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河不是河,林河是座县城。县城内倒是有寥寥几条河,名不见经传,没什么特别,不值一提。林河值得一提的是街道,很有特点,每条街道包括小巷都是用城市地名命名的。
林河最有名的街道是一条叫鸭绿江的街。这条鸭绿江街几乎贯穿了半个县城,从东到西,城内所有的娱乐场所——高端,中等,低档——几乎都集中在这条街上了。
高家兄弟的地豪歌舞厅开在鸭绿江街的53号上,林河人习惯叫地豪53。
高家兄弟早年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现在说成是淘金——赚了钱,回林河开了自己的买卖。先是做公司,后经营饭店,都不成功。然后,就开了地豪歌舞厅,这买卖好,林河城内的青壮汉子有几个没去过地豪的都能用手指数得过来。
高家兄弟不光赚林河男人的钱,还赚在歌舞厅做营生的小姐们的钱,光是每个月的管理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收取小姐的管理费是林河这行当的惯例,就为保障小姐们在工作时间内的人身安全,颇有些地方特色。做小姐的人人都得遵守,否则,就可能在林河这地界混不下去。
高家兄弟还算仁慈,没有分账小姐们的嫖资,有些高端娱乐场所的嫖资是统一收取的,甲乙双方按比例分成。甲方是财大气粗的提供场地娱乐单位,乙方就不必说了,当然是小姐喽。
高家兄弟两个都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老大叫高海,二老板叫高涛,兄弟两个相貌差异很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像同一对爹妈生养的。但有一点哥俩儿非常相似,喜近女色。
其实,林河男人不好色的几乎都可以用手指数得过来,高家兄弟好色到可以分享一个女人,这一点,很与众不同。通常是老大看好的女人,老二看着也不错。当然,他们还没到共妻的份上,他们只是每天在小姐堆里出出进进,利益共享的也是小姐。
高家兄弟外出淘金前就在县城娶了妻生了子女,回到林河开了买卖又先后换妻再生了子女,计划生育这项国策在他们这儿没被重视。
林河有很多兄弟公司,父子企业,具有浓烈的家族气息。创业时齐心协力,同心同德,一旦进入收益期,多半的私家企业矛盾重重,兄弟成仇,父子反目,都是钱闹腾的。
高家兄弟打一开始的关系就像钢板一块,在林河,就没有人敢惹他们兄弟二人的,无论你惹了兄弟当中的哪一个,都必遭来双重的反击和报复。对于这哥俩儿,林河人褒贬不一,说好的不多。小时候这俩人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长大一点就在街上惹事生非,打架斗殴。据说哥俩儿只要出家门就身携凶器,诸如刀子匕首什么的。
林河有些人是这样的,笑人穷,恨人富。高家兄弟发达了,赚了钱了,地豪53每天都是火火的了,就有人对兄弟两个人外去淘金的经历做种种的猜测了。有说他们兄弟二人用药麻翻过人;打劫过便利店;一度还靠赌博为生。有人信誓旦旦说,事实是,兄弟二人在南方替人拎包赚得了第一桶金。
林河很多人对于拎包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意思,南方地下赌场很多,去那儿的人都是用大皮包装钱,就有人专门负责给赌钱的有钱人拎钱包,这就相当于说,拎包的等于有钱人的保嫖或打手。高家兄弟就是靠做保嫖和打手赚了钱。
不管林河人对高家兄弟如何的妄加猜测,他们是林河有钱人中的一员,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兄弟两个还没有因为钱闹掰过,共患难,同享福,很难得,很出乎林河人的意料之外。
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凡事凡话都不能过于绝对。此话也许不假。就有那么一天,高家兄弟钢板一块的关系被一个人破坏了,这个人叫满穗儿。
满穗儿是何许人也?满穗儿是地豪53的一个陪舞小姐。
二
满穗儿十九岁了,出生在乡下,那地儿归林河管辖。林河权力大着呢,管着七镇八乡几十个村。满穗儿那个村叫腚沟村。
腚沟村是一条狭长的村落,东西边是两座山包,地理形状像人的两个腚片子,腚沟村也由此得名。腚沟村分东村西村,满穗儿是西村人。
腚沟村无论是东村还是西村都是个穷村,一直都摆脱不了穷乡僻壤的境况。满穗儿出生那年赶上大旱天,十里八乡的庄稼欠收,她家地里种的稻谷因为缺水长得瘪瘪瞎瞎,她妈生她时她爸正蹲在地头上瞅着一亩三分地的庄稼直叹气。有人告诉她爸说你老婆生了,生了个闺女,她爸从地头回家的路上就给家中头生孩子起名叫满穗儿。
腚沟村里多数的人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有叫王丰收的,有叫梁满囤的,还有叫张大雨的。意寓不言自明。
腚沟村里青壮汉子几乎都外出打工了,女孩子出村是后来的事,差不多已经到了九十年代。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个叫冬梅的女人。
冬梅是腚沟村前支书的女儿,十六岁那年因为不满意家里给定的一门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一走就尥到了东莞,在那片儿开放的地界做了小姐。冬梅开创了腚沟村女孩子们做小姐的先河。
那时候做小姐很赚钱,不到十年,冬梅就腰包鼓鼓地回到了腚沟村,她办起了一个厂子,砖窑厂。这是腚沟村第一个乡村企业。第一窑砖烧出来时,镇长给剪的彩。每届换任的县长也都知道腚沟村有个女强人,农民女企业家。
冬梅做小姐时认识很多包工头子一类的男人,那些人还都没忘了她,挺她。所以,冬梅砖窑厂的砖瓦有销路。每年她都向村里镇里缴纳企业所得税,从不赖账也不做假账。
腚沟村有闺女的人家爱拿冬梅说事儿,你看人家冬梅,做小姐做出了个大厂子,连镇长和县长都去厂里参观呢。就此,腚沟村里有些姿色的女孩子都趟着前人——冬梅——的路子外出赚钱了。以前,腚沟村的女孩子想离开,办法只有一个,嫁人。
满穗儿也是十六岁走出了腚沟村,她没去东莞,也没去远的地儿,辗转在县城几家娱乐场所做,做得很辛苦,赚的钱除了交纳管理费,自己的房租,打点一两个有黑社会背景地霸的“保护费”,还要定期给家里寄钱。
满穗儿身下有两个弟弟都在念书,满穗儿爸妈发誓要供出个大学生出来,不过,她爸妈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满穗儿的身上。家里没什么来钱的道儿,就那几分总是旱着的地,满穗儿妈常在她面前念叨说,看人家冬梅,啧啧,也是个女娃,谁家生养出这样的女娃谁家就是烧了高香了。
