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学角度小谈《青蛇》

2013-12-12 16:01郝冰杰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法海李碧华青蛇

郝冰杰

从叙事学角度小谈《青蛇》

郝冰杰

香港女作家李碧华将古老的话本小说《白蛇传》进行重写,无论在内容、含义还是技术写法上都有其独特的创造性,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更可见《青蛇》中弥漫的现代意识。

青蛇 女性 叙事 欲望

李碧华,香港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小说创作打破传统的叙述模式,写作笔法荒诞、诡异,带有很强的传奇性与幻灭感。作品充满了神秘冷艳而凄清华丽的色彩。她用华美凄丽的语言,构建了一个个亦真亦假、似魔似幻、讽古喻今的故事,因此为她在香港文坛赢得“奇情才女”之美誉。她的作品因被徐克等众导演改为电影而为大众所熟知。《青蛇》更是以突破民间传说的模式以故事新编的面貌出现而被研究者关注。

这位富有才情的女作家,在《青蛇》中打破一直以来大众读者对于故事中人物的原本印象,给予其不同的面貌,让人耳目一新的叙事手法也给阅读者带来了超出读者的期待视野的品位。

《青蛇》脱胎于民间传说《白蛇传》,人物仍有白蛇、青蛇、许仙和法海,《青蛇》也没有另外打乱原有的人物关系重新建构新的故事,它基本采用民间传说的故事情节:白蛇、青蛇动了凡心,下凡去寻找人生乐趣,在西湖偶遇许仙,三人在雨中同船相行,白素贞与许仙情投意合,结下山盟海誓。两人成亲后迁往苏州,以开药店行医为业。当时时恰逢瘟疫肆虐,白蛇施展法术、行医救人,得到了民众的爱戴。正当白蛇忘我地沉浸间普通女子幸福情爱时光中,许仙去金山寺烧香,遇见法海,法海一口咬定许仙家有妖怪,说服了许仙用雄黄酒试一试白蛇。不敌雄黄酒威力的白蛇喝醉后现出了原形,许仙受到惊吓灵魂出窍,身怀六甲的白蛇不顾自身安危去盗取灵芝仙草,终于救回许仙一命。后来法海哄骗许仙进入金山寺,白素贞为寻许仙,在青蛇帮助下水漫金山寺,但因腹中孩子临盆在即,法力不敌法海,产下儿子后,被法海镇在雷峰塔下。但在沿袭传说故事的背后,却是作家完完全全的思维转变。

一、从叙事视角说去

《青蛇》一改传统文学中对白蛇传说中全知视角的颠覆,以“小青”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采取了倒叙的手法讲述这个千年的传说,这也是与传统文本相比,叙事艺术上最重大的变化。传统文本中,小青只是个配角,是白娘子的忠心耿耿的侍女,在舞台上只是起到服务主角、陪衬主角形象的作用,而在李碧华的笔下,因为青蛇与小说中的其他三个人物都有着情感纠葛,并参与了整个事件的始末,故拥有着多重角色复合的身份,获得了一个“亚全知”视角。

故事采用了倒叙的手法,青蛇回忆她过去在人间经历的往事。因为远离了当时的场景,颇具冷眼旁观的趣味。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讲述那个已不再白蛇下凡报恩,青蛇报恩追随白蛇,白娘子和许仙两情相悦却被人妖不能结合的传统道德拆散的故事,而是一个充满着香港都市欲望的 “勾引故事”:白蛇和青蛇不小心中了吕洞宾的奸计,吃了会拥有七情六欲的丸药,开了情窍,情感寂寞了,需要男人的赞美和陪伴,于是妖精为了欲望纡尊降贵去寻找一个平凡的男子,情同姐妹的妖精之间也为了男人争风吃醋。书中的人物无一不是被欲望牵引,无疑不是被自己的欲望牵引去勾引别人。

人间仙境的杭州西湖在小青的这种叙事中带有了现代都市人钩心斗角,欲望横流的意味。小青从以往的那个忠贞侍奉白娘子的小丫头成了有独立意识的个体,难怪许多评论者论及这篇小说的女性视角时与 “女性追求个性解放”、“人追求自身欲望”相提并论。小说借叙事视角的转换完全颠覆了存留于中国人心中温柔大方的白娘子、憨直忠贞小青、诚实深情的许仙、固执冷血的法海等传统形象:我们看不到了纯美的浓情蜜意、坚定的姐妹情谊,有的只是情欲的恣意挥发、女人间的尔虞我诈,这些如不是以小青的既参与其中的叙事视角又能置身事外的叙事视角来展开,很难收到此种阅读效果。

这些古典社会中的温情与现代都市中的自私,传统社会中女子的温顺与贤惠与现代都市中女子各自追求欲望的坦白,传说中感情的绵绵情意与现代都市中人人的钩心斗角,从这些二元对立中,给读者营造了一种深入其中却能置身其外的感觉,满足了读者追求传奇故事的心理追求,又给了读者现实、逼真、确切之感,也使文学作品具有了现实与反现实之感。

这些感觉都是以小青的女性视角冷眼旁观这个矛盾交错的故事,所以白蛇在李碧华的笔下被塑造成了有心计、有能力、勇敢追求爱情、不怕牺牲的女性形象;小青也被塑造成敢于突破主仆地位去追求爱情的女性形象。在青蛇的叙事视角中肯定了青蛇发现了意中人不是如自己所愿之后毅然决然离开的态度,这大概也代表着作者的想法吧:像白蛇那样一心一意为男人付出的女子得到的只是负心,还不如像青蛇一样随欲望的起伏去追求自我的心灵自由。

