，头发黑亮，身材窈窕。这两点经当地百姓茶余饭后渲染流传，使得这个小村庄在附近更是小有名气。

我们的主人公雅兰就出生在这里。她父亲是抗美援朝转业的干部，在公社当供销社主任，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的农民，标准的家庭主妇。母亲生下两个哥哥，一个取名抗美，一个取名援朝，当生下她时，因父亲扛枪跨过鸭绿江，看见江边的一种兰草长得碧绿可人，便给女儿取名鸭兰，因为鸭不好听，便用一个谐音字——雅，于是就叫雅兰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说笑间小雅兰已经出落成一个十八岁的美丽大姑娘了。常言说得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只见她个头高挑，皮肤白皙而微红，犹如三月帶露的桃花。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好似一汪清碧的泉水。头发乌黑，扎着两个齐刷的短辫。她一出现，便引得满村庄的小伙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直盯着她看。小伙子们都想和她好，有事没事的和她套近乎，可她谁都不喜欢，除了后院的跃进。

要说这跃进，大雅兰一岁，今年十九岁。他身高一米七二，长方脸，一对机灵的小眼睛，皮肤微黑，长得结实灵活，壮实得好像一头牛犊子。虽然谈不上多么英俊，但也算得上一个帅小伙。他最拿手的是上树捉鸟，下水逮鱼，真是灵活如猿猴，准确赛鱼鹰。按说从家庭上跃进真配不上雅兰，为什么这么说呢？跃进家庭比较穷，一年到头连地瓜煎饼和咸菜棒都吃不周正，兄弟姊妹又多，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他的爹早年就得了肺结核去世了，留下他们寡妇娘们六个，一个妇女拉扯一大群孩子确实不容易。

1970年代，家家靠挣工分、生产队分粮食过日子，家家过得紧巴巴的。跃进家里兄弟姊妹小，靠母亲一人参加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年终分配经常透支，分到的粮食少，本来就不够吃的，这样家里就更困难了，往往新粮食不下来，他家就青黄不接，没有粮食吃了，更不用说萝卜、白菜和辣椒等蔬菜了，那更是经常吃不上。衣服更是穿不上新的，缝缝补补又三年是经常的事。到了冬天，跃进还经常穿着一条单裤子。

远亲不如近邻。跃进家里有什么蔬菜经常往雅兰家里送，雅兰家里有什么不穿的旧衣服也送给跃进家，两家互相帮衬。一来二往，两家孩子也亲络起来。

说实在，跃进家庭怎么能与雅兰的干部家庭比呢？可是还就像有人说的那样，真是邪门了，雅兰还就偏偏看上了他。这感情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或者像传说的那样，是前世的姻缘，或是五百年前月老配就的，否则怎么解释呢？

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又是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童年时的雅兰见着跃进，便 “跃进哥，跃进哥”的叫，跃进也“雅兰妹，雅兰妹”的叫，特别亲昵。跃进遇到有人欺bceaa642e9cff0c06f188a1ed76a212ae7293cd006ca5d9aad957e0e88dc432a负雅兰，他就像亲哥哥一样保护她。他们一块去薅猪草，一块去玩老鹰捉小鸡游戏，一块去生产队的桃园里偷摘桃子吃，一块在河底沙滩上玩耍，甚至一块到沂河的水里洗澡。随着年龄的增大，虽说男女有别，他们的心中还是彼此喜欢着对方。

时间如流水，一晃十八九年过去了。他们在彼此的长期相处交往中，保持着彼此的好感，虽然说男女有别，可是彼此的爱慕之情逐渐像春天的小草一样萌发起来。

二、情窦初开

在那个整天为吃的问题忙乎的年代，农村百姓家庭的男孩还让读几年书，女孩一般都不让上学。所以，跃进只读过五年级的小学，雅兰却是个文盲。十八九岁就是成年人，不上学，只能参加队里劳动，挣工分吃粮食，天经地义。