满穗儿妈说这话时,样子很懊悔。满穗儿明白妈的意思,怎么没生出冬梅这样的闺女呢。
满穗儿只恨自己没跟冬梅出生在同一个时候,要是她早些被妈生出来,就能跟着冬梅一起去东莞赚钱了。此时不比彼时,现在做小姐的太多,小姐的钱也没那么好赚了。
满穗儿有过去大城市的念头,但跟她一起做小姐的姐妹就有从大城市“下放”来的,警告满穗儿说,大城市的小姐已经多得人满为患了,洗桑拿的男人没有里面做小姐的多,大城市舞厅的墙壁是用人肉围成的,跳舞的男人挑肥捡瘦不说,有时根本就轮不上台。小姐市场已经不同往日,是供大于求了。
满穗儿做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些焦虑,短暂的小姐生涯让她十分清楚地认识到,娱乐场所中男人的性欲都只是针对年轻漂亮的肉体而言,在一些高端的娱乐消费场所,小姐到了二十五岁就已经算是明日黄花了,新人倍出,年龄越来越趋向于年轻化。满穗儿希望能在她没有被淘汰成为“黄花”前挣上一笔钱,除了供养她家和弟弟,还能保证她留在县城里生活。
满穗儿万万是不想再回到腚沟村的,那是个穷山穷水的地儿,又有个趾高气扬的半老徐娘的冬梅,她对村里所有的女孩子指手划脚,而且,显而易见,她看不起村里人活着的方式。
满穗儿离家前去冬梅的砖窑厂做过工,跟一个叫王丰收的女孩儿给烧窑的工人们做饭。每天她都能看到冬梅,冬梅的生活很讲究,吃蜂蜜喝咖啡,穿时髦的衣裳。还在厂区内修了个网球场,经常跟人在那里打网球,球友是她从镇上或县里找来的人,有男有女,每次打球,冬梅都打得热气腾腾,汗水渍渍。
冬梅的脾气很大,动辄就骂手下人是笨蛋,是井底之蛙。她把腚沟村所有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看成是笨蛋,是井底之蛙。她的理由很充分,如果不是笨蛋不是井底之蛙,腚沟村早就富起来了。冬梅连同出外打工的人也都捎带着骂了,腚沟村出去那么多人,有哪几个赚得钱回来了?只有她冬梅,她办了厂子,她让世代以种地为业的部分农民不出村就当上了穿工作服每个月领工资的烧砖的工人。
冬梅对像满穗儿和丰收这样的女孩儿也不客气,有本事就别跟你们的妈一样,嫁人给人下崽子,有能耐进城去闯荡闯荡。她总这样说。
满穗儿和丰收有一天就决定进城赚钱。她们找冬梅辞工,冬梅问她们进城打算做什么。
满穗儿和丰收异口同声说打工赚钱。
冬梅嘴巴一撇,打什么工?除了外国人开的工厂要你们,还有哪儿是你们能呆的地儿?我可以介绍你们去这样的工厂,早上八点钟上班,晚上七点钟下班,中午有半小时吃饭时间,上厕所有规定不能超过八分钟,有时还得加班到八九点,干得汗流浃背,头晕脑涨。你以为我没干过么?八小时,在那儿低着头,都低出低血糖了。每个月外国鬼子或假洋鬼子给你发五百到八百块的工资,就那一筷头子钱。不然呢,你们就去饭店当服务员,给人端盘端碗,也是那一筷头子钱,还得听老板和那些醉鬼们呼来喝去的。在城里,一件T恤衫都要好几百,你看看我这套网球服,一千多块。我做得红那会儿,一个晚上就挣出来了,要我说,你们都是井底之蛙,什么都不明白。
冬梅本来是不屑于跟她们过话的,但这会儿,好像觉得有义务点拨这些井底之蛙。
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两种人。两种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性。两种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男人代表钱,女人代表性,男人赚钱是为了女人,女人心甘情愿为男人服务是因为男人的钱。你们是没看见有钱人过的日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们没穿过漂亮衣服,没吃过更好吃的食物,有些东西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也吃不到,更别说佩金戴银的了。你们就像你们妈那样到十五六岁,说下个婆家订了亲,十七八岁就出门子,不到二十岁就生儿育女,跟家禽似的,你们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和快乐,以为跟个男人过一辈子就有了保障,你没看看你们的妈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就是你们妈那样的结果,乡下婆。
冬梅喘了口气,我开始做小姐时,就有人骂我不要脸,我爸妈还发誓一辈子都不让我进家门。现在,你看还有谁骂我,这个时代,人家笑穷不笑娼,娼又怎么了?你将来嫁了人不也就是那样子嘛,你不做娼哪生得了娃,你不做这世界就绝乎了。我告诉你们,你在我这儿打工我欢迎,可我瞧不起你们,要是实在长得太困难也就罢了,那是老天不给你们别的出路,你们现在要年龄有年龄,要长相也说得过去,干么非死等着嫁人生娃,憋憋屈屈抠抠搜搜过一辈子。妹子,我也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别指望靠男人,要自己赚钱,要给自己挣一份像样的生活,要独立,要过好日子。你们这些井底之蛙,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就懂找下个婆家,让自己的汉子干,干出几个娃来。滚吧。
冬梅说话速度快,像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有些话满穗儿听得半懂不懂的,但从中也听出些意味出来,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如做小姐呢。
之前,满穗儿有个相好的,是她上镇中学时的同班同学,那时候她才十三岁。满穗儿没上几天中学,就辍了学,家里没钱供她上学,一个女孩子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嫁人生娃又不用写字。满穗儿上那几天学里,就有了那个相好的。
相好的家住镇上,初中毕业后,男生要去城里打工,说好了安定下来就来接满穗儿,两个人一块在城里打工。相好的一去半年,托人捎话给满穗儿,说城里女的比男的好挣钱。
那个捎话的人对满穗儿交了实底,说她的相好实际上是想让她进城做小姐。满穗儿当时非常生气,跟相好的断了联系。现在,满穗儿的心思活动了,她要进城挣钱,像冬梅姐那样挣钱。
满穗儿和丰收进县城落脚的地儿是冬梅给介绍的,她原先的一个姐妹在县城做“鸡头”。
冬梅最后还送给满穗儿和丰收一句话,别以为躺在男人身下就有的钱赚,要做个有脑子的小姐,现在小姐都像地里的土豆一样多,别赔了身子赔了青春还没混出个样儿来。
满穗儿和丰收到红楼夜总会的头一天,就被安排上“课”了。却不想丰收出了意外。
