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田野,本应鲜花盛开、百鸟争鸣,但不知从某一时刻起,却变得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这样的情节来自美国作者雷切尔·卡逊撰写的《寂静的春天》。作为著名的环境题材小说,它在上世纪60年代就提出了人类“控制自然”、污染环境而带来的社会恶果。
今天的长沙,很多政府工作人员都能详细地讲述这本书里的故事。因为市长张剑飞曾向大家做过重点推荐。
现实社会中,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案例数不胜数。但在此过程中,人类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却往往被忽视。好在,长沙等一些城市,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尝试着新的生态建设理念。
陈志伟,长沙市望城区光明村的村民,对记者说:“我们村是长沙生态文明建设的典型,但我们改造的理念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我们是‘不大拆、不大建’,‘不挖山、不填塘、不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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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一纸消息在光明村传了开来:长沙将建设一条金洲大道,从长沙市区一直通往宁乡县。
光明村就位于金洲大道一侧。村民听到这个消息,一边是兴奋,一边是忐忑。兴奋是因为光明村虽然距长沙市只有20公里,但原来交通不够便利,进城至少需要一个小时,通车后就可以使车程缩短至20分钟左右;忐忑,则是因为村庄肯定要改造,到底会改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
按照中国式的改造计划,能称得上“大道”的,不仅要路宽,而且两侧的绿化带也要足够高端大气,还要设计若干园林景观,这才能叫做“精品工程”。
至于村庄改造,似乎也已脸谱化:拆掉原有院落,统一建成楼房,集中居住,房子虽也崭新漂亮,但可能再也难以找寻质朴的生活味道了。
2007年,市长张剑飞来到光明村亲自办点,帮助村里试点建设新农村,明确金洲大道以及沿线村庄的改造理念,“不大拆,不大建”,尽量保持原始生态肌理,减少人工痕迹。这样的理念,在村民陈志伟、包括村支部书记黄铁辉看来,都觉得新鲜。
张剑飞曾在交通部任职多年,也是北京奥运会申奥时的交通陈述人。此前,他曾主持修建黄龙至九寨沟的公路,遵循的原则就是减少大填大挖,将山路与环境自然融合。用张剑飞的话说,就是希望达到“路就像自己长出来的一样”的感觉。
金洲大道沿袭了同样的理念。比如,边坡不用石头和水泥做硬防护,而是采用青藤、花草护坡;部分路段两侧安装的不是传统的水泥桩或铁栏杆,而是防撞柔性护栏;道路绿化也尽可能利用原有山坡、农田的生态肌理。
如此一来,既减少了开山采石,又大大节约了成本,美化和安全效果并不差。
光明村的改造,也遵循了同样的方式。陈志伟说,“我们村的房子基本没拆,原来在哪里还是在哪里。只是对旧一些的房子进行了修复或粉刷。山体和水塘都没动。你看,今年旱,都50多天没下雨了,但水塘里水还是挺多,这说明生态涵养效果不错。”
记者在光明村看到,一处处农家院落散落在山坡下、水塘旁,看似没有什么规划,但多了些本真的乡村味道。山坡上也未做多少人工的绿化,多是杂草丛生的原始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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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更多人接受这种生态理念,张剑飞曾推荐大家阅读《寂静的春天》和《我们只有一个地球》两本书,另外还有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参与制作的环保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
在这样的理念下,光明村“不改造”的改造,似乎缺乏故事可讲。
陈志伟说,没有所谓的“大手笔”“大动作”,上访闹事的场面“绝对没有”,“不拆宅子,又不毁田,有什么好闹的。”
没有故事,或许才是最好的故事。
据报道,整个金洲大道及周边拆迁改造,创下了长沙征拆史上少有的“零震荡”纪录。征迁进程也出奇地顺利,完成全部征迁工作,望城区仅用了20天,宁乡县仅用了12天。
