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取缔会道门实践研究

陈 娜

（华东师范大学 上海 200241）

会道门产生于中国封建社会后期，是一种带有准宗教色彩的民间秘密结社组织。它是由明清时期的秘密教门蜕变演化而来。发展到清末和民国时期，秘密教门逐渐蜕变为会道门组织，成为一种具有浓厚政治色彩、目的在于推翻世俗政权、企图建立神权政治的组织形式。民国后期，统治阶级从其统治需要出发，对会道门加以控制和利用，大多数会道门组织也成了具有浓厚政治色彩的反动组织。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上海会道门的概况

新中国成立之前，上海并没有土生土长的会道门组织。随着解放战争在北方的胜利发展，一些道首相继潜入上海，并把上海作为活动的中心地区，从事破坏活动，对抗人民政府。根据《第五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有关“在广大的新解放区和根本没触动反动会道门的地区，广泛发动群众，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取缔运动，将这一组织彻底摧毁，以期取得镇反的彻底胜利”的要旨，上海市公安局设立专门机构，调拨人员，有计划、有组织地调查了本地的会道门组织情况。“查明上海共有会道门组织203种，其中可定为反动性质的52种，尤其一贯道、九宫道、同善社等9个道种，多为反革命分子利用和控制，道首罪行严重，民愤极大。而一贯道拥有的职业道徒及道徒占整个反动会道门总人数的80%，有基层坛堂 1144个，职业道徒 6200余人，道徒约 30万人。 ”［1］P325

新中国成立初期，会道门在上海分布广泛，几乎在各区都有坛堂。“解放初，卢家湾区查明坛堂28处，至1953年尚有21处，有点传师、开法师等办道骨干人员143人，道徒近万人。 ”［1］p330“杨树浦、杨浦两区有一贯道、先天道、九宫道、同善社、老母道、一心圣教会等反动会道门组织，设大小坛堂116个（正式坛堂42个，家庭佛堂74个），职业办道人员360 余人。 ”［1］p332“宝山县共有坛堂 34 个，坛主、点传师、三才等办道骨干 319 人，道徒 3872 人。 ”［1］p333“川沙有反动会道门20多种，以一贯道分布最广，道徒众多，在63个乡镇中有61个乡有一贯道的活动。”［1］p334“青浦境内有15种反动会道门组织。其中人员最多的是一贯道，分布于全县各个乡。龙固区宅东乡河泾村一贯道道徒最多，全村92户，有92%的人参加。 ”［1］p334“据 1951 年调查，崇明县有坛堂 195只，点传师113名，坛主 185名，三才 42名，道徒 2万余名。 ”［1］p335“解放初，南汇县有一贯道台堂 147 处，道徒 7511名，其中点传师 50 名，骨干 648 名。 ”［1］p335—336

二、新中国成立初期会道门在上海的破坏活动

1.组织暴动，破坏秩序。上海解放后，会道门接受美蒋特务的指使，进行叛乱活动，企图推翻人民政权。乾门老母道头子张某，在本市勾结九宫道、同善社、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等会道门，成立群众自卫军匪特武装，阴谋举行全国性叛乱。九宫道东会头子张志博与天津八卦道头子赵圭章，在本市集会，商议组织反革命武装，决定由张某负责经费，赵圭章负责人员，称其为八卦出武，九宫出文。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数次在山东济南阴谋叛乱，即由本市道首王淮、李广山供给经费。同善社则由蒋匪帮直接供给经费，在农村中以蒋匪流散军人为骨干，结合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大刀会等会道门，组织 “真正中国人民解放军”“保民救国正义荡寇忠勇军”“神州保民救国军”等番号的匪特武装，图谋大举叛乱。