丰收是个总笑嘻嘻的丫头,她家没有男娃。丰收曾经最大的苦恼就是自己没在娘肚子里多呆些时候,等长出那块东西再出来。满穗儿跟丰收是好朋友,丰收苦恼的时候,她也替朋友苦恼,到了后来,她们才明白丰收是永远都长不出那块东西来的。丰收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下个好婆家,她要生出两个男娃,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她曾经的苦恼了。其实,在腚沟村,找个好婆家是像满穗儿和丰收这样十五六岁女孩儿们最向往的事了。
那天夜里,丰收到了将要被开苞儿的时刻,变了卦,说死也不肯脱裤子,她的客人欲强行,丰收竟然从五楼的窗上跳了下去。丰收命大,没死,但两条腿却站不起来了。夜总会怕事情搞大,通过冬梅找来了丰收的爸妈,给了几万块钱,丰收爸妈把丰收抬了回去。
丰收跳楼的那个晚上,满穗儿被一个脑袋留着马鞍型状的秃顶男人带进了夜总会的一个房间里。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是个肿眼泡,脸上有纵深的纹路,面部肌肉被这些纹路分割成一块块的沟壑。
满穗儿不是第一次办事儿,她跟她的那个相好的办过,满穗儿到了这会儿才知道跟这个男人办和跟那个男人办不是一样的。她的相好就一二三那么两下子,这个花钱的男人在一课钟的四十五分钟里,没浪费一分一秒。有一会儿,男人将满穗儿的两腿掰得很开,膝盖快贴到耳朵上了,满穗儿都能瞧见男人的那个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一进一出的样子了。
满穗儿心里想,就是这样啊,以后,她的生活中就会很多次地重复此刻的场景。满穗儿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和坚持下去的,她甚至还带有些渴望和期待。
满穗儿在林河的生活走上了“正轨”,她跟几个小姐同住一间屋子,那是红楼夜总会鸡头给她们提供的。通常,小姐们都是从下午开始上岗,下班的时间没有准点儿,要根据出台坐台的时间而定。
满穗儿跟别人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拿捏腔调,然后,她就发现,自从她干上了小姐的营生,她跟普通的女孩子就拉开了距离。做小姐是有标志的,这就是为什么在电视里看到一个女人的出现,就能知道她是不是交际花或风尘中的女子,原来,她们有共同的特点,眼神,腔调,走路的姿势,连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这些特点是一下子就附上了她。
三
地豪53高家兄弟最近有点闹心的事儿。鸭绿江街88号成了53号的竞争对手了。
鸭绿江街88号原先是一个文化站,跟地豪53号是斜对门,专为老年人,离退休人员休闲服务的一个公益性的单位。老年人每月交上象征性的几块钱会员费,就可以在文化站打打扑克,下下棋,跳跳老年迪斯科。妇联和县城内的几家婚介所也曾在文化站搞过几起大型的相亲大会,为大龄男女青年牵线搭桥,文化站很受林河百姓的赞誉。
可是,一夜之间,老年文化活动站摇身一变,成了彼得俱乐部。为了这一改变,林河的一些离退休老年组织过上访,向上级机关反应城内供老年人娱乐活动的地儿越来越少的情况。
且不管那些上访的老人们,单说彼得俱乐部,被经营者打造成了一个雅俗共赏的演绎场所。有歌舞表演和二人转专场,偶尔还会加入些魔术杂技等项目。值得一提的是俱乐部的激光舞和太空舞加热舞,年轻大胆的女演员们跳到兴奋时,身上的织物只够遮住三点的地方,形同脱衣舞表演。原先地豪53的客人有不少都被彼得吸引过去了。
高家兄弟闹心的就是这回事儿。依着高老二的意思,找几个人到彼得闹腾几次,砸几次场子解决问题。高老大高海没同意这种做法,他还算比弟弟有些头脑,那种砸场子的手段对付一般性小门小户的买卖人家管用,谁能知道彼得的背景如何,做了这些年的买卖,惹火上身的事还得慎重。
鸡巴那你说咋办?高老二问哥哥。
高海皱着眉头,先去打听一下彼得那儿的情况,回头再说吧。
高家兄弟的老大当过林河的人大代表,还是有些门路,很快,高家兄弟就得知了彼得俱乐部老板的背景,不光有县城首脑罩着的关系,连省里都有人。
高家老大叹息了一声,风水轮流转,生意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来,得想别的招数了。
高老二高涛说,哥,彼得能跳遮遮掩掩的脱衣舞,咱鸡巴就干脆就当真脱起来看。
高老大高海说,你想让公安那帮人封了地豪的门?我可是做过人大代表的,还能这样莽撞。先做些内部调整,要上新节目,那些老面孔该淘汰的就淘汰,我都看腻了,还有,我要出趟门。
地豪大老板高海当即行动,南上北下,淘金般带回十几个之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纯朴稚嫩的山妹子。这些山妹子目前还都像一张白纸,想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高家的老大向这些山里妹子的家人保证每月寄给他们的钱数,还保证两年后,只要这些妹子们愿意,他就会完完整整把这些妹子送还回来,嫁人生娃两不误。
地豪的舞池是一个巨大的环型,舞台背景是一方滚动的屏幕,歌手在台前唱歌时,屏幕时空交错闪现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舞台延伸到舞池,便是由小姐们组成的人肉墙。
舞厅的拐角,摆放着一口巨型鱼缸,往里走,一个又一个司空见惯的像火柴盒大小的K房,小姐们的交易多半是在这些K房里进行的。
满穗儿刚来到地豪时,就被那口巨大的鱼缸吸引住了。鱼缸里养了十几条长带子般的地图鱼,这些鱼犹如被注射了毒品一样不停歇地,努力地在水里上下翻飞,窜来窜去。用眼睛看得久一点,视觉就会感到疲劳。
满穗儿一开始对那些鱼很好奇,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观赏鱼,看了几次后,她又觉得那些鱼很可怜,它们就像永动的机器一样,机器也有停下来的时候,这些鱼大概要到累死才能停歇下来。
这些鱼能活多久呢?满穗儿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满穗儿又站到了鱼缸前,棚顶有一束灯光直射入鱼缸内,把里面的鱼照得像上一层银色的油彩一般。
满穗儿听到身边一个人说话,你在干什么?
看鱼。
这个时候不去赚钱看什么鱼呀。
满穗儿扭脸看了看身边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矮墩墩的,有点儿驼背。
那人又说,这鱼好看吧。
满穗儿说,如果我是地豪的老板,我就不养这样的鱼。
那人说,那你养什么鱼?