光明村党支部书记黄铁辉说,这也是新农村建设的一种模式。相比其他大拆大建的方法,光明村的这种模式对农民来说比较舒服,对政府来说成本也小,工程量不大,而且能伸能缩,可控性强,“你有钱就可以多做点,做快点;钱少的话就可以少做点,做慢点”。
在黄铁辉看来,如果说有工程量,主要在于村庄的基础设施,比如村民家里的改厨改厕改水、村庄道路的修建、污水处理设施等。
黄艳萍是光明村的大学生村官。这位来自湖南邵阳的年轻人在光明村呆了三年,已深深喜欢上了这里。
她感到这里的新农村建设与其他地方不同,“最强烈的感觉,就是这里特别强调生态环保,工业不能进入,只能是与农业相关的。事实证明,并非只有工业才能带来收入,农业照样可以”。
黄艳萍说,光明村改造虽然没有大拆大建,但最初也有一定阻力,村干部带头整修了自家房屋,美化了自家庭院。其他村民看到,漂亮的院子更易于发展农家乐,也可以吸引长沙市里的人来租住,于是,全村人都纷纷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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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飞曾对媒体引用过一位美国学者的观点—“贫穷是一切污染中最坏的污染。”仅是保持生态原貌,却不能提高民众收入,那显然不是生态建设的初衷。
黄铁辉说,“市长经常到我们村来,他去视察工作路过这里,就可能下车过来看看。市长对我们村的建设还是十分肯定的,但他说最大遗憾就是集体经济还没有根本提升。”
谈到集体经济的提升,光明村所在的白箬铺镇党委书记陈际明说,光明村正在做乡村旅游探索,以光明村为基础向周边扩充,形成了由五个村组成的光明片区。
这五个村一个村是一个山谷,又各有特点,所以正在营造“光明五谷欢乐地”,其中包括梦蝶谷、寻鹭谷、长乐谷、金果谷和定情谷,“每个谷都发展生态农业,都要推广有机肥,保持鸟语花香的环境。比如梦蝶谷,就是要形成千亩的花海,吸引更多蝴蝶过来,让蝴蝶能够自由地飞舞”。
黄铁辉专门向记者讲述了张剑飞叮嘱他们的话:“新农村建设并不是把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搬到农村,也不是把城市里的园林绿化搬到农村,而是要让城市人享受到乡村生活,让乡村人享受到城市文明”。
现在,作为村民个人,已经尝到发展的甜头。每逢适宜季节,很多城里人就会涌向光明村的各类采摘园,黄铁辉说,“我们做的不是规模农业,而是精品农业。一般葡萄卖七八块一斤,但来我们这里摘就是20多块以上,最贵的卖到38块钱,现在光明村的葡萄没有一颗是拿到市场上去卖的。”
据介绍,在金洲大道未开通、光明村未改造之前,村民年平均收入为6000元左右,现在已达到15000元。
农家乐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增收方式。在光明村一角,记者见到一户人家,院落安静整洁,一颗颗硕大的柚子在树上挂着,树下是花草、石桌、小径。
这是村民文建波家。以前他在外面跑长途运输,十分辛苦,光明村改造之后,他家开始做农家乐,仅此一项,年收入就可达到40万元。闺女文帆2008年大学毕业后,哪也没去,就跟家里人一起忙活。至于大学生为何愿意回家“务农”,她反问道,“这样好的乡村,你说我凭啥不回来啊?”
正如光明村初步看到“生态光明”一样,长沙作为长株潭城市圈、全国“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的核心城市,在资源节约上的尝试也已很有收获:
在远大住工车间里,无尘、低噪、高效的标准化流水线上,一堵堵墙体被生产出来。再经过现场组装等流程,它们就能够像搭积木一样,组合成一栋栋房屋。据介绍,这种像造汽车一样的建房方式,可以节时70%、节地20%、节水80%、节能70%,目前,已成为中国建筑产业化的重要方向。
在联合餐厨垃圾处理公司,一辆辆餐厨垃圾收集车进进出出,全市的餐厨垃圾都收集于此,经过分拣、粉碎、蒸煮等工序,餐厨垃圾将分离成油脂、污水、废渣,再经进一步加工,油脂可以成为生物柴油,污水经处理可以实现达标排放,固体废渣则被送进垃圾填埋场,通过厌氧发酵用来生产沼气。
……
不过也有遗憾。
10月30日傍晚,登上最高点岳麓山的山顶俯看长沙市区,却只见雾霾,不见城市。当天,不仅是长沙,北京、上海、广州,从北到南的中国大多区域的空气污染指数均高达200左右。
这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国家之痛。
半个世纪以前,《寂静的春天》刺激了世人的环境神经。半个世纪后的今天,雾霾等环境问题,正刺激着国人的神经。
舒适的生态环境,最普通不过的蓝天白云,在中国还是奢侈品。尽管这个国家早已成了奢侈品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