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纳万境”
——以《一朵红红的玫瑰》为例探析“空白”观

2013-12-12 17:16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艺术作品玫瑰意象

在西方文论和中国古典美学对“空白”概念均有大量探究,前者侧重于文学作品,体现在具体的、有限的“召唤结构”,而后者中的“空白”可适用于如绘画、建筑、书法、诗歌、小说、戏剧等各种艺术行式,意在追求抽象的、无限的意蕴。若能把二者结合起来,空白概念则会更加全面具体。由此,在对中西“空白”的理解基础上,结合中西的具体与抽象、有限与无限进行探析“空白”观的具体内涵,从而更好地全面认识“空白”的内涵与意义。

一、“空白”观探析

“空白”概念于20世纪60年代由波兰哲学家、现象学美学家罗曼·英伽登首次提出,认为作品是一个充满了未定点与空白的图示化结构,作品的现实化需要读者在阅读中对这些未定点和空白进行填补。后有姚斯和伊瑟尔在接受美学中对空白概念的充实,尤其伊瑟尔在其《文本的召唤结构》提出:文本中意义空白与未定性是连接创作意识与接收意识的桥梁,能促使读者在阅读中赋予文本的未定之处以确定的含义,填补文本中的意义空白。作品的未定性和意义空白促使读者去寻找作品的意义,从而赋予他参与作品意义构成的权利。[1]西方空白概念以具体、有限的形式体现于文学作品中,而在中国古典美学中则是以抽象、无限的形式表现空白魅力。从老庄的“有无相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到魏晋玄学派的“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以及后来禅宗思想中的“坐忘”、“顿悟”等形成和推动了中国古典美学中的“空白”理论,形成无限意境之美。

基于对中西空白概念的理解,从文学活动中的宇宙、作者、作品和读者四元素出发,融合中西“空白”的具体与抽象、有限与无限,形成作者的化虚为实、作品的以实生虚和读者的虚实结合三个无限循环有机体,统一体现“空白”理论在创作、作品和读者接受这一完整活动的作用与内涵,最终达到“空纳万境”之境界,并融入浩瀚的宇宙。反过来,宇宙影响作者,产生新一轮的作者的化虚为实、作品的以实生虚和读者的虚实结合,如此循环下去,从而形成了开放的、无限的、永恒的“空白”。以下分别从作者的化虚为实、作品的以实生虚和作者的虚实结合具体阐释“空白”观,并以《一朵红红的玫瑰》为例进行论证分析。

二、作者:化虚为实

作者即艺术作品的创作者,亦可称为小说作家、绘画画家、电影创作家、诗人、建筑师、乐曲家等等。他们观察整个宇宙世界,把对生活与社会抽象的感知与思想以文字、图画、电影画面、诗歌、建筑、音乐等各种具体艺术表现形式表达出来。换言之,宇宙中不可捉摸的抽象概念,即“空白”的体现方式——“虚”,通过作者以具体的艺术形式物化到了艺术作品之中。[2]如李安拍摄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齐白石的《虾》、李商隐的《锦瑟》、庄生梦蝶等等各种艺术的产生,由此形成“空白”观第一步的化虚为实。

《一朵红红的玫瑰》的化虚为实主要体现在诗人罗伯特·彭斯把其对爱情和人生的抽象理解,物化到具体的、可观的诗歌里,具体表现在诗歌结构和韵律两个方面。首先,结构上采用常见的缩进式英诗排列形式,即逢双行缩进,既以具体结构形式产生视觉美又在内容上引起读者无限思考。

A Red,Red Rose[3]

by Robert Burns

O,my luve is like a red,red rose,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O,my luve is like a melodie,

That’s sweetly play’d in tune.

As fair art thou,my bonie lass,

So deep in luve am I,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

Till a’the seas gang dry.

Till a’the seas gang dry,my dear,

And the rocks melt wi the sun!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

While the sands o life shall run.

And fare thee weel,my only luve!

And fare thee weel,a while!

And I will come again,my luve,

Tho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其次,彭斯的这首诗为抑扬格律,即一个非重读音节加上一个重读音节形成一个音部,前两段的abcb(rose-June-melodie-tune/lass-I-dear-dry)韵式和后两段的abab(dear-sun-dear-run/luve-while-luvemile)韵式形成一种交叉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易于吟唱,具有较强的民谣特征,传递了绵绵悠长的感情。

三、作品:以实生虚

作品是形式和内容的统一,是客观和主观的融合。其中,形式和客观是具体、有限的,而内容和主观是抽象和无限的。作者以“实”的艺术形式把抽象的“虚”物化到艺术作品之时,具体的意象和空白就产生了,从而达到“象外之象”、“韵外之致”之境界。具体则以语言、意象和思想感情三个层面传达作品的以实生虚:具体语言的可变性、意象的不确定性和物化作品所投射的思想感情的迥异性,决定了艺术作品在其结构和意义上对接受者的召唤,要求接受者在对艺术作品的审美和体验过程中填补艺术作品中的“空白”。