满穗儿说,美人鱼,真正的美人鱼。
那人说,美人鱼?有美人鱼吗?你是新来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满穗儿说,我刚来这儿不久。
那人说,你多大了。
满穗儿顿了一下,十八岁。她隐瞒了一岁。
那人上下打量着满穗儿。满穗儿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说话,便离开了。夜里的时候,满穗儿跟一个男人进了地豪K问。她对那套程序驾轻就熟,她和男人都由软体动物变成了机器,机器运转的全部过程脉络相当清晰,不同的机器运转的时间和速度不尽相同,有的快些,有的会滞后,但总避免不了的就是停止最终的指向。
这很简单,包括她最后从男人手中接过的票子。满穗儿就是那会儿又想到了鱼缸里的那些鱼,从鱼那儿又想到了自己,她又能有多少时候,多少这样的夜晚从男人身上赚到钱呢?就算她现在每天都有票子可赚,再过个两三年,她也是会被淘汰的,或者沦落到去更龌龊的地方,做一个更加不值钱的夜间阻街女郎。
满穗儿有点儿郁郁不乐,不乐的原因是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了,已经没有了最初从男人手中接过钱时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了,那时候她以为要不了多久,她也会像冬梅那样挣很多钱,现在,她知道了,她永远都挣不了大钱。
满穗儿不乐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现在跟她的那个相好住在了一起。相好的听说她当了小姐,来林河找到了她,他们同居了。
相好打扮得像个马仔,头发竖在头顶,染成了金黄色,左耳扎着耳眼,吊着一个大圆环,嘴上总叼着一根烟。满穗儿跟他同居没多久,对他的好感就在慢慢消失,她跟他住一起,已经不是出于喜欢或感情的需用,大概是害怕孤单罢。
满穗儿混在男人当中,但男人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工具租一小会儿使用而已。都说风月场中的婊子无情,其实,满穗儿看得明白,来那种地方消遣的男人更无情,他们转过脸就不认得你了,既便在他租用的那会儿里,他们也是完全看不起小姐的。男人都嫌小姐脏,却又离不了这个脏窝子。
满穗儿最怕遇见又下流又变态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又到处都是,男人们就以为花了钱可以对小姐随心所欲,最大限度地进行糟蹋。满穗儿总希望有个人能保护她,至少在她拒绝男人无理要求时有人能给她撑腰。满穗儿就是以这样的心情跟她的相好住一起的,但这个相好已经不能称其为她的相好,充其量就是吃软饭的,两个人同居的一切开支都是由满穗儿承担的。
满穗儿没有别人可以指望,她的爸妈指望不上,他们盼望的就是她往家里捎钱。她的相好也恨不能她每个小时都能有钱赚,他自己则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今天这儿干干,明个儿那儿干干,没有一样工作是能干过一个月的,可他却想穿好的吃好的,他总想方设法从满穗儿那儿要到钱。
满穗儿内心恨她的相好,他说他爱她,要跟她过一辈子,但他却把她当成了赚钱的机器。相好的有时会很奇怪地说,很多小姐都被什么煤老板船老板看上了包了起来,你怎么就没摊上呢,是不是你做得不好,让男人不满意。
满穗儿真想扇他一巴掌。
满穗儿跟这个相好的总吵架,满穗儿说你那么喜欢钱,自己干嘛不去挣。
相好的说,男人赚钱得有时机。
满穗儿说,你都是借口,什么工作你也没干长,连保安这种工作你都做不了几天。
相好的说,你不用瞧不起我,我不赚就不赚,要赚就赚大钱。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肯定做得比你好,就像你们村的冬梅。
满穗儿说,你干么不去做鸭。
相好的说,你以为我不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行,我要是有个大家伙,那还用说,鸭比鸡值钱。嗳,地豪老板以前不是拎包的么,你介绍我去给他们拎包得了。
你给人家擦屁股去吧。
给我钱我就干。
你真是无可救药。
别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怎么才能多赚钱,将来我们也开家地豪。
你开地狱去吧。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满穗儿跟相好的得过且过,直到她遇见到了地豪的高家兄弟。
四
满穗儿后来才知道那天跟她在鱼缸前说话的人是地豪的大老板。高家兄弟两个长得真有意思,老大矮胖,老二又高又瘦。
高家兄弟郑重其事地找满穗儿谈话了。他们从来没这样看待过小姐,他们认为这个小姐头脑中有东西,他们要听听满穗儿的想法。
满穗儿内心的想法就是如何才能在被淘汰前多赚钱,她对那个大鱼缸也确实有点儿想法,每回看到那些鱼,她都就联想到自己,徒劳地在这地儿游来游去,得到的只是几条填肚子的小泥鳅。满穗儿不喜欢那些鱼,鱼若是知道它们的境地会快乐吗?从生到死,就在这一池死水中过一世。
满穗儿不知道鱼是不是快乐的,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快乐的,她想快乐,但却快乐不起来,她压力大,要赚钱给爸妈给弟弟们,要应付她的相好,还有那些男人。她有关于美人鱼的想法也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启发了高家兄弟,他们要从那口巨大的鱼缸上做文章了。
满穗儿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正的美人鱼,那大概就是一个传说,但是可以把传说演绎出来嘛,用人来演美人鱼。
高老大说,人在鱼缸里游好像也没有什么新意,那倒不如去河边看人游泳了。
满穗儿这会儿大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得敏捷起来,老板,你见过鱼穿着衣服游么?
地豪53的宣传海报贴满了林河的大街小巷,海报上画了一条人头鱼身的美人鱼,林河人没看到真正的表演前,都说不准表演的究竟是鱼还是人。高家兄弟在是人还是鱼这方面做足了悬念,美人鱼开演了。
毫无疑问,满穗儿成为了地豪第一条美人鱼。她水性好,小时候在腚沟村的河沟里跟小伙伴们洗野澡,有时还能在河里摸到条鱼。彼鱼不同于此鱼,她这条美人鱼要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林河娱乐场所通常在晚上十点以后是上座的高峰时段,高家兄弟在来客中发现了鸭绿江街大大小小老板们的身影,这让他们兄弟二人非常得意。而这一天,无论是地豪的小姐还是常光顾的客人都发现原先摆放的巨型鱼缸已经移到了舞台的一侧,悬空吊离地面,位置更适合人们观看。
表演开始的时候,场内所有的灯光都被关掉,静场十秒钟后,一束射灯亮起,满穗儿穿着白纱裙站在高出鱼缸的半空中,音乐响起来了,满穗儿翩然入水,纱裙被水流冲浮起来,一下子向头顶褪去,场内一片惊呼,原来是条没有穿衣服的“美人鱼”。
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里,美人鱼一直把那件纱裙当成水中舞蹈的一个道具,直到表演结束重新穿上为止。
高家兄弟是不敢明目张胆让这种“色情”在地豪上演,满穗儿满有把握地说,不是有意外走光的事件吗?
地豪的美人鱼断断续续地走光了一个时期,情况要根据公安部门扫黄打非活动的松紧程度而定,但不管有没有美人鱼走光的上演,地豪的名气在林河大振了起来。
满穗儿的命运也随之起了变化。那天表演过后,高家兄弟请她去吃夜宵,这可是头一遭,兄弟俩儿对满穗儿有些尊重的意味。满穗儿跟高家兄弟吃过夜宵后,心潮澎湃地回到租住的小屋,她觉得从这天起,她就向着希望的生活迈进了一只脚。
满穗儿的相好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着游戏。那台电脑是被人淘汰的破旧玩意儿,相好的花了不到两百块买了来。自从有了这台破电脑,相好的不是上网跟人聊天就是打游戏,满穗儿越看她的相好还有那台又脏又破的电脑越不耐烦。
满穗儿没搭理相好的就上了床,她睡不着,在想自己在鱼缸中的感觉,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不是鱼,所以不知道鱼的想法,或许,那些鱼是快乐的,她自己在水中就是快乐的,尤其看到鱼缸四周那些兴奋得像猫一样的男人。
满穗儿翻了几次身,听见相好噼哩啪啦敲键盘的声响,她忍无可忍,呼地坐起来,冲相好喊,把灯关掉!
