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国际交往、人际交往日益频繁,全球化与民族化的冲突和融合日益加剧,文化存在的多样性与选择的自由性矛盾日益显现,人际交往的文化色彩日益浓厚。与此同时,暴力、种族歧视、仇外情绪、寻衅的民族主义、文化排斥、恐怖主义等非但没有终结,反而表现出新的特征。为此,引导学生养成文化理解力、文化判断力,乃至文化回应力,是对学校教育提出的全新要求。《国家中长期教育发展与改革规划纲要(2010-2020)》(以下简称《纲要》)明确要求“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国民教育全过程”。作为实施价值观教育最具优势的学科,语文课程的价值观教育状况如何,未来走向如何,已成为亟待探究的问题。本文拟以2009年温家宝在北京35中所评的《芦花荡》一课为例,探讨这一问题。
之所以要选择这一课为例,主要基于如下考虑。首先,国家总理参与评课,当时很轰动,关注这一节课的人肯定不少,由此再读原文的人估计更多。借助这一话题进行深入探讨,会更易于进行富有意义的交流。其次,笔者实在不敢不揣冒昧,在大家面前从概念层面讨论什么是价值观教育,因为这种“宏大叙事”稍不留神就会有自言自语之嫌,容易导致误解的产生。
一、 当前的语文课程教学与时代对价值观教育的诉求不相称
1.从课程目标的达成度来看,《芦花荡》一课的价值观教育目标尚未达成
从课后温家宝的肯定性点评我们可以推断这节课的几个教学环节:用4分钟默读课文;概括故事情节;从叙事的要素角度学习如何写人和写事;朗诵课文;升华内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课后温家宝对其中的速读默读能力、思考概括能力和朗读能力训练赞赏有加。对此笔者表示赞同。因为,阅读课须有必要的语文能力训练作为基础。但是,如果从课程目标达成度的角度来考察一番这节课就会发现,其实《芦花荡》一课止步于语文能力训练,并没有抵达文化深层心理结构的核心——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从教学目标的达成度看,这节课仅仅实现了“知识与能力”维度目标,“过程与方法”和“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两个维度目标均未完全达成。“知识与能力”的教学,相当于传统意义上的“双基”教学,还不是实施新课改之后所倡导的“三基”教学[1];停留在“知识与能力”层面上的教学,属于表层教学,还不是深度教学[2]。
这节《芦花荡》淡化小说的文体特征,漠视孙犁作品语言质朴、意境清丽的风格特征,将一流作家一流作品的鉴赏让位于语文能力训练,使得课堂因失落兴味盎然的人文信息而变得索然无味。作为当前万千语文课的代表,《芦花荡》一课表明,语文教育的“钟摆”在遭遇“去知识化”、“去技能化”的批评,语文教育的现状暴露了人文教育力量过于强大而工具性教育相对薄弱的趋势之后,又“摆”回到语言学立场上去了。
2.从课程资源的利用来看,《芦花荡》的价值观教育资源尚未生成
先从公共期待视野的角度考察《芦花荡》的历史地位。孙犁是“荷花淀派”创始人和代表,以对话推动情节发展、语言简朴、意境清丽,是孙犁小说的总体特征。《芦花荡》与《荷花淀》并称为孙犁的代表作,同属于诗化小说,偏重于阴柔、纤丽风格。作者规避伤感情调,提纯生活,美化生活,以文字为媒介,将“纷涌的战争映衬在白洋淀的月光苇影”里,向读者展现了一种如诗如画的,或许只有在《诗经·蒹葭》里才能欣赏到的清丽意境。
再从社会学阅读理论的角度来考察《芦花荡》的造境意图。孙犁自己写道:“善良的东西,美好的东西,能达到一种极致。在一定的时代,在一定的环境可以达到顶点。我经历了美好的极致,那就是战争。我看到农民们的爱国热情,参战的英勇,深深地感动了我。我的文学创作,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我的作品,表现了这种善良的东西,和美好的东西。”(孙犁《文学与生活的路——同<文艺报>记者的谈话》)。据此可见,作者一石二鸟,继承中国古典文学的优良传统,将“善良的东西,美好的东西”——抗战时期白洋淀农民美好的人情人性——化作清丽之境,让人审美,是作者的创作目的;同时,清丽意境也是作者孙犁用来刻画人物形象,烘托白洋淀农民人性美、人情美的又一手段。
从上述考察可知,这是一篇语言简朴、意境清丽的名家名作。执教者应该把它当作文学作品来教,引导学生从语言和意境两个角度展开鉴赏,从语言鉴赏和意境鉴赏两个渠道通往价值观教育。