2.编造谣言，扰乱人心。上海解放后，会道门制造了一系列反动谣言，企图破坏人民政府的威信。1949年秋，台风袭沪，海塘为海水冲塌，人民政府动员群众抢修海塘时，一贯道点传师凌秀歧乘机造谣，说是海龙王作怪，不可违反天意，人民政府派黄定宇同志前往工作时，凌煽动落后群众武装抗拒，将黄逼入河内淹死。［2］土改时，一贯道破坏土地改革，造谣说“谁要分田产，子孙万代难复原”［2］，涣散群众斗争情绪。美帝国主义发动侵朝战争后，一贯道猖狂一时，妄图策应，鼓吹第三次世界大战，夸大美帝国主义力量，散布亲美恐美思想，大肆造谣惑众，说什么“去了口上口（日），来了天上天（美）”［2］，直接为美帝国主义张目。

3.巧立名目，骗财有术。会道门利用群众的落后思想，传播入道可躲灾避难，诱骗群众入道，骗取钱财。一贯道搜刮钱财的名目就有20多种，如入道费、开荒费、献心费、见前人费、见师母费、渡大仙费等，其中的渡大仙，搜刮钱财特别厉害。本市公安机关逮捕的首恶道首齐铭周，“自解放那年到1951年渡了43个大仙，每个黄金一千两。据不完全统计，齐自1948年底到1949年底一年中，就骗了黄金600多两、银元 5000多枚”［3］。九宫道以传授法宝为名，骗财方法就有56种之多。据初步统计，本市九宫道所骗的钱财，有黄金300余两、美钞3000余元、银元25000余枚、人民币7000多元，此外还有金表、银戒、珍珠等。［4］上海的九宫道首恶道首赵泽光即骗黄金2542两之多。［5］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以赴考为名，敛取钱财，本市被骗赴考的达6000人以上，每人需缴纳考费10块银元。［2］他们骗得的钱财除留给自己纵情挥霍外，主要作为反革命活动的经费。

4.摧残生命，为非作歹。会道门首恶道首假借天命、传道、考色、结丹等名义，奸淫妇女。九宫道首恶道首张志博、赵泽光，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首恶道首马官班、周斌章，一贯道点传师李之善、刘实仲等，强奸的妇女数以百计。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在上海的头子马官班，看中一个女道徒，就以出家跳俗为借口，将其骗到天津霸占，结果这个女道徒被气死。［4］九宫道头子赵泽光利用“天命”，令3个女道徒为其擦汗打扇，名曰玉女，结果将其奸污。［2］用香灰治病，是会道门另一诈财害命的毒辣手段。被一贯道阻止求医、强吃香灰误病致死的人，数量无法估计。上海一贯道点传师施瑞英、王维君两人，装疯卖傻，在开水中呵口热气称作仙水，拿香灰充作仙丹，给病人服用，自1952年3月至6月短短3个月中，欺骗了70多个病人。［3］

三、上海取缔会道门运动的开展

1953年5月30日，上海军管会正式发出布告，宣布反动会道门为非法组织，并予以严厉取缔。布告指出：“查本市反动会道门名类繁多，共有数十余种，如一贯道、九宫道、同善社、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西乾道、老母道、道德学社、道法教统、崇德社等，均为反革命控制和利用的反动组织。其上层首恶分子多系土匪、特务、地主恶霸，历来与反动势力勾结，荼毒人民。解放后，仍受美蒋特务指使，在本市制造反动谣言，扰乱社会治安，阴谋破坏各项中心工作。不少被骗群众遭其毒害，耗尽钱财，家破人亡；其灭绝人性，荒谬无耻，已达于极点。本会为保障人民合法权益，巩固人民民主专政，严厉镇压反革命活动，特根据共同纲领第七条之精神，宣布以上反动会道门为非法组织，立即取缔，即日解散，停止活动。 ”［6］

5月31日，上海市公安局发布了 《关于反动会道门办道人员实施登记办法》，要求除布告中9类反动会道门之外，还规定万仙会、红枪会、黄枪会、先天道、太极道等43类会道门的办道人员同样需要登记。此后，各区公安分局设立了办道人员登记处，开始进行本市及外埠潜逃来沪的办道人员登记事宜。不少办道人员，在登记时，都交出了各种反动罪证，表示愿意真诚悔过，停止一切反动活动，重新做人。