相好的瞅瞅她,关了灯。满穗儿又躺下,过了会儿,她起身跳下床,拔下了电源插头,电脑屏幕黑了,小屋子也漆黑一片,两个人在黑暗中谁也没说话,相互能听到呼吸声。好一会儿,相好的说,怎么这么大的火?
满穗儿说,我看不上你,有胳膊有腿的亏得你呆得住,你都赶上退休的老人了,天天玩电脑,上个月光电费我就花了一百多块,你挣过一百块吗?
相好的说,我现在是不挣钱,可不代表以后我不挣钱,有机会我……
满穗儿说,这话我听了有一千遍了,你也好意思说,我都听得想吐了。机会机会,你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相好的说,就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今天还有一个人中彩票得了五百万呢,我就不信我没有这样的运气……
满穗儿懒得再跟他说,摸黑上床躺下,相好的随后也上了床,他搂住满穗儿,你别着急,我会赚钱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满穗儿转了个身,甩掉相好的手,你去死吧。
相好嘻笑一声,我死了,谁跟你结婚。
满穗儿说,你以为我那么想结婚,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结婚。
相好的说,那你能一辈子当小姐啊H1fs5EcjJmeLeCS4pR+PKYyGIFAb/vBAlpIssTANmJk=。
满穗儿说,你巴不得我当一辈子小姐供养你呢。
相好的说,现在你供养我,将来我供养你不一样嘛。
第二天,满穗儿一睁开眼,相好的就等在床边,他说想回家看看,能不能从他爸他妈那儿要点本钱出来,做个买卖,他要满穗儿拿出几百块钱给他爸妈买礼物。
满穗儿沉着脸,盯住相好的看了会儿,她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那件事让满穗儿很伤心。
相好的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辍学离家出走的女生,才十五岁。相好的把那女生领回来,对满穗儿说是他表妹,在家里受后妈的气,想躲一阵子。女生又瘦又小,满穗儿也很同情,但他们住的屋子实在太小了,连再摆张小床的地儿都没有余地。
相好的说,我表妹,又不是外人,她跟你睡,我睡床边。满穗儿对这样的安排也无话可说,她满以为这个表妹住几天就会离开,可半个月过去了,表妹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满穗儿发现她不在的时候,这个表妹乱穿她衣服,用她的化妆品,当她的面跟相好的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些什么。总归,她就觉得这个表妹不像个正经女孩儿。
满穗儿对这个表妹的身份起了疑心。那天,她出门后在外面转了一圈儿,然后返回来,她看到了一幕不想看到的场景,相好的跟那个表妹搂抱着躺在床上。
满穗儿大怒,把女生赶走了,让相好的也滚蛋。
相好的自知理亏,赔礼道歉说其实自己也上了当,那个女生把自己的身世说得很可怜,他是出于同情心。相好的跟满穗儿软磨硬泡,发誓赌咒说今后绝对忠诚于满穗儿。
满穗儿并不相信相好的话,但是,她又不想独自一个人居住,林河的犯罪率近年来直线上升,公安部门对外来人口监察得相当严,像她这样的单身女孩儿住久了,左右邻居会起疑心,居委会也是三天两头就查一下暂住人员的情况。如果知道了她是干那营生的,房主也不会把房子租给她。就为了此,满穗儿没再追究相好的跟女生的事儿。但是,她一想起这事儿,就如刺梗喉。
相好的又伸手向满穗儿要钱了,面对满穗儿冷淡的表情,讪讪道,我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我对我爸妈说一直都过得挺好,而且,还有了女朋友,要不,这次我们两个一起回去?
满穗儿呼出一口气,说,我不跟你回去,你爸妈也不会接受一个做小姐的未来的儿媳妇,你要五百块是吧,好,这钱我给你。
满穗儿交给相好的五百块钱,她说,我卖自己赚钱也不容易,其实,我真的没多少钱,都养了家了,还有这房租,我们穿的吃的用的也都是我的钱。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我太傻了,太不值了,我还没老到要用钱来养小白脸的地步,何况,你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五百块,你也别回来了,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了,我们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
相好的接了钱,嘻笑说,干嘛说那么难听的话,你等着,我会……
满穗儿赶快捂住自己的耳朵,拿着钱,快走吧。
满穗儿相好的在几天后回来,但是,小屋子已经换了主人,满穗儿搬走了。相好的去地豪找满穗儿,满穗儿没睬他。相好的就半夜堵在地豪门外,想等到满穗儿出来,连等了几天,总是见满穗儿出了门就上了一辆轿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相好的不相信满穗儿就这么跟他结束了,他领着几个小混混儿闹地豪的场子,被地豪的保安揍了一顿。相好的不服,嘴角被揍得直流血还在嚷嚷,满穗儿是我的马子,我不能把她让给别人,你们都等着,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五
满穗儿被高家兄弟的高老大高海带到了一栋没人住的套房里,被带到了床上,高老大熟练地摆布起她,满穗儿尽心尽意迎合。她知道会有这一天,不管是不是她的期待,这一天总是很快就来到的。
高老大跟其他男人一样,对她的身体流露出的得意的占有的神色,他手到之处,让满穗儿感觉到那手的粗糙和潮湿,像一种什么粘稠物质附在了皮肤上,很不舒服的感觉。那双手用力地挤捏她的乳房,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高老大突然笑了,说,你还挺能扛,别人早叫出来了。行,你就好好侍候我,我不会亏了你。
满穗儿并不清楚高老大会如何的不亏她,她心里只想着钱,如果她有足够的钱,就离开这个圈子,至于离开后干什么,她还没想好。但有一点,她要过体面的生活,过不被男人随意摆布的生活,就像冬梅那样。
地豪的美人鱼表演成了保留节目,为了避免上演色情节目的嫌疑,美人鱼们都穿上了比基尼,意外走光也时有发生,那情形很有些壮观,一口巨大的鱼缸里,几个小姐同时走光,水流将她们身上长有毛发的地方冲浮起来,像一团团黑色的藻。
满穗儿虽然跟高老大上了床,仍然还在继续表演,除了把她带到床上摆布她,高老大还没有别的表示,满穗儿最担心的结果就是被玩几次,然后,弃之一边。惟一让满穗儿感到愉快些的就是她离开了相好的,以前,为了两个人和她家人的生活,她对自己很节俭。现在,她自己租了一处还算舒适的房子,最重要的是,这地方属于外来人口居住地,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没有人去管别人是干什么的。满穗儿有了些自由自在的感觉了。
满穗儿也有时间认识林河了,她在林河呆了三年,却从来不知道林河是个什么样子。她只认得从她住处到干营生的地儿,她还知道邮局在哪儿,她每攒够一千块就去邮局寄回家。
林河其实很大,有两个公园,一个野生动物园,一个植物园,还有水上乐园。水上乐园那儿可以在一条不大的人造河里划小船。林河还有几条河,有的河有水,有的已经干涸了,还有的河水黑乎乎的都已经发臭了。
满穗儿把林河能去的地儿都去了,她要认识这座县城,也许,她注定是要成为县城人的。
有一天,满穗儿在林河的黑山街上遇上了她的相好的。
其实,这并不是一次不期而遇,相好的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她住的地方,一直跟到这儿。
相好的说,这么说你真的被人养了?还真有不知死活的,我就奇怪,除了我,还会有谁再用你这烂身子。
满穗儿不想跟相好的计较,相好的颇不甘心,他耍起了无赖,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这两三年我也是舍出了时间陪你的,也帮你摆平过不少事儿,现在,一拍屁股走人,你太没良心了。
满穗儿说,没良心的是你,是我在养你,你没老到糊涂时候,你拿回过一百块钱吗?有吗?有吗?