《芦花荡》语言质朴,以对话描写为主。为此,教学任务之一应是引导学生以弄清小说怎样刻画人物形象为切入口,花费尽量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体味小说中人物的言语和行动,看看老头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那样说、那样做,从中把握老头儿是什么样的人物。因为,只有通过这样的鉴赏分析,人物形象才能清晰可见,主题归纳也才能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毕竟,一个人说什么话,选择什么样的行动,背后总是有价值取向在引导着他。
《芦花荡》一文意境非常清丽,为此,本课的另一教学任务应是引导学生鉴赏意境,即在关注呈现出何像的基础上,推进到如何呈像,为何呈像。毕竟,“意境”是个重量级的概念,涵括了中国传统艺术所有门类的艺术特征,潜藏着中华民族“中和之美”的审美价值追求。
语言鉴赏是发掘文本价值观教育资源的通途,但《芦花荡》弃而不走;意境鉴赏是发掘文本价值观教育资源的另一通途,《芦花荡》也弃而不走。总之,这节《芦花荡》没有完全去引领学生触摸孙犁质朴的文学语言,更遑论从语言入手,把握人物形象,欣赏意境,由此推进到价值观的确立了。
在全球化背景下,人类意识已从“寻求合规律性”转为“寻求合理性”,哲学家们所关心的问题从“心智问题”转为“交往与合作的问题”、“心事问题”和“权利、义务和制度问题”。[3]与此相恰切,语文教育有责任也有义务引领学生在认识事实的基础之上学习价值观念,建构与社会生活相适应的价值观。遗憾的是,当前的语文课堂只教学生认识事实,不教或很少教学生价值观念,即便偶有提及,也多停留在认知层面。因此,从课程资源开发和利用的角度看,语文教材的文本意义只发掘了一半,另一半是被忽略掉了的。
二、 当前语文课程渗透价值观教育的对策
上述分析足以表明,当前的语文课堂上,目标明确的价值观教育处于空无状态,至此,如何在语文课程中进行价值观教育便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导引人类社会生活的精神力量有二:一是事实认识,一是价值观念,二者不可偏废,也不可互为替代。有效的价值观教育,应多措并举,内外结合,形成合力,共同生成价值观教育的资源。
1.确立语文课程的主导文化立场
所谓语文课程的文化立场是指在语文教学中将本课程所承载的文化信息、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纳入教学全过程的课程思维方式和教学策略。截至目前,我国所确立的主导文化立场非常鲜明。2006年底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科学命题,把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当成一项战略任务。2007年底中共十七大首次将其纳入报告中,胡锦涛同志指出要“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吸引力和凝聚力”。2012年中共十八大明确地用24个字来概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国家层面“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社会层面“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公民层面“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正在确立文化立场,所以,虽然语文教师在生活中可以也应该乐于张扬自己的文化立场,但是在课堂上必须执行教育行政部门确立的主导文化立场,而不是以随意张扬自己的文化立场为乐趣。语文教师要在切实理解国家确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背景的基础上,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作为主导价值观融入语文课程,并坚决贯彻执行。
2.提高语文教师价值观教育资源内在生成的素养
语文教师是语文课程价值观教育资源得以内在生成的主体力量和主导力量。为此,语文教师应当了解当前全球化以及全球化给中小学生带来的价值冲突现状,以便使价值观教育做到有的放矢;语文教师应当理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内涵及其出台背景,为确立语文课程的主导文化立场做好充分准备;语文教师应当努力提升自身的哲学修养,尤其是价值哲学修养,同时对中国传统文化、西方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思想资源有充分的了解;语文教师应当学习哲学解释学,因为,哲学阐释学是语文课程价值观教育的方法论,解释学的方法同样适用于价值理解。
