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方言程度副词的五种类型

(南昌工程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江西南昌330029)

高安市位于江西省中部偏西北，大约东经115°、北纬28.5°，市政府所在地筠阳街道距省会南昌市仅52千米，历代为赣西北重镇[1](P548-589)。

现在的高安方言，从广义上来讲，是指高安市境内的一切方言，包括流通在北部华林山风景区一带的客家话以及除此之外其它各区域的赣方言。从狭义上来讲，则仅指其中的赣语部分，通常以市政府所在地筠阳街道办一带的发音作为标准音。本文取其狭义。

高安方言颇具特色。语音上，它保留了古汉语的入声“k”和“t”，如把“百”字读作“pak4”，“八”字读作“pat4”，等等。词汇上，该方言常常给人一种“百姓打官腔”的感觉。“惟愿”、“莫怪”、“作践”、“休命”、“发气”、“静办”、“灵泛”、“伶俐”、“血糊淋剌”等明清文学作品中的词汇，几乎每个高安人，无论其受教育程度如何，都能够为你娓娓道来。正如陈昌仪老师在《赣方言概要》中所言，“……随着(江西)文化教育的发展，知识分子的激增，宋元明官场上和文人中流行的文绉绉的雅语、避讳语也流入了民间，现在成了(江西)广大农村中老年文盲、半文盲的大白话”。[2](P65-67)

高安方言的特色在词法上也有所体现。除了形容词后缀“人”以及名词后缀“哩”之外，高安方言中灵活多样的程度副词也备受瞩目。根据其构词成分和使用方法，本文将高安方言的程度副词划分为五类，逐一简介如下：

一、好 (+ 形容词/动词)

高安方言中有一个最基本、最常用的程度副词“好(hou42)”，相当于普通话的“很”，既可以后接动词，也可以后接形容词。例如：

高安话： 我 好 欢 喜 亻巨。

外 头 好 吹 人。

普通话：我很喜欢她。 外面风很大。

其它常用例词还有：

好劳人(～lou13in44很辛苦)

好得人(～tεt4in44很可爱)

好多(～to35很多)

好赖泼(～lai22p‘εt2很脏)

简而言之，普通话能用“很”的地方，高安话就能用“好”。

二、(形容词/动词 +) 口得 + 难

mou22t‘iεn13a22ts‘εu13t44lan13

高安话： 钱 硬 愁 口得 难。

普通话：没钱真的让人很发愁。

常见的例词还有：

劳口得难(lou13～～ 很辛苦)

噪口得难(ts‘ou22～～ 很烦躁)

吵口得难(ts‘au42～～ 很吵)

值得注意的是，当“口得难”作用于带有宾语的动词时，该动词必须重复一次，例如：

高安话： 我 欢 喜 亻巨 欢 喜 口得 难。

kiε35iu42t‘iεn13iu42t44lan13

亻巨 有 钱 有 口得 难。

普通话：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他非常非常有钱。

三、(形容词/动词 +) 杀 + 人

高安方言中的“杀人(sat4in13)”作为动宾结构时，用法和含义与普通话无异，但接在其它形容词或动词之后时却转变为程度副词，表示程度极深。例如：

高安话： 清 早 呷 口得 粥， 现 在 硬 饿 杀 人。

普通话：早上喝了稀饭，(所以)现在很饿。

其它常见的例词还有：

愁杀人(ts‘εu13～～ 很忧愁)

噪杀人(ts‘ou22～～ 很烦躁)

吵杀人(ts‘au42～～很吵)

累杀人(loi22～～ 很累)

四、(形容词/动词 +) 伤/绝/杀/倒 +口得

(一)伤

关于程度副词“伤”，陈小荷老师在《清江话和丰城话的程度副词“伤”》[3](P223)一文中有过精辟的阐述。与丰城方言相类似的是，高安方言也用“伤”来表示很深的程度，但其后通常添加时间副词“口得”而不是“哩”。例如：

hou42kiε35ma44t44it4ts‘an35,i44so35t55

高安话： 讨 亻巨 骂 口得 一 餐， 气 伤 口得。

普通话：被他骂了一顿，真是气死了。

常见的例词还有：

多伤口得(to35～～ 很多)