相好的说,你说没有就没有,但我们不能就这么完了。
满穗儿说,那你要怎么样?
相好的说,你总得给我点儿分手费或青春补偿费吧。
满穗儿一脸的讽刺,好哇,你要多少?
相好的心一横,五万,少一分也不行。
满穗儿点头,行。
相好的很吃惊,你答应了?看来,还真的就傍上了有钱人了。
满穗儿说,是不是觉得要少了,现在改也行,你要多少我都答应,但我手里没钱,你方便时去地豪大老板那儿去拿。
相好的说,你以为我不敢去吗?
满穗儿说,敢不敢去是你的事,反正,我答应你了。好了,钱你也得了,就别挡我的道儿。
等到满穗儿坐出租车离开,她的相好的才回过味儿来,他冲出租车狠狠地骂了句,臭婊子,等我赚了钱那天,我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要你。
骂归骂,满穗儿这个旧相好终究没敢在地豪露面。满穗儿以为跟他的关系划上了一个句号,谁想,相好的又使出了一个招数。
没多久,两个人又“遇”上了,满穗儿本不想搭理他,相好的跟在她屁股后头直道歉,说就算分手了也可以像兄妹一样相处,毕竟,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满穗儿说,你不要分手费了?
相好的说,我就是说说,我哪能那么不是人,我就后悔荒废了这两三年,学门技术也好哇。现在不一样了,我找了份工作,在电子城卖电脑,我还开始学家电维修了,我觉得要是没大本事,就得踏踏实实干活儿,没别的出路。人吧,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钱也不是一下子就赚了,我还年轻嘛,对不对?我才二十岁,学啥都不晚。
满穗儿被他东一句西一句扯得也听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但只要不跟她要钱,她才不在乎他说什么呢。满穗儿打定主意,他再也别想从自己这儿拿到一分钱,她宁可丢给要饭的也不给他。
相好的说了半天,说了正题,他把以前两个人拍的照片制作了一个光碟,本想挂到网上去,又怕满穗儿不愿意,所以,他要满穗儿去看看,要是喜欢,就送她做纪念。
满穗儿对电脑网络不太懂,以前就听相好的说谁谁在网上唱了首歌就轰动了;谁谁谁在网上照相摆了个啥姿势也轰动了,有好的轰动,有坏名声的轰动。满穗儿不知道相好的把她弄成了什么样子,她好奇,于是,就跟相好的去了他住处。
相好的跟两个小混混儿住一起,到了那里,相好的露出了原形,让另两个人看住满穗儿,逼满穗儿打电话向地豪老板要钱赎人。他威胁满穗儿说,若是要不来钱,就让人贩子把她卖到山沟里去,给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汉当老婆生娃,想跑都没门儿。
满穗儿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她明明知道相好的为人,有一套软磨硬泡的功夫,怎么还能相信他呢。
满穗儿心里清楚,高家老板不会拿钱来赎她,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姐,婊子。少了她一个,小姐照样像青苗一样,一茬茬涌出。高家兄弟很快就会瞄上别人。
果不然,满穗儿拨通高老板的电话后,高老大高海让满穗儿把电话交给要钱的人,高老大在电话里对满穗儿的相好说,小子,你要个一两百的吃顿饱饭,我给你,就是叫化子伸手跟我要钱我也能扔给他十块二十块的,但你小子要是威胁我要我拿钱,那没门儿!告诉你,我给你的钱不会超过三百。识相的放人,不然,我让你在大牢里蹲个二十年,你信不信?
相好的火冒三丈,把气全都撒到满穗儿的身上,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扒光了衣服囚禁了起来。过了三天,满穗儿的身上到处是伤,她哀求相好的放过她,把她关着他也得不到钱,她愿意写欠条,等她弄到钱就给他。
相好的恶狠狠说,我让你出去了,你让人来抓我,我傻呀,他不是不给钱吗?那我也让他得不到人。
就这时候,相好的镇上的爸妈打来电话,公安的人已经找到家里了,可千万别做傻事儿。
事后,满穗儿得知,高家兄弟派出手下人在林河内找人,线索就是曾经在地豪闹场子的小混混,找到了他们,也就找到了满穗儿的相好。到了第二天,高家兄弟又报了警,警察一介入,人就好找了。
相好的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他不过就想弄点儿钱花花,他还没有胆量犯罪,就此,跟两个同伴作鸟兽散了。
满穗儿再也没见到这个相好的。
六
地豪53高家兄弟的闹心事儿又来了,表面上还是跟生意有关,但是,兄弟两个最清楚不是那回事儿,直接的原因就是美人鱼小姐满穗儿。
满穗儿跟高家老大上床没几天,老大在一个中午开车准备去接满穗儿出来吃饭,到了满穗儿住的楼前,老大发现他弟弟高老二高涛的车停在那里。高老大没有马上进去,在街上转了几圈。因为心绪不宁和一种莫明其妙的烦躁,险些出了事故。大约两个小时候后,高老二的车才不见了。
高老大见了满穗儿不提他知道高老二来过的事儿,满穗儿也没说,显然,她这个小姐尽可能地顺从兄弟两个,不想得罪其中的一个,她也得罪不起。而种种迹象表明,高家兄弟两个都喜欢上了满穗儿。
这两个兄弟一向把地豪当成自己的鸡窝,想要哪只就要哪只,很简单,像喝水那么简单。有时,兄弟两个不免有撞车的时候,但彼此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在乎谁先谁后。在他们眼里,小姐们无非就是两个奶子一个屁股的玩物,脱了衣服后都一样,连身上的气味都一样。
但是,满穗儿则被兄弟两个从小姐堆里剥离开来,她有头脑,能给地豪带来好运。就因为此,在她被相好的“绑架”后,兄弟两个人不惜人力财力地找她。
事实上,满穗儿未见得就比别的小姐漂亮,而且,她无论穿怎样时髦的衣裳也掩饰不住一种与生俱来的土气劲儿,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土气吸引了高家兄弟两个,他们觉得那不是土气,是在小姐堆里少见的单纯。
自从兄弟两个把满穗儿都带到过床上后,之前的心照不宣已失效,好像谁都想独占了她。兄弟两个发生了些莫明其妙的争吵,而且,吵起来很厉害,大有不吵出个子丑寅卯绝不善罢甘休的劲头儿。
地豪正门有几盏射灯,天黑时,会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离老远,就能看见地豪明晃晃的烫金字大招牌。
有一天,就坏了两盏射灯,电工按照高老大的吩咐换上同样的灯。高老二知道了就让电工把安装上的灯卸下来,他要把射灯换成霓虹灯。电工不知该听大老板的安装上射灯还是听二老板的换霓虹灯,两头为难。而高家兄弟当着电工的面就吵起来。
高老大说,满鸭绿江街都鸡巴是霓虹灯,没个特点。
高老二说,我就喜欢红红绿绿的灯,红灯区就要有个红灯区的样儿,弄得白晃晃的像殡仪馆似的,晦气。
高老大说,你见过殡仪馆的灯都是白灯啊?你这么长时间都呆在殡仪馆里是怎么着?