为了达到教育群众自觉认识会道门罪恶面目的目的，自6月6日始，上海市公安局主办了 “反动会道门罪证展览会”，到7月21日止，共展出45天，观众近100万人。许多被骗道徒，看了展览会里陈列的各种罪证后，表示决心退出反动组织。高桥镇一位老太太看了展览会后，即向派出所申明退道，说： “我看透了一贯道的恶毒，从今以后与它一刀两断。”［7］还有许多群众在意见簿上写出自己的要求： “坚决取缔反动会道门组织，严厉镇压罪大恶极的反动道首。”

同日，影片《一贯害人道》在上海市首映，总计1740次，观看者达170多万人。6月7日，时任上海市副市长许建国利用人民广播电台做了 “为什么要取缔反动会道门的”发言，号召道徒自动退道，主动检举陷害过他们的会道门头子。11日，分别组织7个军事法庭，举行宣判大会，宣判一批反动道首及其它四个方面的反革命分子，约860多人。参加大会的主要对象是工人、农民、学生、里弄干部和里弄居民。同时，吸收一部分被骗入道的一般道徒及少数已登记的办道人员参加。目的是向他们进行宣传教育，以便分化瓦解敌人。各军事法庭根据许建国的广播内容，结合当地群众的思想情况及反动道首在当地的罪行，事前做好了苦主的培养工作，充分揭露了敌人罪行，全面交代了政策，充分发动了群众参与这一运动。

通过这样的广泛宣传，上海市公安局在群众的协助下，成功地开展了大规模的取缔运动。不少道徒自己退了道，还替亲人退道，很多道徒自己退道后积极说服动员其他道徒退道。吴淞镇王盛义老太太自己退道后，劝说了11个道徒退了道。杨树浦区马金熙退道后，说服动员了一些原来认识较模糊的道徒也一起退了道。静安区延安中路派出所某次召集了27个道徒开座谈会，有十多个道徒自己在会上退道后，还回家动员了入道的亲属去退道，结果当场退道的就有54人。邑庙区三牌楼某道徒退道后，检举了十多个反动道首。［8］至1953年底，取缔反动会道门运动基本结束时，全市共摧毁各种坛堂768个，惩处道首3974人，其中死刑65人、徒刑942人、管制819人。到公安机关登记的办道人员10612 人，声明退道的徒众 32.2 万人。［9］p108—110

四、中共取缔会道门的经验总结

1.重视和依靠党的统一领导。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颁发了一系列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条例，统一领导全国的镇反工作。1950年10月10日发布了《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及《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活动的右倾偏向的指示》，1951年2月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1953年7月发出了《管制反革命分子暂行办法》。此外，从1949年11月到1952年10月，公安部部长罗瑞卿主持召开了5次全国公安会议，有计划、有步骤地指导镇反工作。这表明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纵观全局的决策能力和统领全局的执政能力。取缔会道门作为镇反第三阶段的中心任务，同样受到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依据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关于取缔会道门的指示精神，上海市委和上海市人民政府结合本地区的具体情况，发出了诸多布告、指示，指导本地区的取缔工作。上海在开展运动的过程中，市委和人民政府的党政领导人纷纷挂帅，公安机关积极配合切实执行。为了取缔运动的胜利开展和取得预期的目的，以人民法院为主，联合公安、财政、工商、房管等部门，组织道产清理委员会，统一处理道产道具没收事宜。取缔运动所以能够取得成绩，主要是由于党的统一领导加强了党组织的战斗力量，保证了运动的胜利。