语言是抽象艺术的具体表达形式,语言形式是多样的,其内涵亦是丰富的,既有概念意义又有联想意义。前者是直观意思,后者则是广泛、多样的内涵意义。在形式上,作者可用倒装、重复、修辞等各种强调方式,《一朵红红的玫瑰》第一节连用两个语气叹词“啊”(又译作“呵”),传递一种欲言又止的急切表白心意,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他激动心境,正如春日娇羞、矜持。两个“red”给人创造无限的浓烈的情感感知环境,使人联想中西各异的红色寓意;rose则是一种浪漫、美丽的花卉,直观传达爱意,又不免让人联想神话中的圣母玛利亚(被称为The Mystical Rose),象征着纯洁、美丽和完美。诗人把爱人比作 “红红的玫瑰”(red red rose)、“一只优美的乐曲”(a melodie), 读者则可从视觉和听觉上感知想象美丽的爱人正如娇艳的玫瑰花在夏日的清风里摇曳飘荡。[4]

意象则正如司空图之“意象欲出,造化已奇”,王弼亦曾说过:“天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意象由言、象、意三个方面组成,读者在接触艺术作品时,对其具体的艺术表达形式产生无限的想象空白,即对某种特定形象产生的未定理解,并把此象与自己经历、情感等相融合达到一定的意境。爱情自古以来是永恒的话题,是人类共同的心理诉求,正如此诗的第 三 节 :Till a’the seas gang dry,my dear/And the rocks melt wi the sun!/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While the sands o life shall run.(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太阳将岩石烧作灰尘/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只要我一息犹存。)通过用大自然的比拟来拓展深化永久的爱,用海洋 (sea)比拟源源不断的爱意,用岩石(rock)修饰爱的坚定如磐石,不免与《诗经》之《上邪》达到异曲同工之妙: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下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所表达的爱意如秋日缠绵且跨越时空,其坚固不变的信念令人感动敬佩。

情感上,具体的艺术形式不仅融合了作者的情感体验与总结,而且给读者创造情感共鸣的空间与空白,王夫之和董仲舒都曾说过 “诗无达志”、“诗无达诂”,即在作品的创作和欣赏过程中均留有大量留白供不同读者想象体会,正所谓“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朵红红的玫瑰》第二节和第三节表达诗人浓烈的爱情信念,最后一节转至爱恋中痛苦的别离:And fare thee weel,my only luve!/And fare thee weel,a while!/And I will come again,my luve,/Tho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珍重吧,我唯一的爱人/珍重吧,让我们暂时别离/但我定要回来/哪怕千里万里!)为什么要别离?去哪里?离开多久?都不得而知,还好“哪怕千里万里,但我定要回来”,给人一种情感上的抚慰,这里的先抑后扬正如电影“留白”、“断”的蒙太奇表达方法,营造情感上的曲折起伏体验,正如短暂的冬天之后又是美好的春天,唤起人们内心对爱和美好感情的向往与希望。

四、读者:虚实结合

读者是作者和作品的结合点。读者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性主体意识,在阅读过程中将自己的生活经历、生命情态投放其中,使作品的未定性得以确定,空白点得以填充,从而使文学的审美价值得以实现。

一方面,物化的“实”的作品和“虚”的读者的结合,使得艺术作品在其结构表现形式上达到具体和抽象的统一。鲁迅曾评论不同读者对《红楼梦》的不同反应: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由于读者不同的成长背景、知识积累和情感经历,当不同的、未定的、抽象的读者阅读具体客观的 《一朵红红的玫瑰》时,会形成不同的“视野融合”。例如诗歌第一节中的玫瑰和乐曲,表达了爱人清新美好的形象。第二和第三节则叠用动词,栩栩如生地描绘了沉醉在爱情幸福中的欣喜若狂、如痴如醉,超越时空和生死的浓郁情感。而结尾用静态形式表现即将隔开的客观距离,整首诗歌张弛有序,亦动亦静。对于尚未经事的读者来说,则会向往期待此诗中热情奔放的爱情;处于热恋中的读者,或备觉情感深刻共鸣;经历沧海桑田的读者则会回味无穷;看透世事的读者或许会一笑而过。

另一方面,“虚”的作品和“实”的读者的融合,又使艺术作品在其内容上得到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从而丰富了接受者再创造和想象的审美空间。“虚”的作品,是指艺术作品中存在着的某种不确定的隐含意义,这些不确定性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遇到许多空白点,从而促使读者去寻找作品的意义。[5]通过语言、意象和情感三个方面表达传递丰富无限的信息与意境。语言魅力在于塑造形象,把爱人塑造成具体可感的玫瑰和乐曲,red,tune,sweetly,rock 从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等各方面感知想象爱人和爱意。重复强调的“my dear”,“my luve”,“my only luve” 则传递强烈的情感,rocks melt wi the sun,thousand miles则是跨越时空的爱恋。读者通过《一朵红红的玫瑰》认识到爱情和人生犹如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不断循环往复,从而获得对爱情和人生更深刻和全面的体会。

五、结语

这一探析不仅对“空白”的理解开辟了新的视角,而且有助于加深人们对艺术的审美与体验。作者的化虚为实、作品的以实生虚和读者的虚实结合,正如参禅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超越对本象的理解,达到质的飞跃。同时,这一“空白”观可以适用于各种艺术形式,如绘画、书法、电影、小说、诗歌等,真正达到“空纳万境”,从而体现“空白”观之精髓。

[1](德)沃尔夫冈·伊瑟尔.阅读活动——审美反应理论[M].金元浦,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2]李克和,张唯嘉.中西“空白”之比较[J].外国文学研究,2005(1):100-106.

[3]刘守兰.英美名诗解读[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4]李娜.英诗《一朵红红的玫瑰》的文体学分析[J].时代文学,2011(12):107-108.

[5]胡安江.文本的意义空白与不确定性——兼谈文学翻译的审美效果[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4(3):1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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