高老二说,我不管别的,我就想换带彩的。
兄弟两个吵到最后,高老大忿忿地让步。接下来两天没出现在地豪里,把满穗儿也带走了,两个人外出游玩去了。那两天,高老二从小姐当中找了个新面孔陪自己睡觉,不知小姐怎么就惹了他,他扇了小姐一个嘴巴让小姐滚蛋。
接着,高家兄弟两个跟乐队又起了冲突。那天,兄弟两个和满穗儿坐在舞池旁的茶座间消遣,临坐下前,高老二将满穗儿的椅子向自己这边拉了拉,坐下来后,他跟满穗儿说笑,因为场内的舞曲声,说话就得嘴巴贴着耳朵。高老二说了句什么笑话,满穗儿笑得前仰后合。满穗儿向高老大讲了高老二讲的笑话,高老大咧了咧嘴,算是笑了。
兄弟两个开始喝酒,你一杯我一杯,脸都喝红了。半酣时,高老二扯着满穗儿进入舞池。
高老大一个人坐在那儿,到这会儿,眼睛也红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杯子碎了,酒混和血就从他指缝间流出来,他喊了声,鸡巴音乐,丧曲似的,把那个领头给我叫过来!
高家兄弟走哪儿身后都有跟班,赶紧找乐队的人。来了个贝司手,问高老板什么事儿。
高老大指着贝司手说鸡巴曲子天天听,听得闹心哄哄的,给我换了。
贝司手不明就里,高老板的意思是要换曲子?
高老大说,我不光要换曲子,连人我都换得,你信不信?
贝司手也是个牛哄哄人,说,我信,高老板若是对曲子有意见可以提出来,但您的态度让我十分不理解,我们是有合约的。
高老大说,去个鸡巴合约,你现在就给我滚!
贝司手说,高老板,我不是你手下使唤的人,我是靠本事吃饭的,我宁愿相信您是酒后失性才出此言,我也不会就此给您撂挑子,因为这不光关系到我一个人,乐队那儿还有几个兄弟呢。所以,今儿晚上的生意我们就对付过去,等明儿个您清醒了咱再谈。
贝司手说罢扭身走了,高老大跳起来要冲过去揍人,被跳罢舞的高老二按下,怎么了?喝高了,跟他们鸡巴生什么气。
我就是要他们滚蛋!高老大怒气冲冲叫道。
满穗儿说,别,就是要换也不是现在,我们去跳舞好不好。满穗儿用一种对婴儿说话的语气好言好语劝高老大。
没几天,满穗儿宣布她怀孕了,权衡一下,她决定把这个孩子说成是高老大的。
其实,满穗儿也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她觉得从某种层度上讲是可以接受高老大的,兄弟两个虽然都是火暴脾气,高老大有时还压得住。他做过县城的人大代表,是官面上的人。
高老大把满穗儿安置在那套空房子里,添置了几样家具和必用品,他对满穗儿说,你好好住着,好好给我养儿子,你能生几个我高老大就能养几个,钱没问题。
满穗儿就此被高老大包养起来。
安排好了满穗儿,高老大郑重地跟高老二谈了一次话,地点是在地豪K房里。他先丢给高老二一棵烟,高老二接过看了看说,什么时候换牌子了。
高老大说,以前那个太冲,这个还柔和点。又说,她怀孕了。高老大没看高老二的脸。
高老二愣了愣,说,是母的都能揣崽子。
高老大垂着眼帘说,她说是我的,我一算时间也对,生下孩子之前,她不会来地豪了。
高老二扬着下巴问,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鸡巴意思?
高老大说,兄弟,咱哥俩儿不能因为个女的坏了感情,我知道你也想要她,可现在她怀的是我的
高老二打断高老大,我还说那孩子是我的呢,你怎么讲?
高老大说,兄弟,我们是亲哥们儿,我这个当大哥的从来没跟你争过东西,就算这次你让哥了。
高老二梗着脖子,鸡巴凭什么我让你?
高老大思忖会儿,咱哥俩儿别你的我的,这样,这事儿就交给老天爷吧,我们抓阉,谁抓到了是谁的,没抓到的就是老天的意思,得认,兄弟,这算公平吧?
高老二说,行,我没抓到算我倒霉。
高老大在两张同样的纸条上分别写上了“是”和“不是”,他说,兄弟,说好,抓到“是”,那她就是谁的,“不是”,你说了,认倒霉,我是哥,我让你先抓。
高老二抓起一个纸团,展开后脸色大变,他把纸条拍在高老大的面前,掉头就走。高老大拿起那张纸条,连同他自己的一同撕碎了。
高老大在写纸条时,一直在跟高老二讲话,为的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在两张纸条上写的都是“不是”。
高老二终究没玩过高老大的心眼儿。
七
满穗儿在高家兄弟抓阉的那时候,坐上了回腚沟村的长途汽车,这是她离家三年后第一次回村,她包里揣着高老大甩给她的两万块省亲费用。满穗儿有点荣归故里的感觉。
腚沟村没变化,还是个穷村,继冬梅之后,又有人在腚沟村开了窑场,腚沟村四周的山上和沟里用来烧砖的土还是有的,但后开的窑场生意都不如冬梅,虽然他们卖的砖比冬梅便宜。冬梅很气腚沟村人在背后做价格手脚,骂他们就是讨饭的也只能跟在屁股后头去学,她发誓要挤垮腚沟村所有的窑场。
满穗儿的家变了,新盖了几问房,这是给大弟娶媳妇儿用的,满穗儿爸妈接下来就等着她拿钱回来再给二弟盖几间房。腚沟村的穷十里八乡都知道,没有几间好房子媳妇儿难娶。
满穗儿的两个弟弟一个比她小两岁,一个比她小三岁,都在镇上中学读书,她爸妈已经不再指望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了,他们也不是这块料。而这哥俩儿早就不想念书了,就想到县城找姐姐,让姐姐给安排个买卖做。腚沟村人都认为只有做买卖才能过上好日子。
满穗儿回来没两天,全村人都知道她在县城有了男人,是个做大买卖的老板,她就要给那个男人生娃子了。
满穗儿也没料到这事儿传得这么快,她只跟爸妈在夜里说话时提过,满穗儿本来是应该得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虚虚的,尤其见过冬梅后,她内心更加不安了。
满穗儿和冬梅是在路上遇见的,冬梅还是老样子,脸扬着,腰挺得直直的,满穗儿先叫了声冬梅姐。
冬梅“啊”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满穗儿觉得冬梅的视线在她肚子上停留的时间比别处长。冬梅笑了笑,又不明其意地摇摇头,她问,住几天?