2.搞好群众运动，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教育群众。密切联系群众是中国共产党最大的政治优势。中国共产党所发动的各项运动都离不开人民群众的拥护，取缔会道门运动更是如此。加入会道门的成员大多是封建思想浓厚的无辜群众，所以在发动群众之前，首先必须进行广泛的宣传工作，一是让群众了解会道门的罪恶面目，二是反复讲解政府对处理这一问题的政策，通过两方面的努力，启发群众的政治觉悟，在自觉自愿的基础上，主动与这一组织割断联系。在这一过程中，上海市委和人民政府充分运用了报刊、电台等新闻传播媒介的力量。报刊公开刊登上海军管会的取缔布告，及时刊载本市的取缔工作状况，同时发表一些社论、短评，或者配合一些漫画、连环画，结合“反动会道门罪证展览会”的举办和影片 《一贯害人道》的放映，为取缔这一组织制造了声势强大的舆论攻势。在看清了会道门的反动本质并对政府的政策全面了解的基础上，广大群众提高了参与运动的积极性，主动协助公安机关捕获隐匿的会道门头子。7月20日大场区大场镇召开了1200余人的群众大会，会上受害道徒朱阿大、郁根秋、李阿妹等控诉反动道首戴连嘉一贯造谣惑众、破坏生产、敲诈勒索、残害人命的反动罪行。［8］有的群众大义灭亲，使会道门分子没有立身之处。如女道首臧招弟被捕后，她女儿、媳妇都动员她赶快坦白，她儿子也写信表示： “你如不坦白，就断绝母子关系。”道首余一清被捕后，他儿子也说： “在感情上他是我父亲，在立场上他是我的敌人。”［5］正是因为动员工作有力，群众把对运动的要求变成了自己的自觉行动，对运动采取了热烈拥护与积极参加的态度，人人动手，齐心协力，才使得运动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3.重视对取缔运动的领导方法和策略的运用。正是看到了会道门与反动阶级的其他统治工具有未尽相同之处，它并不是赤裸裸地用反革命的面目组织起来的，所以，上海在取缔这一组织时，特别讲究掌握工作的策略和方法。比如，为了严防打击面过宽，必须区分群众的普通迷信行为和组织内的破坏活动，不能将组织内的所有活动都归结为特务破坏活动。此外，还对道众、反革命分子、迷信职业者进行了区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开展运动时，配合了大量的宣传教育，并不单单是采用行政命令的手段宣布会道门为非法组织。根本解决问题的方法，则是努力搞好生产建设，不断提高群众的生活水平，从而消除会道门滋生的社会土壤。正因为制定了正确的工作路线，运动才能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在此过程中，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英明决策起到了关键作用。毛泽东提出了“稳、准、狠”的根本原则。“所谓打得稳，就是要注意策略。打得准，就是不要错杀。打得狠，就是坚决杀掉一切应杀的反动分子”［10］p117。“稳”是开展运动的基础， “准”是 “狠”的前提，是开展运动掌握的标准， “狠”是实施战略部署的具体方面和衡量运动能否成功的要害。罗瑞卿作为当时的公安部部长，对于如何开展这一运动，提出了三步走的战略思路。“第一步，捉捕职业道首，摧毁其组织体系；第二步，对中小道首进行登记和教育管制；第三步，教育道徒，在一定基础上自觉开展退道运动。”［11］p148这些决策不仅保证了开展运动的准确方向，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工作中的障碍和阻力。

［1］中国会道门史料集成编纂委员会编纂.中国会道门史料集成：近百年来会道门的组织与分布(上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取缔反动会道门的宣传提纲［B］.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49—2—45—159.

［3］欺骗群众入道诈骗钱财残害人命［N］.解放日报,1953—5—29.

［4］为什么要取缔反动会道门？——上海市人民政府许建国副市长6月7日在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词［N］.解放日报,1953—6—8.

［5］反动会道门九宫道的罪行［N］.解放日报,1953—5—30.

［6］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布告.宣传取缔一贯道等反动会道门组织［N］.解放日报,1953—5—31.

［7］反动会道门罪证展览会观众近百万人许多教徒受到教育纷纷退道［N］.文汇报,1953—7—22.

［8］认清了反动会道门的狰狞面目本市大量道徒自动声明退道［N］.文汇报,1953—7—31.

［9］上海市公安局公安史志编纂委员会.上海公安志［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

［10］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1］罗瑞卿.论人民公安工作［M］.北京：群众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