六月天的下午，天气闷热，天上不时飘过几朵云，树上的蝉儿也在不停的“是热——”“是热——”叫着。伴着蝉噪声，张队长用铁皮喇叭筒吆喝到湖里干活的声音传来：“男女劳力——都到南湖棉花地给棉花打杈——，抓紧去啰，去晚了扣工分——”人们陆续匆匆赶往南湖棉花地干活，每人一趟往前打杈、去掉底下的老叶子。雅兰和跃进挨着，正好也有个照应，一旦谁干的慢了还能帮着干。约摸干了半个多小时，天上乌云滚滚，很快太阳的脸就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上一般，天阴暗下来。紧接着几个亮闪，只听“咔嚓”一声响雷，麻杆似的大雨直往下倒。人们纷纷找地方躲雨，有的往地头树下跑，有的往家里跑，有的就近找躲雨的地方。雅兰和跃进看见临边那块地里有个看瓜的屋子，她们俩就近跑了进去。钻进瓜屋子，她们衣服都淋湿透了，头发往下滴水。又跑的紧张，雅兰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两个乳房像一对浑圆的馍馍，高耸挺立，连两个乳头都清晰可见。两人在低矮狭窄的瓜屋子里，彼此靠得那么近，都能闻着对方的气息。看着雅兰那高耸的乳房，那优美的少女曲线，跃进不由得怦然心动。他问：“雅兰，冷吗？” “不冷。”雅兰回答。看着如刚出浴的美人似的雅兰，跃进又说：“雅兰，你真美！”“是吗？”“真的，你太美了！”“跃进哥，看你说的什么呀！”雅兰还有点害羞。跃进抓住雅兰的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不停地抚摸着，一种甜蜜感从心中冉冉升起，于是低声地说：“你的手真软，雅兰。”“嗯。”雅兰喃喃的说，手被跃进抚摸着感觉痒痒的，酥酥的，心中有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愉悦。“雅兰，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听到跃进的表白，雅兰心里热乎乎的。正说到这里，只听瓜屋上方又“咔嚓”一声响雷，雅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跃进怀里靠去，跃进顺势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雅兰感觉到了跃进宽广的胸怀暖暖的，跃进也感觉到了雅兰紧贴着自己胸脯的两个乳房温暖柔软而又富有弹性，他俩从未这样的亲近，也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两人拥抱得更紧了……

三、爱情受阻

初恋带给人的感觉是甜蜜的。是呀，哪个男儿不善钟情？哪个女子不善怀春？

每当夜晚，弯弯的月芽儿如收割的镰刀一般挂在天边，凉风习习，吹得沂河堰上的杨树叶哗哗作响，似乎在向热恋着的青年男女发出的呼唤。每当晚饭后，拾掇完了，梳洗过，雅兰与跃进便经常相约来到沂河岸边的杨树林子里，散步，交谈，倾诉，牵手，相拥，表达着对各自的依恋……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传我，我传你，很快，关于雅兰和跃进恋爱的事就传到了雅兰父母的耳边。在那个保守封建的1970年代，自由恋爱，那是丢人现眼的事，是非常可耻的、伤风败俗的行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道德败坏，令人不齿。更何况雅兰父亲是正统的耿直的军人出身呢？雅兰妈听到传言后，把她叫到屋里，对她进行了教育和开导。“雅兰啊，妈听说你和跃进好上了？外面风言风语的传啊！你让我和你爸的老脸往哪搁啊！你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妈，不就是我和跃进走得近乎点，多接触些吗？别听他们乱嚼舌头！”雅兰不敢承认，一来怕惹爸妈生气，二来也不想把这暴露给父母。雅兰妈是个温柔贤淑型的家庭妇女，见女儿不承认，也没多追究。不过为了以防止万一，也撂下了下面的话：“雅兰，咱丑话说在头里，没有最好。要是有你赶快承认，抓紧和他断了，咱丢不起这个人啊！不然的话，你爸回来轻饶不了你！”“知道了，妈。”这位家庭妇女，历来疼孩子，又温柔得没有多少脾气，训女儿一顿也就算了。

再说跃进家里，同样也开展了家庭训话：“三儿啊，我怎么听外面说你和雅兰好上了？不行啊！赶快到这为止，咱这家庭……唉！咱配不上人家啊！”“我不就是跟她比别人好吗？”跃进辩解说。“不管怎么说，谈恋爱，在咱农村是不行的，再说咱的家你也知道，人家是干部，咱穷不说，再加上你爷爷当年省吃俭用给我们买地买下的这个富农成分，你笨心眼想想，雅兰她爸是绝不会同意的！听见了吗？你就赶快和她一刀两断吧！听话，不听话到时候我打断你的腿！”“知道了！娘。”跃进有些不耐烦地应承着。（顺便交代一下，在那个年代，城里人、吃国库粮的给父母叫爸妈，农村人叫爹娘。）雅兰与跃进的风波临时告一段落。

又到星期天了，雅兰爸从公社供销社回来了。雅兰妈把村里人传言雅兰与跃进谈恋爱的事告诉了她爸，雅兰爸气得吹胡子瞪眼。雅兰从生产队收工回来，他马上把她叫到面前，厉声呵斥道：“雅兰，跪下！”“你说，你跟跃进是怎么一回事！”罚跪是雅兰爸对孩子犯错常用的惩罚。雅兰知道父亲的厉害，他性格耿直暴烈，发起脾气来，不管儿子还是女儿照样动手教训。看着父亲一脸的怒气，雅兰当即吓得有点哆嗦的回答：“没什么，不就是……就是我俩比较好吗。”“我给你把话撂在这儿，没这事最好，如果真有这事，我打断你的狗腿！从今以后，不许你与他来往！听见了吗？” “是，知道了。”教训完雅兰，他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又匆忙赶到跃进家，找到跃进的娘，说：“大嫂子，我们邻里邻居处得确实不错，我知道你们娘儿几个也不容易，但是我跟你说清楚了，跃进跟雅兰的事没门！请你管管你的跃进。我还没吃饭，我回去了。”“大兄弟，在这吃了再走吧！”“不了，你们看着办吧！”说着匆匆离开了跃进的家门。跃进娘知道雅兰爸的脾气，赶紧把跃进叫来，哭哭啼啼的把跃进臭骂教训了一顿，叫他再也不要与雅兰来往了。