3.研制价值观教育的目标体系与内容体系
价值观的确立是一个渐变的发展过程,这就决定了学校价值观教育的内容必须是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序列。但就笔者的观察所得来看,目前语文教育实践中的价值观教育是笼统的、不明晰的、杂乱的,甚至内容由高向低倒置。三维目标中,价值观内涵到底是什么,语文课程中要实施哪些价值观教育,具体到每篇文章、每个课时实施什么样的价值观教育,如何实施,都不甚明了。因此“价值观教育的内涵、价值观与德育的关系等基本问题需要进一步厘清,各学段价值观教育的主要目标与内容以及衔接等问题需要明确”[4]。
价值观教育目标应细化在语文课标和教材中。在现行语文课标中,价值观教育的目标只在总目标中出现,子目标和课标的其他部分中均未提及。目前已出版的语文教材也没有涉及,在具体实施中估计会因自由度太大而被忽略掉。因此,待各学段的价值观教育目标和内容体系及其衔接明确之后,应该考虑将价值观教育目标细化到听、说、读、写等子目标之中,课标的其他部分也应有所说明,应将价值观教育的内容作为一个序列由低级到高级排列,以教学内容的形式“捆绑”于语文教材中。目前语文教材排序以阅读为主线,但是未来的语文教材很可能会以习作作为主线,不管如何,价值观教育在语文课程中并没有获得独立的地位,我们只能从中渗透,所以其内容序列只能作为教材排序的副线。教材文本的阅读提示和课后练习应是价值观教育的用武之地。
4.价值观教育要当下与未来并举
《纲要》要求“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国民教育全过程”,为此,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考虑如何充分生发学科课程中价值观教育的资源,使价值观教育在各门课程的学习过程中得以落实,由此帮助学生获取事实认识和价值观念的双重精神力量,走出现代文明的困境,真正成为“生活主体”。具体到语文课程,价值观教育既要着手于当下,帮助学生化解信仰危机,又要着眼于未来,帮助学生确立价值理想。
价值观教育之所以要着手于当下,主要是基于如下价值现实: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需要市场意识,而市场意识又基于交换意识,交换意识又基于承认各自独立的平等意识,平等意识又基于分立、独立的意识。城乡一体化进程则要求公民具有契约意识、公民意识。《纲要》规定:我国要在2020年成为人力资源强国。2012年2月,胡锦涛同志在全国科技工作大会上指出,要在2020年成为创新型国家,实施创新教育是现今大中小学教育的不二选择。这些目标的实现需要两大思想资源作为支撑:一是积极的劳动观,二是平等的地位观。而在我国传统价值体系中,劳动观非常低调,缺乏应有的平等观念和独立意识。传统价值观与现实诉求方向正好相反,需得花大力气去消解传统价值观带来的不利影响,重构新的价值观。
价值观教育之所以要着眼于未来,主要基于长久以来中华民族的信仰很模糊。更为重要的是,长期以来,我国学校教育片面强调教育的功利价值,忽视甚至排斥教育能促进个人自身发展的非功利价值,因而导致教育内容和学校生活变得相当贫乏和单调,学生的精神世界和生活世界相当空虚贫乏,以至于严重影响学生生动活泼的发展和人格的完善。许多学生以将来是否有用作为衡量知识价值的标准,缺乏学习热情,计较个人利益,漠视他人,没有责任心,情感低俗。许多人,甚至包括一大部分教育工作者在内,似乎并不懂得学习不仅仅具有外在作用,而且还有丰富人的精神生活的内在价值,甚至学习本身就是一个能使人获得乐趣和享受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钟启泉.打造教师的一双慧眼——谈“三维目标”教学的研究.上海教育科研,2010(2).
[2] 郭元祥.知识的性质、结构与深度教学.课程·教材·教法,2009(11).
[3] 赵汀阳.哲学的中国表述.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4] 刘慧,曲悦.国内外中小学生价值观教育的比较与启示.中国德育,20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