累伤口得(loi22～～ 很累)

热伤口得(iεt2～～ 很热)

寒伤口得(hon13～～ 感冒得很严重)

(二)绝

愁绝口得(te‘εu13～～ 很忧愁)

噪绝口得(ts‘ou22～～ 很烦躁)

吵绝口得(ts‘au42～～ 很吵)

习惯上，“绝口得”一般不与“多”、“病”或“寒”等搭配使用。

(三)杀

“杀口得(sat4t44)”常见于以下词条：

愁杀口得(ts‘εu13～～ 很忧愁)

噪杀口得(ts‘ou22～～ 很烦躁)

吵杀口得(ts‘au42～～ 很吵)

需要注意的是，“杀口得”也不能和“多”、“寒”等搭配使用，与“病”相搭配时不表示“病得很重”，而直接表示“病死了”或“病故了”。

(四)倒

“倒口得(tou44t44)”参与其中的常见例词有：

劳倒口得(lou13～～ 很辛劳)

五、变量程度副词 (+ 特定形容词 + 咯)

在普通话中，如果要形象地表达“很白”的意思，我们可以把“很”替换成“雪”。类似的例子还有“笔直”、“冰冷”、“蜡黄”，等等。诸如“雪”、“笔”、“冰”、“蜡”等被添加在不同形容词前面，虽不能改变所在形容词的词性，但却使得该形容词表达效果更为形象、生动和强烈的字素，我们统称之为变量程度副词，以区别于前四类中“好”、“口得难”、“杀人”等固定的程度副词。

高安方言的变量程度副词分为“有汉字可考”和“无汉字可考”两类。“笔(直咯)”、“冰(冷咯)”和“津(甜咯)”等属于前者；“p‘a35(满咯)”、“sε13(黄咯)”和“t‘a35(饱咯)”等属于后者。高安方言要求在“变量程度副词+形容词”这一结构后面添加一个虚词“咯”——相当于普通话的“的”，似乎只有加上“咯”，这一结构才更为均衡，读起来才更为上口[4](P45-46)。

在高安方言中，不是所有形容词都可以受到变量程度副词的修饰。例如，普通话的“很干净”在高安方言中既可以是“好伶俐”，也可以是“tst4伶俐咯”，“伶俐”前面有一个专属自己的程度副词“tst4”。但是，在表示“很脏”时，我们只能通过在“赖泼(lai22p‘εt2)”前面添加“好”或者在其后添加“绝口得”来实现，找不到类似于“tst4”这样的变量程度副词。

高安方言中的变量程度副词数量有100多个，使用频率都很高，这里再举几个例子：

tō 甜咯(～ t‘iεn13ko44很甜的)

ho35辣咯(～lat2ko22很辣的)

t‘ot4大咯(～ hai22ko22很大的)

pok2硬咯(～a22ko22很硬的)

t‘ot4松咯(～ su35ko55很松的)

lok4闲咯(～ian13ko44很悠闲的)

关于高安方言中的程度副词，有两点需要注意的地方：其一，这五类副词之间具有相互排斥性。就像普通话当中不能同时用“很”和“非常”修饰同一个动词或形容词一样，弦们在高安方言中也不能用“好”、“伤”、“绝呕得”等同时修饰一个动词或形容词。其二，高安方言中有大量由形容词后缀“人”参与构成的形容词，这类形容词在添加程度副词时，除了在第一种类型中可以毫无变化地直接与“好”连用之外，第二、第三、第四种类型都必须先去除“人”这个后缀之后再与程度副词搭配使用。试比较：

普通话:饿很饿高安话:饿人①好饿人 ②饿口得难 ③饿杀人④饿伤/绝/杀/倒口得

至于第五种类型，其所修饰的形容词当中不会出现形容词后缀“人”，也就不需要考虑“人”的去留问题了。

参考文献：

[1] 江西省高安县史志编纂委员会. 高安县志[M].南昌: 江西人民出版社, 1988.

[2] 陈昌仪. 赣方言概要[M].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1.

[3] 陈小荷. 丰城赣方言语法研究[M]. 北京: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

[4] 童芳华. 高安方言词典[M]. 成都: 四川师范大学电子出版社,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