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
车过定西。站台上,飘来土豆的香味,这对一个从小靠吃土豆,长大后四处漂泊的人来说——“不能不去怀想。”
一如既往,用热爱的方式一层又一层剥开土豆的皮。热烫的土豆,急着吃会烧心,就晾在小方桌上。
白花花的土豆呵!黄土中的一盏盏亮灯,你能让又聋又瞎的祖母,手提锅铲在灶台四周炒出满屋子土豆的香味,一锅的好日子翻过来幸福,翻过去也幸福。
八月,一地的土豆照亮吼秦腔的嗓门。
炊烟样朴素的日子,已经挂在村庄高高的天空,黑鹰也飞不过了,黑鹰飞不过去的日子,才算芝麻开花,才算好日子顶天立地。
许多简单的日子,让土豆过得心里心外踏实;许多浮躁的日子,想起土豆,就会安心。
我们用热爱的心思,让黄米粒大小的日子,在异乡也过得颗颗饱满。
草娃娃
“害死人了,草娃娃又跑到地里闯祸了。”庄稼人粗着嗓门喊话,心急火燎地扛锄赶路。
一场雨水过后。草娃娃淘气得更凶了。
一伙耍懵了的孩子,赶到这边的地头又跑到那边的地头。傻乎乎地叫着、玩着。一次次挡住庄稼走的路,庄稼,有的气弯腰,有的灰着脸,有的干脆被气得趴在地上,让草娃娃笑着呢!
庄稼人用锄头敲打着,就是不肯走出地头。
草娃娃越来越淘气,气得庄稼抹着眼泪,使着性子干脆不长了,跑到另一块地里去了。庄稼走光了,喜欢捣乱的草娃娃猛地孤独了。
天凉,草娃娃想回家了,没有雨水的松动,泥土的门缝死死夹着衣襟,死活也挣不脱。冬天来了,草娃娃让雪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在地上。
草娃娃不敢吱声,草娃娃知道闯了大祸,在地头蔫着头,像一个个低头认错的孩子。
庆丰
上边是库托里、牛腰岘,下边是二门岔、陈家嘴、车门庄。
一条叫苦水的河流,死死地连着五座村庄,像一个藤蔓上结出的五只苦瓜。
村人,上午种地下午打土块。在苦旱的季节里,一个个在烫土里活活地折腾着。
夜色淹住了村庄。
谁的驴鬼样立在黑影里;谁的背篼,让风吹着满山满洼跑哩;谁在齐腰深的黄土里。像王志军家的老叫驴样地吼着:“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长长的烟杆,伸过夏季。
牛腰岘的鹞客,跟着坡上谷子的黄出发了,鹞鹰的影子,一次次从天空飞到人心上后,扯不起来的黄土,就死死地压住一村人的命。
一个“旱”字,燎了眉梢又燎胡子。
骡子、老牛,让土呛得不像个样样,心里的苦楚一个劲儿“哞、哞……”
午夜,一个个提着碌碡打月亮的人回来了:想揪住雨的尾巴像上青天一样难。
四周空阔,苦河无语。五座村庄,大张五张嘴巴,乞讨着人世的口粮。
人间烟火
怀着对村庄的热爱,心窝里的泥土总是热热的。像土豆芽眼里的土,散发着乡村的气息。麦子、谷子、大麦拔节而上,芦苇、树木送来过河的风声。
牛羊坐膘,田鼠打洞。
一望无际的好时光。让苜蓿花蓝得总让注视村庄的人哑口无言,胸中涌动的泥土,一次次逼迫我种下字、词语、短句,一块土地如果荒芜得太久了,牛马看了会笑话死的啊!
远离乡村,静夜起身。
听见春雨下了三遍。你的土地怎么不开犁!
生活的疼痛,让俯视的云朵开始怀疑,一个人浪费了那么多的好雨水啊,就对不起一身让泥土喂大的骨头!
乡情如烟
1 玛纳斯。玛纳斯。
草原开花了,就摇成姑娘舞蹈的裙襟;河流开出了花朵,就撒成天空的星斗。火焰之神,光明的鸟雀必栖于光明的枝条,捧住你赐予的光明的果实。
2 生命是花朵,你把它全部开放。
生命是河流,你濯洗沙中的金子放出光亮。生命是灯盏,远行的脚步摸到了家的门窗。
仰望吐鲁番满天的星斗,星星之河,旋成一顶帕提古丽秀美的花帽,在生命的寂静处,遮住生命之河的闸门,光明向着天空。
3 四十年。如一朵花立于时间不败的河岸;
四十年,如一只鸟栖在春天的窗口啼鸣;
四十年,如一弯月挂在山腰肢问的宝石。
4 阳光,在大漠濯洗沙粒。
今夜,在吐鲁番的天空下,在考姆兹的和谐声里,大漠风,把我的背影吹成一面飘扬的酒旗。
风,只是栖息下来,在岩石上静思;树,只是站着。为了一次等待也是为了一次离别。
5 多兀勒巴斯欢乐的鼓点已经敲响,一万匹烈马的四蹄带着一个草原,像扯起一面彩色的绸缎。燃烧的海,思念的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