由于双方父母的反对雅兰与跃进没敢再公开的来往，他们只好压抑着感情，见面也只好用眼神传递感情。因为人多嘴杂，人言可畏啊。

时间飞快，转眼又到了春天。春风吹绿了沂河岸边的杨柳，垂柳婀娜，岸边的小草也噌噌的往上长，各种有名的无名的野花也都在尽情炫耀着自己的美丽，粉的，红的，蓝的，各色各样，你追我赶似的，开的好不热闹。正如古诗所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也唤醒了年轻人沉睡的心。

压抑了一冬天的雅兰与跃进，终于又在春风氤氲中偷偷地约会。沂河的河淤地里，长满了自生的顺河柳树，形成一片树林，是一个乘凉的好去处。坐在树林中乘凉，风从河面上吹来，凉丝丝的，非常惬意。暮色中，雅兰与跃进相约来到这片小树林，一是凉快，二是僻静。他们来到这里，席地而坐，诉说着彼此的思念，感情如夏季的河水，说涨就涨。谈到动情处，他们不由得又热烈的相拥在一起……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的拥抱正好被到河里下网逮鱼的同村的二癞子瞅见，而且他朦胧中还认出了是雅兰他们俩。二癞子嘴快，回到村里，早已把话传到了雅兰家。周末下班回家的爸爸知道这事后，简直气疯了，他把雅兰叫到屋里，厉声呵斥：“跪下！”，说着，啪啪照雅兰的脸就是两个耳光。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上次是怎么对你说的？明知故犯，你把我们全家的脸都丢尽了！”说着又照腿踢了几脚。雅兰不服，“我就是喜欢他吗！我就想嫁给他，我非跃进不嫁！”“你这个狗东西！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还反了你！”恼羞成怒的父亲顺手从床头拿起一条皮裤带，对着雅兰的脊背啪啪就是几下，顿时雅兰感觉脊背火辣辣的，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她痛哭流涕，边哭边说：“爸爸，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父亲看着女儿给自己打得那样重，非常可怜，心中也不由得心疼，再想想，也不能把女儿往死路上逼啊，于是也就心软了下来，便说：“这几天你哪儿也别想去！你就在屋里反省。”于是用锁把她锁在屋里，让她自己去哭，去反省了。他又到跃进家把跃进娘狠狠地说了一顿。就这样把她锁在屋里关了三天。

雅兰毕竟是个心善孝顺的女孩子，父母年龄那么大了，父亲的脾气又那么倔，九头牛拉不回来的主儿，这样下去怕气坏了他们的身体，就表面说了些软话，事情才算了结。

四、为爱私奔

这年正是1978年。1976年10月打到“四人帮”，文化大革命已结束两年，中央下了文件给“四类分子”摘帽子，“四类分子”也终于成了真正的社员，他们的孩子和贫下中农一样，也可以参军上大学了。于是跃进也就有了参军的机会。受到爱情打击的他看到在家中已没有什么希望，正好当年春季征兵，他就报名参军。因为他血压有点高，体检前他偷偷喝了一瓶醋。结果验上了南京军区的兵，被分到南京军区警备司令部，成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

冬天到了，朔风凛冽，天空纷纷扬扬飘下一场大雪来，到处白皑皑的，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古槐村一片静谧，只有几只麻雀冒着冷风在院子中的雪地上叽叽喳喳的觅食吃。看着院子中受冷的麻雀，雅兰心中不由想到了身在千里之外的跃进。他冷吗？他穿得暖和吗？他吃饭习惯吗？她心中十分牵挂。回想起大队部的田大爷转给她的跃进写给她的信，想起好姊妹巧玲给她读的信的内容，心中不由得引起了无限的思念。于是，她买上几斤毛线，夜晚偷偷地给跃进编织了两件毛线衣，瞅机会给他送去。

月亮挂在西南天际，团团圆圆的，犹如银盘一般。可是，月圆人不圆啊！夜深了，静悄悄的，毛衣终于织好了。雅兰站起身来，舒了一个懒身，打了一个哈欠。她瞅着妈妈也睡熟了，她悄悄地带着偷偷织好的毛衣以及攒下的私房钱，怀揣着跃进的信，悄悄的走出了家门。

雅兰冒着凛冽的寒风，踏着冰雪之路，连夜步行五六十里路赶到县城火车站，天刚明就买了火车票，去南京找跃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