二、从空间说去

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谈道:结构要素之一是顺序。首先要考察顺序性结构要素,其次考察联接性结构要素,最后考察对比性结构要素。

就文本的结构来看,小说是小青在回忆过去的往事,最后又回到现在进行时。给人一种空间上沟通三界,贯穿古今之博大感。

《青蛇》这篇小说中五百年的青蛇、一千年的白蛇、唐朝、南宋、文革,改革后,这些历史时间给读者以时间跨度之大的感觉。

虽然 《青蛇》中的空间为西湖底——南宋杭州——南宋苏州——“文革”杭州——改革开放时的中国,虽然空间上零散杂乱,可是通过故事的情节却可以看到这些地点的链接性。小青的回忆就是这链条,尤其是文章最后在接近小说结尾处,时空被转换到 20世纪 60年代乃至80年代,白蛇的儿子许士林成为了红卫兵推到了镇压白蛇的雷峰塔,白蛇得以重返人世,与小青同为张小泉剪刀厂的女工。素贞又再次因伞和许仙相识相爱。

这些对比性结构中人物和情节十分相似的要素给读者一种“环形”的轮回之感,使人明白也许人是一个欲望性动物,过去受过的伤依旧好了伤疤忘了疼。

也许也带有了“宿命论”的意味。许仙是白素贞命中的劫数,五百年前是,五百年后依旧是;五百年前成就姻缘的是断桥边的一把伞,而五百年后依旧是一把伞给二人牵了红线。

这结构上的安排让人在读其之时仿佛回到了旧上海时代,弥漫着张爱玲曾独有的白玫瑰和红玫瑰爱情论断的味道。

而张爱玲的论断是以男人的角度来需求,而李碧华的论断却是以女性的需要为准则,这些改变不能不说是历史大空间的转变。若不是在这个时代,谁敢明目张胆地说女人可以追求某种男人,遗留下的封建思想怕只给了一个定义吧:水性杨花。

三、从意象说去

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说道:意向的组合与意向的选择,是难以割裂的,往往是选择中的组合,组合中的选择。

《青蛇》虽有浓重的香港都市味道在其中,但究竟披着一件古典的爱情故事的外衣。所以文中沿袭了传说中的很多意象。白蛇与许仙的相遇是因为一场雨水的到来,成就了这段缘分,可最终也是因为白蛇的“水漫金山”使这段缘分终于烟消云散。“水”这一意象在中国古代就有很多说法,说它有情,我们会说“女子是水做的骨肉”,说它无情,又有俗话讲“刀枪无眼,水火无情”。

“伞”这一意象也很有品味的余地,也许作者没有刻意地去考量这一意象,只是从古老传说中借鉴罢了,可是“伞”也与主人公之间的爱恨情仇有着丝丝联系。两人共撑一把伞,谓之“共度人生中的风风雨雨”,可是其读音“sǎn”又与人生中的聚散离合的“散”有着关联。这可谓与小说情节有了契合之说。风雨中与你担当,可是一把伞下怎能容下三个人共度呢?所以说小青、白素贞、许仙三人的同居屋檐上演着欲望勾引的故事也是必然的了。

再来看“蛇”这一意象,美女蛇在中国传统中自古以来就有之,《山海经》中就有记载。《圣经》中夏娃亦是被蛇引诱吃了禁果被上帝赶出伊甸园。蛇与人的纠葛,与人的欲望有着太多的渊源。《青蛇》中小青、白素贞是蛇,许仙是人,吕洞宾、法海是神。神与人都在文中与蛇有着关联。其实在文本中若是没有了吕洞宾的丸药,二蛇也无从开启心窍而有了欲望,“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于是白蛇在千万人之中选择了能够满足其感官欲望的美少年许仙,许仙也是贪恋白蛇的美貌与之来来往往,后来许仙终究在白蛇带给他舒适的生活、细心的照顾之下拜倒在其石榴裙下。若许仙和青蛇之间不是被那骚动的欲望控制,又怎会引起青白二蛇姐妹争风吃醋与反目成仇?若法海不是贪慕着二蛇的美貌,管他行善还是作恶,怕早已不分青红皂白地像收蜘蛛精那样把她们早压在雷峰塔下,若法海不被许仙勾引,大千世界,他为何独独要拉许仙遁入佛门。其实法海不能控制被青蛇引诱,那是因为欲望潜伏在体内。

从这些来看,欲望存活在人妖神三界,这是在任何圣灵上都免不了的。白蛇被许仙辜负,可是五百年后又心甘情愿地被重新勾引,这不是说明了欲望与年代无关吗?

这些意象的单纯组合(青蛇和白蛇)也罢、添加组合(青白二蛇与许仙)或者反义(青白二蛇与法海)组合都证明了欲望是存在于世界之中的,只要世界存在,欲望就无止尽,五百年前的南宋也好,五百年后的中国也罢。

李碧华小说继承了中国传统叙事艺术,包含丰富的文化内涵,无论从叙事艺术还是思想内涵中都有让现代人痴迷的因素。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

猜你喜欢
法海李碧华青蛇
极爱的感觉
戏曲艺术中“青蛇”形象研究
修心
无涯
“中国故事”系列(二)白蛇传说,最忆是《青蛇》
无涯
“小青蛇”
白娘子VS法海
白法海:义务服务十七年
法海不懂爱等2则