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译制片,你可能条件反射就想到《简爱》,而且就是苏珊娜约克和乔治斯科特这一版,而不是影史上更有名的琼芳登和奥逊威尔斯那一版。一切都因为配音,因为李梓和邱岳峰。他们用声音出演的,不仅是家庭女教师简爱和乡绅罗切斯特,更是所有遭受爱与自尊的双重折磨的男女。
罗切斯特得知简在慈善机构呆了十年,感叹:“你的生命力可真强啊!”其实,简活下来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不抱奢望。罗切斯特问:“你不喜欢礼物?”回答不喜欢是很便捷的,可她答:“我说不上来,没人送过我礼物。”
罗切斯特也没打算送她礼物,他好像只想支使她:“你在学校学过弹琴?”“会一点儿。”“钢琴在那儿,弹吧。随便什么。”她弹了,然后被他打断:“好了,你可真是只会‘一点儿’啊。”这种口气不足以对她造成困扰,于是,他反而困扰了:“你很沉着。象你这样一个穷孤儿,哪来这样的沉着?”“它来自我头脑。”“你肩膀上那个?”“是的。”
肩膀上有头脑,还有眼睛。“你在观察我,爱小姐。我漂亮吗?”“不漂亮。”“好吧,我不漂亮,你也不见得美,幸好你还诚实,否则就完了,这你也清楚。”哈,清楚什么?否则就完了——那现在还没完,还有戏?什么事情还有戏呢?他没有说,他不会说。
不速之客到来,平静被打破,往事等着吞噬新生。这时他说:“简,一旦别人嫌弃我,你会吗?”“我不会。”简没骗他,但简想听他坦言真相。他不肯,但已说了有史以来最软弱的话:“你忍耐一会儿,别逼着我回答!我,我现在多么依赖你!有个年轻人,他从小就被宠爱坏了,他犯下个极大的错误。不是罪恶,是错误,唯一的逃避是逍遥在外寻欢作乐。后来他遇见个女人,一个二十年里他从没见过的高尚女人……”
这不是一般的倾诉,已是表白,而简不信。他被激怒,谈起自己要跟英格拉姆小姐结婚,阿黛尔可能送进学校。这意味着简要失业了。
这回轮到简怒了,当然不是因为要失业:“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于离开我,就象现在我难于离开你。上帝没有这样!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多年后重听这段录音剪辑,最刺痛的居然是这几个字:“上帝没有这样!”
不管上帝做了什么,更重要的是罗切斯特要做什么。他求婚了:“别让你的怀疑折磨我的心!”然后抱住她,抬头低吼:“她是我的,别让任何人干扰我!”这是向上帝示威吧。这很危险,女诗人狄金森写过首诗《上帝是个爱吃醋的神祗》。
恋人们不知自己已触怒了谁。罗切斯特在回想浮生,语气甜蜜:“知道吗?十年以前,我是带着股怨气跑遍了整个欧州,这次我要——有个天使陪着我去。”“我不是天使,可别这么想我。”“你怎么想我呢?”“恐怕你也会象现在这样,然后冷下来,戏弄人,冷冰冰的,然后就要靠我来哄你,等你觉得疲了,也许还会喜欢我。”有多少绝望话语,从那个立志不抱奢望的简口中说出:“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你会在我忘了你之前先忘了我。”
这些悲观预感都落空了。她暂离他,只因发现他有原配。她还会回来,当原配疯妻自焚身亡,虽然这时他已失明。
“能呆多久?一两个钟头?别就走!还是你有了个……性急的丈夫在等你?”“没有。”“还没结婚?这可不太好!你长得不美,就不能太挑剔。可也怪!怎么没人向你求婚?”“我没说没有。”“明白了。那么,早晚有个傻瓜会找到你。”“有个……傻瓜早已找过我了。”
没有厌弃和淡忘,相爱就能相守,难怪这故事的流行,远胜《呼啸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