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管理教学还是管制教师

2013-12-19 00:45■丁
民主与科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正派制度性摄像头

■丁 辉

是管理教学还是管制教师

■丁 辉

在中学工作的朋友来跟我讲了一件让我啼笑皆非的事。他所任教的那所学校的教务处在每个班“安插”两名所谓的“教务信息员”,直接定期不定期向教务处反映教师的教学情况。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肩负这项特殊使命的两个学生连班主任都不知道是谁,每学期末对“成绩突出”的信息员进行精神和物质奖励,也只公布所在班级不公布名单,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

这是什么教学管理?

我在中学里工作有年,后来通过研究生考试,才结束了我的中学语文的教学生涯。说来也许会令世人错愕:有相当多的中学老师其实是长年累月地在屈辱感中“讨生活”。至于屈辱的缘由,千头万绪,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这里只能择其要者而言之。教师的屈辱感一方面来源于良心或情感上的羞愧。在中学里任教七年,我为当地造桥修路等基础设施建设“贡献”了近3000元,而七年期间我的平均月收入不到500元。面对这样的纷至沓来的以行政命令面目出现的不法侵害,教师们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教师固然是软弱的一类人群,同时也是道德意识强烈的一类人群,在为生存计不得不对行政权力低首下心的同时,难为人师的羞愧和屈辱像蔓草一样在心里生长——如果教师在自己遭受不法侵害时甚至无力维护自身的权利,还能为文明社会培养出合格的公民吗?光明网上一位中学老师的留言让我几欲泪下:“从教十余载,每过一个教师节,就会羞愧多一分!”

造成教师屈辱感的更为日常化的原因则是文章开头提到的这种“非人性化”的教学管理,其实就是当代著名社会学家马格利特所说的“制度性羞辱”。

2001年,就是我在那所省重点中学、国家级示范高中工作的最后一年,学校不惜巨资为全校一百多间教室安装了摄像头。高科技使校领导只需坐在总控制室里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任何一位老师的教学全过程尽收眼底。说这样就可以使“教育教学上一新台阶”,鬼才会相信,加强了对教师的人身控制(管制)倒是真的。即使真的能使教学呈现新气象,如果这样的“新气象”竟然是以侵犯教师的尊严、剥夺教师的权利换来的,不也值得商量?可是领导有领导的道理。一个副校长说,只要你心里没鬼,勤恳教学,你还怕人看?坐在前面讲话的是领导,我们老师却觉得是“秀才遇见了兵”!为了写这篇小文,我特地联系了原来的同事,得知教室里的大多数摄像头还在,是不是还在使用,老师们也不得而知。但愿这些摄像头现在只是个摆设。

我写这篇小文的最近的缘由说来让人丧气,时隔十多年后,我再一次领教了高科技摄像头的威力。我现任职的高校的每一个教室也装上了摄像头。原本因为“标准化考场建设”而安装的摄像头,却如我们当初预料的那样,果然附加了对教师和学生的上课进行全程监控的功能。好在学生和教师的抵制情绪已经引起校方重视,此事或会有一个圆满的解决也说不定。

马格利特的《正派社会》被称为继罗尔斯的《正义论》之后最重要的一部有关社会正义的著作,正是在这本书里他提出了“制度性羞辱”的概念。马格利特区分了文明社会和正派社会:“在文明社会里,人与人之间互相不羞辱;在正派社会里,制度不羞辱人。”很显然,“制度性羞辱”比日常的人际羞辱对社会肌体的危害更大。人际羞辱带有偶发性和暂时性;而制度性羞辱带有长期性、一贯性。长期处于“制度性羞辱”的淫威之下,社会整体的羞耻感就会渐趋麻木,遭受羞辱也就没有人会在意。我个人觉得,普遍存在的针对教师的“非人性化”的教学管理,势必会使教师这一群体的灵魂渐趋麻木与冷漠。前文提到了教师“良心或情感上的羞愧”,这种以“羞愧”形式存在的理性和良知的自责和追问,恰恰是教育发展的希望所在。等有一天,连这种“羞愧”如果也不存在了,试问,我们的教育还有希望吗?

我以前在中学的一位同事现在做了某民办中学的校长,此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其中“一把”是对教师“一天六次点名”,如此“加强教学管理”还让不让老师活?什么“办学理念”,什么“管理经验”,在主席台上讲起来“一二三四”,冠冕堂皇,其实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所谓“经验”,就是两个字:死揪(应按江淮方言读qiu,上声),不仅“揪”学生,而且“揪”老师!

前总理温家宝说:“要让中国人活得更有尊严。”我相信,如果一个国家,连教育和教师都没有尊严,说这样的国家在国际上多么有尊严,乃是欺人又自欺的徒作大言而已。世界人民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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