满穗儿说住不了几天。
冬梅说,有空儿去我那儿玩儿。
满穗儿看出冬梅并不是真心邀请她,冬梅似乎也并不太想跟她讲话,一两句后,冬梅就从她身边过去了。满穗儿转身又叫了声冬梅姐,冬梅回头问,有事儿?
满穗儿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红着脸摇摇头。冬梅叹了口气,你一点都不像看上去那样聪明,你能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吗?你跟那个跳楼的丫头一样可怜,一个是i9e7koOISXdzCVkNuK0uFw==自己断送了自由,一个被人控制了自由。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的也都懂了,跟男人的交易有很多种,租给他一会儿是一种,嫁给他也是一种,你这种我看不到乐观的结果。
满穗儿一直在想着冬梅说的话,她的话里是不是隐含着什么意思,提醒?规劝?嘲笑?满穗儿有点儿想不明白,她从来都没弄明白过冬梅这个人,她鼓励村里的女孩子出去找生路,哪怕做小姐都好。现在,她却说自己跟瘫了的丰收一样可怜,她真有那么可怜吗?
满穗儿去看丰收,她妈不愿她去,说丰收身上带着晦气,晦气是传染的,腚沟村出去好多人,没有哪一个像丰收一样被抬回来的。
满穗儿听人说丰收的日子不好过,她妈自从把她抬回去后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动辄狗血喷头地骂上一顿,骂的话也狠毒,咋没摔死你呢,别人跳楼都能摔死,你咋就没死呢。幸好丰收跳楼换来的几万块钱,不然,她妈都能把她丢到河里淹死。
丰收靠一个特殊装置的凳子能行动,她原本瘦瘦的脸变胖了,身子也臃肿了,她现在每天都在手绣一种工艺很复杂的鞋垫,绣一双鞋垫几毛钱。满穗儿见过林河有这样鞋垫的专门店,买鞋垫的不为垫鞋用,而是为当艺术品欣赏。这种鞋垫很贵,几十块钱的有,上百块的也有。
丰收见了满穗儿没有太高兴,也没不高兴,有一会儿,她死死盯住满穗儿脖子上挂着的闪闪发亮金项链和手指上的金戒指。丰收说,我知道,你当了二奶,你有钱了。
满穗儿转开话题,拿过她绣着的鞋垫,问,好绣吗?
丰收说,我绣得慢,好几天才能绣一双,有人绣得快,一天就能绣一双,不过,我也攒了点儿钱。
丰收又说,你戴那东西一点都不好看。
满穗儿说,我不是为了好看才戴的,因为买了才戴的。
丰收说,那个男人给你买的吧?
满穗儿没吭声。
丰收说,我大姑托人给我提亲了,是个腿脚都好的人。
满穗儿说,订日子没?
丰收说,快订了,再不订,那些钱让我妈快花光了,我怎么的也得带点儿钱走,那可是我用腿换来的。
满穗儿说,当初不跳多好。
丰收看了看自己的残腿,要是有下一次,我还是要跳的,那种流氓的事儿,我现在知道了,你,冬梅,都是干流氓事儿的,跟不认识的人,你怎么就能干得下去呢。
满穗儿看不出丰收有多可怜,或者,她在丰收的眼里才是可怜的。满穗儿在一个大清早就离开了腚沟村,她没让任何人知道,但她是从冬梅的砖窑厂那儿走过的,她也许是想在那儿再碰到冬梅,再跟冬梅说上几句话。
她想跟冬梅说,不是谁都能成为冬梅那样的人,她肯定成不了她,她没有冬梅的能耐,冬梅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撑着厂子。她呢,就想过一个普通乡下女孩儿的生活,嫁个人,生孩子。如果她还爱过什么人的话,当然不是高家兄弟,也不是她接待过的男人中的一个,那只能是曾经的相好,也曾想过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满穗儿忽然就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相好的呢。
八
高家兄弟有了头疼的事儿,他们要分家了。这件事是高老二提出来的,表面上是两妯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拌了几句嘴,女人的眼皮子浅,别人多比自己穿件貂,手上的钻多出一克拉来也争风吃醋。搁着以前,类似矛盾的发生,兄弟两个各自打骂自己的老婆,高家兄弟在林河混出了样子后,才不打老婆了。这一次就没这么简单,高家兄弟的高老二没法再跟高老大一起干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地豪是属于两个人的,高老二要属于他的那一半。
其实,兄弟两个谁都不想退出地豪,争来争去,兄弟两个的关系就僵在那儿了,而且,矛盾在逐步升级,有人在地豪看见这哥俩儿差点动起手来。
鸭绿江街上大大小小的老板都知道高家兄弟失和的事,究其原因,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为了女人,有说为了财钱,正应了那句兄弟之间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的话。还有一种恶意的传言,说两兄弟曾干过换妻的勾当,外出淘金也被说成了江洋大盗的行径。
高家兄弟手下的人,天天都有新鲜的说辞报告给两个人,林河人就等着看这哥俩儿更大的笑话,最好地豪就此黄铺,破产。
有一天,也就是高老二提出分家后一个月的一天,高老大把高老二叫到满穗儿住的地方。高老二高涛进门时高老大高海已经预备了一桌酒菜,高老二“哟”了一声,喝酒干嘛不酒店里去。
高老大最近一段时间显然瘦了很多,神情也低落,他指指椅子,兄弟,坐吧,咱哥俩儿说说话儿。
高老二一直没见满穗儿露面,大概是故意回避了。高老二不知道老大葫芦里卖的啥药。
高老大给高老二倒了酒,来,兄弟,干了。
高老二说,干?好,干就干,不就是喝酒嘛。
几杯酒下肚,高老大的眼圈儿红了,一边拍着兄弟的肩膀一边开始回忆哥俩儿小时候的事,这样的回忆太多,能说一火车皮去。说着拍着,高老大有眼泪流出来。
哥俩儿小时候的那些事儿,一经由老大说出,又斑斓又生动,高老二也直啧舌,对呀,我没忘啊,我也想起来了。
兄弟,今天咱哥俩儿再共同做件事,大事。高老大说,他站起身,扯起高老二,一直把他扯进了卧室,高老二看见满穗儿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
高老二嚷了起来,干么,大哥,你瞧不起我?
高老大说,兄弟,别嚷,她死了。
高老二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了,什么?怎么回事儿?谁干的?
高老大咬了咬牙说,我干的,我没让她遭罪,就一下子,她死了,她再也不能搅和咱哥俩儿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